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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搖晃的電車上坐了兩個多小時,我們在距離那間住宿設施最近的車站下了車。我們差一點因為神明學姊的慫恿而花費數小時在房總半島繞遠路,但幸好在千葉車站就發現並成功避免了。


    沿海的城市總有一種獨特的氛圍。這應該是因為明確劃分界線的汪洋大海這種自然物,會對當地的各種事物產生深遠影響的緣故吧。


    「明明距離東京不遠……感覺卻好像來到很遠的地方了呢。」


    領家單手拿著波士頓包,低聲說著。她的語氣就像是不期待他人回應的自言自語。


    所有社員都紛紛點頭同意這句話。雖然是突然決定成行的半強製性宿營,卻還是一個人也沒有缺席地到齊了。


    瀨崎正在用手機連絡旅館,請人開車來載我們。


    雖然車站前冷清到會讓東京人感受到文化衝擊,卻有一間讓人看不出有沒有在營業的雜貨店。店裏掛著寫了「土產」的廣告旗幟。


    「欸,哥哥,有土產。」


    牽著我的手,吐出這句不像是初來乍到台詞的人是女童。我昨天慌忙地趕著準備行李的時候被眼尖的她發現,結果我就隻好帶她來了。


    「回去的時候再買就好了吧。」我先如此訓斥女童,再重新麵向其他的社員。「話說回來,該怎麽說呢……真的很對不起大家。這明明是社團的宿營。」


    當我重新為了帶女童一起來的事情道歉……


    「無所謂,她這麽小,我不在意。」「這麽熱鬧反而好呀!」「居然從小就能夠承蒙領家大師賜教……真是一位幸運的妹妹呢。」


    其他人便這麽回應。身為議長的領家則是……


    「嗯,我們可得對這個孩子實施英才教育,讓她成長為能以其領導能力主導次世代革命運動的偉大反戀愛戰士呢!」


    這麽說著,然後輕拍女童的頭。


    女生們的反應是如此溫暖──但問題在於瀨崎。當然了,他對女童參加宿營的事情應該也不會擺出不好的臉色。情況剛好相反。因為怕他會和女童太過親近,我有點擔心。


    講完電話以後,瀨崎回到了我們這裏。


    「讓大家久等了,旅館好像馬上就會派車來了。」


    女童纏在跑過來這麽說的他腳邊。


    「可以不用走三十分鍾了嗎?太棒了!」


    女童抓住瀨崎的大腿搖晃,他便紅著臉驚慌失措,從他平常冷靜的樣子根本難以想像。


    真的沒問題嗎……


    我們坐上來迎接的小型巴士,過了一陣子,就到了我們預定要住宿的旅館。這裏不愧是與大性欲讚會有關的設施,不隻占地廣闊,莊嚴的主建築更是特別漂亮。不過或許是屋齡相當高了,無法否認它有點老舊的感覺。包括這一點在內,這是一間很有格調的旅館。


    「嗯,要舉行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宿營,這個地方無可挑剔。據說過去的革命家會避人耳目,在曆史悠久的溫泉街舉辦黨的成立儀式等活動。這裏應該可以讓我們避開權力的監視,充分地檢視反戀愛思想吧。」


    領家雖然這麽說,聲音卻好像有點嚇到似的顫抖著。


    通過入口以後,有位身著和服的女性前來迎接我們。


    「我們已恭候多時。」


    帶著笑容用柔和的語調如此說話的這個人應該就是所謂的老板娘吧。因為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麽鄭重的歡迎,不由得感到不知所措。


    剛才還表現得那麽氣宇軒昂的領家現在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變得戰戰兢兢的。因為她基本上和我一樣有溝通障礙,這也沒辦法。


    我們被帶領到房間,進行住宿登記。社員總算暫時從旅行的緊張感中解放,露出放鬆的表情。


    過了一陣子,旅館的工作人員為了收回住宿登記簿而來到房間。用盤子端著全員份的茶和點心來到房裏的人,是個年紀和我們差不多的少女。


    「我是這個家的女兒。雖然我還是高中生……但正在幫家裏的忙。」


    她微微顯露出不滿的神情,這麽說道。


    「如果有什麽事,請不要客氣盡管說。反正同樣是高中生,跟大人比起來,我應該可以比較貼近各位。」


    可能因為對方是同一個年齡層,領家稍微敞開心房回應道:


    「嗯,我們才是,如果有什麽我們可以幫忙的,希望你可以盡管提出來。畢竟我們沒有付錢就住在這裏,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少女對於這句話隻是微微一笑,然後深深地行了一禮便離開房間。


    ○


    不過,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宿營」到底要做些什麽呢?昨天領家發下來的手寫「注意事項」上麵,四天三夜的行程中從起床到就寢的所有時間都標示著「思想的再確認」或是「訓練」。她大概還沒有任何想法吧。


    「好閑。」


    背部靠在柱子上伸長雙腳,完全放鬆的西堀這麽說道。


    天沼可能也閑得發慌了,正用紅色的線在白色的布上一針一線地繡著「武運昌隆」的字樣。女童和神明學姊也對此表示出興趣,開始協助她。瀨崎正在用溫和的笑容凝視著用不熟練的動作做著針線活的女童。簡單來說就是大家都很閑。


    而說到領家,則是剛才沒有說一聲就跑出去,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她是去哪裏散步了嗎?


    我望向窗外,看見一片藍天。雖然說就像我當初的計畫一樣,在這種有冷氣的房間裏耍廢也好……但難得都來到這種地方了,稍微去外麵走走應該也不壞吧。


    「既然這麽閑……要不要去海邊看看?」


    雖然我這句話是對西堀說的,其他的成員卻也馬上表示讚成。


    「以高砂來說,這個提議不錯。」「難得都來到海灘附近了嘛。」「得開始擦防曬了呢!」「學長,你要穿著一件紅色丁字褲在海灘上到處跑嗎!」


    對我的提議最感到高興的是女童,不知道為什麽,她已經裝備起遊泳圈了。


    「太棒了,要去海邊!」


    女童這麽說著,跑向房間的出入口。


    不過,她的腳步一下子停在門口的一步前。我看過去,發現已經回來的領家站在那裏。她身邊還放著不知道從哪裏推過來的,附有輪子的白板。


    「等一下,你們要去哪裏?」


    領家用低於冰點的音調說道。不過女童卻用無憂無慮的態度回答:


    「海邊!哥哥跟大家說要一起去!」


    「嗬嗬,這樣啊,高砂他……」


    領家露出無所畏懼的笑容,將白板推進房間裏。她的周圍開始飄散出不安定的氣場。


    到剛才為止還興奮地開始準備去海邊的社員們,現在則是用嚴肅的表情交互觀察著我和領家。


    將白板放到壁龕前,領家重新麵向我發問:


    「我說高砂,你應該還記得這場宿營的目的吧。」


    「嗯,呃……我記得是反戀愛思想的總檢查和為進行武裝起義的訓練吧。」


    「沒錯。可是你卻慫恿大家,想要去海邊玩對吧……?」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想要在你回來之前打發時間……」


    「我們哪裏有多餘的時間!我們發呆的這個時候,世界上每一刻都有情侶正在產生啊!而且,和大批朋友一起到海邊玩,豈不是連普通的戀愛信徒都會興奮得發抖的最惡劣現充行為嗎!高砂,我要求你自我批判!」


    「你先等一下,我不是有惡意才……」


    「竟然在沒有惡意的情況下做出這種行為……看來現充思想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蔓延在你的腦袋裏了。不用擔心,等到這場宿營結束,你應該也會重生為一名了不起的


    反戀愛戰士吧!好了,快點開始寫悔過書!」


    結果,我就隻好跪坐在木製地板上寫起悔過書。


    我最美好的暑假就這麽開始了……


    燦爛的陽光,萬裏無雲的晴空,隻要步行幾分鍾就能夠抵達海水浴場的絕佳地點。


    在這個地方,我們正待在緊緊拉上窗簾的陰鬱室內學習關於反戀愛主義的基礎理論。講師當然就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議長──領家薰。


    「……沒錯,我們可以使用現代化的位相幾何學與微分幾何學、分析學的諸項定理來分析戀愛信徒們那已經化為全景監獄的世界,藉以發現『反戀愛』這個能夠顛覆世界的關鍵。我們以二次元平麵為例來思考──隻要在原本平坦的世界=認知上加上無窮遠點{∞},就會被緊致化為2s球麵。這個作用本身正是他們信奉的『戀愛』之力能本身。十次元的世界之中有六次元作為複數三次元的凱勒流形受到緊致化,使人產生彷佛四次元的錯覺──與此相同的現象也發生在其認知之中。這會極端地矮化我們的世界,使之轉變為狹隘的模樣。人們互相監視,彼此束縛的世界就是如此建構而成的。問題將會集中在如何從內部突破這個結構的觀點上。我們本身也被封閉在內側,在這樣的情況下,真的能夠成功破壞它嗎──不過我們不是還有名為數學的最強戰友嗎!在球麵至球麵的連續映射之中,必定存在著不動點──透過暴露這種在平坦的平麵上不存在的性質,我們可以使名為『戀愛』的擬製更加清楚詳細,藉此重新建構世界!」


