颯颯風聲從耳邊轟鳴而過, 撕扯著衣服上下翻飛,馬蹄踏在幹燥的沙土地上, 因為速度過快, 甚至沒有踩出多麽重的印子。


    兩旁的樹上有黑影跳躍著一閃而過, 交錯劃出優美的弧度, 偶爾有冰涼的刀鋒在黑暗中折射出雪白的光。


    “殿下!翻過那座山就是琵琶湖東岸了!”


    身邊有人在大聲說話,很快消弭在了大風裏。


    源重光拽著韁繩伏在馬背上, 匆匆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知道了, 隨即將手臂抬起,五指並攏。


    飛馳的幾匹馬嘶鳴著被主人勒停,不安地在原地踩著碎步晃著腦袋, 從鼻孔裏噴出粗氣。


    源重光定了定神,長時間的急速馭馬讓他的大腦有點混沌,很快就有一雙手將他攙扶下來:“主!您沒事吧?有哪裏不舒服嗎?您這樣身份尊貴,應該待在後方才是,有什麽吩咐就交給我長穀部完成吧!”


    他的話沒有說完,藥研就輕巧地插了進來:“讓殿下坐下休息片刻吧, 再往前一段路就不能騎馬了。”


    那振主命大過天的打刀立即忘記了自己要說什麽, 一點猶豫都沒有, 脫下自己的外服鋪在地上:“是我的疏忽!”


    源重光幾乎是被樹上跳下的短刀們七手八腳的按到地上去的,他們中唯一的太刀一期一振半跪下來,蜂蜜色的眼睛裏滿是憂慮:“您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無論如何, 請不要勉強自己。”


    長穀部緊接著讚同:“是的, 雖然救助那個魔王這樣的事情聽上去就很糟糕, 但是隻要是主命!長穀部就能為您做到——喂喂喂什麽——”


    被鬆開韁繩的馬低頭啃著草,啃著啃著,不知怎麽回事就一口啃上了打刀的頭發,還津津有味地嚼了嚼。


    “竟然讓我在主麵前這樣失禮!啊啊啊果然還是把你壓切掉吧?!”


    短刀們紛紛撲上去抱住癲狂的打刀往後拖:“不可以啊長穀部先生那是要用的馬!”“如果沒有馬的話殿下怎麽辦——”“好像隻能和一期哥或者長穀部先生共用了吧?”


    “啊啊啊長穀部先生您冷靜一點啊!——”


    總覺得那把打刀完全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更堅定要斬馬了呢。


    壓切長穀部對於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戰國而不是時政說的本丸一點興趣都沒有,事實上,對於他這樣性格的刀來說,隻要主在哪,他就在哪,這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由此可得,當他知道自己的主是織田信長的正室夫人,甚至還是個男人的時候,也是一臉平靜就接受了——


    怎麽可能!


    織田信長!那個魔王般的男人!


    禍害了他還不夠嗎?居然將魔爪伸向了他無辜的溫柔的美麗的嬌弱的主!


    【主廚濾鏡三米厚】


    長穀部內心的火焰像是澆了油一樣蹭蹭蹭地往上漲,眼見著就要燒穿房頂,源重光接到了留在阿市身邊的人的消息,淺井家背叛。


    在聽藥研緊急科普了這段故事後,源重光的眉頭擰成了麻花:“就帶了十個人?”


    藥研點頭:“是的,信長公當時的確隻帶了十個人,從琵琶湖東岸山區繞路,衝出了包圍。”


    源重光思考半晌,下了決定:“那我們就去接應他吧。”


    於是,在誰都不知道的時候,織田家的當家夫人,已經帶著一堆刀子精偷偷溜出了居所。


    太刀和打刀的機動不如短刀,雖然長穀部堅持認為自己比得上他們,但是源重光卻不太相信——好吧,主要是體型緣故,看看他的體型!再看看短刀們的體型!


    不要以為他好騙好嗎?!


    誒,長穀部也是很委屈了。


    於是幾人一路策馬狂奔,短刀們換班從兩側樹上走,觀察路線順便看看前方有沒有人,畢竟尋常人是看不見他們的,光看到一群無主的馬在狂奔嚇都要嚇死了。


    ——好吧就算真的嚇死了源重光也不會在意的,就是善後有點麻煩,畢竟這裏還是織田家的領地。


    “我也沒有你們說的這麽嬌弱吧?”


    源重光哭笑不得地看著一臉嚴肅的藥研:“不過是騎馬而已——”


    藥研還是滿臉不讚同:“出陣這樣的事,本來就是我們的職責啊。勞累您跟著我們一起奔波,實在是失職極了……”


    源重光輕輕“嘖”了一聲,伸手就把少年形貌的付喪神拽到自己懷裏,拍拍頭:“我可是你們的主君誒,身先士卒什麽的,也是應該的。”


    懷裏的身子一下子僵硬成了一塊石頭,縮在源重光懷裏的藥研一動都不敢動,隻感覺四周都是主君身上靜謐的香氣。


    “而且——信長公可是我的夫君啊,我這是去千裏救夫呢哈哈哈哈哈。”


    有著水色長發的太刀走過來,不著痕跡地從他懷裏掏走弟弟,順便和藥研對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視線,轉而微笑著說:“您也不必太擔心,信長大人,可是有名的幸運者。”


    這振天下聞名的太刀性格寬容穩重,說起安慰人的話那是一套一套的,源重光在這段時間裏充分體會到了他的功力,怎麽說,可能是弟弟多的緣故?


