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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到了隔天,祭典當天。


    在前往學校的途中仔細眺望,可以發現神社周圍隱約有點熱鬧。


    雖然每增長一歲,這種感覺就會漸漸變鈍,但我還記得小時候特別期待祭典的記憶。從低矮的身高看過去,排列在參道上的攤販那照耀如驟雨般夜路的光線,能使幼小的心靈激起漣漪。


    我稍微沉浸在這樣的懷舊情懷中,今天依然前往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社辦,像平常一樣進行活動。在不需上課,可以專心投入反戀愛的這個暑假,社員的能力都訓練得非常好,能夠很有效率地做好工作。


    當我在比平常更早的時間收工,宣布自己要回去之後,其他的成員也都說今天到此為止,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我把和超自然現象研究社會合的地點告訴領家,先回家放東西,再前往那間神社。


    神社周圍已經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就連要走到目的地都相當辛苦。擺好的攤販突出到道路上,附近一帶都是禁止通行的。


    夏日祭典和海邊與遊泳池同樣都是現充禦用活動之一。雖然現充具有脫離日本的強烈意向,平常會染頭發,信奉並使用外國名牌貨;但一到夏天又會愛現地和男女朋友穿上浴衣,成群結隊地走在街上。雖然我很想叫他們爆炸,但偶爾會看到有人穿成左邊衣襟在前的死者式穿法,這種時候就連爆炸都不行了。浴衣也有許多花俏的圖案,到處都可以看見很傷眼的顏色。


    就是因為勉強自己穿浴衣才會變成這樣,可是或許是極度想要有「和情人一起穿浴衣逛街」的特別感,這種怪異的風俗根本沒有消失的希望。我甚至覺得一年比一年更嚴重。


    因為人擠人的痛苦,我一麵在腦中這麽發著牢騷,一麵拚命地走著──終於抵達了集合地點。


    「……為什麽大家都在?」


    不知道為什麽,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社員全都到齊了。而且就連女童也在場。


    更令人驚訝的是,女生們竟然全都穿著浴衣。


    西堀是黃色和白色格子花紋的浴衣。形象文靜的西堀非常適合穿和服。


    神明學姊的浴衣是深藍底色加上白色的花草紋路。栗色長發漂亮地盤了起來,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成熟。


    天沼穿著白底配深藍色櫻花花瓣的浴衣,非常適合形象精悍的她。可能是習慣和服了,她穿起來很有架勢。


    而領家的浴衣則是偏紅的底色搭配顏色稍淡的花紋。這種鐵紅色有著獨特的深度,醞釀出一種格調。黑色長發綁成一束披在側邊,和平常又有不同的性感。


    「為什麽……大家都到齊了?」


    我再度發問,領家就撥弄著發尾回答:


    「機會難得,我想要發起運動以教導前來參加夏日祭典的現充,所以也叫大家來了。我也有取得上落合的許可。」


    用隻有我聽得到的音量這麽說完以後,領家伸出手,指著在她身旁的女性。


    身形嬌小但展現出壓倒性存在感的這位美人,用興趣缺缺的冷淡表情呆呆地望著熙來攘往的人群。她的眼睛很大,澄澈的瞳色隱約散發著異國情調。標致的臉龐因沒有一絲黯淡的雪白肌膚而升華到更高的層次。大朵菊花樣式的浴衣就像是為她量身訂做般合適。她從頭到腳沒有一絲鬆懈,而那張慵懶的表情卻又彷佛會讓觀者的心陷入混亂。


    「那個……請問你是哪位?」


    我問道,她便一臉無趣地回答了:


    「我是上落合,我們不是之前才見過麵嗎?」


    她清澈的聲音和她的容貌現在完美地合而為一。她平常總是隨興地把瀏海放下來遮住臉,所以看不清楚,但其實是個相當漂亮的美人。


    「為什麽……」


    我隻說得出這句話。


    「什麽『為什麽』。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家夥。」


    上落合粗魯地這麽說,但就連這種隨便的用字遣詞都有種刺激人心的魔力。


    然後我在她身後發現一個不會輸給她的美麗人影。是圓阿彌。和服極其適合她那稀薄的存在感。不會太過突出的五官和色彩淡雅的浴衣組合起來,一下子增強了她的魅力。帶著淡淡微笑的表情在沉穩印象的背後又包含了深不見底的恐怖,奪去觀者內心的均衡。


    超自然現象研究社的兩個人異常適合浴衣的裝扮。雖然兩者有著對比的形象,卻也都具有不分軒輊的優點。明明如此,兩人的周圍卻完全沒有男人靠近。到了這種程度的美女,說不定反而讓人無法輕易接近。


    「為什麽……」


    我又忍不住脫口而出。


    ……這時候,領家拉了拉我的衣服下襬。她的表情好像有點疑惑,又好像有點生氣。


    「你在看哪裏啊,快點來開作戰會議了!」


    上落合說要先在這裏進行調查,便走進神社境內。圓阿彌也跟了上去。因為女童一瞬間就親近她們了,所以就交給她們照顧。


    這麽一來,我們就可以暫時進行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活動,於是我們先開始討論要怎麽在這個祭典會場展開運動。


    雖然我們認為還是像平常一樣,透過演說來對大眾宣傳反戀愛運動比較好,但是……


    「問題是要在哪裏演說……」


    領家這麽說,用手抵著下巴,開始思考。


    這個場地並沒有特別的中心,人潮均勻地分散在每個地方。要在其中的哪裏進行演說比較好,是非常惱人的問題。


    雖然大家提出了各種方案,但全都不太理想,議論就像觸礁般停滯著。


    而這個時候,神轎和祭典樂曲的演奏者一起經過交叉路口的轉角,往這裏前進。有許多人在一旁觀賞著撥開人潮行進的神轎。這是祭典的高潮。


    「……就是這個!」


    領家忽然這麽說,開始告訴我們她的發想。


    「各位現充!注意!」


    領家那經過擴音器擴音的嗓音就像是斬開人群一般傳遞到遠處。她在浴衣外麵穿上火速借來的法被(注:抬轎者或工匠穿著的外套式傳統和服)並戴上太陽眼鏡,這副模樣的詭異度和在海邊時不相上下。


    騷動漸漸傳播開來,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身上。她的周圍有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社員鎮守。


    她平常都停留在一個地點進行演說,但這次是例外。我們要穿越群眾,一邊行進一邊演說。


    當我們開始緩緩移動,誤以為有什麽活動正要開始的人們就主動讓出了道路。每個人都受到祭典的非日常氣氛影響,就連我們說的話也大都願意聽。這讓我們非常方便行動。


    「我們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我們正在這附近的高中進行著打倒戀愛至上主義的活動。我們今天特別來到這場祭典,藉由解析『戀愛』這個概念的欺瞞,從這種戀愛至上主義所產生的壓榨之中拯救各位!


    想要穿著浴衣和情人手牽手,透過和重要的人共度名為祭典的非日常活動,來創造無可取代的永恒回憶的各位現充!想要用精心準備的浴衣,讓平常不太注意自己的那個人回頭的現充預備軍!最後還有計劃在這個場合搭訕別人的悖德者!


    你們是錯誤的!你們深信不疑的『戀愛』這種概念,絕對不像一般人認為的那樣會帶來幸福,反而會極端損害我們人類的生產力,讓彼此憎恨,互相限製,並將地球的所有生物拖下水,一起自我毀滅!


    現充爆炸吧!身為戀愛至上主義者的各位必須對自己如此喊叫。隻有透過自我批判,才能夠捉住盤據在我們心裏的憧憬戀愛的意念,然後逃離這個詛咒的束縛!


    可是,你們恐怕不會輕易相信。你們會說自己是遵循自己的意誌談戀愛的,所以沒有理由受


    到指指點點。你們會要我們別多管閑事。你們會說,嚷嚷反戀愛的人不過是因為沒有異性緣才會產生偏激的想法。


    不過希望你們可以捫心自問──你們真的是基於『自由意誌』才談戀愛的嗎?我們應該會發現其中帶有欺瞞。


    首先第一點在於名為肉體的物質層麵。我們從不成熟的幼兒轉變成肉體成熟的大人的過程中,會迎接稱為青春期的時期,開啟生殖機能的開關。你們會開始大肆談論戀愛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剛好就與此同時。也就是說,你們用『戀愛』這種修辭加以裝飾的東西不過是指繁殖衝動罷了。你們會說分裂生殖的變形蟲擁有你們所信奉的『自由意誌』嗎!你們根本不『自由』,隻不過是被設計好的繁殖衝動所驅使的奴隸而已!


