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重光靠在鶴丸懷裏, 麵無表情地盯著前麵, 一期一振和長穀部緊跟在左右,從長穀部眼裏發射出來的死亡射線幾乎要在鶴丸身上戳出網狀篩子,至於為什麽會發展到這樣的情況……


    源重光默默地想,他也不知道啊!


    他是很想收集刀劍沒錯,但是從天上掉下來這樣的事情……就算是他也一時間有點摸不著頭腦, 可是這刀的的確確是在他手裏化形的, 於是鶴丸想跟著, 他也沒說什麽, 結果就是這個隊伍就又多了一個成員。


    “到了!”


    藥研大聲示意,前方已經是山路,不適合馬匹行走,之後的路隻能靠兩條腿了。


    源重光剛下馬, 長穀部就箭步上前擋在了他和鶴丸中間,一期一振也不著痕跡地插了進來,蜂蜜色眼瞳在笑嘻嘻的鶴丸身上一掃而過, 輕輕皺了下眉。


    這振雪白的太刀身姿秀麗頎長,金眸白發, 羽織披在肩頭, 月光灑下來, 他看著真的像一隻意欲振翅的白鶴。


    但是……就是哪裏不對勁。


    一期一振又看了鶴丸一眼,正巧和鶴丸的視線對上, 開朗的太刀衝他抬起一隻手:“喲!一期殿!”


    一期一振微笑著衝他點點頭, 始終想不明白心裏那絲違和感來自哪裏。


    源重光拍拍長穀部的肩, 從他身後走出來,凝視著黑黢黢的山路:“這裏有兩條路,分開走吧,一期和長穀部帶一隊短刀,我和鶴丸帶剩下的。”


    長穀部聞言剛想反對,源重光就已經帶著藥研一馬當先躥進了樹林子,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他留。


    “主?!”


    長穀部隻來得及對著源重光的背影伸出一隻手。


    鶴丸一隻手搭在本體刀刀柄上,一手抓抓頭發:“真是榮幸啊,剛來就有這麽重要的任務……”


    一期一振此刻難得的沒了笑容,雍容溫柔的眼裏一片肅穆:“鶴丸殿,請不要抱著這樣的心態,殿下交付給您這樣的信任,希望您不要辜負他。”


    長穀部緊跟著威脅:“用你的生命保護好主!如果主受了傷——”


    鶴丸揮揮手:“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一定保護好他嘛~”說著,把本體刀往肩頭一扛,跟著短刀們衝進了林子。


    “可惡!這樣的態度!”長穀部簡直要被鶴丸氣爆炸,紫色的眼睛都快燒紅了。


    一期一振隻得放下心裏的疑惑轉頭安撫同僚,不管怎麽樣,還有藥研跟著,這個在戰場上長大的弟弟性格細膩沉穩,有他在,一定不會出什麽事的。


    如果源重光在這裏的話,一定會要一期一振閉嘴,這個立g的能力實在太突出了,簡直是毒奶體質,一奶一個準。


    麵前突兀出現的幾個東西似人非人,周身骨刺黑氣彌漫,空洞眼眶裏發出幽藍深邃的光,骨爪裏伸出寒氣叢生的刀劍,邊上還有甩著骨質尾巴飛翔的骷髏,同樣叼著短刀。


    這怎麽看,都是來者不善。


    負責偵查的藥研還沒說什麽,跟在源重光邊上的鶴丸有點小驚訝地出聲:“時間溯行軍?”


    這個名詞實在是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從塵封的記憶裏好不容易把這個詞語挖出來吹吹氣,源重光輕輕瞥了鶴丸一眼,這樣的反應,可不像剛化形的付喪神啊,沒看藥研都愣了一下麽。


    夜戰是短刀的主場,幾振短刀拔刀出鞘,利落地飛撲上去,源重光站在原地沒動,連帶鶴丸也順理成章地旁觀劃水——畢竟他可是來保護審神者的呀~


    鶴丸笑眯眯地看著熱火朝天的戰場,局勢已經呈現了一邊倒的狀態,短刀們在夜間的戰力實在強悍,一刀下去就可以幹掉一個。


    邊上一直靜默的源重光開口:“你想要什麽?”


    鶴丸回頭,金色眼眸裏滿是天真無辜:“您說什麽?”


