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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慶當天終於到來。從一大早開始,校舍就因為正在作最後衝刺的學生而變得吵吵鬧鬧的。熬夜準備的人完全進入了亢奮狀態,到處都有笑聲傳出來。


    在平常的上學時間以前,學生們就已經集合在各自的崗位上,進行最終確認。


    我和領家一起床就馬上來到教室,幫忙做細部調整的工作。然後我們又到校慶執行委員會露臉,領取今天要用的對講機等道具,進行事前討論。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準備早就已經結束了──我們打算藉由一大早乖乖參加班級企畫和委員會的舉動來確保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太陽漸漸升高,開始照暖在夜間冷卻的地麵。學校預定在十點開放,讓一般來賓進入校地。在開放的三十分鍾以前,會在禮堂舉辦開幕式。


    『禮堂要開門了,請引導學生進入。』


    有人透過對講機聯絡所有的執行委員。校舍馬上開始廣播,除了真的火燒屁股的班級以外,大家都陸續往禮堂集合。


    開幕式上的節目有管樂社的簡單奏樂和學生會長兼校慶執行委員會長──宮前的致詞。


    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就盯上了這場幾乎所有學生都會參加的活動。


    銅管樂器演奏的入場號曲響徹了禮堂,讓原本吵鬧的學生完全安靜下來。馬上有人用麥克風大聲宣布:


    「校慶開幕!」


    整座禮堂響起如雷的掌聲。喜歡鼓噪的人還會吹口哨,氣氛非常熱鬧。


    這時候,要為校慶的開幕致詞的宮前學生會長從舞台旁走上台。在狂熱的人群之中,平常工作時總是很冷靜的她看起來也有些靜不下來。


    宮前在講台前轉身麵向學生。她張開嘴──看準這個時機,我們準備的機關發動了。


    『在這個校慶開幕的日子裏,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在此向各位獻上祝賀──現充爆炸吧!』


    聽到彷佛從天而降的聲音,學生們開始躁動。校慶執行委員的對講機馬上傳來宣告緊急狀況發生的怒吼,可是領家的錄音演說是從我們擅自裝在天花板上的喇叭播出來的,所以不管他們怎麽調整現場的廣播設備都沒辦法停止。


    『校慶──班級、社團、委員會,每個團體的人都會朝著名為校慶的目標一起努力。在過程中克服反目或挫折的經驗,最後完成一個創舉的各位應該會對自己和自己與同伴的團結力產生極大的自信吧──然後,就像是被這股狂熱觸發一般,戀情會萌芽。各位之中應該有不少人都在準備期間和異性急速拉近距離,然後有了不小的進展。接下來的校慶期間,或者是營火晚會、慶功宴,肯定也會有很多男女會發展出特別的關係。各位會如此華麗地裝飾青春的一頁,感到「充實」與喜悅。


    可是這時候的我們不得不強調──各位的觀念完全是錯誤的。這是因為你們所尊崇且期望的「戀愛」這個概念隻不過是空虛的騙局!


    放棄青春的一切吧!不要再用輕浮的態度跟異性縱情玩樂,浪費人生了!』


    隨著演說的進行,學生吵雜的聲音時時刻刻都在變大。


    「這是那個吧,應該是假的吧。為了讓場麵更熱鬧……」「不,他們看起來是真的很驚慌耶。」「喂,該不會有恐怖攻擊之類的事吧……」


    四周傳來這樣的對話。


    宮前原本很冷靜地在台上下達指示,但可能是演說一直沒有停止而失去了耐性,她終於退到了舞台旁邊。


    這個時候,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身為引起這場騷動的始作俑者,每個人表麵上都裝出一臉擔心的樣子,內心卻正在為計畫的成功偷偷竊笑。


    「……成功了。」「是啊。」


    我小聲地跟身旁的領家這麽對話。使用播放錄音檔的手法,讓我們可以在安全範圍內觀望事態進行,感覺起來相當愉快。


    演說還在繼續下去。


    『究竟什麽是戀愛──各位可曾如此捫心自問?在這個視戀愛為理所當然的人類社會,這個疑問被巧妙地掩蓋,就連要發現都非常困難。可是一旦麵對到這個問題,各位都一定會感到困惑──實際上你們完全不了解一般人從不懷疑的愛情、戀慕等概念是指什麽。不了解也是當然的──因為它欠缺內涵又空虛,是被「發明」來從外部任意控製我們感情的概念!


    關於束縛人類自身的自虐係統──戀愛,我們已經再三說明過了。抱持戀愛至上主義,試圖將各位高中生引導到「戀愛」社會並將你們化為奴隸的學生會──大性欲讚會麵對想要將不利於自己的真相昭告天下的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使用了人多勢眾的軍事力量不斷壓迫。可是我們直到反戀愛精神在這個世界上生根,全人類都變成非現充為止,絕對不會屈服於這股壓力!


    為了證明學生會先前發動的搜捕行動不過是扮家家酒,完全是白忙一場,我們現在才會在這個場合發表演說。我們會不斷地對各位仔細解說名為戀愛至上主義的邪惡係統。』


    「各位同學,不可以聽信他們的瘋言瘋語!」


    雖然以宮前為首的學生會成員都對學生這麽呼籲,但在陷入輕度恐慌的禮堂裏卻很難傳遞出去。


    『各位為了與異性建立戀愛關係,付出的犧牲實在太大了。戀愛至上主義者會違逆自然,把頭發染成其他顏色,往上抓翹,還會用顏料塗抹在臉上當作裝飾,在身上配戴貴金屬。各位會付出誇張的金額購買沒有機能性可言的服飾,為了稱為名牌的幻想而存錢,為了買下馬上就會壞掉的進口車而揮汗工作。


    你們是否有想過──如果沒有這些浪費的行為,你們可以過著多麽輕鬆的生活!可是你們無法抵抗名為性欲的強烈重力,隻會用古怪的散財方式束縛自己,折磨自己。而這正是想要在這個世界散播戀愛至上主義的大性欲讚會的詭計!他們想要利用戀愛奪走各位的財力、氣力、思考能力,將全人類都變成可以任意擺布的傀儡!