    而且,這種欺瞞源自於各個集團所組成,稱為『社會』的關係性總體。雖然你們說自己是基於自由意誌談戀愛,但其實隻是『因為大家都在做,所以我也要做』這種程度的東西吧!你們不是為了得到『有男女朋友』的社會地位,受到社會認同才談戀愛的嗎!難道不是為了藉由『對異性有興趣』的脈絡,讓溝通過程能夠順暢地進行嗎!你們會這麽回應這些問題:『或許也有那種方麵沒錯,但不隻如此。』──可是在『不隻如此』之後,為了尋找理由的核心而不斷屏除虛假裝飾時,如果真的有留下什麽,你們就可以肯定地說出口了嗎!──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那種東西根本不存在!


    於是你們不管是在肉體上還是社會上,都會懷抱著雙方麵的欺瞞,每天受到戀愛的折磨。世界上洋溢著情歌,既不是因為戀愛很甜美,也不是因為戀愛很重要。隻因為這是束縛人類的最沉重詛咒!


    現在,各位所參加的夏日祭典豈不是明確地體現了這種欺瞞嗎!穿上平常根本不會穿的浴衣吸引異性的模樣,和動物在繁殖期競相發出美妙鳴叫聲的行為絲毫沒有差別,直接連結著你們的動物本性。價格偏貴卻沒什麽配料的炒麵;根本不足以稱為料理的奶油馬鈴薯;令人傻眼的作弊行為橫行的各種遊戲攤販──在這些事物上散財的你們,所獲得的東西不是滿足感,隻不過是『和戀人一起享受祭典』的經驗罷了!你們會把這種經驗拿到臉書或推特上當作資源來使用,向周圍展示自己身為一名社會成員的『充實度』。你們會演出這種奇怪的行為,不正是因為受到社會的壓迫嗎!


    現充爆炸吧!我們會說出這句話,都是為你們好。從脫離戀愛至上主義之框架的我們眼裏看來,這個現代社會就隻是一個折磨你們現充的阿鼻地獄!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伸出救贖的手。藉由和我們一起成為非現充,否定繁殖衝動,暴露戀愛的欺瞞,你們要親手從這個殘害自己的地獄救出自己!


    我們會不斷叫喊。不管我們再怎麽被藐視為『偏激的不受歡迎者』,再怎麽被輕蔑為『口出妄語的社會弱者』,我們都會持續叫喊!


    現充爆炸吧!」


    明明是邊走邊演說,她的言談卻比平常更犀利。在宿營上進行的思想總檢查還有暑假期間的不懈鑽研,讓她的演說更加明確,也更淺顯易懂。


    她跨越了過去已經能夠到達某種目標的自己,正要踏出新的一步──這次的演說讓人感覺到這種期待。


    包圍著領家的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成員一邊維持安全的陣型移動,一邊將新製作的傳單分發給路上經過的行人。這也是我們在暑假期間經過各種議論才完成的渾身解數之作。


    祭典參加者的反應非常良好,在目前為止所經曆的運動中可說是數一數二。這應該是多虧在夏日祭典的熱氣中,人心都很浮躁的關係吧。到處都有人對熱鬧地行進著展開運動的我們送出鼓勵的聲音。雖然有很大一部分是被現場的氣氛影響,但是如果他們可以稍微傾聽我們的主張,然後或多或少在腦中留下印象,我們這麽做就算是值得了。


    煽動傳單的發放非常順利,我們帶來的份已經全部發完了。


    不過這麽大陣仗地進行活動──當然就會提高被敵方勢力發現的可能性。


    「給我站住!」


    有個穿著浴衣的女性站在大約十公尺前方,阻擋我們的去路。


    是宮前學生會長。她的浴衣是搭配著稻穗圖案的沉穩設計,襯托著她原本就具備的氣質。一反這身高雅的裝扮,宮前的眼睛憤怒地吊起眼尾,瞪著我們──不,正確來說是瞪著手拿擴音器的領家。


    「在暑假期間,脫離了你們的愚蠢活動,我正在放鬆心情的時候……竟然在這種地方狹路相逢!你們到底要對社會添多少麻煩才高興呀!」


    她發出非常有穿透力的響亮嗓音,掩蓋住人群吵雜的音量。


    「那是我們的台詞,宮前學生會長!」領家馬上回應:「我們離開你以暴政統治的狹小校園,正在自由的活動──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受到阻礙啊!」


    兩個人這麽對峙的時候,看熱鬧的人就聚集過來圍住她們,擠滿了兩人之間空出來的空間。


    「怎麽了,在吵架嗎?」「上啊~開打吧!」「年輕人有活力真好!我請贏的人吃飯!」


    眾人如此起哄的時候,她們就開始了唇槍舌戰。


    「祭典源於這個國家的古老傳統,可是曆史悠久的活動。這使當地信仰與生活在該處的人們每天的活力變得渾然一體,是人類文化的其中一個亮點。年輕男女聚集在此處,最後孕育愛情也是當然的結果,然後祭典的新世代支柱就會誕生,讓連綿不斷的文化恰如同一生命般傳承下去。像你們這樣不懂愛又不事生產的虛無主義者,我絕對不能不阻止你們繼續踐踏這個重要的場合!」


    「宮前,那根本是戀愛至上主義者的欺瞞!現今的這種『祭典』隻不過是人們以遠離傳統的功利主義式立場在近代才捏造出來的東西。忽視文化,蹂躪傳統的反而是你們戀愛至上主義者!我們堅決否定基於利己的理由假造曆史,將其自身正當化的可恨自我中心主義!」


    雖然她們用艱澀的言詞互相爭論,但周圍的人們隻是不斷煽動她們,完全不像是有在聆聽的樣子。


    她們暫時如此進行著論戰,但結果還是像平常一樣毫無交集。


    「既然這樣就沒有辦法了!我要動用武力來排除障礙!」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這就是你們戀愛至上主義者的本性!很好,我接受挑戰!」


    周圍的情緒來到了最高點。在這片吵雜的人海中,領家和宮前兩個人靜靜地瞪著彼此。


    率先采取行動的人是宮前。她迅速抬起左腳並轉動身體,大動作揮起手臂,用優美的動作投擲出手中的某種東西。


    以驚人的速度朝領家飛過來的東西──是釣水球遊戲裏的水球。


    飛行的軌跡並不像女生丟球一樣是和緩的拋物線。水球幾乎是以一直線的路徑朝領家的臉部前進。


    不過,水球在半路上就發出砰的一聲爽快聲響破掉了。


    我的視線回到我方,發現領家的手裏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一把打靶用的槍。她用槍的軟木塞子彈把水球擊落了。真是太亂來了。


    「……真有一手呢。」


    「你也是啊。我看你別當戀愛至上主義者,去打棒球算了。」


    兩人這麽對話,又再次互相瞪視。領家和宮前中間的地點有破裂的水球製造出來的水灘,地上還掉落著打靶的軟木塞子彈。


    兩個人陷入沉默。與之相反,周圍的盛況終於演變成一陣狂熱。


    「好像有兩個穿浴衣的女生正在打架。」「喂,在哪裏啊,我沒看到啊。」「一個人是個超級正妹,另一個人好像戴著太陽眼鏡喔!」


    推擠過來的人潮在不知不覺間侵蝕了領家和宮前之間的空白,最後讓兩個


    人被許多的人分隔開來。


    「不……不行,快點避開!你們會被波及的!」


    「走開,別擋路!我看不到那家夥在哪裏了!」


    時間差不多了。站在一旁的我對領家耳語,催促她撤退。領家雖然不甘心放過和宮前對決的難得機會,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我們混進人群中,分散開來逃離現場。直覺到這一點的宮前……


    「給我站住,你們想逃跑嗎!」


    用尖銳的聲音這麽叫道,但她也被人群推擠著,沒有辦法自由活動。對決是不可能的。


    所有社員各自解除武裝,再度集合到事先決定好的地點。


    「大家都沒事吧!」


    聽到領家這句話,其他的社員都點點頭。天沼敬了一禮,用熱情的語調說:「大師,今天的演說讓我非常感動!」


    「嗯,今天的狀態相當好呢。」領家也一臉高興地這麽回應。「祭典遊客的反應也非常好。這也是多虧有大家團結合作,井然有序地共同努力。我隻不過是剛好待在中心罷了。社員們就各自互相誇讚吧!」