    雖然領家在白板上畫了各種圖解和算式來說明,但老實說我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麽。可是太明顯地罵她又會被罰寫悔過書,所以我一直假裝成認真聽講的樣子。


    「……到目前為止,有什麽問題嗎?」


    對於領家這個問題,現場安靜了下來。從窗戶外傳進來的蟬鳴更加強調了這段寂靜。


    因為覺得不問任何問題也很尷尬,我膽怯地舉起了手。


    「怎麽了高砂,你說說看吧。」


    「我想知道革命理論和哥德爾不完備定理之間的關係。合適公式的哥德爾數化和不動點定理就是證明的重點對吧,其中有共通點嗎?」


    「高砂,你這個著眼點很好。當然了,不完備定理是從別的視點重新對這個問題提出疑問的理論,以其將反戀愛……」


    我們就這樣漸漸了解自身的反戀愛理論是由近代科學支撐的最尖端思想,於是隱隱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愈來愈有自信了。


    ○


    第一天就這麽過去,課堂到了第二天也還在繼續進行著。我們請旅館將餐點放在房間的入口,用這種尼特族戰略解決了晚餐和隔天的早餐,在這段時間內除了上廁所和洗澡之外,我們完全無法走出房間。


    然後連第二天的上午也被耗費在反戀愛學的課堂上,讓我也差不多開始感到憂鬱了。不過一直講課的領家卻好像進入了類似「跑者的愉悅感」(注:運動量超過某種程度時有可能產生的特殊愉悅感)的狀況,表現得比過去都還要更有精神。


    「好了,稍微休息之後,我們就要開始學習實際的戰術!」


    領家用力闔上厚厚的筆記本,用生龍活虎的音調這麽說道。


    「還要繼續聽課嗎……」


    聽力敏銳的領家聽到了我忍不住脫口說出來的這句話。


    「高砂,你那是什麽態度!我原本心想你對反戀愛理論表現出興趣,正覺得很感動……結果你內心的角落果然還是很羨慕現充吧!你是不是想要去海邊玩!」


    領家如此質問,同時向我逼近。


    ……這個時候,一句「打擾了」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了進來。我為了製造機會躲避領家的追究,說出「請進」來回應那個聲音。


    走進來的人是第一天過來收回住宿登記簿的那個同輩女孩。


    「已經是午餐時間了……請問各位有什麽打算呢?我們這邊可以準備簡單的餐點,另外也可以叫外送。」


    她這麽說,遞出外送的菜單。


    「謝……謝謝你。對了,大家應該都餓了吧!」


    我收下菜單,分發到桌子上。因為不能在別人麵前繼續臭罵我,領家隻好瞪著牆壁生悶氣。


    「你們在開讀書會嗎……期末考不是才剛剛結束嗎?」


    她看著寫在白板上的複雜算式和圖解,這麽問道。


    「嗯,一般的課業的確是那樣。怎麽說呢?我們正在念的不是學校的科目……」


    「你們念的是很困難的學問呢……我完全看不懂。」


    她這麽說著,捏著圍裙的下襬,一臉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在她第一次過來時並沒有看得很仔細,但她的長相相當標致。一頭短發會隨著動作活潑地搖晃,非常適合她那清秀的五官。可能是經常到海邊,她的皮膚曬成了小麥色。與這種少年般的印象相反,她的體態可以用凹凸有致來形容。她是我的周遭很少見的類型。


    「……怎麽了嗎,我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當我呆呆地望著她,她便疑惑地這麽說,開始檢視自己的身體。因為她勉強轉動身體去看自己不容易看到的部位或是抬起腳部,反而更加強調了她那副緊致的身材。


    這時一個很刻意的乾咳聲響起。我一看,發現領家正站在白板前,惡狠狠地瞪著我。


    「高砂,你等一下交一份悔過書給我。」


    「為什麽啦!」「少廢話,你自己思考理由。」


    領家這麽說完後用鼻子哼了一聲,轉頭麵對少女。


    「那麽,旅館的女兒,你好像很在意我們學習的內容,我就告訴你吧。我們……」雖然領家正打算說明,卻似乎發現到這麽做可能會對敵人泄漏情報。「旅館的女兒啊,你知不知道……『大性欲讚會』這個組織?」


    聽到領家的問題,她歪起了頭。「大……性?我沒有聽說過……」


    看來她似乎不知道和旅館背後的組織有關的事。天沼也點頭回應了她的話。應該有很多事情都不會告訴基層的人吧。


    「那就算了,你把它忘了吧……那麽,剛才說到了我們正在學習的內容。我們正在這場宿營中進行反戀愛理論的總檢查。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目標,是詳細分析人們毫無根據地深信的『戀愛』這個概念中的欺瞞。沒錯,這個名叫高砂的不起眼男生也是其中一名社員,對戀愛完全沒有興趣。」


    領家麵對這名旅館女兒的時候莫名地強調著我的事。然後她像是恍然大悟般發問:


    「……他是你的男朋友嗎?」


    她一問出這句話,領家就一瞬間麵紅耳赤,猛烈地反駁道:


    「你問的這是什麽問題!我們團體標榜的可是反戀愛啊!這樣的我們如果陷入熱戀,甚至成為男女朋友的關係,豈不是嚴重的自打嘴巴嗎!」


    聽到領家這段話,旅館的女兒輕聲笑了起來。


    「好像很好玩呢,我也有點想要加入你們了。」


    「……你一定要好好學習。這樣一來,你也不會說出剛才那種誇張的話了。」


    聽到這種回應,她牽起領家的手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叫做文。如果有什麽困擾的事,就盡管告訴我吧。雖然隻有一小段時間,我也想和你們大家好好相處。」


    領家雖然對她的率直口氣感到不知所措,似乎還是被她的親切影響,點了點頭。


    「我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議長領家薰。我們住宿的時候或許會給你添不少麻煩,但還是麻煩你了。沒有工作的時候,歡迎你過來參觀我們的訓練,如果可以在此地撒下反戀愛的種子,就是這次宿營最好的成果了。」


    領家和文對彼此這麽說,緊緊握住對方的手。而我在這之後被迫寫了一份不明所以的悔過書。


    ○


    接著,在文離開之後,房間裏進行了一場熱烈的辯論。當然了,我們是在討論午餐要怎麽辦。有人主張叫外送,有人說要去外麵吃,也有人想要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便當回旅館吃,每一派都互不相讓地爭論著。隻有領家一個人提出「藉由不吃午餐來加強對絕食抗議的忍受力」的主意,卻不被任何人接受。


    空腹所造成的焦躁讓議論更加熱烈,然後引發了使我們更加饑餓的惡性循環。不過就是一頓午餐嘛──可能有人會這麽想,但是對於難得來到海邊辦宿營,卻隻能關在房間裏上課的我們來說,吃午餐已經變成我們唯一的樂趣,會忍不住在這一點上認真也是理所當然的。


    在前所未有的險惡氣氛之中,一直保持沉默的女童突然脫口說出一句話:


    「我想到海邊之家吃飯。」


    這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隻要去海邊之家吃飯,不隻能夠填飽肚子,還可以沉浸在來到海邊的氣氛裏。


    不過,領家薰身為非現充的守門人,是不可能允許我們前往那種現充景點的。


    「不可以。說到底,海邊之家這種東西豈不是名為戀愛至上主義的欺瞞創造出來的最邪惡係統之一嗎?人們為了和異性變得更親密而來到海邊,玩了一陣子之後,疲勞的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走進海邊之家休息。菜單上的價格偏貴,不過總不能就這麽餓著肚子,於是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付錢……現充會如此受到壓榨,被奪去餘裕,就連得到重新檢視自身行動的機會都不被允許,逐漸陷入稱為戀愛的虛構深淵之中。主動付錢給這種惡魔般的係統,根本是無法想像的事。」


    領家因為對象是女童而沒有用太過強烈的語氣說話,但還是像平常一樣闡述著理論,否定了她的提議。如果是我,應該會在這個時候馬上讚同她,把自己的意見吞回去吧。


    不過,女童可不一樣。


    「現在這個時候,現充那些人應該也在海邊開心地玩吧。」


    「應該是吧,真令人作嘔。我光是看到他們,應該就會起雞皮疙瘩。」


    「可是,不用去批判他們沒關係嗎,應該要去海邊直接跟他們講才可以吧。」


    女童對領家丟出這麽一個問題。雖然這個邏輯很單純,但也因此而具有非常強烈的效果。領家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眼神在空中飄移,稍微思考過後又吞吞吐吐地回答:


    「在海邊遊玩的現充的確應該受到批判,可是現在不是時候。我們要像現在這樣不斷地累積知識和訓練,擴張人員編製,在適當的時機……」


    「這個我知道喔。這樣就叫做見風轉舵吧!」


    聽到女童這段反駁,領家完全無話可說。


    「用這種消極的態度,真的可以贏過現充嗎,這樣隻是在拖延吧。」


    這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議長──領家薰被外表隻有小四的女童辯倒的瞬間。


    「那我們一起去海邊之家吃飯,再批判現充吧。」


    對於女童這句話,已經再也沒有人會提出異議了。


    ○


    如此這般,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成員們來到了從旅館走路馬上就可以到達的海水浴場。如果穿著平常的衣服去,說不定有人會懷疑我們的身分。在最糟的情況下,還有可能會被懷疑是偷拍客,被警方約談……難保不會發生這種事。


    因此我們為了混入泳客中順利進行活動,決定更換成海邊的正式服裝,也就是泳衣。


    因為心想應該可以玩水而準備了泳衣的我也就算了,批判這種行為並推動禁欲式宿營的領家本人竟然也有帶泳衣過來,讓我很意外。


    「為什麽你有帶泳衣過來,你不是沒有打算去海邊嗎?」


    我這麽一問,領家便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如此回答:


    「我一直為革命而戰的經驗告訴我,應該要隨時準備好麵對任何可能發生的狀況。在海灘附近辦宿營──當然有可能發生在海中與現充戰鬥的情況。到時候可不能在機動力上輸給對手,所以才必須準備泳衣。」


    雖然我總覺得這和她先前的發言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但如果深入吐槽下去有可能會沒完沒了,所以我決定作罷。


    我們男女分開進入更衣室,然後在海灘上會合。


    我和瀨崎很快地換完衣服並走到外麵。湛藍的天空下有沙灘延伸,前方當然可以看見大海。打上來的波浪不斷地浸濕海灘,每次都會在四周引起「呀~」或是「好冰喔!」等等尖銳的叫聲在空中交錯。是現充。


    簡直像是焚燒完的煙火到處散落著汙染沙灘似的,現充們在沙灘上的各個角落插上陽傘,破壞了大自然的宏偉景觀。就算我們想要離開被人造物包圍的生活,任由名為大海的母親搖晃,讓暫時的回歸療愈心靈而來到海岸,這裏卻擠滿了現充。躺在陽傘下的現充;用遊泳圈或小船漂流在海波間的現充;兩男兩女發出笑聲把海灘球往上打的現充。現充,現充,現充。不管轉向哪裏,他們的身影都會進入我們的視野。當我為了逃避而仰望藍天,眼睛就會看見浮遊物。我無意中盯著這些東西移動視線……結果現充又進入我的視野了!我就坦白說吧,這不叫公害,什麽才叫公害?


    憤恨的我為了尋求認同感而望向瀨崎的方向,發現他正在用我過去不曾見過的認真表情努力掌握家庭泳客的陽傘位置。他應該正在計劃要幫忙撿滾過來的球,或是協助因遊泳圈吹不飽而困擾的年幼少女,藉此和她們交朋友吧。無法言喻的不安在我心中來來去去,讓我對現充的憤怒在轉眼之間煙消雲散。


    瀨崎拿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借來的陽傘說著「就插在這附近好了」,開始在家庭泳客的附近稍微空出來的空間上戳洞。我想辦法吹毛求疵,光是要讓他把傘插在稍微遠離其他人的地方就費盡力氣。


    「讓你們久等了~」


    當我正在認真思考要怎麽控製住瀨崎的時候,神明學姊的聲音就從後方傳過來了。


    我回過頭,看見穿著泳衣的女生們站在那裏。


    西堀是背心和短褲組合起來的泳衣。她的下半身還有類似短裙的衣襬,健康的緊致大腿從泳衣下方延伸出來。雖然露出的部分不多,卻非常適合她。


    神明學姊穿著一套比基尼並圍著印花布。布料上描繪著民族風的淡色花紋,與海邊的非日常感相輔相成,給人一種來到異國的錯覺。而且還加上了現在根本不需要多說的驚人重量感。對於敏感的高中男生來說,持續直視她是很嚴酷的考驗。


    天沼身上穿著競賽型泳衣。雖然暴露的麵積較少,布料卻緊貼著身體,忠實地表現出原本的形狀。這和可愛的泳衣比起來又有著不同的魅力。她可能是打算大遊特遊吧,現在正伸展著肩膀做著熱身運動。


    女童不知道為什麽穿著學校泳衣。泳衣的胸口處很規矩地縫著用不太工整的字寫了「4-3高砂」的名牌。而且,上麵還別著在學校表示遊泳能力級別的黃色緞帶。這對狂熱者來說好像是很難以抗拒的一點。我想起以前瀨崎很熱情地告訴我這件事的回憶。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然後是領家──她身上穿著寬鬆的外套。因為布料比較薄,所以凝神一看就會覺得裏麵好像若隱若現……


    「高砂!不要一直盯著我看!」


    領家這麽說著,把沙子踢了起來。幸好我有閉上眼睛勉強防止沙子跑進眼睛裏,沙子卻還是應聲打到了我的臉上。我用手拍掉沙子,但剛才嘴唇好像有稍微張開,讓我的嘴巴裏有種沙沙的感覺。


    總而言之如果不先吃飯,什麽都無法開始。我們在幾間海邊之家找到好像


    還有位置的一間,馬上走了進去。


    也因為時間有點晚了,勉強可以坐七個人的位置還空著。從空間開放的店內看過去,能夠眺望整座沙灘和大海。


    雖然已經過了正午,旺季中的海水浴場還是相當擁擠。和家人一起來的遊客當然是處處可見……但最醒目的果然還是情侶。或許因為是已經去海裏遊玩過了,他們用有點慵懶的態度和對方相處,打成一片的感覺和在城市裏看到的情侶又不太一樣。再加上每個人都穿著暴露的服裝,沒有什麽比在一旁看著他們更令人煩躁的了。


    「不可原諒……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黏得那麽緊。」


    領家看著輕輕互相玩鬧的情侶,皺著眉頭小聲說道。


    「一旦我們透過革命成功創造非現充獨裁政權,就來禁止販售暴露的泳衣吧。直接全麵廢除海水浴場或許更好。」


    「那就有點……太嚴格了吧。采取像那樣的高壓統治,結果可能反而會煽動反反戀愛的情感……」


    我掃視以神明學姊為首的女生們的泳衣,對領家提出反駁。如果變得沒有辦法欣賞到泳衣的裝扮,我會覺得很可惜。


    「不需要那麽寬恕他們!現充這種人,就是我們的目光一離開他們,便會馬上趁機進行繁殖行動的單細胞生物。高砂,你該不會是被現充攻陷異性的時候慣用的手法『暴露肌膚』給迷惑了吧……?」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隻要有不屈不撓的反戀愛精神,就算有全裸的女人出現在我麵前,我應該也不會有一點動搖,更何況是泳衣!」


    當我們正在進行莫名其妙的辯論時,西堀正一臉色眯眯地戳弄神明學姊的身體,玩得很開心。天沼嘲笑女童穿的是學校泳衣,女童則含著眼淚反駁說天沼穿的競賽型泳衣也沒有什麽不同。瀨崎從剛才看到穿著學校泳衣的女童就瞬間喪失神智,眼神空洞地半張著嘴巴。簡直大有問題。


    在這一桌狀況混亂時,有人將我們點的料理端了過來。


    用料極少的咖哩,隻看得到一片肉的炒麵,和媽媽做的炒飯非常相似的濕黏炒飯,麵條半泡爛且配料很少的拉麵。這樣的東西一道接一道排列到桌子上。


    雖然我對這種情況已經有心理準備,卻沒有想到會這麽嚴重。


    不過,已經來不及反悔了。等到所有人的餐點都到齊,我們便像是在守靈般安靜而淡漠地開始吃飯。


    「藉由這一餐,我們將踏上反戀愛戰士的嶄新階段。以絕對不便宜,甚至偏貴的價格提供這種粗糙的餐點,正是戀愛至上主義所造成的結果。我們要將這份怒意轉化為對革命的鬥誌,一定要破除現充的支配。」


    女童身為戀愛至上主義的主使者本人,遇到這麽悲慘的料理讓她打從心底後悔提議到海邊之家吃飯,而對大家道了歉。


    2


    雖然令人遺憾,還是吃完了那頓飯的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後來經過短暫的休息,終於開始了在海灘上的作戰行動。