    我們必須結合智慧與勇氣,對抗他們的陰謀!為此,我們要有所自律,隨時小心不要沉浸在名為「戀愛」的力量中!


    否定戀愛吧!克服繁殖衝動吧!被性欲操控著逐漸耗損的人生究竟能有什麽意義?


    我們在此對趁著學生內心脆弱時企圖宣揚戀愛的學生會,也就是大性欲讚會重新表達反抗之意!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將徹底否定戀愛至上主義橫行的這場校慶!


    各位同學,現在正是挺身反抗之時!深深地反省自我,在開始質疑自己憧憬戀愛的心情時,就和我們共同奮起,對抗權力吧!


    時機已經成熟,現在隻欠各位的堅強心意而已了!


    現充爆炸吧!』


    這聲喊叫結束後,喇叭停止播放聲音,舞台上方有布幕緩緩下降。上麵寫著「現在馬上將戀愛至上主義逐出這個校園!」「對染上戀愛至上主義的校慶說no!」還有「現充爆炸吧!」的文字。雖然這種演出手法相當詭異,卻能非常有效地讓執行委員全愣住。


    雖然後來宮前重新開始發表了開幕演說,學生卻聽得心不在焉,執行委員則為了抓住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尾巴而四處奔走。我們在校慶一開始執行的作戰,就這麽完美地成功了。


    ○


    就像是要勉強否定開幕時的這場混亂,學校還是要依照原定時刻開放一般來賓進入。


    為校慶所搭建的門上大大地掛著今年的主題標語──「青春(人生)苦短,戀愛吧少男少女」。把青春故意念成「人生」根本莫名其妙,在少女前麵硬要多加個少男也很不通順。想到這個標語的人將來肯定會給小孩取個蠢名字。


    不管怎麽樣,這道門前就像往年一樣擠滿了許多一般來賓。因為是校慶執行委員而被安排來站


    崗的我和領家穿著印了蠢標語的t恤,正在準備開放入場。現場看起來果然是國高中生比較多。


    「這是向眾多學生宣揚反戀愛的難得機會。如果是還沒有完全受戀愛荼毒的國中生,說不定會願意傾聽我們的主張──我們要以大躍進為目標。」


    領家的眼神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掃視等待入場的人們。因為剛才的作戰成功,我們開始漸漸恢複了自信。


    「是啊,今明兩天應該會變成反戀愛運動史上值得紀念的日子吧!」


    我這麽回應,領家就點了好幾次頭。


    『馬上就要入場了!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掌控整體進度的執行委員那興奮的聲音從對講機傳出。各個崗位的負責人都各自表示已經作好了萬全準備。


    『那麽依照原定時間,十點整開放入場!……三十秒前……十秒前……五、四、三、二、一……』


    在這段倒數之後,各地傳出喊著『零!』的聲音。原本封鎖入口的繩子被收回,一般來賓就像雪崩一樣湧進校內。


    我們喊著「請不要推擠!」、「不要奔跑!」等口號,控製入場狀況。在同樣的地方工作,外表又很像那種人的家夥一個人竊笑著說「那邊請放進一本型錄的份~」,但卻沒有人聽得懂。


    最後喇叭播放出歡迎來賓的廣播。校舍內的學生知道已經開放入場後便開始鼓掌。


    「哎呀~聽到盂蘭盆節和年底的這種掌聲,就讓人精神飽滿呢!啊,今天是校慶呢,失禮失禮。」


    剛才的那家夥裝熟著前來攀談,但是因為怕麻煩,我和領家完全視而不見。


    入場時的混亂告一段落,我們終於獲準離開崗位。因為距離班級攤位的排班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所以為了在今後的作戰執行時能夠更容易判斷狀況,我和領家決定到處逛逛。


    雖然還遠遠不到人潮擁擠的高峰,校舍裏的來賓人數卻已經多到有點難以走動了。眼神閃閃發光的國中女生手上拿著活動導覽,正在討論接下來要去逛什麽地方。穿著其他學校製服的男女以這裏和自己高中的不同之處為話題,聊得非常開心。


    迎接這些來賓的校園也充滿了活力。每間教室的外牆都有裝飾,平常很單調的走廊熱鬧得像是別的地方。學生們在這裏穿著各式各樣的服裝,忙著發傳單或是招攬客人。每個人都很盡情地投入名為校慶的青春活動。


    「太刺眼了……」


    感受到這股正麵能量,我用手遮住眼睛的一半這麽說,領家也用無力的聲音讚同我的看法:


    「為什麽呢?我總覺得好像見到了自己不適合待在這種空間裏的明確證據……」


    可是如果因為不擅長就逃避,那就沒辦法進行調查了。我們咬緊牙關,開始走進享受校慶的人群之中。


    「……首先就去看看展覽吧。」


    我讚成領家的提議,走向文藝社團舉辦展覽的區域。在大約兩間教室大小的中型教室裏,有四個文藝社團在各個角落舉辦展覽。


    「鋪在步道上的地磚研究社」正如其名,研究的是鋪在步道上的地磚,展覽上展示的是地磚的素材,腳踩起來的觸感評論、潮濕時的摩擦係數,還有最重要的鋪設花樣等各式各樣的資料。各名社員推薦的花樣都有熱情的筆調作介紹,要在步道上鋪設地磚時很值得參考。