    領家的這番話引起一陣掌聲。天沼甚至用手背擦拭著眼淚,叫著:「大師,大師!」


    我看看手表,發現和上落合約好再會的時間還有一陣子。


    「還有一點時間,接下來要做什麽?」


    我問完,領家就應了聲「嗯」並思考一下,然後如此提議:


    「我們就親手讓蔓延在祭典裏的各種欺瞞一個一個暴露出來吧!」


    首先我們造訪的是「挑糖板」的攤販。所謂挑糖板,就是在板狀的點心上挑出特定形狀的遊戲。每片板子上都依照應該挑出來的形狀刻了凹槽,玩家要用牙簽或針、圖釘等道具沿著周圍去削。因為點心很脆弱,所以一不小心就會碎掉,最後失敗。形狀有很多種類,愈是高難度的複雜形狀,成功時可以拿到的獎品也就愈高級。


    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一行人麵對攤販上的長桌並肩排排坐,默默地努力玩著挑糖板。


    「啊……失手了。」


    不太擅長做這種事的我馬上就弄碎了點心,宣告失敗。我覺得有點不甘心,站起來巡視其他的人。


    我看到老大不小的五個高中生混在一整排孩子裏麵,一點一滴地專心削著小塊糖板,實在是一幅詭異的景象。


    「這個樣子實在是有點悲哀耶,超級非現充的感覺都散發出來了……」


    我無法忍受地這麽說,依舊麵對桌麵的領家就回應了:


    「高砂,你吵死了!……啊。」


    聽到柔弱的一聲「啊」,我從後方觀察她的手邊,發現糖板徹底地裂開了。


    「都……都是因為你說些奇怪的話,我的手才會抖!你要怎麽賠我!」


    領家站起來麵對我這麽說,但是光看她的手法,再繼續挑下去應該也很難成功。


    「那你要再玩一次嗎,我出錢。」


    我這麽說完,領家就瞪著我,然後撇開了臉。


    「……不用了。我不玩了。」


    看來她果然不擅長這種遊戲。領家把裂開的點心扔到嘴裏,咬碎後吃掉了。


    在這之後,奮鬥沒有得到回報,一個又一個失敗的人站了起來。


    「這種遊戲實在是不適合我的個性。堂堂大丈夫不該做這種瑣碎的事,果然還是應該抱著玉碎的覺悟奮力一擊才是。」


    天沼這麽說著,安慰毫無成果可言的領家。


    在我們之中,隻有一個人還在進行遊戲──是神明學姊。她發揮著壓倒性的集中力,看起來好像沒有聽到我們的閑談。


    這時候,她呼的一聲大吐一口氣,回過頭說道:


    「我完成了~」


    我看向台麵上,發現三顆丸子串的圖案被漂亮地挑了出來。


    「這不是最難的圖案嗎……」


    「咦,其實沒有那麽難耶。」


    神明學姊笑咪咪地這麽回應。不過我真的搞不太懂這個人的守備範圍。


    當我們正在談笑風生的時候,老板就走過來了。看到神明學姊在台麵上挑好的丸子,老板的臉色漸漸發白。


    「這樣就可以了吧。好了,把最高級的獎品拿出來吧。」


    領家說完,老板就把臉湊近挑出來的形狀,仔細觀看。大概是在尋找可以挑三揀四的地方吧。這是不願意交出獎品時經常使用的手段。


    不過,神明學姊做得非常完美。或許是因為不管從什麽角度看都找不到缺點,老板的表情愈來愈僵硬。


    「……小姐,不可以作弊喔。有沾水就出局了,獎品不能給你。」


    大概是放棄在做好的東西上找缺點了,他開始在雞蛋裏挑骨頭。


    「看啊,這就是戀愛至上主義者會幹的事!」


    領家忍不住這麽咒罵,老板卻滿不在乎地笑著回應:


    「幹嘛突然說讓人聽不懂的話。有沒有其他人看到啊?」


    他這麽說完,附近的一個男童就站起來說了:


    「我有看到。她作弊。」


    他的聲音很生硬。完全是設計好的。


    「看吧,這裏就有證人了。好了,你們走吧。」


    「你這家夥,讓無辜的孩子當共犯,知不知恥啊!」


    「別找我的碴,這孩子不管怎麽看都隻是一個客人吧。」


    事情就發生在他們如此爭辯的時候。


    「哎呀,領家學妹。還有各位風紀委員……你們都來參加祭典了呢。」


    是剛才和領家對峙的宮前學生會長。


    「是……是啊。我們想要連係成員間的感情。」


    學生會以為我們是風紀委員,沒有發現我們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社員。領家為了盡量保持這一點的統一性,趕緊編出一個理由。


    「嗯,你們感情真好呢,學生會也要多多學習才行。」


    宮前微笑著這麽說。從她前一刻和領家對峙時激昂又凶狠的表情,很難想像她會露出這麽柔和的笑容。


    「話說回來,你們剛才好像有一點爭執……發生什麽事了嗎?」


    聽到她的問題,領家回應道:


    「那是因為這家夥……」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老板就激動地插嘴了。他的表情比剛才還要更蒼白,甚至連我們都開始擔心了。


    「原……原來是大小姐的同學啊!這還真是失禮了!」


    連連低著頭這麽說完之後,男人跑到放著獎品的架子前,把最高級的獎品拿了過來。


    「喔,真是太了不起了,挑得這麽漂亮,我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看過,實在是大飽眼福。不愧是大小姐的同學!請務必讓我把它當作樣品裝飾起來!」


    男人頻頻低頭,將作為獎品的掌上型遊戲機交了出來。


    雖然神明學姊沒有多大興趣地看著事情發展,但還是表示機會難得,收下了這台遊戲機。


    在這之後,直到我們和宮前走到現場看不見的距離為止,男人都一直低著頭。


    「……宮前學姊,你認識他嗎?」


    我一問,她就用食指抵著嘴唇下方並抬起頭,暫時搜尋著腦海後說道:


    「我不認識他……不過,他應該是家父的部下吧。」


    她微微一笑。仔細看看就會發現,附近攤販的工作人員之中也有很多人一看到宮前的身影就會緊張地深深彎下腰來行禮。


    「家父似乎擁有許多部下,有許多人是我本身也不認識的。」


    和我們並肩走在一起的宮前出現在這種場合,會給我一種非常遙遠的感覺。天沼有點不甘心地瞪著宮前。這件事讓我重新體會到大性欲讚會這個組織


    的規模和涵蓋範圍有多大。


    ○


    宮前後來也加入我們,一起逛著攤販。


    雖然我們本來打算從反戀愛的觀點批判這裏的糟糕食物和粗糙的遊戲,但和宮前在一起就可以得到超乎價格的優惠,所以沒能達成目的。不過,要說劃算也的確是很劃算,甚至讓我們萌生出感謝的心意。


    「祭典這種活動真的很好玩呢。」


    和領家並肩走著的宮前說道。


    「嗯,是啊……學姊。」


    領家這麽回應。她就像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加上稱謂,不過……


    「沒關係,不用跟我客氣。聽別人用輕鬆的語氣跟我說話很新鮮,感覺很好。」


    宮前遙望遠方,這麽說道。


    「嗯……嗯,我知道了。」領家一邊慌忙地尋找措辭,一邊回答:「……對了,你這樣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沒關係嗎,有沒有朋友,或是那個……男朋友,正在等……」


    領家還沒有說完,宮前就沉著一張臉,陷入沉默。


    以前在春假和她交談的時候,她曾說過自己已經和男朋友分手……看來她似乎還沒有找到下一個對象。


    「對……對不起,我太粗神經了……」


    「不會,沒關係……像各位這樣的『現充』,是沒有辦法理解我這種『非現充』的心情的。」


    宮前用開玩笑的語氣這麽說道。領家慌慌張張地……


    「沒……沒有那回事,我也……」


    這麽回應,不過……


    「不,你不會懂的。」


    宮前卻這麽回嘴,兩個人暫時持續著爭論。雖然當事人應該是認真的,但從旁人的眼裏看來,這就像是兩個感情很好的女生正在互相嬉鬧一樣。


    因為已經到了和超自然現象研究社約定好的時間,我們和宮前道別,前往會合場所。


    不過,我們等了一陣子,上落合和圓阿彌還是沒有現身。我們也沒有看到應該和她們一起行動的女童。


    「傷腦筋……」


    雖然成功發動了原本沒有要做的反戀愛活動,最重要的調查卻完全沒有進展。上落合可能有獨自進行探索,可是……


    「……我去找找看。大家可以在這附近等一下嗎?」


    我這麽說著,正要往神社境內的深處前進,卻被領家抓住了手。


    「……我也一起去。」


    「不,沒有必要分派這麽多人力……」


    「我說要去就是要去。」


    既然她這麽堅持,我也沒什麽理由拒絕。我和領家一起往沒有人潮的地方走去。


    愈是遠離有許多攤販排列的參道,人影就急遽減少。聽見遠方人群的喧囂,反而凸顯了周圍的寂靜。


    「明明有祭典,竟然還有……人這麽少的地方。」


    並肩走在我身邊的領家用比平常稍微高一點的音調說道。


    「因為這間神社的占地很廣嘛……離開主要道路之後,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我這麽回應,領家就緊緊拉住我牛仔褲後麵的口袋。