    領家當初雖然對海邊的活動采取消極的態度,但好像也得出了既然來到這裏,就不該毫無作為就離開的結論。


    我和瀨崎走到海裏,偷偷將分隔遊泳區的繩子拉近海岸邊。過了一會兒,繩子已經很靠近岸上了,但這麽做當然會引起救生員的注意。


    「喂,你們在做什麽!」「抓住他們!」


    不隻是在矗立於沙灘的高台上看守的救生員,就連休息室也陸續有人跑出來應付突發狀況。


    這就是我們的目的。我們要占據已經與空屋無異的救生員休息室。


    我們暫時逃竄了一陣子,就有一陣「嗚嗚嗚嗚嗚」的尖銳警報聲響徹整個海水浴場。看來順利侵入休息室的社員已經按照計畫操作了警報器。原本在海裏和情人嬉戲的現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紛紛走上岸。


    為了追逐我和瀨崎而被救生員棄守的瞭望台──現在已經被一如往常地戴著安全帽,又以太陽眼鏡遮住眼周的領家占領了。雖然這樣的裝扮相當詭異,但為了隱藏身分,這也是沒辦法的。


    領家估算著泳客走到沙灘上的時機。然後她的聲音開始透過附屬的擴音器回響在整片海灘上。


    「在海邊與戀人嬉戲的各位現充──你們犯下了錯誤!」


    開始騷動的泳客逐漸將視線集中到領家所站的高台上。因為正在追逐我和瀨崎的時候有人開始發表演說,再加上休息室也被占領,似乎讓救生員們非常混亂。


    「我們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雖然我們平常都在東京都內進行活動,但因為看不下去各位現充在盛夏的海邊做出的行為,而如此來到這裏啟蒙大眾。誠心回顧自己過去的舉動,同時傾聽以下的話吧!


    你們今天就像這樣和異性一起來到海水浴場,為了製造一個夏天的美好回憶而奮鬥著。如果是男女朋友,你們會想辦法博得對方的好感;如果是尚未到達這個階段的男女,你們則會利用這個機會為了讓對方落入自己手中而煞費苦心。你們會忍受著羞恥穿上暴露的泳衣,明明光是如此就是十足的自我疏離了,你們又會為了穿上這樣的泳衣,而壓抑食欲這種人類的基本需求,勉強減重折磨自己的身體。對於你們這種被虐傾向,我們實在是無言以對。


    經過這些過程,你們終於達成在海邊約會的目標──可是這真的是快樂的嗎?沙灘上散落著燃燒完的煙火和空罐,再怎麽樣也很難說是漂亮的。而且海灘上還有和你們基於同樣的目的而來到這裏的情侶擁擠地撐著陽傘,簡直就像是來看人而不是來看海一樣的錯亂狀況正在等著你們。就算進入海裏也會受到遊泳區域的限製,還有監視的目光隨時存在著,你們會像擠沙丁魚一樣在海上漂浮。看到這種奇觀,給人的感覺已經超越了可笑,反而令人覺得可悲。


    而最大的問題是用餐。人類這種生物就像是以食物作為燃料運作的機器,食物的品質在生活上帶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即使是你們的『約會』,如何和情人一起快樂地享用美味的飯菜,肯定也是其中一個很大的重點──隻不過,在這個稱為海水浴場的惡魔式壓榨場地,『食』這個重要的因素豈不是被徹徹底底地忽視了嗎!付出不便宜,甚至是令人覺得有點貴的金額,我們能夠吃到的餐點卻是極度粗劣的東西!


    你們已經受騙了!你們正在受到壓榨!


    身為現充的你們隻不過是陶醉於『與情人一起度過海邊時光』的表象罷了!其中完全不帶有實質上的意義,就隻是製造證據而已!


    你們是被害者!你們被名為戀愛的虛幻給迷惑,迷失了自我,然後變成受到上層階級隨意使喚的奴隸──你們無法注意到這一點,正是讓這個問題更加嚴重的真正原因!


    現充爆炸吧!各位必須要對自己如此吶喊,並自我批判。藉由這麽仔細地暴露出自己內心的矛盾心性,才能夠將這種名為戀愛至上主義的癌細胞逐出體外!


    現充爆炸吧!」


    領家的這陣喊叫響徹了整座海水浴場。泳客全都一臉呆滯,仰望著在瞭望台上以一身詭異裝扮進行演說的領家。攜家帶眷的家長說著「不可以看!」並遮住小孩的眼睛,或是讓孩子看往別的方向。另一方麵,有些孩子嗅到餘興節目式的趣味,甩開父母的監視,吵吵鬧鬧地聚集在領家附近。


    「我也要玩。」「是我先來的!」「現充爆炸吧~」


    像這樣群聚起來的孩子們剛好能幫忙妨礙趕過來的救生員。


    已經上岸的我確認好退路,對領家打暗號。


    她輕輕點頭,然後噠的一聲從高台上跳了下來。她穿著的輕薄外套飄揚起來,讓我稍微瞄到她穿在裏麵的泳衣。我的心髒猛烈跳動了一下。


    「走這裏!」


    我牽起領家的手,在沙


    灘上跑了起來。救生員雖然想要追過來,但卻因為孩子們想在領家離開之後爬上瞭望台而頭痛不已,似乎沒有多餘的人員可以派來追我們。


    我們趁這個時候穿越沙灘,抵達沒有人煙的岩石地的死角。這樣一來就可以隱藏蹤跡了吧,我鬆了一口氣。


    「……你要牽著我的手到什麽時候?」


    領家一麵調整呼吸,一麵小聲地這麽說道。她的臉朝著別的方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抱……抱歉。」


    我馬上放開手,領家就發出不知道是不是回應的一聲「嗯」,然後將安全帽和太陽眼鏡拿下來。隻要把東西先放在這裏,等風頭過去之後再過來拿就好。


    「話說回來,原來你穿的外套是障眼法啊。要是因為泳衣而被認出是犯人就糟糕了……我本來還以為你隻是因為害羞才這麽穿的,不過果然不愧是領家,這是經過思考才作出的決定吧。」


    我對緊捏薄外套下襬的領家這麽開口說道。


    「那……那當然!被看到會覺得害羞,是生活在戀愛至上主義價值觀裏的人才有的想法。」


    「可是把外套放在這裏,要是被別人拿走就太可惜了……對了,如果換我來穿的話,也可以當成我的變裝,這樣剛剛好吧?」


    「是……是啊。你還真機靈呢。」


    領家這麽回應,再次緊緊拉扯著下襬,低下頭來。


    「怎麽了,要是不快點離開這裏,搞不好追兵就要過來了……」


    「吵死了,我知道啦!你把頭轉過去……」


    我莫名其妙地挨罵,無奈地背對領家。我可以聽見衣物摩擦的沙沙聲。


    插圖006


    「……拿去吧。好了,你可以穿起來了。」


    我一回頭,就看見她遞出剛脫下來的外套。她伸出來的手後麵,當然有領家穿著泳衣的模樣。


    紅著臉低下頭的領家用另一隻手遮著胸口。不過這麽做當然沒有辦法完全遮住,反而因為壓迫而強調了那柔軟的彈性。


    她穿著一套構造簡約的繞頸式比基尼。雖然沒有什麽華麗的裝飾,但因為細致的車邊,給人一種高雅的印象。這麽一看,我才發現領家的身材相當凹凸有致。最重要的是,看到她因為害羞而臉紅,眼泛淚光的樣子,讓我覺得……很有感覺。


    「不要這樣……盯著我看。」


    「抱……抱歉。」我慌慌張張地別開視線。「可是,你穿起來很好看。」


    我為了掩飾而一時接著說了下去,這句話卻好像讓領家更加憤怒了。


    「沒……沒有人說是想要穿給你看的!不要擅自評論!」


    領家這麽說道,接連打了我的背好幾下。


    ○


    對救生員休息室進行壓製的其他成員似乎也都順利脫逃了,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就這樣成功完成了在海水浴場的首次作戰。我們在剛才插好的陽傘處會合,祝賀彼此的平安。


    順帶一提,本來應該出手妨礙我們的女童,因為對剛才的悲慘餐點太失望,好像已經失去阻撓我們的精力了。


    「……我好像錯了。」


    因為自己推動的戀愛至上主義造成店家提供粗糙的食物,她似乎已經開始對自己的方針感到疑惑。如果她願意就這麽改過自新,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她大概一覺醒來就會完全忘記這些事吧。


    瀨崎雖然想盡辦法要安慰沮喪的女童,卻怎麽也找不到可以跟她說的話。這種感覺就像是青春期男生無法對喜歡的同班女生好好說話的焦急感,對象卻是個外表隻有小四的女童。


    「對了,我去幫你買飲料吧!作戰計畫難得成功了,也要稍微慶祝一下才行嘛。」


    瀨崎很堅強地提出這個點子。如果是普通的男女混合小團體,這時候應該會走向喜歡的女孩子在跑去采買的人不在的時候,跟其他男生更加親近的路線;但現在除了我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男生,而且重點是對象是外表隻有小四的女童,他不可能有其他的競爭對手。


    如果是平常,領家會大罵:「怎麽可以做出舉辦慶功宴這種現充式的行為!」可是……


    「嗯,拜托你了。你真機靈。」


    她卻爽快地允諾了這個提議。我總覺得她的表情好像很鬆懈,看起來頗高興。是因為在海水浴場成功發表演說讓她很開心嗎?