    總之還是不要反駁他的話吧……


    樹上的亂藤四郎輕盈躍下,在源重光懷裏愛嬌地蹭了蹭:“殿下不要擔心啦,看看我,心情會不會好起來呢?”


    “對啊對啊還有我……”


    “也抱抱我吧?”


    短刀們一窩蜂地擠過來,像是圍繞一期一振一樣將源重光團團包裹。


    “誒你們……”


    被包圍起來的青年無奈地一個個伸手摸摸他們的頭:“男孩子就不要這樣撒嬌啊。”


    還留在樹上的厚藤四郎突然探出一個頭,神情緊張:“前麵好像有人過來了!像是淺井家的!”


    短刀們迅速起身,長穀部一手努力壓平雜亂的頭發,一手握刀擋在源重光麵前,一臉慷慨激昂的興奮:“長穀部在此,定然不會讓主受到傷害!”


    一期一振無奈地搖搖頭,想了想:“既然是淺井家的人,就說明我們追的方向沒錯,現在是在這裏接應,還是再往前走?”


    藥研眺望著黑黝黝的叢林:“琵琶湖東岸的地形不適合騎馬,信長大人他們隻能靠步行,走到這裏還要一段時間。”


    源重光一撐地麵站起來,順手抹平衣角的褶皺:“繼續往前吧。”


    疾馳的馬蹄踏亂雜草,沙沙作響的樹枝在頭頂搖晃出鬼影一樣的痕跡,源重光不經意間一瞥上方,黑壓壓的天色當然還是什麽也看不見——


    看不見——


    那是什麽?


    他猛地抬頭,一線明亮白光在半空綻放,而且還有下降的趨勢,像是長刀割裂一線天光,漏下屬於高天原的神跡——


    等等等等,那個東西在靠近啊!


    這樣砸下來,會死人的吧?


    源重光一夾馬腹,馬刺作用下,馬兒嘶鳴一聲再次加速,左右跟隨的付喪神也發現了上麵的情況,紛紛拔刀出鞘,雖然好像沒什麽用,但是總不能就這樣看著危險迫近啊!


    那團光芒越來越近,因為氣流的緣故,在身後拖出了長長的一道尾翼,這樣的距離,已經能夠看清那個東西的大致形貌——


    修長的,略微彎曲的……


    源重光下意識地伸出手,白色的光芒在接觸到他手指的刹那炸開,漫天櫻花飄浮中,一個纖瘦的身影如同白鶴輕飄飄地落下,雪白的發絲,雪白的衣飾,像是一羽白鶴收斂起翅膀,垂下修長頸項,長長的睫毛下一雙燦金色小太陽般的眼睛一彎,給這凡塵孤高的鶴帶上了一點活潑調皮的味道。


    “喲,我是鶴丸……誒誒誒啊啊啊啊!”


    白色的神明負手洋洋得意的說著,剛開了個頭就一頭栽下了馬背——


    哦對了,這是在飛馳的馬上呢。


    那雙戴著黑色露指手套的手下意識地在空中亂抓一通,直接拽住了離他最近的東西——源重光的衣服。


    於是,就在長穀部驚恐欲絕的呐喊中,兩人抱成一團嘁哩哐當地滾下了道旁小坡。


    “啊……真是個大驚嚇啊……這是什麽地方……以後挖坑一定不能挖在回廊下麵……”


    被灰塵樹葉沾了一身的髒兮兮的鶴在坡底四肢平攤,歪頭端詳著懷裏被他不小心扯下來的倒黴人類。


    唔……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是化形的靈力是這個人提供的吧?這張臉看著好眼熟啊……


    怎麽跟本丸裏昏迷不醒的審神者有點相似……


    說起來,那個審神者要是再不醒,三日月和髭切就要把數珠丸碎刀了吧?雖然數珠丸已經被打到重傷了,但是那兩個失去理智的家夥,會幹出什麽來還真是不一定……真是難以想象啊,那個樣子的三日月——感覺暗墮程度都要和他差不多了呢……


    還有個藥研在一邊煽風點火——咦,藥研跟那個審神者是什麽關係?為什麽要站在審神者那邊?好像聽到有一次藥研叫他“殿下”來著,什麽殿下?侍奉過的舊主嗎?


    “殿下!”


    藥研難得驚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鶴丸先是一愣,隨即就緩緩笑開了,不由看向那個正捂著頭坐起來的人類,眼裏興奮的光越來越強烈。


    喲,這可就……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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