    「要是連我們都遇難就糟了,千萬不可以走散。」


    「這樣很難走路耶……」


    而且被她這樣拉著,我的褲子都快要滑下來了。


    不得已之下,我隻好對領家伸出手。


    「沒辦法了,抓住我的手。」


    因為夏天穿的是短袖,所以無法像以前一樣讓她抓住我的衣服袖子。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領家當然很反對。


    「別傻了,我才不要做出那種像是現充的行為!」


    「不,等一下。手牽手是情人才會有的行為,這種想法本來就是戀愛至上主義者的刻板印象。你回想看看吧,在幼稚園或托兒所的時候,我們也曾經在散步途中為了不要走散而和同學兩人一組手牽手吧。這和那是一樣的。」


    「……我總是會落單,和褓姆手牽手。」


    原來她是個資深的孤僻兒童。大概就是從小開始的憂鬱型塑了她現在這麽徹底的反戀愛思想吧。我覺得有點想哭。


    「不要囉囉嗦嗦的,走吧。」


    我半強迫地抓住領家的手,往前走去。雖然她一開始說著:「不……不要鬧了!」但看到我沒有打算放開手,她似乎也投降了。她不發一語地在我身旁靜靜邁出步伐。


    「真是的……她們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我這麽說完,領家就用快要消失般的細微聲音回答:


    「……應該是在更深處,沒有人煙的安靜地方吧。所謂的幽靈,一定都會出現在那種地方。她們應該是去找幽靈了吧。」


    「原來如此,這麽說也沒錯。」


    我接受領家的建議,踏進更遠離熱鬧地區的陰暗道路。這裏就連算不算是道路都很難說,石磚已經被土埋住,幾乎看不見了。


    我們已經離參道很遠了。附近沒有人的氣息,明明是夏天卻非常陰涼。


    領家開始緊緊握住我的手。


    「怎麽了?」


    「……不,沒什麽。我覺得有點恐怖。」


    以她來說,這句話非常老實。她平常絕對會否認自己感到害怕。說不定是已經連虛張聲勢的餘力都沒有了。因為我很抱歉讓她陪我到這種地方,也想要緩和她的不安,於是用力回握她的手。


    「高……高砂……」


    領家低下頭,用咬字模糊的聲音說道。


    我往身旁一看,發現她因為臉部朝下,清楚地露出了漂亮的後頸。可能是因為天氣熱,她的肌膚稍微泛紅,上麵還滲出了圓圓的汗珠。雖然四周陰暗,但也正因為如此,讓她所散發的性感氣息更加凶猛地飄揚。


    我無法言語,忍不住停下腳步。我的腦中完全被她的事情塞滿,什麽都無法思考。


    互相緊握的手交換著彼此的熱度。體溫與體溫混合在一起,融化,化為同樣的溫度。


    我的腳就像是失去支撐般搖搖晃晃,這樣的錯覺襲擊著我。或許該說是飄浮感吧。感覺就像是和重力玩耍,體驗無限的自由落體一樣。


    「高砂……?」


    這聲呼喚鑽進我的耳朵,甜蜜的感覺就從腳到腰,然後往頭頂流竄。


    領家的臉轉向我。她的臉龐細致而端莊,實在不像是不久前才戴著太陽眼鏡演說的同一個人。紮起頭發,身穿浴衣的這身模樣真是難以言喻的華美。


    「領家……」


    我忍不住呼喚她的名字。領家聽了以後身體一震,抖動著嘴唇。我被那帶著光澤的紅色奪去目光。


    就在這個時候。


    有個明顯不是遠處喧囂的聲音響起。聽起來好像是人的聲音,豎起耳朵仔細聽──會發現那似乎是男女正在親熱的聲音。


    領家好像也發現了,忽然變得很尷尬。


    「身……身為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應……應該要若無其事地……那個……去妨礙他們才對……」


    她用斷斷續續的聲音這麽說道。她連耳朵都已經一片通紅,臉甚至像是快要噴火似的。


    「是……是啊……」


    我也使盡全力這麽回答。這個時候,我不小心太用力,又捏了她的手一下。這個瞬間,領家簡短地發出了「嗯……」的一聲。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你……你幹嘛發出奇怪的聲音啊。」


    「誰叫你要這麽用力地握!」


    當我們正在小聲地這麽爭執時──事件就發生了。


    聲音傳來的方向有朦朧的光芒亮起。我一開始覺得應該是有人拿出手機,螢幕才會亮起來,不過……


    「嗚……嗚哇!」「呀!什……什麽……?」


    男人和女人分別發出的這種慘叫聲傳了過來。光芒正在不斷搖晃著。


    「喂,我們快逃!」「等一……呀……這是什麽!」


    在非常焦慮的交談聲之後,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響起。他們應該是逃往人潮眾多的地方了吧。


    「領家,你先去把那對情侶找出來,我要到那道光出現的地方去!」


    「知……知道了!」


    我放開牽著她的手,往看到火球的方向跑過去。


    我撥開灌木走進偏離道路的地方,便馬上在附近看到了光。我雖然有點膽怯,還是繼續走近──


    結果,我發現一個被微微的光線照得皮膚慘白的女人身影。


    「咿……!」


    我忍不住叫出聲。


    這時候,那個人影好像是注意到我了,把看著側後方的頭轉過來,用身體麵對我。她的重心左搖右晃。我停下腳步發抖,嚇得牙齒打顫。


    女人的身影逐漸靠近。即使我是主動過來尋找火球的,還是很想要逃離現場。可是就算想要後退,我的腳卻抖得不聽使喚。


    隨著彼此的距離愈來愈近,我的心髒就跳得愈快。我的喉嚨乾渴,沒辦法順利發出聲音。


    又有光芒一下子亮了起來──同時,女人的臉浮現在我眼前,開口組織詞句:


    「高砂學弟……?」


    被叫到名字的我嚇了一跳,卻又被這個在某處聽過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女人又靠得更近,清晰地露出容貌──是圓阿彌。


    「咦,是圓阿彌學姊嗎?」


    我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圓阿彌就保持著笑咪咪的臉回答了:


    「是的,是我。我正在尋找有沒有鬼故事的線索……高砂學弟你呢?」


    「我……我是因為……剛才看到一道光,那個……聽到有人慘叫……才會過來。」


    「啊,光……是指這個吧。」


    圓阿彌一下子打開,一下子關掉燈光給我看。是手電筒。


    「慘叫的人一定是被這個嚇到了吧。」


    說完,她優雅地嗬嗬笑了一聲。


    我感到全身無力,慢慢開始覺得剛才以為發生了靈異現象而膽戰心驚的自己很蠢。


    「你沒事吧,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呢。」


    「……是,我沒事。因為好久沒有跑步了,我有點喘不過來。」


    我硬是找了個理由,圓阿彌就說了「哎呀哎呀」,在旁邊等待我冷靜下來。


    「這附近沒有找到什麽有趣的東西。啊,正在男歡女愛的情侶說不定還滿有趣的。」


    「不,那就有點……那麽,我們回去集合地點吧。時間也已經過了。」


    「咦,已經這麽晚了嗎!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就調查到忘了時間……」


    結束這段對話之後,我和圓阿彌回到了事先決定好的集合地點。


    ○


    我和圓阿彌抵達時,領家和上落合都已經回來了。


    「嗨,那邊怎麽樣?」


    聽到上落合這個問題,圓阿彌一臉遺憾地搖搖頭。我也姑且向她報告:


    「雖然我有看到類似火球的東西……但結果是手電筒。」


    我這麽一說,一旁的圓阿彌就開始竊笑。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領家也對我的報告補充說道:


    「我這邊也跟丟了那對情侶……這樣啊,如果是錯認就沒關係了。」


    聽到我們的報告,上落合點著頭回應:


    「嗯,我向這間神社的關係人,也就是神官等人打聽過……結果發現這裏有的傳說和在學校聽到的故事很類似。男女關係親密就會被神嫉妒並惡作劇……好像是這種內容。不過,這種傳說滿常見的。」


    「那麽,是不是這附近自古以來流傳的故事,被拿去和某個我校學生的悲傷戀情混合在一起,最後變成了那個七大不可思議的鬼故事呢?」


    我這麽說完,上落合就再次深深點頭,表示同意。


    「這個可能性應該很高吧。不過,雖然不是個有趣的結果……到頭來,鬼故事這種東西就算是發生在學校,也經常是源於這種古老的故事。這應該也是其中一個例子吧。」


    上落合如此作出結論,然後環顧四周。


    「這樣就全員到齊了呢。為了答謝你們幫忙調查各種線索,我請你們吃些什麽吧。」


    「不,怎麽好意思,我們也是自己想做才幫忙的……」


    我這麽拒絕了她……卻感到有點不對勁。總覺得應該有個家夥一聽到這種話題就會馬上跳出來才對……


    這個時候,有廣播從零星地沿著道路裝設的喇叭傳了出來:


    「走失孩童通知。有一名小學四年級左右的小女生正安置在協尋中心。家中有孩童走失的遊客請盡快聯絡警衛總部。重複一次……」


    是女童。


    因為和領家發生了很多事,又疑似有幽靈出現,我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可是至少從人類誕生以前就開始存活到現在的她,怎麽會受到協尋中心的照顧呢?


    「她是什麽時候走丟的……」


    上落合對我道歉,緩緩地這麽說道。


    我慌張地對大家丟下一句「我過去一下」,就往警衛總部所在的帳篷跑過去。


    也許是身為同行者的責任感驅使,圓阿彌也跟著我一起過來了。


    身穿浴衣的女童和幾個小孩子一起佇立在協尋中心。她的表情有些不安。


    為了問出情報,一個大姊姊對女童露出燦爛的笑容提問:


    「小妹妹,你是從哪裏來的,今年幾歲?」


    「我來自別的星係。相當久以前有時空的特異點從距離這裏一億秒差距的位置偶然通過吧,我就是經由它抵達這裏的。地球上的觀測者所見的年齡大約是宇宙年齡的一半,不過藉由相對論效果換算成原時的話會更小。」


    她因為不安而照實回答,讓大姊姊苦笑著歎了一口氣。


    「我也是從別的星球來的。」


    另一個小女孩像是要安慰不安的女童般這麽說。


    「是嗎……你是從哪裏來的?」


    沒有多餘心神的女童連謊話都無法分辨,隻能這麽回應。小女孩陷入苦惱,最後說出銀河的名稱。大概是瞎掰的吧。


    「就是那個~安多羅梅達。」


    「是嗎……真令人懷念,我的同胞應該是去了那裏。我原本以為他死了,這樣啊,原來那裏已經建構起文明,甚至還能輸送人力過來這裏……那裏有沒有什麽消息要轉達的?」


    女童眼裏含著淚水這麽說。可能是寂寞讓她激起了思鄉之情吧。


    看不下去小女孩這麽煩惱,我出聲說話:


    「喂,我來接你了。」


    聽到我的聲音,女童顫抖了一下肩膀,轉頭麵對我。下一個瞬間,她不發一語地快步跑過來抱住了我。


    可能是不想被我看到哭泣的樣子,她的臉一直埋在我身上。


    「……你使用超越人類理解範圍的某種力量回來不就好了嗎?」


    我小聲這麽說,女童還是沒有露臉,用悶悶的聲音回答:


    「或許吧……」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厲害還是不厲害,果然是個奇怪的家夥。


    我把手放在停止哭泣的女童頭上,和圓阿彌一起回去。


    「都是因為你突然不見啦!」


    女童這麽說著責怪她。聽起來還是帶有一點鼻音。


    「對不起。我一專心起來就會忘了其他的事……所以才總是失敗。我也覺得對高砂學弟很抱歉。」


    「不會,我們才是。誰叫這家夥不乖乖跟著你。」


    我輕輕拍著手掌下的頭這麽說,女童就發出不高興的聲音反駁:


    「可是!她是突然不見耶!」


    「好啦好啦。」


    我這麽邊走邊應付著她,最後抵達大家等待的地點。


    「你沒事啊,太好了……」


    領家露出溫柔的笑容這麽說,女童就跑過去緊緊抱住了她。


    「姊姊!」


    「我……我不是你的姊姊喔。」


    「總有一天會變成姊姊的!」


    「結……結婚那種事……那個……現在還……」


    領家吞吞吐吐地回應,神明學姊就彎下腰來配合女童的視線高度,溫柔地向她搭話。


    「來,你也可以過來我這邊喔。」


    可是女童對她根本不屑一顧。


    「我討厭你!走開!」


    神明學姊一如往常地沮喪,而西堀安慰著她。


    「竟然會走失,果然是小孩子。」


    西堀這麽挑釁,天沼也表示讚同:


    「為了應對這種意外,果然還是應該讓她隨身帶著身分識別牌吧。」


    「不要欺負我!」


    女童揮著手去打她們兩人,卻都被輕鬆地閃躲開來。


    瀨崎說著「果然還是應該由我保護她……」,似乎重新湧起了一股神秘的使命感。


    結果我們還是決定接受上落合的好意,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逛著攤販。


    「想吃什麽盡管說。」


    我們很客氣地麵對大方地這麽說的上落合,隻有女童……


    「哇~請客!」


    很興奮地說著這種話。她不久之前明明還在哭泣,現在卻已經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起來就隻是一個唯一的優點是精神好的笨小孩。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了,這附近還是很熱鬧,擠滿了許多情侶。他們應該是在努力創造一個「無法忘懷的夏天」吧。他們逛完祭典之後肯定還有很多別的計畫,不過我光是想像就感到非常厭惡。


    說到浴衣的裝扮,就有個老套的情境。也就是女方穿著不習慣的和服和木屐,鞋帶卻斷裂,沒有辦法再繼續逛難得的祭典,也不知道該怎麽回家才好……本以為約會會有個遺憾的結局,男朋友卻提議要背她回家。這份體貼和寬闊的背影讓他背上的她比逛著祭典的時候都還要更加小鹿亂撞──大概是這種感覺。鞋帶根本不可能這麽湊巧地斷掉,這單純是現充的戀愛腦所製造的妄想。而且幹嘛要背著別人走那麽長的距離!叫計程車不就好了嗎。


    當我在腦中想著這種逆耳忠言時,回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退到隊伍最後方的領家,發現她有一點拖著腳的動作。


    我退到後麵,走在領家身邊向她搭話。


    「怎麽了,腳會痛嗎?」


    「……沒有,我沒事。」


    雖然領家這麽說,她走路的姿勢卻很明顯護著右腳,臉上浮現的汗水也不像是因為天氣熱而流的。


    「你看起來不像是沒事。」


    我這麽說著蹲下來看她的腳,領家就停下腳步讓右腳遠離我。


    「仔……仔細看別人的腳這種下流的事……就連現充也不會做!」


    被領家從出乎意料的角度這麽批判,讓我反而忍不住注意她的腳部造型……她穿著木屐的雪白玉足的確非常優美。


    「為什麽你會想到那個方向!不對吧。」


    我這麽說著,讓目光離開眼前的左腳,望向她剛才拖著的右腳。雖然領家拚命保持距離,想要遮掩……我還是看見她的拇趾和食指中間夾著鞋帶的根部附近滲出了紅色的血。


    「……磨破皮了嗎,都流血了。應該很痛吧。」


    「沒有那回事。對鍛煉出反戀愛精神的我來說,這種程度的外傷根本……」


    領家這麽說著,想要踏出步伐走路,卻忍不住發出「嗚……」的哀號,失去了平衡。我反射性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身體。


    「看吧,果然還是會痛嘛……我記得你家就在這附近。我送你。」


    聽到我的話,領家還是表示反抗。


    「不用了,我可以一個人回去。你就和大家一起……」


    「我怎麽可能把這種狀態的人放著不管!」


    我加強語氣這麽說,領家便陷入沉默。我決定先送她回家再回來,對走在前頭的大家說明了事情原委。


    「好了,走吧。」


    我回到領家身邊這麽說道,她就不再多說什麽,跟我一起邁出步伐。


    在終於通過人群,來到夜晚寧靜的住宅區時,領家的腳步停了下來。


    「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這麽說著的她因為痛苦而顫抖著音調,臉上還浮現著大顆汗珠。雖然她隻字未提,但肯定從演說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痛了。