    「我也一起去。一個人會很辛苦吧。」


    我這麽出聲說道,站到瀨崎身旁。


    「謝謝。那我們走吧。」


    我們橫越海灘,往設置自動販賣機的地方前進。一走到有鋪設混凝土的地方,腳步就突然變得輕盈起來。可能是因為已經習慣走路的時候被沙子絆到腳,這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


    「去那邊買好了……她有什麽喜歡喝的飲料嗎?」


    雖然瀨崎很堅強地這麽說,我卻莫名無法親切地和他商量這個問題。


    「隻要是甜的東西,她什麽都喜歡。啊,可是她不喝汽水……早知道就先問過大家再過來了。真是的,平常當非現充的缺點就是會在這種時候造成麻煩……」


    我一邊自嘲,一邊想像社員們可能會想喝的飲料。


    事情就發生在我這麽猶豫不決的時候。


    有兩個打扮花俏的女生靠近了一臉認真地為了該買什麽飲料給女童,而陷入沉思的瀨崎身邊。


    「欸~不行啦,他也太帥了吧。」「慘了,他是那個吧,在當模特兒之類的?」


    被用很難聽懂的語調搭訕,瀨崎回應了一個模糊的客套笑容。


    「現在隻有你們兩個,應該是吧?」「那這樣剛剛好嘛,一起去玩吧。」


    不知道為什麽,她們擅自作了決定。而且她們對我幾乎是看都不看一眼。重點是瀨崎分配了太多腦力在「應該買什麽飲料給女童」的問題上,沒有辦法好好應付她們。


    「等……等一下!我們是……」


    無奈的我隻好結巴著這麽說,然後抓住瀨崎的手臂。結果,這兩個女生便憋不住笑意,開始放聲大笑。


    「是說,你也太會吃螺絲了吧。」「是說,我們又沒有問你的意見~」「對呀對呀,而且你看起來就是個處男。」


    我的貞操莫名其妙地被看穿了。


    現充經常用來發動攻擊的「處男」這個強力詞匯直接擊中我的心,讓我感到膽怯,這個時候……


    一股可怕的氣場忽然在我背後擴散開來。這個瞬間,本來笑著的輕浮女生二人組便發出「咿!」的一聲尖叫,同時表情抽搐。


    我戰戰兢兢地回頭,發現帶著一臉怒容堂堂佇立的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議長──領家薰就在我後麵。


    「給我滾。」


    她一說出這句話,女生二人組就帶著不自然的笑容匆匆離去了。


    「領家……你幫了大忙,謝謝。」


    雖然領家平常有著比我更嚴重的溝通障礙,但她剛才似乎切換到了議長模式,麵對現充也能夠正常對峙而不退縮。


    「我覺得你們有點慢,過來一看才發現……遇到那種人,隻要假裝沒看到就好了。為什麽要跟她們說話?」


    「怎麽說呢……因為我身為非現充的自卑部分不小心跑出來了。」


    「不對,你是因為第一次被女人搭訕,心裏很高興吧!等一下再交一份悔過書給我!」


    「怎麽這樣……」


    不隻被現充纏上,還莫名地被要求進行自我批判,我的遭遇真是淒慘。


    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成員們擠在陽傘下,單手拿著飲料稍事休息。強烈的日照對非現充來說是強敵。首先,因為平常大部分的時間都宅在建築物內部,所以突然被陽光照到就會讓身體受到驚嚇。


    而且,沐浴在日光下會讓心情變得有點開朗,使憎恨現充的感受減弱。


    因為身體擠在狹窄的地方,所以和他人的距離有點近。而且又因為穿著泳衣所露出的肌膚麵積很大,隨便亂動就會讓彼此的肌膚碰在一起。


    這個時候,咬牙切齒地看著現充男女四人組雙腳踩在海水裏,往上拍著海灘球作樂的領家就像是忍不住似的如此提議:


    「難得都這樣犧牲思想再確認的時間來到海邊了,最好可以在這裏舉辦打倒戀愛至上主義的戰鬥訓練。」


    她這麽說完,便將手上的飲料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光。


    「你說訓練……可是,要做什麽?要是在公眾麵前做出和戰鬥有關的事,馬上就會被國家公權力發現啊。」


    我這麽一說,領家就自信滿滿地回答了:


    「不用擔心。有個方法在海水浴場很常見,又能夠當作實戰訓練。我去準備,你們等一下。」


    她這麽說完,就往小賣部的方向跑出去了。


    領家在幾分鍾之後回來,雙手拿著和身高的一半差不多長的堅固棒子和放在網子裏的大西瓜。


    「來劈西瓜吧!」


    領家用爽朗的表情說道。這的確是在海水浴場很常見的遊戲,至少是不會遭到懷疑的。不過……


    「這和訓練有什麽關係……?」


    我問道,領家先用鼻子哼了一聲後回應:


    「高砂,你的學識果然還是不夠呢。在過去的革命家之間,都會把用角材劈開敵對者的頭稱作『劈西瓜』。劈西瓜這種行為乍看之下容易被當作現充的遊戲,但其實是從古時候便流傳下來的傳統戰鬥訓練!」


    雖然覺得有不少奇怪的地方,我卻還是說著「原來如此……」來隨意附和她。


    「所以,劈西瓜是什麽樣的遊戲?」


    雖然我曾經聽說,卻沒有實際玩過。我一發問,領家就用有點瞧不起我的語氣回答了:


    「什麽嘛,高砂,你沒有玩過啊。非現充就是這樣才麻煩。算了,所謂的劈西瓜呢……就是用這種棒子……那個,劈開西瓜的競賽……?對。」


    她的口吻明顯很含糊。領家肯定也沒有玩過。


    「這我知道啦。另外還要把眼睛蒙起來吧。然後要聽從別人的指示,往有西瓜的地方前進。我想知道的是要怎麽讓多數人享受到樂趣,還有這個行為有什麽遊戲性。用菜刀就可以將絕對不便宜的西瓜漂亮地切開,讓大家吃得方便了,如果其中的樂趣不值得刻意使用棒子劈開這種野蠻的方法,即使是頭腦再怎麽簡單的現充,應該也不會做出這麽愚蠢的行為。所以我才會覺得還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規則,可以讓『劈西瓜』變得更有趣。」


    聽到我的評語,大家都陷入思考。


    「的確如此。」「也是呢,就算是現充,我也很難想像有人會覺得這種無聊的遊戲好玩。」「劈開之後就遊戲結束了,其他人也玩不到嘛。」「你真不愧是非現充的榜樣,高砂學長!」


    我總覺得自己好像被天沼稍微貶低了,但我可沒有體力一個一個吐槽他們。


    領家也認同我的意見。


    「你的評論可說是正中紅心。即便是因為戀愛至上主義而沒了骨氣的現充,應該也不會陷入『隻要可以大家熱鬧地玩在一起就什麽都好』的愚昧……既然沒有人知道也無可奈何,我們就自己想像規則,創造出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式的劈西瓜吧!」


    於是我們為了製定獨創的劈西瓜規則而開始討論。論戰非常白熱化,一時之間甚至追溯到「何謂西瓜」、「何謂球形」、「『劈開』這個行為的意義」、「意義究竟是什麽」,但總算是得出了結論。


    規則如下:


    (壹)玩家須分為甲乙兩隊進行遊戲。


    (貳)一場遊戲由複數回合構成。每回合的甲乙兩隊須分為攻擊方與守備方以進行遊戲。


    (參)遊戲的開始流程如下:


    (1)以投擲硬幣決定何者先攻,何者後攻。


    (2)攻擊方推選出一名打者,守備方為該打者蒙起雙眼,使其移動至距離西瓜十公尺以內之任意地點。


    (肆)遊戲的進行流程如下:


    (1)【開始一回合】打者於開始地點以棍棒為支撐轉十圈。守備方若於此時認為有未滿轉十圈之情形,可提出異議並要求加入錄影判定(挑戰)。若挑戰成功,打者需另外加轉十圈作為懲罰;若挑戰失敗,則守備方可提出挑戰之次數減少。雙方隊伍在一場遊戲內分別可提出兩次挑戰。