    源重光把聲音壓得很低,嘴唇幾乎沒有開合:“不用裝了,你身上的氣息,和那群東西很像,雖然藏得很好,但是那股腐爛的惡臭我隔著老遠都能聞到——你跟著我,想要什麽?”


    那雙小太陽般燦爛的金色眼睛難得閃現了一點驚訝,鶴丸叉腰歪頭,臉上的笑容愈發大了:“唉,你真是厲害呀,我的偽裝連數珠丸殿都沒有看穿呢!”


    他忽地湊近源重光,那姿態親昵的似乎下一刻就要親吻上來:“說起來,你到底是誰呢?什麽織田信長的夫人,這種話就不要糊弄我了吧,你的靈力很強大,是那種,經過正統訓練的強大,還帶著——時政的痕跡喲~”


    纏綿的低語帶出沙啞尾音,源重光稍稍往後仰了仰頭。拉開過近的距離,臉上禮貌性的微笑消失了,眼裏隻剩下冷冰冰的猜疑。


    “誒呀,不要這麽看我啊,太傷心了,怎麽說都是主人啊……您說對不對?長平,親王殿下?”鶴丸清亮的音色刻意壓低,字字句句都是曖/昧的味道。


    源重光瞳孔一縮,他是怎麽知道的?這不可能!


    鶴丸笑嘻嘻地站直了,兩隻手背在身後,一臉驕傲的小模樣:“誰叫藥研跟著你呢……三日月的第一任主君,髭切念念不忘的家主……誒,您的身份真是多呀,連鶴都被驚嚇到了——”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冰涼的刀鋒貼上了他的脖頸。


    源重光緊緊貼在他身上,左手環繞著鶴丸的腰,頭湊在他耳邊,黑色金紋的羽織和雪白衣料交纏在一起,從後麵看,當真是一副美好的花前月下圖。


    前提是忽略源重光緊扣在右手裏的那振脅差。


    鶴丸一動不動,眼裏興奮的意味愈發濃厚:“看不出您的身手這麽好,要和鶴一起玩嗎?”


    源重光唇瓣翕張,用身體擋住短刀們的目光:“閉嘴。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的?時政派你來的?”


    至於他後麵說的什麽三日月的主君什麽髭切的家主,他一概沒聽懂,歸結為鶴丸的胡說八道,統統扔一邊去了。


    比起時政突然找來,這些事情真的不重要。


    鶴丸興奮的眼神有一刹那的茫然,他也沒聽懂源重光的問話,什麽叫時政派他來的?這態度,就像是這個審神者和時政是對立的一樣。


    兩人大眼瞪小眼,腦子裏同時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


    “您都感覺出來我身上氣息不對了,時政怎麽可能任憑我這樣的暗墮付喪神存在呢。”


    鶴丸試探性地把手指按上頸間的刀鋒,雖然他不怕,但是刀劍付喪神的本能還是讓他厭惡極了有別的刀搭在他身上。


    源重光沒有施加力道,任憑他按下了手裏的脅差。


    “這可不一定,他們什麽惡心事做不出來。”


    源重光冷笑一聲,嘴裏這樣說了,到底還是收回了刀。


    鶴丸掃一眼那振威脅到自己的脅差,驚訝地一挑眉:“哦!物吉貞宗?不是在德川家康手裏嗎?”


    源重光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德川家康一向奉信長為天,隻不過是獻上一振脅差討好信長夫人罷了,實在不算什麽。


    他能感覺到脅差裏有付喪神存在,但他實在需要一振護身刀,但現了形的付喪神總不能沒有本體傍身吧?於是強硬地用靈力製止了付喪神的出現,硬是把人家堵在了裏麵。


    不遠處的短刀們已經打掃完了戰場,甩落刀身上粘稠的黑色血液,收刀回鞘,往這邊走來。


    鶴丸看了他們一眼,突然彎腰貼在源重光耳朵邊:“您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您,要求就是,請讓我跟在您身邊吧。”


    這個動作就像是付喪神在人類臉頰上落下一個親吻,原本還慢吞吞的短刀們瞬間激動起來,機動提到最高往這邊衝。


    “殿下!”


    “鶴丸殿!你在幹什麽!”