    「沒辦法了,這是最終手段。」


    我這麽說著,繞到領家前麵背對她,蹲了下來。


    「我背你,上來吧。」


    雖然領家很是憔悴,還是沒有辦法輕易接受這個提議。


    「別……別說傻話了!我怎麽做得出那種像是現充的行為!」


    「不,這也是沒辦法的吧。而且這附近一個人也沒有,不會被別人看到。就算這是現充式行為,既然不會被他人觀測到,就隻是單純的出手相助而已。」


    「那根本是歪理!」


    領家這麽說著表示反抗,但發現我堅持不退讓以後,就勉為其難地把手放到我的雙肩上了。


    「你不抓得緊一點,我很難背耶。」


    「我……我知道啦!」


    領家小心翼翼地把身體靠到我身上,但是比起一口氣完成動作,這樣慢慢來還比較容易讓我緊張。她的手摟住我的脖子,體重靠到我的背上。同時,甜美的氣味比先前都還要更強烈地搔弄著我的鼻腔。


    我把手繞過領家移動到我腋下附近的大腿,緊緊抓住。


    「……嗯!」


    「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啦,我會緊張啊!」


    「這……這都要怪你的摸法!」


    領家這麽說著扭動身體,在我的手中晃動的大腿觸感逐漸奪去我的思考能力。


    「我……我要抬起來了!」


    「……嗯。」


    她摟住我脖子的柔韌雙臂一下子加強力道。我整個背部都可以感覺到領家的體溫。


    我盡量壓抑住快要昏厥的意識,把她的身體抬了起來──比我想的還要輕盈許多。


    「……你真的有好好吃飯嗎?」


    插圖010


    「吵……吵死了,我的體重很正常。少囉嗦,快點前進!」


    就連這種臭罵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都會讓我覺得腦袋一片空白。


    在這之後,我朝著領家的家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我仔細注意著夜晚的住宅區飄揚的美味晚餐香味,還有從屋裏傳出來的電視聲音,家人的談笑聲等等。因為如果不這麽做,我就會被背上的領家吸引注意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在路途走完一半的時候,遠處響起砰的一聲震動空氣的聲音。


    「啊,是煙火啊。」


    在我背上一直不發一語的領家,用有點開朗的聲音這麽說道。


    「煙火嗎……這種愚蠢的行為可以說是現充文化的極致。」


    我回了這麽一句話,領家就馬上回應了:


    「嗯,沒錯。煙火這種東西,自古以來就是受到戀愛至上主義者利用的洗腦道具。明明就位在千葉卻在冠上『東京』之名的戀愛至上主義者洗腦設施(迪士尼樂園)放的煙火就是最好的例子。」


    領家雖然這麽說,似乎還是一直望著煙火升起的方向。我光是背著她走


    路就分身乏術,實在沒有辦法看往那邊的方向。


    「領家,你要連我的份一起把煙火烙印在眼裏。然後把這份憤怒轉化為今後的革命原動力。」


    「…………」


    「……領家?」


    我對不知為何陷入沉默的她出聲詢問,領家就馬上像是要掩飾什麽似的說了:「不,沒什麽。」


    看不到模樣,隻能從遠處聽到聲音的煙火其實也很不錯。領家可能是失去興趣,又或者是對現充文化感到厭惡,她的目光離開了煙火,把臉探到我的右肩上方,注視著行進的方向。


    「暑假也快要結束了呢。」


    對於領家這句話,我回應道:


    「是啊,接下來終於要忙起來了。我們必須要求暑假時隻顧玩樂並曬成小麥色的現充自我批判。」


    「當然了!……可是,這也是最後一次像這樣在暑假和大家……和你一起出門了。」


    「你說得沒錯。接下來就可以專心投入新學期的第一場作戰了。」


    對於我這句話,領家並沒有回答。


    相對地,她比目前為止都還要更用力地摟住我的脖子。


    因為穿著浴衣的關係,身材並沒有很明顯的凹凸,但是貼得這麽緊密,我的背還是會清楚地感覺到那種柔軟的隆起。她的頭發有時候會撫觸我的後頸,每次都會讓我的身體流竄起一股甜蜜而沉重的神奇感受。


    「高砂……」


    領家用柔和的音調這麽呼喚我。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來到她家附近了。


    「謝謝你,那個……」領家斷斷續續地說道。「謝謝你陪我一起走到這裏。」?對於這句帶有雙重意義的話,我找不到可以回應的句子,隻能不斷往前走。


    我們終於抵達領家的家門前。


    好久沒有來了。我最後一次來到這裏──應該是情人節粉碎抗爭那天,夜色未明的決戰前吧。


    「在剩下的暑假,你也要好好指導我們啊。」我這麽說著,把領家放下來。「到了新學期,又要你以議長的身分活躍了。早點把傷療養好吧。」


    「是啊……吶,高砂。」


    「什麽事?」


    我回頭反問,看到領家就像是在揀選詞匯一樣,低下頭微微動著嘴唇。從浴衣的領口伸出來的脖子通過下巴,順暢地連係著那張漂亮的臉。她的眼神朝下,使得纖長的睫毛看起來更加美麗。


    「……沒什麽。明天學校見。」


    領家忽然抬起頭,開朗地這麽說。


    「嗯,明天見。拜拜。」


    我這麽說著和領家道別,回到大家身邊看著祭典結束。


    2


    自從那天以來,針對鬼故事的調查也還在持續著,但卻是徒勞無功,沒有什麽特別明顯的進展。我們曾經好幾次抓住可能有線索的跡象,卻都在沿線調查的最後突然前功盡棄。


    暑假接近尾聲的某天下午,我在社辦大樓的走廊上意外撞見超自然現象研究社的其中一人──圓阿彌。


    「你好,高砂學弟。」苗條又高挑的圓阿彌就像平常一樣露出溫柔的笑容說道:「你怎麽了呢,表情看起來不太高興呢。」


    「你好……那個,雖然我也有和電影研究社等人合作調查那則鬼故事,但過程不太順利。」


    我這麽回答,她就靜靜地嗬嗬笑了。


    「你完全沒有必要感到自責。我們隻是請你們在我們基於興趣所做的事情上幫個忙而已。」


    「這我知道……但總覺得有些地方莫名地讓我很在意……」


    我不太清楚自己這種感受究竟是源自於什麽。不過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圓阿彌這麽說完,靠近窗邊仰望著天空。單看夏末的無雲青空應該會給人清爽的印象,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卻讓我不禁有一種寂寥的感覺。


    「就算感覺到答案就近在眼前,卻不管伸出幾次手都觸碰不到,那種感覺讓人很心急。」


    「沒錯,就是那種感覺。」


    我積極地插嘴說道,她就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眼睛望向遠方。她到底是凝視著多麽遙遠的盡頭呢?看著她的眼神,我的思緒好像會漸漸遠去。


    「可是,這種事在我們的周遭應該是隨處可見的吧。」圓阿彌仍然眺望著窗外說道:「世界上有各種事物都隱藏在謎團之下,若無其事地存在著。就算完全不了解這些事物背後的『真麵目』,我們還是可以正常地和這種未知事物共同生存下去。


    一旦開始在意,我們有時候就會忍不住為了找出真相而一頭栽進去。我們無論如何都會想要揭露出秘密。就像數學以解開和諧世界的奧秘為目標,就像物理將大自然分解為一個一個的基本粒子,還有──就像我們忍不住不計代價去了解他人的真心一樣。」


    麵對過去不曾這麽健談的她所說的這段雄辯,我實在找不到可以回應的言詞。圓阿彌接著再度麵對我的方向,就像是要代替贖罪一樣露出笑容,然後開口:


    「可是那並不是付出多少努力就可以明確而詳細地解開一切問題的東西。而且──讓謎團永遠是謎團,不是比較美麗嗎?」


    「是……這樣的嗎?」


    「一定是的。」


    她隻說完這句話,就帶著笑容對我揮揮手,走下了階梯。


    被留在原地的我感覺就像是受到拋棄,陷入了不可思議的感傷之中。


    ○


    在暑假即將結束之前,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地上社辦進入了最後衝刺。


    第二學期最大的活動就是校慶。校風較為自由的我校所舉辦的大規模校慶非常有名,其盛況甚至會吸引其他縣市的國高中生特地為此前來。不隻是擠滿這棟文藝類社辦大樓的各種文藝類社團,從一年級到三年級的各個班級都會為了使活動成功,而從相當久以前就開始努力準備。