    (2)【誘導】誘導由守備方進行,可下達三次指令。


    (a)指令為單一命令句,以日文書寫時須限製在十字以內。


    (b)在誘導時間內,攻擊方可於任意時機,在該回合進行期間下達一次指令。


    (3)【行動】打者每一次接受指令即可自由移動三步以內。另外,打者也能夠揮舞棍棒(揮棒)。


    (4)【結束一回合】揮棒後則結束一回合。


    (a)若西瓜因揮棒而破裂,則攻擊方獲得勝利。


    1西瓜破裂係指西瓜表麵的裂痕長度大於包含西瓜整體之最小球型的大圓線之一半。


    (b)若西瓜沒有破裂,則攻守交換。下一次攻擊方的打者站立於此回合打者的揮棒地點,從(1)重新開始遊戲。


    (伍)遊戲中所使用的西瓜須由甲乙兩隊合作食用完畢。


    以上就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式的劈西瓜。遊戲中最重要的是,我們都知道主要負責誘導的是守備方這一點。如果隻是將打者誘導至西瓜的反方向,就會被看穿並逆向行走,而且重點是在攻守交換的時候,我方也會因此而不得不從遠方出發去找出西瓜。


    另外,如果隨便在接近西瓜的狀態下揮棒卻錯失獲勝機會,就會讓敵隊有機可乘。攻擊方可以運用的一次指令主要是為了讓打者揮棒而存在,但有時候,也可以為了抵禦敵隊下一次的攻擊而刻意讓打者遠離西瓜,采取這種戰術也是可行的。


    「完美的規則完成了!能夠像這樣讓原始要素順利升華成一項運動,也是多虧了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智慧,現充可辦不到這種事!」


    雖然我有一瞬間不安地覺得我們好像把單純的遊戲想得太困難了,但看到大家一臉滿足的樣子,我就說不出口了。


    「好了,馬上用這個規則來試試看劈西瓜吧!……奇怪,西瓜和棒子跑到哪裏去了?」


    我們一看,發現剛才還放在附近的西瓜和木棒已經不見了。隻有本來包著西瓜的網子悲慘地留在原地……


    「啊……在那裏!」


    天沼敏銳地這麽說道,指著某個方向。


    那個方向前方有舉起棍棒的女童,而她的腳邊有一顆大西瓜──


    應該是因為我們太慢得出結論,讓她等不及了吧。


    原本平靜地待在陽傘下的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成員馬上飛奔出去,但卻完全趕不上女童揮下木棒的速度……


    砰!一個爽快的聲音響起。


    在下一個瞬間,呈現眼前的是一個漂亮地一分為二的西瓜,以及帶著滿臉笑容看著我們的女童。


    ○


    我們用借來的菜刀瓜分被女童劈開的西瓜,大家一起吃著。話說回來,這是我今年吃到的第一顆西瓜。非常好吃。


    「算了,既然有訓練到未來負責扛起反戀愛主義的人,這樣也好吧。」


    領家趁著發出清脆聲音咬著西瓜的空檔,作出這個結論。大家雖然也覺得有點可惜,卻不忍責備年幼的女童而點頭回應領家的總結。


    天沼可能是因為自己準備作為眼罩的「武運昌隆」手巾沒有派


    上用場而感到不甘心,正把它當作頭帶綁在頭上,吃著西瓜。


    吃完西瓜的西堀正在比陽傘距離海邊更近一點的地點,用沙子做著某種東西。同樣很早就吃完西瓜的女童雖然想和她好像很喜歡的西堀玩在一起,覺得她很煩的西堀卻對她很刻薄。雖然神明學姊想要搭理受到排斥的女童,卻因為胸部這個主因而受到她的敵視,被她逃跑了。明明都來到海水浴場了,做的事情卻和平常一模一樣。


    瀨崎正在稍遠的地方看著離開陽傘跑去玩的女童。看來他好像不是能夠積極地主動出擊的類型。窺見他害羞的一麵,讓這種情節變得好像很溫馨……但一考慮到對象是女童,我還是忍不住感到無力。


    而說到領家,則是因為沐浴在好久沒有照射的強烈直射日光之中,筋疲力竭地癱在陽傘底下。在烈日下演說應該也對體力的消耗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吧。我拿著扇子對她的臉搧風。


    「西瓜還有剩喔,要吃嗎?」


    「……不用了。」


    領家平常勤於進行反戀愛運動的時候總是很表現得很活潑,但在班上卻是沉默寡言的不起眼非現充。她的體育成績也是倒著數上來比較快,基本上屬於大多數非現充常見的虛弱體質。


    「誰叫你要那麽勉強……」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領家就用微弱的聲音回應:


    「我才沒有勉強。我隻不過是忠於自己的意誌行動罷了……是我心中想要完成反戀愛革命的火焰……」


    這段話停頓在這裏,領家閉上眼睛調整呼吸。


    「……你稍微睡一下吧。」


    領家這次乖乖地順從了我的建議。


    「我會的……抱歉。」


    過了一會兒,睡著的領家開始發出沉靜的呼吸聲。搞不好她為了準備宿營的課程之類的東西,這兩天都沒有好好睡覺。


    對任何事都無法敷衍帶過的領家很適合議長這個職位,完全就是這個社團的領導者兼精神支柱。雖然我們總是會忍不住依賴拉著我們前進的她,但領家的另一麵,也隻不過是一個極其普通的女高中生罷了。


    「為什麽你……總是會這麽努力呢?」


    我一邊對領家的睡臉搧著風,一邊小聲地脫口說出這句獨白。


    「……學長,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


    單手拿著西瓜的天沼這麽說道,突然從旁邊探頭過來。


    「我……我怎麽可能忘記。」


    「那剛才那句像是自言自語的話,也是你覺得被我聽到也沒關係才說的吧,我可以把這句話告訴小薰吧?」


    天沼和我單獨相處的時候,就會忽然變成這種不客氣的態度。說她煩也的確是很煩,但這也可以解釋成是她對我有多麽信賴……不,好像太牽強了。


    「真的很對不起。請你不要告訴領家。」


    不要說是告誡態度惡劣的學妹了,我甚至還用敬語認真地懇求她。


    「算了,畢竟你是阿砂學長嘛,眼裏就隻容得下小薰而已。」


    插圖007


    「……沒有這回事。我身為資深成員,隨時都有好好觀察每一個社員。」


    我這麽回應,天沼就用懷疑的眼神盯著我的臉。


    「聽起來好假喔。那我考考你。從昨天開始,我身上有沒有什麽和平常有點不一樣的地方?」


    「你剪了瀏海吧。」


    我立即回答,天沼就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連連拍著手。雖然隻有一點點,她的臉頰還是泛紅了。


    「是說學長,注意到了就要說嘛。這種地方就是非現充之所以是非現充的原因喔。」


    「等一下,假如我發現之後指出這一點,要是被對方心想『唔哇,也看得太仔細。是說幹麽那麽注意看我,好惡』的話要怎麽辦,我會被懷疑是跟蹤狂的。」


    對於我的反駁,天沼哈哈大笑。


    「你這種自我評價太低的地方真的很可愛耶。」


    「少……少囉嗦!」


    當我這麽和天沼交談……不,是我被單方麵捉弄的時候,神明學姊就垂頭喪氣地往我們的陽傘這裏走過來了。


    看來她好像又沒能和女童好好相處了。仔細一看,會發現她被泳衣強調的乳溝裏黏著很多沙子。大概是被女童扔的吧。


    我對她這副模樣感到心痛,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乳溝,結果一旁的天沼喊著「喝啊」用手刀打了我一下。


    「為什麽我會被她討厭呢……我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


    神明學姊用悲傷的神情向我發問。我實在無法說出「因為你的胸部很大,所以被女童嫉妒了」之類的話,所以隻好隨便笑著敷衍她。


    「啊,小薰睡著了呢,太好了。欸,高砂學弟和小皐都去玩吧,這裏我來顧就好。」


    神明學姊這麽說著,把我手上的扇子搶走。


    「快去快去,這種事是學姊的工作。」


    她笑著這麽說,開始溫柔地為領家搧風。因為平常都是由領家掌控主導權,所以神明學姊很少會站出來盡到身為學姊的責任。可是她其實比誰都更仔細地觀察與注意,然後若無其事地細心體貼大家。


    我和天沼把領家交給她照顧,走向其他人聚集的地方。


    ○


    西堀正在默默地用沙子建築一座詭異的城堡。城堡上長著許多尖刺,我完全無法想像她是怎麽做到的。


    女童可能是已經玩膩沙子了,現在正積極地想要找天沼一起玩。天沼非常我行我素地用稱為「伸泳式」的古典泳式在海中自由自在地四處遊動。雖然女童拚命地遊著自由式想要追上她,使用奇怪泳式的天沼卻異常地快,追也追不上。