    「能源問題研究社」藉由研究並裝設各種機關,尋找將重力轉換為替代能源的方式。雖然他們本人應該很認真看待,在旁人的眼裏看來卻隻像是一場笑話。希望他們能以實際做出永動機為目標去努力。


    「第四回家社」發表的是圍繞著「回家」的各種問題所延伸出來的哲學式研究。名為「回家社」的社團真實存在已經是老哏了,但這所學校有四個回家社,被並稱為技巧之第一、力量之第二、速度之第三、理論之第四。第一到第三回家社現在應該已經在家了吧。我嚐試著閱讀了展覽上的《回家──關於其不可能性與不可避性》,從「『回家』的意義」、「『意義』的意義」、「意義的『回家』性」之後開始出現德希達和德勒茲等哲學家時,我就想要回家了。


    「ntr研究社」發表的研究是關於所謂「被睡走」為題材的創作。到了他們這種等級,比起男主角的女朋友被其他男人搶走的直接劇情,主角和女主角正常放閃的內容似乎比較合胃口。「同為高中生的他們和喜歡的人互相結合,使多餘的年輕能量撞擊出火花,我卻……我卻……」這種絕望感好像讓他們難以招架。他們主張所有的故事都是ntr。雖然他們姑且算是非現充,但是症狀嚴重到這種地步,就連邀請他們加入反戀愛運動都沒辦法。光是我和領家肩並著肩來看展覽,站在海報旁邊的社員就不禁發出「啊……啊……」這種不成聲音的聲音,雖然眼眶裏微微含著淚,放鬆的臉頰卻滿足地泛著紅暈。不快想想辦法就要變成廢人了。


    逛完一圈後走出教室後,我和領家比進去之前明顯衰弱了不少。


    「世界上還真是什麽人都有……」


    閉上眼睛並用手指按住眼皮的領家說道。如果想要讓全校學生都認同反戀愛思想,除了現充,我們也必須說服這些特殊的人種才行。比起讓戀愛至上主義者轉向反戀愛,這說不定是更為累人的工作。


    後來,我們繼續在校內各處巡視,進行了調查。我們被誤認為情侶,被迫跟詭異的吉祥物一起拍紀念照;還被占卜館的人誇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隨意晃進去的輕食店端出了一個大玻璃杯插著兩根吸管的飲料;但身為優秀的反戀愛戰士,我們完全不為所動。


    「……像這樣兩個人走在一起……果然會被當作是情侶。」


    領家用低沉的音調別開臉這麽說。可能是人潮太擁擠了,她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紅暈。


    「是啊,從這裏就可以看出戀愛至上主義在社會上蔓延的情況有多麽嚴重。我們必須改變這種世界。」


    「沒錯,正是如此!」


    領家雖然用強而有力的聲音這麽肯定,但往上揮舞的手一碰到我的手臂,她就馬上變得退縮了。


    我們逛了一陣子,轉眼間就到了領家要到班上值班的時間。


    「那……那就先這樣吧,在下次作戰開始以前,你要繼續認真進行偵察。拜托你了!」


    領家用舉止有點可疑的態度這麽說,然後匆匆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


    一個人逛校慶是非常需要勇氣的。在擠滿學生團體和情侶的校慶,根本沒有容得下邊緣人的空間。因此,沒有可以結伴同行的戀人或朋友的我們非現充就隻好在大家歌頌青春的時候瀟灑地回家,或是在沒有人會來的骯髒逃生梯等地方用手機遊戲打發時間。現充爆炸吧。


    不過,今年的我擁有名為「校慶執行委員」的大義名分。隻要戴著臂章,大家就會以為我是在工作,一個人走在路上也不會被用異樣眼光看待。雖然執行委員容易給人現充的印象,實際上卻是對非現充比較有利的職位。


    我深深同情著現在正受苦受難並將淚水往肚子裏吞的同誌,在變成單獨行動以後也繼續著視察工作。


    我正在四處遊蕩的時候,在某間教室裏發現了熟悉的背影──是西堀。她是第二美術社的社長,也是唯一的社員,所以校慶期間幾乎都會待在這裏。她和微型電腦俱樂部、機械零件研究社在同一間教室,室內非常安靜。


    我想要暫時在這裏休息,於是走進教室,卻發現西堀正在跟別的女生說話。


    「你那邊怎麽樣,很忙嗎?」


    「這個嘛,雖然會長因為開幕式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但我們還好。難得的校慶,就算有工作也要好好地玩嘛。」


    是我上次看到的學生會女生。


    西堀的工作是攏絡負責統籌文藝社團代表會議的她,刺探學生會內部的情報。


    「學生會成員其實不太會協助會長嗎?」


    「也許吧。宮前學姊雖然不是壞人……但是很優秀又熱血,我們有時候會跟不上她的步調。」


    她傷腦筋似的微微笑著說道。


    「是喔。校慶期間不會有取締嗎?」


    「現在來賓這麽多,要取締好像不太實際。雖然會長很想那麽做……」


    「是喔,我有點怕暴力團體的人。」「不用擔心,我和你都沒有男朋友嘛。」


    說完,她輕聲笑了。看到她這個樣子,西堀溫和地眯起眼睛。


    「可是,我們過得滿充實的。」


    聽到西堀直接說出這種話,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的臉頰一下子染上朱紅色。


    雖然我不知道攏絡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麽事,但照這個情況看來應該是有不小的進展。西堀大概就像她自己說的一樣,順利地從對方內心的縫隙入侵了吧。