    班級內的感情連係因此增強的話,交往的情侶當然也會增加。像是對平常很不可靠的那家夥單手拿著鋸子或鐵錘,下巴滴著汗水專心製作道具的模樣動心;或是因為形象懶散的那個女生超擅長做料理,被她賢慧的一麵深深吸引……某個班級因為工作進度不太理想,所以住在學校趕工,又有某對男女因為輸了猜拳而被派去附近的超市負責采買:「我們的運氣還真背。」「是啊,為什麽會輸呢?」剛在社辦大樓的簡易盥洗室衝過澡的她身上,有一股洗發精的甜香乘著晚夏的微風飄過來,讓男生心跳加速:「我……我幫你拿!」尷尬的他堅持這麽做,伸手去幫忙搬她手上的東西。「不……不用了啦,沒關係。」「不,我幫你拿啦。」當他這麽硬搶過來的時候,因為觸碰到對方的手,兩人之間陷入沉默,結果由男生拿重物,兩個人肩並肩走著,女生看到男生提著一袋大容量寶特瓶的手腕浮現的肌腱,感到小鹿亂撞,雖然她對他開口說「你真體貼」,害羞的男生卻隻能回答「嗯……嗯」,兩人前進的路上看到公園,女生調皮地提議「欸,我們去那邊玩一下吧」,而男生也答應,兩人懷念著小時候玩過的類似遊樂器材,彎著長大的身體才終於鑽進像雪屋般的小小半圓形結構中,裏麵比想像中更狹窄,使兩個人的膝蓋不得不靠在一起,男生對女生近在咫尺的體溫和氣味感到不知所措,女生則是在男生身上察覺到平常沒有特別注意的骨感手指和粗曠身材而不禁愣住,雙方都不發一語地別開目光,看到他吞咽口水時移動的喉結,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傾斜著靠在牆壁上的身體,倚在他身上,抬眼看著男生,那一對像是在期待著什麽的濕潤雙眼和飄揚起來的甜蜜香氣,終於讓他喪失理智……


    這類必須爆炸的案件會發生在許多班級之內。給我專心采買啦!就


    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家夥,事情才會做不完啦。


    根據某個可信賴的情報來源,班對裏麵其實大約有半數都是在這場校慶的準備期間、當天,以及校園生活中最大也最邪惡的現充活動──後夜祭上產生的。後夜祭──據說在這個時候,當我們非現充藉著某些理由早退或是遠遠觀看活動進行時,現充就會進行男女手牽手跳舞的極無恥行為。


    這種可謂現充慶典的校慶,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是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校慶粉碎抗爭──下學期的這場作戰將會是我們的活動主軸!」


    領家先在白板上列舉出接下來的計畫,然後在「校慶」的地方一圈一圈地畫出一個圓。


    社員們也都各自拿出了幹勁。


    「一定要擊垮忽視文藝類社團展覽的現充。」「對為了籌到慶功宴費用,而在經營攤販時貪圖暴利的現充揮下製裁的鐵錘吧!」「把選美比賽之類的東西摧毀掉吧!」「祭典原本是非常神聖的,絕對不可以放任現充汙辱文化!」


    我們已經對此采取了各種對策。我和領家從一段時間之前就開始兼任校慶執行委員,藉此引出內部情報。西堀出席文藝類,瀨崎出席運動類社團的代表會議;神明學姊身為被擅自選出來的去年度選美比賽霸主,在這個企劃上擁有強大的發言權;天沼會以班級代表的身分潛入班級企劃會議。現充的落敗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了。


    「校慶粉碎抗爭是決定往後反戀愛活動之成敗的巨大關鍵!隻要可以在這場活動上好好展示我們的存在感,我們的勝利就已經注定……」


    領家精神抖擻地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叩叩,一陣敲門聲響起。我們照例開始慌慌張張地準備進入接待模式。


    打開門走進來的人是超自然現象研究社的上落合。


    「有一陣子沒見了呢。」


    她這麽說著走到房間中央,然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她之前的浴衣裝扮有把頭發往上固定起來,露出美麗的臉龐,但現在卻像平常一樣,被垂落下來的長瀏海遮住了。真是可惜。


    神明學姊在她開口要求之前就動手泡茶,然後放到她麵前。上落合點頭應了一聲「嗯」就含起一口茶水,然後吞了下去。她的態度完全沒變。


    「我今天過來不為別的,就是為了那個七大不可思議的其中一個鬼故事。」上落合開門見山地說道。「自從夏日祭典之後,你們這邊有什麽進展嗎?」


    對於她的問題,我心中帶著歉意回答:


    「這件事……沒有什麽進展。雖然總是可以找到有力的線索,但消息到了最後都會突然斷掉。」


    我說著「對不起」向她道歉,上落合就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是同樣的狀況。幾乎找不到追加的情報。」


    聽到她這句話,我雖然感到鬆一口氣,卻也有種不甘心的感覺。


    上落合又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


    「我勉強得到的隻有超越故事內容的情報。調查這則鬼故事的時候,該名調查員就會遇到某些不順遂的情況,所以無法查明真相──這種事本身好像也包含在鬼故事之中。」


    我感到背脊發涼。


    「那麽,意思是我們也進入到故事裏麵了吧。」


    「沒錯,我們現在這麽煩悶,也都包括在這則鬼故事的範圍內。」


    「哈哈……」


    雖然我表麵上是在笑,但這種事態實在是讓人笑不出來。


    上落合暫時沉默了一陣子,然後這麽宣言:


    「因為這樣,我打算在這裏停止調查。風紀委員──特別是高砂,多虧你的付出,我才可以確定很多詳細資訊。謝謝你。」


    對於她這種不像平常風格的道謝,我感覺到一絲寂寞。


    「現在放棄還太早了,我們再繼續調查一下吧。」


    雖然我平常不會在一件事情上投入太深,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談到這件事就會變得很固執。先前圓阿彌對我說的話在我的腦海中複蘇。


    「雖然我很感謝你這麽說,但我也不能隻拘泥在這個問題上。到了第二學期,你們的工作量也會增加吧。我覺得這剛剛好可以當作一個段落。而且……」


    圓阿彌先前的身影和現在在我眼前的上落合重疊在一起。


    「讓謎團永遠是謎團比較美麗──也有這種看法。七大不可思議之中,有一個絕對無法查明真相的故事,這樣應該也相當奇妙吧?」


    圓阿彌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這句話……有什麽由來嗎,我是說……讓謎團永遠是謎團那一句。」


    我這麽問,上落合就一臉不可思議地回答了:


    「是啊,曆代的報告書中對這個故事的紀錄一定會用這句話來總結。『──或許讓謎團永遠是謎團比較美麗。』我總覺得聽起來像是不甘願認輸,所以不太能接受,但是我這次大概也要得出這種結論了……話說回來,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我沒有多想就回答了她的問題:


    「啊,因為之前圓阿彌學姊也說過同樣的話。我想既然她和你會說出同一句話,應該是有什麽出處吧。」


    此話一出,現場瞬間鴉雀無聲。


    領家先乾咳了一聲,然後小聲地對我開口說道:


    「你明明對我說了那種話……竟然就馬上和別的女人……」


    「等一下等一下,我隻是有和她聯絡而已啊。」


    我這麽說著,安撫快要往錯誤的方向暴衝的領家。


    這個時候,上落合突然說道:


    「抱歉,你說的圓阿彌──是誰啊?」


    我一時間啞口無言。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在開玩笑。


    「呃,那個……圓阿彌學姊是超自然現象研究社的另一名社員吧。那個身材苗條,總是麵帶微笑的……」


    陷入困惑的我擠出這些句子,上落合卻立即斷言道:


    「超自然現象研究社的社員隻有我。我是一個人。」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我因為混亂而開始頭昏眼花。


    「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嗎!而且之前參加祭典的時候也是……你們第一次過來的時候也是兩個人一起待在這間教室裏的啊。對吧,其他人不是也有看到嗎?」


    我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成員們尋求同意──大家卻都目瞪口呆地保持沉默。


    其中,領家用帶著怒氣的語調這麽回應:


    「你到底在說什麽啊,高砂。上落合從第一次來的時候開始不就是一個人嗎!……那個叫做圓阿彌的家夥到底是哪裏來的女人!」


    雖然領家這麽追究,我的腦中卻已經因為疑惑而變得一片混亂了。


    發生什麽事了,這是某種玩笑嗎,是不是什麽整人行動?