    鶴丸被短刀們扯著羽織拽開,嘴上沒個正經地討饒,笑的彎彎的眼睛還直直盯著源重光。


    源重光冷冷看他一會兒,轉過身:“沒什麽,快走吧。”


    剩下的路途,短刀們警惕地把鶴丸和源重光隔開,盯著鶴丸的視線滿是控訴,還帶著微妙的看變態的感覺,鶴丸隻好苦笑著抓亂頭發,在心裏歎氣。


    誒,他是喜歡驚嚇沒錯啦,可是被看成變態也實在很委屈啊,不就是說句話嘛,根本就沒親上啊,就算親上了又怎麽樣,親一口又不會掉塊肉……果然短刀還是太純情了吧,這種事多見見不就好了……


    幹脆以後就這樣多來點驚嚇吧?真想看看長穀部的反應,那一定很有趣啊……


    鶴丸自己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眼神在前麵的源重光背上溜來溜去,把源重光都看毛了,不耐煩地回頭:“你在幹什麽?快一點。”


    藥研有點驚異,殿下的脾氣一向很好,尤其是對著付喪神的時候,這樣的語氣還真是頭回聽到。


    嘖嘖,不愧是五條家的鶴丸國永,一來就達成了這樣的成就。


    鶴丸舉起手回應:“嗨嗨,就來~”


    源重光撇撇嘴,繼續趕路,他對付喪神的確好的沒話說,那是因為他們都效忠於他,但是麵對這樣一個充滿謎團和危險的暗墮付喪神……


    罵他幾句怎麽了,反正是他要死要活要跟著他的。


    他們走了沒多久,就聽見前麵有響動,平野自覺地掠上樹,往前看看,輕聲回報:“是信長公他們!”


    眾人都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能遇上就好。


    源重光正想出去,就被後麵不知何時走進的鶴丸拉住,對上一雙帶笑的金眸:“喂喂,您不是想就這樣出去見信長公的家臣們吧?”


    目光若有所指地在他臉上晃了一圈。


    源重光摸摸臉,蹙起眉頭,他並沒有帶麵巾什麽的出來,周圍也沒有可以利用的——


    等等,有啊。


    鶴丸看著審神者的眼睛直勾勾落在自己寬大的羽織上,心裏忽然升起了極其不好的預感。


    ****


    “信長公,前麵出去就是可以騎馬的道路了。”


    “幸好一路都沒有遇到追兵。”


    “不可以掉以輕心,說不定他們就等在外麵呢?”


    “這樣的猜測——就不要說出來了吧!再說了,信長公撤退的命令很及時,淺井家應該想不到我們已經跑出來了。”


    “話雖這樣說——什麽人!”


    “刷拉”幾聲響,刀劍紛紛出鞘,柴田勝家把三郎攔在身後,自己上前,麵對傳出聲響的樹林警惕地握緊了刀柄。


    “什麽人?出來!”


    隨著他的嗬斥,一個披著白色羽織的青年慢慢撥開樹叢出現,他紮著極長的長發,連著羽織的兜帽拉下來嚴嚴實實地擋住了臉,從縫隙中漏出幾縷墨黑的發絲,襯著唯一露出來的下巴白皙如玉。


    “你是什麽人?”


    柴田勝家皺起眉,緩緩壓低身體,保證對麵的青年一有異動他就能撲上去。


    那人似乎瞟了他一眼,將目光投向他身後,被擁在人群裏的信長身上,柴田勝家隱約好像聽到那人鬆了口氣。


    鬆了口氣?鬆什麽氣?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裝扮詭異的青年開口了:“信長公,請走這邊吧。”


    眾人寒毛都豎起來了,這究竟是什麽人!他為什麽會知道這是織田信長?是軍中出現了叛徒嗎?是淺井家的探子嗎?


    一群頭腦風暴裏,三郎端詳他一陣,恍然大悟:“哦!是你!”隨後就高興起來,“又多個助力,這下方便了,他們也在嗎?”


    青年的聲音裏也帶上輕鬆的笑意:“能帶的我都帶來了。”


    三郎不顧反對推開人牆走過去,衝目瞪口呆的眾人招招手:“唉,不用擔心,小天可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小天!


    堀秀政的迷弟雷達瘋狂地轉動起來,就是那個信長公一直沒有在人前露過麵的家臣嗎?那個信長公喜歡到親自為他去信討要一期一振的人!


    就是他!


    源重光突然抬起眼睛掃了一圈,沒發現什麽不對的。


    奇怪,剛才那陣帶著殺氣的惡寒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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