    「嗯……對呀。」她用像是在說悄悄話的細小音量回應西堀的台詞。「我差不多該走了……優,掰掰,我還會再過來的。」


    西堀點頭回應,揮著手目送她離開。


    上次窺探情況的時候,我發現西堀還很猶豫是否要背叛她並獲取情報。不過今天的她沒有任何躊躇,幹勁十足地做著搜集情報的工作。


    「……高砂,有事嗎?」


    注意到我在遠方窺探情況,西堀對我投射冷淡的視線說道。


    「你那種看電燈泡的眼神是怎樣……我好歹也是校慶執行委員的一員,確認是否有問題發生是工作的一環,而且也要為了防範未然而巡邏……」


    「我知道了。你原本是跟領家同學一起逛但是她的排班時間到了所以你一個人閑閑沒事才利用執行委員的立場在氣氛不允許一個人獨處的校慶到處閑晃打發時間對吧?」


    西堀平常明明隻會用很短的句子說話,卻隻在猜測我的狀況時特別仔細又準確。


    「……是啊,你說得沒錯。對了,我聽了你們剛才的對話,看來你已經作好覺悟了。」


    我說完,西堀就有點驕傲地挺胸,然後用充滿活力的語氣訴說她的心境:


    「就像你說過的,以前的我太天真了。我沒有作好為革命犧牲交友關係的覺悟。」


    即便是冷酷的革命家,要完全舍棄情感也是很困難的。我們這些實踐型的運動人士總是會為內心的掙紮感到煩惱。


    「可是,我重新思考過了。」西堀笑了一下,繼續說道:「女生之間很正常地交朋友……這樣當然很好。可是,明明被對方吸引卻對彼此很疏遠,或是有所隱瞞甚至背叛,那又別有一番風味了。」


    西堀的眼睛散發奸詐的光芒──我開始覺得頭痛了。


    她滔滔不絕又開心地繼續說明下去:


    「自己信賴的朋友其實想要刺探出情報,企圖把自己隸屬的團體擊潰。雖然得知這件事後氣得發抖,身體卻還留有她的觸碰所留下的甜蜜感受。為了否認這種感情而對她采取冷淡的態度……她卻正在和別的女學生親密地交談著。明明已經決定永遠不要理她了,雙唇卻在不知不覺間向她開啟……」


    西堀已經作好以人渣的身分活下去的覺悟。這種人就是會當小白臉。


    可是就進行革命的目的來說,這種乾脆的態度非常有用。因為社會是以人際關係為中心運作,所以從交友方麵去瓦解敵方勢力是很有效的。雖然這絕對不是值得嘉獎的做人態度,對革命家來說卻是很強大的手段。


    「是嗎?我放心了。接下來也要靠你了。」


    「交給我吧。」


    西堀自信滿滿地說完,便馬上開始發送訊息給剛才的女生。她藉由改變思考模式來將為革命付出的努力與自己的欲望連結起來,比過去更加精力充沛地投入了反戀愛活動。


    因為我先前的覺悟測試而誕生的怪物讓我感覺到一絲恐懼,卻也是壓倒性地可靠。在往後的反戀愛運動之中,她的能力和覺悟應該能夠發揮無遺吧。


    ○


    我接著前往瀨崎的崗位。他應該正在為網球社的攤位工作。從校門通往校舍的沿路上排列著各式各樣的攤位。攤位販售著常見的章魚燒和巧克力香蕉等小吃,運動社團的人貪圖暴利,藉此賺取慶功宴的費用。他們靠著運動社團特有的調調在每賣出一份食物時就發出情緒高昂的吆喝聲,這種性質迥異的空間讓我們非現充完全無法融入。


    其中有一個攤位聚集了特別多的客人。那就是男女網球社共同經營的可麗餅攤。攤位前有外型亮眼的男女站崗,接待客人的態度也帶著其他運動社團所沒有的清新感。


    雖然人潮相當擁擠,我還是照例馬上發現了瀨崎的身影。他被其他學校的女學生圍在中間,帶著一如往常的困擾笑容佇立在原地,被這些女生要求合照。看來他的事情也已經傳到校外了。


    雖然外表維持著溫和的樣子,但長時間和他一起行動的我看得出來,他已經快要到達忍耐極限了。他的臉上寫著自己想要馬上逃離學校,觀察上完周六上午課程的私立小學女生背著側麵掛著定期票的書包,開心地坐在電車上準備迎接周末的樣子,藉此讓心情平靜下來。不過將與同年異性談戀愛視為理所當然的學生當然不可能注意到他這種微妙的心境變化,讓他的心理負擔時時刻刻不斷增加。


    我一靠近,瀨崎就像先前一樣離開人群的中心,向我跑了過來。


    「……我已經不行了,要是不馬上去看在郊區的大型購物中心的美食區幫爸爸媽媽倒水而得意洋洋的少女,我就要瘋掉了。」


    「嗯,我也看得出來,你現在要是不去看在表參道被迫穿著時髦的父母搭配的衣服,因為體型等因素而不太適合這身裝扮的少女一臉不服氣地被父母牽著手逛街,可是卻時不時偷偷瞄著自己映照在玻璃上的模樣,為自己稍微成熟一點的打扮微微漾起笑容的神情就糟糕了。」


    瀨崎的心好像已經受損得相當嚴重了。除了從以前開始就存在於校內的粉絲,又加上來自校外的信徒,這樣的狀況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地獄。