    我頭暈目眩地思考著這些事──這時卻又有一陣敲門聲響起了。


    瀨崎回應「請進」,訪客便打開門走了進來。我一看,發現是電影研究社的那兩個人,上峰和她的學妹。


    「啊,大家好。那個時候真的很感謝大家的照顧……」


    上峰環顧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成員們,首先禮貌地低下頭這麽說道。


    「咦,學姊,你是因為什麽事情受到風紀委員的照顧?」


    學妹這麽問,上峰就稍微紅了臉說著「別再提這件事了」來敷衍帶過。然後她注意到上落合的存在,向我們發問:


    「那個,請問這位是……」


    「我是超自然現象研究社的上落合。我曾經請風紀委員協助調查七大不可思議的其中一個鬼故事。」


    聽到上落合本人的回答,上峰拍了一下手掌。


    「原來如此,


    就是你啊。那這樣時機剛剛好呢。」


    上峰這麽說完,站在她後麵的學妹就從包包裏拿出文件,攤開到桌麵上。


    我還在恍神的時候,事態就把我拋在後麵,不斷進展了。


    「高砂學弟找我們幫忙調查之後,我們也查了各種事情。因為聽說鬼故事裏的那個女學生隸屬於電影研究社,所以我們過濾了許多過去的情報……社辦裏好像都沒有留下線索,甚至有刻意湮滅證據的痕跡。」


    上峰這麽說完之後,她的學妹開始接著說道:


    「可是最近,我們偶然有個機會可以見到很久以前畢業的校友……現場剛好有當年隸屬於社團的人,所以我們就試著問問看了。結果,對方似乎有留下當時的資料,於是就寄給我們了……」


    我的目光落在桌麵的資料上,的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是年代久遠的東西。除了文件以外,裏麵還混著幾張照片。而我在其中找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上峰稍微降低了音調,補充說道:


    「很遺憾的,其中有人已經過世……是一位叫做圓阿彌的學姊。」


    我被一種心髒重重往下一沉的感覺侵襲。房間的溫度就像是急遽下降一樣,除了電影研究社以外的人都噤聲不語。


    上峰對流竄在我們之間的震驚渾然不知,繼續說著話:


    「說她已經過世其實並不正確。她好像在在學中的暑假失蹤了。所以現在才會……認定她已經死亡。對方並沒有告訴我們詳細情形──因為我們也不好意思硬是問出來。」


    上峰這麽說完以後過了一陣子,我開始顫抖著起雞皮疙瘩。


    她是長得很像的另一個人。隻是姓氏湊巧相同罷了──我想要這麽說服自己。不過,我辦不到。


    照片上的她,臉上浮現著和我所見到的圓阿彌一模一樣的柔和笑容。


    「這……這是你設計好的吧,高砂!」領家站起身來,用顫抖的聲音說道:「一定是你和電影研究社事先串通好,想要嚇唬我們吧。還……還真是一個用心良苦的惡作劇呢,即便是我也有一點嚇到了。」


    她的膝蓋抖得不像是隻有嚇到一點,領家努力表現得很鎮靜,嘴硬地說道。其他的成員也臉色發白,笑著點頭讚同領家的話。


    「高砂,太惡劣了。」「這樣或許很消暑呢。」「真的不要再這樣了啦~」「……學長,你待會兒跟我來一下。」


    另一方麵,上落合完全沒有動作,隻是專注地盯著桌麵上的資料。


    而電影研究社的兩個人則非常困惑。


    「惡作劇……是指什麽?」「這些資料是剛剛才寄來的耶。」


    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社員的臉色又更加蒼白了。


    「喂,高砂,你也說句話吧!你不說話我們怎麽會懂!」


    我想辦法維係住快要遠去的意識,一一回想起我和圓阿彌之間的互動。


    一開始她來到社辦的時候──上落合說著話,她隻是站在一旁而已。然後我為了詢問聯絡方式而衝出社辦,當時是我第一次和圓阿彌說上話。那時候在場的隻有她和我兩個人。然後在超自然現象研究社吃火鍋的時候──我沒有看到圓阿彌的身影。我被其他社團的成員們吸引了注意力,沒有發現她不在。最近一次遇到她是之前在走廊上說話的時候。當時也是單獨兩個人。


    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曾經和圓阿彌互動過……?


    話說回來,隻有我和領家留在社辦裏的那一天,我們兩個接近彼此,氣氛變得很奇怪,就像是看準這個時機,有敲門聲響了起來。我打開門之後看到圓阿彌,然後我就走到走廊上和她交談。在男女氣氛絕佳的時候現身──這和鬼故事的內容完全相符。


    對了,祭典的時候怎麽樣?當我因為她的浴衣裝扮看得入迷時,我記得領家說了這麽一句話訓誡我:


    『你在看哪裏啊,快點來開作戰會議了!』


    我本來以為這句話是在責備我被女人的浴衣裝扮迷惑而疏於反戀愛。不過──如果說那真的是因為我正在望著空氣呢……?


    我更加詳細地追溯著記憶……然後發現一個重點。


    除了我以外,還有另一個人有和圓阿彌互動過。


    那個人……就是女童。


    那場夏日祭典,我去接走失的女童時,圓阿彌也有跟過來。當時女童和她確實有交談過。


    某個可能性在我的腦中浮現。


    ──又被擺了一道。


    話說回來,我曾經嘲笑過被靈異節目嚇到的女童。為了報仇,她才會做出這麽精心籌備的惡作劇。


    她創造出隻有我看得到的「圓阿彌」,最後再像這樣嚇唬我。令人不甘心的是,這個計畫漂亮地成功了。


    「我覺得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我隻留下這句話就走出社辦。我的後方……


    「喂,高砂,等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領家的這句話傳過來,但是為了查明真相,我不得不趕緊回到自己的家。


    我幾乎是用奔跑的速度從車站返回自家,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往玄關前進。


    要怎麽質問她比較好呢……詞句在我的腦中不斷空轉。雖然女童過去也曾經從各種角度來妨礙我,但這次造成的傷害特別大。而且,從妨礙反戀愛的意義來看,這次事件的關係也相當薄弱。這單純隻是針對我的惡意行為。


    我打開鎖,低著頭直接走進昏暗的室內。女童還沒有回來嗎……?


    就在這個時候。


    有一種冰涼的觸感突然貼到我的臉頰上。與此同時,一股血腥味竄進我的鼻腔。


    「咿!」


    徹底收縮的喉嚨吐出這種嘶啞的聲音,我往後退,然後重重地一屁股跌坐在地。


    我的視野因為疑惑而變得一片通紅。心髒怦怦怦地跳動著。極度的緊張讓我聽不到周圍的聲音。


    過了一段時間,我的心跳終於穩定下來,縮小到極限的視野逐漸擴展。我一邊縮緊身體擺好架式,一邊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穿過玄關的門再往前一點的位置,有某種東西浮在半空中──不,是用線吊在半空中。我凝神細看──發現是一塊生肉。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噠噠噠的一陣腳步聲響起,有個嬌小的人影從屋裏靠了過來。


    是女童。


    「你叫了『咿』一聲!平常總是從容不迫的你也會嚇成這個樣子啊。哎呀~真是大快人心!你之前在我看靈異節目的時候汙辱我,說我會害怕,其實害怕的人是你吧!你是想要把恥辱強加到我身上吧!不,我一點也不生氣,因為我是創造人類的神嘛,我不可能對自己創造的東西記仇的。我反而打從心底同情你這種膽小的心性呢!」


    女童非常快速地用我過去從來沒有見過的快活神情,這麽說了一長串的話。她完全有在記仇。


    可是我的確有被嚇到。我一言不發地站起來拍拍屁股,然後取下垂掛在半空中的生肉,往女童丟過去。生肉應聲貼到女童的臉上,她把生肉從臉上拿下來,依舊露出身處優勢的笑容。


    我和女童一起洗了臉,然後前往客廳。這個時候,我的心髒和情緒都已經穩定許多。


    我也在玻璃杯裏倒了一份給女童喝的麥茶,放到桌上。坐在對麵的她高高在上地說「辛苦了」,然後喝下一口茶。


    「話說回來,你嚇成那個樣子,反而讓人很佩服呢。聲音也很不錯。我怎麽沒有記得錄音呢。」


    眉飛色舞的女童壞心眼地這麽說。


    「不,我真的敗給你了……」


    再怎麽掩飾也沒什麽意義。我決定老實地認輸。


    「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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