    可能是開始累了,女童遊的自由式變得不標準,差一點溺水──不過,瀨崎馬上對她伸出援手,平安將她護送到岸上。


    ……這種海水浴景象雖然有點欠缺一體感,不過這就是沒有固定形式的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風格吧。


    我正在海裏潛水,尋找著漂亮的石頭。每次出門旅行,我都習慣帶鑲有類似寶石的玻璃的鑰匙圈和在當地撿到的漂亮石頭回家。雖然我自己也認為這樣相當幼稚,但因為這是從小時候就開始做的事,所以我總覺得現在才放棄有點可惜。


    「你在做什麽?」


    女童對吐著氣從海麵上冒出頭的我發問。因為現在附近沒有其他的成員,所以她恢複了平常的高傲語氣。


    「我在找漂亮的石頭。因為我想帶回去。」


    我本來以為她一定會把我當傻子看待,沒想到女童卻「嗯」的一聲,點頭表示理解。


    「這的確是很重要的工作。以人類來說,你的眼界相當不錯嘛。好吧,我也來幫你。」


    於是女童和我在海中浮浮沉沉,把海底的漂亮石頭找出來並進行評鑒,尋求著最棒的石頭。我覺得這實在不像是高中生會玩的遊戲,更不像是想利用人類征服地球的女童會做的事……不過,我玩得滿開心的。


    我找到滿意的石頭之後上岸,卻發現岸上沒有神明學姊和領家的身影,改由西堀留守。


    我詢問她們兩個人的去向,西堀就用有點不安的表情回答:


    「我聽她們說要去洗手間……可是好像去太久了。」


    搞不好是領家在途中昏倒了。為了安全起見,我和瀨崎、天沼各自分頭開始尋人。


    我的腳步自然而然加快。「既然是領家,應該沒問題吧」的樂觀心情和「萬一發生了什麽事……」的不安在我心中攪和。


    這個時候,我馬上在海邊之家附近發現了疑似領家和神明學姊的身影。自動販賣機沿著牆壁排列,她們兩人就在旁邊背靠著牆壁站著,而且還有兩個茶色頭發的男人逼近她


    們。


    和剛才的情況剛好相反。


    「哎呀~你們兩個也太可愛了吧。」「是高中生嗎?我們是大學生喔。」


    那兩個人一邊這麽說,一邊步步逼近領家和神明學姊。領家狠狠瞪著對方,神明學姊則是握著領家的手,四處張望著想要尋求幫助。


    「不用這麽警戒沒關係啦,我們隻是想要交個朋友而已。」「難得都到海邊來了,玩得開放一點嘛~」


    雖然我剛才被反過來逼近的時候強勢不起來,現在卻什麽都沒想就飛奔了出去。


    我把身體擠進緩緩縮短距離的現充和她們兩人之間。


    完全沒有提防的兩個男人對突然現身的入侵者感到驚訝,退後一步。


    「……你是怎樣啊?」「現在是我們在跟她們說話耶。」


    即使有點慌張,他們兩個還是用流氓風的奇怪彈舌音威嚇我。可是我毫不猶豫地牽起領家的手放話:


    「她是我的女朋友,另一個人是她的朋友。」


    我緊握住領家的手,對神明學姊使眼色。


    可能是不甘願就這樣撤退,其中一個男人呸的一聲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另一個人則是翹起一邊眉毛,把臉湊過來瞪著我。


    「那種事和我們跟她們說話的事情有什麽關係啊?」


    「你這種不起眼的家夥本來就配不上她們啦。比起小鬼頭,她們跟有錢有閑的我們一起玩也一定會比較開心吧。聽懂了就快點滾回家看你的動畫然後尻尻睡吧。」


    兩個人這麽說完後放聲大笑,然後把手一把搭在我的肩膀上。


    可是這隻手卻發出啪的一聲尖銳聲響被彈開──是站在我身後的領家拍掉它的。


    「……不準碰高砂。」


    領家的聲音正在顫抖。這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散發著強烈的憤怒。


    「啊……?」「這個婊子是怎樣。」


    被打了手的男人靠過來想要抓住領家的手。我迅速抓住他的手腕。


    我可以假裝沒有聽見他們對我的謾罵,但我絕對不允許有人對領家惡言相向。我握著他的手腕,任由怒氣驅使著對他們破口大罵:


    「你們真的很遜。一定是因為在大學沒有同年的女生願意理你們,你們才會來找高中生吧。而且你們那是什麽不倫不類的玩咖感啊。大概是上大學的時候才染頭發什麽的吧。我可以想像外表土氣的你們在高中的畢業紀念冊帶著燦爛的笑容和其他家夥一起比出勝利手勢的樣子。你們的大學同學一定有在沒有加你們的line群組裏用『大學出道』或是『假現充』的綽號叫你們,把你們當成笑話看。『出道哥約我去吃飯耶d』『(笑倒在地的貼圖)』『(送出翻拍畢業紀念冊的照片)』『笑』『住口,不要玩弄出道哥純樸的心!』『真不像是把假現充的推文封鎖的家夥會說的話d』『我真心對出道哥的一舉一動沒有興趣。』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喔。」


    聽到我這番話,他們倆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他們心裏大概有什麽頭緒吧。


    「臭小子,囂張個屁啊!我們才沒有老是被叫去學生餐廳占位子!」


    「沒錯,我們才沒有在家裏呆呆地看推特,卻看到別人在沒有邀請我們的聚餐上拍的照片咧!」


    兩人一邊坦白這些悲哀的資訊,一邊準備出手揍人。


    ──不過,在他們的拳頭碰到我之前,一雙海灘鞋直接應聲分別砸到兩個人的臉上。


    我看往鞋子飛過來的方向,看見了天沼。


    男人們雖然因為突然飛過來的拖鞋而暫時畏縮了一下,卻又馬上對我發動攻擊。


    另一方麵,天沼已經在這段時間縮短和我們的距離了。她用流暢的動作使出兩次腳掃,讓他們被滑稽地絆倒在地。她接著靈活地單用腳穿起拖鞋,然後把腳踩在仰躺著的男人的心窩上。


    天沼用冰冷的視線俯視著兩個男人。她的眼神散發著一種異樣的壓迫感,實在不像是一個高中女生會有的。


    兩個男人都說不出話來,全身僵硬地躺在地上。


    「這些家夥要怎麽辦?保險起見,要把他們交給救生員嗎?」


    天沼一邊用頭帶把他們的手緊緊綁起來,一邊對我問道。


    「是啊。他們說不定會懷恨在心,又跑來報複……」


    我這麽回應,女童就從旁向我說:


    「欸,我累了。我想回旅館。」


    「我知道,可是如果不想辦法處理這些家夥……」


    雖然我這麽安撫女童,她卻好像相當不滿。這個時候,天沼剛綁好兩個人,一瞬間讓他們離開視線範圍時──他們的身影就忽然消失了。


    天沼去安慰癱坐在地上自責地說著「要是我再可靠一點就好了……」的神明學姊,然後走了回來。


    「奇怪,那兩個人跑到哪裏去了,逃掉了嗎?學長,你要好好監視他們啊~」


    我雖然傻住了,卻還是擠出笑容回應天沼的話:


    「……你說得對,抱歉。」


    「沒辦法了,那我們回去吧。」


    天沼這麽說著,再次走到領家和神明學姊身邊,和她們兩人一起朝著我們的陽傘出發。


    女童在我身邊發出「呼哇……」的聲音打嗬欠。


    「……你做了什麽?」


    我問道,女童便揉著眼睛回答:


    「我隻不過是讓他們移動了一下罷了。因為我不想等待,所以讓你們省得多跑一趟。簡單來說,隻要讓他們再也無法來危害我們就好了吧?」


    我啞口無言。沒錯,她的外表雖然是個小學四年級的女童,實際上卻是人類的造物主兼超越者。因為最近女童隻有凸顯出孩子氣的一麵,所以我都忘記了。


    與此同時,兩個穿著海灘褲的男人突然出現在某條河邊。據說他們的同伴剛好在那裏烤肉,玩得正盡興,而他們兩人並沒有受到邀請。我們從宿營回來以後,透過網路上流傳的可疑謠言知道了這件事。


    雖然發生了很多事,結果我們還是沒有遇到什麽大問題地結束了海邊的作戰。


    在回到旅館的路上,我和領家肩並肩走在一起。領家在剛才的事件之後變得很寡言,就連走路速度似乎也變慢了。我配合她的腳步,用比較小的步伐走著。


    「那個,你插手進來的時候說了吧……說我是你的女朋友什麽的。」


    領家開口如此喃喃說道。


    「嗯……我好像說過這種話。」


    我這麽回應,領家就將雙手緊握成拳頭,很是憤慨地說了:


    「……我什麽時候變成你的女朋友了!」


    在我身邊並肩走著的領家,側臉微微地泛起紅暈。我當時或許的確應該說個更好的謊。


    「抱歉,我那個時候隻想得出這種方法……等一下要我交悔過書或什麽都可以。」


    我搔著頭這麽說,領家她卻……


    「……不用了,無所謂。關於這件事……我不過問。」


    這麽說道,然後不再開口。


    3


    我們如此結束在海水浴場發生各種事件的作戰行動後回到旅館,身為旅館女兒的文就出來迎接我們了。


    「歡迎回來。這裏的海邊怎麽樣呢,玩得開心嗎?」


    她用開朗的笑容這麽問道。當我正在思考要怎麽回應來模糊焦點的時候,領家就代為回答這個問題了:


    「因為我們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所以在海邊玩樂的輕浮現充全都是我們的敵人。我們是去進行將他們拖出『戀愛』這種幻想的抗爭的。」


    雖然她的說法實在是太過直白……文看起來卻好像對領家所說的話單純地抱持著興趣。


    「那是什麽,好像很好玩


    !欸,再說得更詳細一點嘛。」


    會怕生的領家雖然對同年紀的女生表示親近的言詞感到有些躊躇,卻還是點頭說道:「那……那好吧。」邀請她到我們的房間。


    「我們就這麽從橫跨除夕和元旦的新年參拜中所進行的偵察行動出發,藉由占據廣播室以展開使社員倍增的作戰計畫,並築起柵欄封鎖學校,將情人節粉碎得體無完膚!不隻如此,我們還阻礙了化為可恨現充製造工廠的滑雪宿營,摧毀迎新活動,徹底擊敗了我校的戀愛至上主義!然後我們接下來將著眼於我國全土,作為開端,我們正在現充的巢穴──海水浴場進行反戀愛運動。我們最終將使運動擴展至世界各地,目標是在全世界同時發動革命!」


    領家一開始的語調雖然斷斷續續,卻因為逐漸對文敞開心房而轉為雄辯,到最後甚至變成比平常更有氣勢的口吻了。


    身為聽眾的文也很擅長引導,她會適度地附和,巧妙地打開領家的話匣子。她和平常經常說著空洞回答的現充不同,是真的津津有味地聽著。可能是因為她是長年在這個家幫忙工作的女兒,總給人一種技巧俐落的感覺。


    「你們今天也有進行活動吧,你們做了什麽事?」


    文一臉高興地露出閃亮的眼神發問,領家就大力點頭並應了一聲「嗯」,然後開始高聲訴說今天的作戰過程:


    「海水浴場上不是會有救生員用來瞭望四周的高台嗎?我就在那裏進行了演說!這對在海邊玩樂的輕浮現充來說可說是晴天霹靂,麵對我們突然間展示出來的真相,他們徹底發青的臉色比海水還要藍,全身都大量流淌出黏膩的汗水,就像自己躲藏的岩石被搬開的海蟑螂一樣從海灘上一溜煙地撤退了!平常隻會人雲亦雲地附和多數人,什麽都不會思考的戀愛至上主義者無法應對指向自己的批判,隻能像這樣驚慌失措。隻要利用他們這種弱點,要驅除戀愛至上主義者就太簡單了!我們就是這樣確定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運動在校外也能充分通用的!」


    實際上大部分的反應都是:「那是怎樣……」、「應該是被夏天的暑氣熱昏頭了吧」、「在海水浴場戴安全帽,好像變態喔」等等,而遊客在演說後仍很開心地繼續享受著海水浴……不過我可不會做出故意吐槽這種白目的行為。


    「好像很好玩!我也好想親眼看看喔……」


    「還不隻如此喔,我們更進行了戰鬥訓練!……」


    聽著領家這麽描述,文的臉上透著羨慕的神情。


    暫時開心地聆聽一陣子以後,她抬頭看了時鍾,慌慌張張地站起身來。


    「我得去幫忙準備晚餐了!……我等一下還可以再聽你說嗎?」


    「嗯。要說多久都可以。」「說定了喔。」


    文這麽說道,笑著對領家揮揮手,走出了房間。


    ○


    吃完了豪華晚餐之後,也因為到海裏遊泳的疲勞,我漸漸覺得身體異常地沉重。另一方麵,回到房間就馬上開始睡午覺的女童還很有精神,提出「想要在房子裏探險」的要求。


    因為不知道她一個人去會闖什麽禍,我隻好陪她一起去。


    「……這種曆史悠久的建築物果然很有味道呢。」


    她因為和我單獨相處而恢複了平常高傲的語調,但可能是因為害怕的關係,聲音聽起來有點高。


    這棟木造建築的確具有讓人感受到悠久歲月的格調。梁柱都非常漆黑,看得出來它們從很久以前便開始在這裏支撐著這棟房子了。從某個角度來看或許會覺得恐怖,但新屋的華麗感無法展現的份量,反而可以給人沉靜而穩重的印象。


    雖然現在正值盛夏,但鋪著木板的長廊在夜晚卻是出奇地陰涼。傳達到腳上的陣陣冰涼感,舒服地逐漸滲進發燙的身體裏。


    「喂,不要一股腦兒地往前走!你要考慮到我的步伐啊!」


    女童生氣地這麽說,趕緊朝著我跑過來。她雖然主動說要探險,好像還是會害怕。


    「真是的……就是因為在這種時候不懂得體貼,你才會不受女生歡迎。」


    「對啦對啦。」


    事情就發生在我們說著這種無聊對話的時候。在我們前進的方向,有個房間傳出了某種聲音。女童發出「咿」的一聲短促尖叫,抱住我的腰。


    我豎起耳朵,聽見兩人份的聲音。聲音時高時低,不穩定地變動著。聽起來好像是有人在裏麵爭吵。


    「不是什麽鬼啦。偷聽人家說話也有點沒品,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我把手輕輕放在女童頭上,這麽說道。女童依舊緊緊抱住我的腰,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房間傳出來的聲音變得更高亢也更大聲。緊接著又出現了腳步粗魯地重重踩響地板的聲音。


    糟糕了──我這麽想的時候,房門就已經打開,有個人從房間裏衝了出來。


    對方可能是在哭,正用手背抵著眼睛附近。這個人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朝著我們跑了過來。


    因為躲避不及,對方的頭就這麽應聲撞到我的胸膛上。


    「不……不好意思……失禮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還開心地在我們的房間聽故事的文。


    我幾乎是反射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很細瘦,卻又可以令人感覺到與之相反的堅強。這是有在工作的手,我這麽想。


    「啊……反戀……社的……高砂先生……?」


    文哽咽著這麽說道。因為不小心看到她哭泣的尷尬感,我猶豫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時候她卻主動道歉了: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這麽難堪的地方。」


    「怎麽會呢,我們才是……我們不該擅自在旅館裏到處亂晃的。」


    女童默默地遞出手帕。文小聲地道了謝,接過手帕。我自己並沒有隨身攜帶手帕,平常叫女童記得帶著的做法在這個時候奏效了。


    「我之後會再洗乾淨還給你。真的很謝謝你。」


    文雖然流著淚,卻還是對女童露出笑容。她的表情和剛才來房間作客時,開朗中帶著憂鬱的模樣重疊。


    過於幹涉他人不是件好事──雖然我對自己這麽說,克製著自己,終究還是無法就這麽放著她不管。


    我粗魯地摸了女童的頭,然後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等一下可以請你過來我們的房間嗎──我會等你的。直到你停止哭泣為止。」


    她一下子屏息看著我,然後又接連落下大顆淚珠,抽咽著。


    我們暫時等到文的情緒穩定下來,帶著她回到我們的房間。


    發現我把文帶過來的時候,大家一開始很高興,接著卻注意到她的樣子不太對勁,於是安靜下來。


    我請文坐在座墊上,神明學姊則幫她泡了茶。鬆了一口氣並微微一笑之後,文靜靜地開始闡述事情經過:


    「雖然我覺得……請各位客人聽我說這種事情非常厚臉皮……可是,我實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商量。」


    她如此起頭之後開始訴說的事情,可以大致整理成以下的內容:


    沒有其他兄弟姊妹的文身為這間旅館的老板和老板娘的女兒,從小就一直被半強迫式地當成繼承人養育到大。關於這件事本身,文好像並沒有抱持著什麽不滿。


    問題在於她的配偶。


    就如我們所見,這間旅館的屋齡已經相當高,最近甚至被附近的新建旅館搶走客人,據說生意有時候也會冷清到門可羅雀。


    在這種情況下,有一樁好婚事快要談成了。聽說對象是經營旅館集團的企業家的三男。成立這間旅館的時候提供了金錢援助的,就是那個集團的創業者,是欠有人情債的對象。然後隻要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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