    瀨崎咬牙切齒地看著排隊等著跟他拍照的外校女學生,用耳機聽著走路時書包的金屬零件發出喀啦聲響的錄音檔來緊急補充女童養分,同時調整呼吸。


    這個時候,上次那個女生往瀨崎這裏走了過來。她是之前我去觀察會議進行的時候,藉由向瀨崎親密搭話的行為來向周圍的人示威的女子網球社代表。


    「瀨崎同學,抱歉喔,把事情丟給你做。我現在馬上開始工作!」


    或許是為了向周圍展現自己跟瀨崎是可以托付工作的對等關係,她用附近的人都聽得到的大音量這麽說著走了過來。


    瀨崎雖然有一瞬間渾身湧現殺意,但又馬上隱藏起來,戴上柔和笑容所做成的麵具。


    「大家都會分工合作,讓我覺得輕鬆多了。」


    瀨崎想要藉著這句話削弱她的優越感,本人卻毫不在乎,繼續表現出大氣的態度。


    「奇怪……這些排隊的人是來找瀨崎同學的嗎?嗯~我也不是不懂她們的心情,可是這樣有點礙到其他客人了呢~啊,這當然不是瀨崎同學的錯。我去請她們自製一點好了。」


    她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是礙事者之一,用有點高高在上的口氣說話。瀨崎雖然隻是露出困擾的笑容,但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而就在這個時候,從通往校舍的人群中,有個小小的人影往這裏跑了過來。


    「找到姊姊了!」


    少女很有精神地這麽說,抱住與瀨崎交談的女生的腰。


    「小……小實,你怎麽會…


    …跑來這裏?」


    妹妹突然現身,讓剛才一直表現得遊刃有餘的她開始焦慮。如果平常在家裏的樣子被妹妹說出來,自己到目前為止對外人建立起來的印象就有可能會被破壞掉。有個歲數差距很大的妹妹,對現充來說可能會是一個阻礙──因為如果在放學後想要趁父母都不在的時候帶男朋友回家,就會因為有妹妹在場,讓兩人沒辦法「情感交流」。而且男高中生這種生物,大部分都具有討厭小孩子的傾向。這種扣分的地方被對方看見,對很會打算盤的她來說恐怕是個不小的打擊。


    「姊姊看起來好認真喔。在家裏明明就常常穿著內褲走來走去。」


    「喂,不要說了!瀨……瀨崎同學,不是的,那是因為……」


    瀨崎根本沒有在聽她辯解。他的目光專心地注視著身高大約一百四十五公分,年紀大概是小學五年級左右的少女。


    「啊,他就是瀨崎同學?姊姊常常提到你喔!」


    「不……不要說了,小實,姊姊真的要生氣了喔!」


    「姊姊在男朋友比賽裏麵是第一名對不對!你常常說其他人的男朋友都很矬嘛?」


    姊姊的臉色已經完全發白了。在旁邊觀望情況的其他女生都開始準備對她興師問罪。


    可是瀨崎本人完全不理會周圍的這種狀況,隻是凝視著少女。女孩可能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於是回以一個微笑。


    「……小實,等一下姊姊跟你一起去逛,你先去附近玩。」


    剛開始的氣勢不知道上哪去了,姊姊用沙啞的虛弱聲音這麽說道,推了推少女的肩膀。


    「我不要啦!現在就去!」


    「不可以任性,姊姊等一下要工作,沒辦法跟你去。」


    在姊妹倆爭吵的時候,瀨崎極其自然地如此提議:


    「那麽,要不要我陪你妹妹一起去?你本來就是要跟我換班,這樣應該剛剛好吧?」


    這番話彷佛晴天霹靂,讓姊姊暫時用傻愣的表情看著瀨崎;不過隨著她逐漸理解內容,她的表情也開始綻放笑意。


    「真的嗎!瀨崎同學能幫忙照顧她的話,幫了我大忙!」


    對她來說,這個提議當然很好。首先她可以處理掉麻煩的妹妹,接著自己能找瀨崎幫忙的對等地位又能得到更加明確的證明,而且最重要的是可以利用「自己的家人跟對方也有交情」的壓倒性事實徹底把其他的競爭對手踩在腳底下。因此,不要說是挽回剛才妹妹突襲的失敗了,還能夠鞏固比過去還要更高的地位──這個提議可說是順水推舟。


    有好處的並不是隻有她。瀨崎當然不是因為體貼對方才提出這個主意,我可說是再清楚也不過了。


    而且,少女也很讚成。


    「瀨崎同學人好好喔!真的是大帥哥耶~」


    少女這麽說道,馬上牽起他的手微笑。麵對她這麽積極的態度,瀨崎的身體一瞬間緊繃起來,但又馬上恢複了平常的溫和又從容的態度。


    「那麽,我們先走了。攤位就拜托你了!」


    接下來可以甩掉老女人,和少女單獨逛校慶──瀨崎用充滿這種期待的聲音這麽說道,揮了揮空著的那隻手,往校舍邁出步伐。妹妹也模仿他的動作,對姊姊很有精神地揮揮手。


    我也暫時跟他們走在一起。瀨崎用感慨萬千的顫抖聲音……


    「辛苦是有回報的……我到目前為止忍受的苦難絕對沒有白費……」


    小聲地這麽說。我對他說出激勵的話:


    「一般來說,弟弟妹妹對哥哥姊姊喜歡的東西都會有同樣的憧憬──他們會想要早點體會當大人的感覺。瀨崎,你受到同年紀女生的歡迎,也會讓你受到妹妹那個世代的歡迎。」


    這些話就像是讓他找回了生存的意義,他的臉色迅速明亮起來,用力地點點頭。


    ○


    一直跟在旁邊也很不識相,所以我在途中和瀨崎與少女道別,前往別的地方。看到瀨崎剛才的開朗表情,他應該已經受到充分的淨化,不會失控了……大概吧。


    我接下來要去看的是即將進行校花校草選美預賽的場地──麵對運動場的主舞台。為了明天的決賽,今天要進行事前投票來縮減候選人數,雖然人潮比不上正式比賽,但還是聚集了不少人。應該再三十分鍾就要開始了……現在卻好像還在進行著各種準備。我尋找著神明學姊的身影,繞到臨時舞台的後方。


    畢竟就快要正式上場了,有許多工作人員正在忙碌地到處奔波。其中,我上次看到的製作人和執行顧問、前年度的校草這三個人聚集在同一處討論事情。


    「這種正式上場前的氣氛果然很不錯呢。」


    「可以當成inspiration的source呢。在時間與品質的trade-off中,會直接考驗到我們的potential。要以observer的身分去it,這是最快樂的時間呢。」


    「原來如此,受教了。」


    應該主導企畫進行的人明明就熱衷於這種沒有意義的對話,工作的進行狀況卻出乎意料地順暢。正在做事的工作人員完全對這三個人視而不見,專心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負責指揮工作人員分工合作的人是神明學姊。她平常給人溫柔的印象,能夠調和社團的氣氛;其能力卻是我這個普通人難以想像地強。在她的指揮下工作的學生也是因為信任她,才能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吧。而且因為神明學姊這樣的表現,本該在企畫中擔任核心人物的三個人已經完全變成花瓶了。


    「……這個嘛,位居上位者的工作就是像這樣監督他人嘛。」


    「是啊,因為有我們的……該說是imagination嗎?因為有基於這些東西的nning,事情才能像這樣順利work嘛。」


    「…………」


    相對於閑閑無事的三個人,神明學姊下達乾脆俐落的指示,自己也會做好手上的工作。


    「啊~這邊不應該這樣做。」


    「對啊,最好可以導入更universal又global的視點。」


    可能是覺得不做些什麽就會沒麵子,他們靠近實際上正在做事的工作人員,開始發表批評。可是那個工作人員隻是瞥了他們的臉一眼,不理他們,默默地繼續做著工作。他們終於沒有任何立足之地了。


    這個時候,神明學姊叫住了前年度當選校草的男學生。


    「我想要跟你討論關於主持的事情,可以請你過來一下嗎?」


    終於有事可做的他高興地回應神明學姊:


    「嗯,我這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就過去!」


    大概是因為馬上過去就會被貶低為無所事事的人吧,他實際上明明沒有任何工作,卻還是這麽說並暫時拖延時間,用嚴肅的表情跟其他兩個人一起討論了一下。


    過了一陣子,他和神明學姊的事前討論終於開始了。身為前年度的校花校草,他們兩個人要以主持人的身分參加今年的企畫。


    「我想要展現出熱鬧的感覺,所以就重視歡樂的氣氛,臨機應變吧。就算有意外,可以運用來演出臨場感就太好了。」


    麵對他這番模糊的發言,神明學姊非常事務式地回應:


    「是,你說得沒錯。另外,我這邊準備了腳本,到時候就照腳本進行。麻煩你事先讀過。」


    神明學姊維持和善的笑容,將一疊用釘書機釘起來的紙交給他。完全被搶先了一步,他就像是受到突如其來的襲擊,隻能目瞪口呆。


    對上次在討論的時候小看了神明學姊,還對她說「我會帶領你,所以你不用擔心」的校草來說,神明學姊會有這樣的表現應該在他的預料之外。他翻閱著神明學姊交給


    他的腳本,可能是找不到可以挑三揀四的地方,臉色愈來愈難看。


    「……像這樣決定好流程的話,應該就沒有臨場感了吧。還是加入一些即興表演……」


    對於他這種讓人聽不下去的反駁,神明學姊淡淡地回答:


    「可是,畢竟沒有那種能力……」


    聽到她這句話,校草一瞬間愣了一下,然後微笑著說道:


    「沒關係,我會輔助你的。」


    對話根本搭不起來。神明學姊藉由不明言對象來暗指對方也沒有能力,對方卻好像把她的意思解釋成「畢竟(我)沒有那種能力」了。現充特有的正麵思考非常惱人。


    可是神明學姊並不是孤單一個人。


    「茜同學,可以請你過來這裏看一下嗎?」「啊,等一下也麻煩你過來一下!」


    「我馬上過去!好了,那就拜托你照腳本演出了。」


    神明學姊結束了對話,回到工作現場。她跟正在工作的女學生討論,然後一起開心地大笑。前年度的校草落寞地注視著這樣的她。


    「我早就知道她做得到了。」


    「是啊,女性的活躍是global的傾向,為了appeal我們的liberal立場,將她assign為main staff可說是一大成功呢。」


    另外兩個人或許也意識到自己的立場陷入了危機,決定與校草切割,轉而支持神明學姊。與其說是他們把工作委任給她,大概是因為看不下去沒有人要做,神明學姊才會跳出來當領頭羊;捏造記憶可是他們的拿手絕活。


    我身為其中一名校慶執行委員,也臨時幫忙做了一些粗重的工作。神明學姊雖然忙碌地到處奔走,看到我的時候還是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神明學姊在上次討論的時候被當成一個單純的附屬品,差一點理所當然地被與男人送作堆,現在卻靠實力讓那些膚淺的人閉嘴了。對反戀愛、反現充的所有同誌來說,她的英姿能夠帶來希望。


    2


    利用選美比賽所發動的作戰,目的是為了讓宮前學生會長疲勞。我們要藉著炒熱氣氛等隨便編出來的理由來讓她參賽,奪走她的時間,讓她放鬆對我們的警戒。因為宮前對炒熱校慶的氣氛比誰都更熱心,所以一如預料地答應了參賽的要求。外貌與知名度都很出眾的她在預賽中勝出,所以也會登上明天的舞台。


    還剩下一段時間。我最後決定去天沼的班上看看情況。我還得消耗掉她硬是逼我買下的入場券。


    天沼的教室前排起了長長的人龍。最大的原因應該是內容很精彩,加上來賓的口耳相傳和在隨時更新的攤位排名上名列前茅的關係。最重要的是,封鎖起來的教室中不斷傳出尖叫聲,證明了鬼屋的品質有多好,讓經過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腳步。


    我正在排隊等著入場的時候,似乎是在外頭招呼客人的天沼就來找我說話了。


    「啊,學長,你來啦。」


    「是你逼我買票,我才不得不來的。」


    「你在說什麽啊,我隻是拜托你如果可以的話就買一下而已嘛~」


    天沼咯咯笑著這麽說,但她的拜托當然包含了沒有說出口的強製性。


    「我們的鬼屋超恐怖的喔。學長,請你不要嚇到尿褲子,清理起來很麻煩的。」


    「誰會尿褲子啊。鬼屋是能有多恐怖?反正跑出來嚇人的都是活人。」


    「你要逞強也隻能趁現在嘍。」


    我們聊天的時候終於輪到我入場,於是我在天沼的目送之下走進鬼屋。


    ……


    …………


    ……………………


    天沼在出口迎接了我。


    「怎麽樣,很可怕吧?」


    「……沒有你說得那麽可怕。」


    「還敢說呢,我聽到學長真心害怕地叫了好幾聲『咿!』喔。而且走到最後的時候,你都把眼睛眯起來了。」


    看來我受到她的監視了。我默默地不反駁,天沼就開始滿臉笑意。


    「學長真的好可愛喔~覺得萌萌的。逞強著說『……沒有你說得那麽可怕』的樣子也很加分喔。」


    「…………」


    「又多了一件事可以分享給其他社員了!這會變成鐵板一塊的固定笑柄喔。」


    「不行,不準跟別人說……求求你。」


    「哎喲~這麽好笑的事,瞞著不說就太可惜了。」天沼依然帶著燦爛的笑容,暫時思考過後這麽提議:「對了,我等一下剛好沒有排班。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學長,請我吃東西好不好?」


    被握住把柄的我沒有權力回絕,隻好順著天沼的意思在校舍內逛逛,請她吃東西。


    「學長,請你走快一點啦,你這麽慢,太陽都要下山了~」


    不知道到底逛了多少攤位,被迫陪著精力無限的天沼一攤接著一攤逛的我已經筋疲力竭了。我們明明隻差了一歲,我卻覺得自己比她年老許多。而且我的錢包也開始哀號了。


    「來,快走吧!」


    天沼這麽說著牽起我的手,硬拉著我往前走。


    剛好在這個時候,我和天沼湊巧撞見從前麵走過來的宮前學生會長。


    「哎呀,高砂學弟,你好呀。天沼學妹也在……」


    她一看到天沼牽著我的手就微微地皺起了眉頭。


    「天沼學妹,高砂學弟他已經心有所屬了。你這種行為可能會引起誤會。」


    「咦~為什麽嘛~」可是天沼一派輕鬆地回應。「就算不是男女朋友,牽個手有什麽關係嘛。」


    聽到這些話,宮前厲聲回應:「不可以!」就像是一直等著她這麽說,天沼發動反擊:


    「啊,我知道了,是嫉妒吧。一個人寂寞地度過校慶的宮前學姊很羨慕我們這對感情融洽的學長學妹對吧!」


    「才……才不是呢!我隻是在乎倫理上的問題!」


    「這完全是非現充會說的話吧。學姊,你該不會是『反什麽什麽社』的社員吧?」


    「那怎麽可能!不要說傻話了!」


    宮前用和平常冷靜的樣子差距極大的激動態度痛罵天沼。就算她的心胸再怎麽寬大,被說成和自己一直拚命對抗的敵人一樣,也很難不生氣吧。


    天沼先前都被宮前單方麵駁斥,今天卻完全沒有輸給她。雖然開幕式的失態讓宮前強勢不起來也是一個原因,但我總覺得天沼本身也變得比以前更堅強了。


    天沼繼續說了下去:


    「啊,話說回來,這附近應該有宮前學生會長班上的攤位吧。學姊帶我們過去嘛~」


    這個請求乍聽之下沒有什麽攻擊性,宮前卻擺出比剛才還要陰暗許多的表情,說不出話來。


    「有什麽關係嘛,我們是客人耶!真是的,既然學姊不帶路,我們就自己去好了。」


    天沼這麽說著翻閱事前發放的導覽手冊,找出宮前的班級攤位所在地。


    「啊,是這裏吧。很近喔,高砂學長,我們走吧~」


    天沼牽起我的手,往目的地前進。宮前保持沉默,跟在我們的身後。


    「咦,是這裏嗎?這裏真的有在弄什麽攤位嗎?」


    我們抵達的教室完全沒有作任何裝飾。因為左右兩邊的班級為了競爭,都在盡量不違反規定的情況下非常用心布置;所以就像是隻有這裏空下來似的,看起來很詭異。


    門上用透明膠帶貼著一張以潦草的文字寫著「休息室」的便宜再生紙。


    「打擾了~」


    天沼語氣開朗地這麽說,然後走進這間單調乏味的教室。我也跟著她走進去。


    從走廊上沒什麽裝飾的樣子可以輕鬆猜到,教室內非常地簡樸。


    大部分的桌椅都被推到教室的後半部,剩下的一半空間擺著用幾張書桌合並起來弄成的一些客桌。黑板跟入口一樣,用粉筆潦草地寫著「休息室」。教室裏的人隻有現在有排班的一名女學生,除此之外隻有我們在。而且那個學生似乎正在戴著耳機念書,就連轉頭注意我們的舉動都沒有。


    「咦……這是怎麽回事?」


    天沼很直白地向宮前這麽問道。宮前沒有回答──無法回答。


    她是個三年級生。在大部分學生都選擇升學的這所學校,從三年級的春天就開始彌漫著大考在即的氣氛,許多人在這個時期都會很認真地準備考試。在這種氛圍中,每年都會有班級提出這種偷懶的企畫。


    如果由宮前主導而認真投入的話,他們應該能提出不辱三年級這個最高學年之名的精彩班級企畫吧。實際上暫時將大考的事放在一邊,全力投入校慶的三年級班級得到了非常高的評價,也有很多客人光臨。


    可是宮前非常忙碌。她是學生會長,又兼任校慶執行委員長,另外還要為了摧毀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而付出勞力。因此,她的班級最後才會提出這種不像是喜歡享受活動過程的現充會想做的企畫。


    宮前根本沒有立場對天沼說些什麽。上次天沼在會議上大聲疾呼,卻被宮前硬是壓下來的議題,針對的就是這種不認真的企畫。


    「高砂學長,我們走吧。」


    天沼有權指責宮前。不過,她刻意不那麽做,選擇默默地離開這間教室。因為她很清楚,這麽做能給宮前更大的打擊。


    天沼牽起我的手,往門口走去。宮前沒有阻止我們。她應該很自責吧。我不知道該對她們任何一方說些什麽,隻能跟著天沼的引導來到走廊上,離開了這個攤位。


    我們給了宮前這個可憎的敵人很大的打擊。可是我們的心情卻不怎麽高興。走在我身旁的天沼也暫時用不愉快的表情看著窗外。


    ○


    「感覺氣氛變得好沉重喔。好了,我們去逛下一攤吧。」


    天沼就像是要抹去陰鬱的氣氛,這麽說著不斷翻閱導覽手冊。


    「話是這麽說,可是我差不多該回班上了。我還有後場工作的排班。」


    「咦~你翹班啦。你以後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可以跟可愛的學妹一起逛校慶了耶。」


    她說話的方式一點也沒變。


    「啊,我記得學長班上的企畫是經營咖啡廳吧?我們最後去那裏逛吧,這樣剛剛好。」


    我想要鄭重地拒絕她,最後還是因為天沼的堅持而決定到了我們班上。


    「哦~做得滿用心的嘛。」


    「……這個嘛,因為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準備了啊。」


    我們往裏麵一看,座位幾乎都滿了,生意相當好。目前有排班的同學都忙碌地工作著。


    「來,我們進去吧。你可以跟別人說我是你的『女朋友』喔。」


    「誰要說啊……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班上的攤位反而讓人很難走進去。」


    我正在猶豫的時候,就被背後的天沼硬是推進教室裏了。


    「歡迎光臨~啊,高砂同學。這個女生是……」


    在班級企畫中擔任總召的女生在入口迎接我們。


    「我是他的女朋友。請多多指教!」「……是委員會的學妹。」


    我立即否定高興地回答的天沼,這個女生就輕聲笑了。


    「你的女朋友就在班上嘛。原來你跟學妹感情這麽好。」


    「……嗯,算是吧。」


    經過這段對話後,我和天沼被帶到現在剛好空下來的雙人桌。天沼可能是對沒能騙到人的事情很不甘心,微微噘起了嘴巴。


    「所以,你的『女朋友』現在在哪裏?」


    天沼用帶刺的語調說道。雖然我有很多地方想反駁她,但是太麻煩了,於是我忍了下來。


    「……她應該在後場工作。她很堅持不做要拋頭露麵的工作。」


    就在這個時候,服務生來幫我們點餐了。


    「歡迎光臨,請問要點些什……啊!」


    好耳熟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望向這名店員的臉──是領家。


    「為……為什麽你會在這裏……連……連皐也……」


    上半身往後仰的領家稍微後退著,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因為是由女生主導,我們班上的企畫對服裝相當用心。她穿著白色的襯衫並係上緞帶,還有帶著荷葉邊的黑色圍裙與短褲。雖然配色沉穩,卻能漂亮地展現很有女人味的曲線,也兼具可愛的氣質。領家將黑色長發往後綁成一束,再讓發絲披在肩上。


    「你才是,你不是做後場工作的嗎?」


    「因為人手不夠,我不得已才幫忙的!我也不想穿成這樣……」


    領家這麽說,緊緊捏住圍裙的荷葉邊。


    「大師!這身裝扮非常適合您!」


    天沼這麽讚美道,領家就紅了臉,別開眼神說:


    「皐,謝謝……」


    「是啊,的確很適合。看起來也很合身。」


    我接在天沼之後這麽說,領家卻瞪著我厲聲說道:


    「我可沒有要求你發表評論!你隻是配合皐,把同樣的話再說一次而已吧!而且,我隻是逼不得已才會穿成這個樣子,就算被你誇獎,我也一點都不高興!」


    領家更加麵紅耳赤,帶著顫抖的嘴唇和泛淚的眼眶幫我們點餐。


    「高砂,因為我們現在是店員和客人的關係,我才放你一馬……你等一下最好作好覺悟。」


    撂下這句狠話,領家為了轉達點餐內容而快步往後場走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天沼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道:


    「啊~她超可愛的。」


    「……嗯,是啊。」


    不知道該怎麽回應的我這麽一說,天沼就發出了很刻意的一聲「惡」,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怎樣……超惡的。」


    後來天沼變得很不高興,一口氣喝乾領家端來的冰咖啡,丟下了我,馬上走出教室。


    在那之後,我的輕率發言受到領家嚴厲的斥責,並在班上做好排班的工作後結束了校慶的第一天。


    在今天的前哨戰之中,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占有壓倒性的優勢。為了準備迎接要正式展開作戰的明天,我們集合在地上據點。


    「各位,今天辛苦你們了。多虧有各位的付出,我們成功對學生會發動了非常有效的攻擊……可能是被校慶的熱鬧氣氛影響,有一部分人員出現輕浮的言行,但其他人真的做得很好!」


    領家狠狠瞪了我一眼。她似乎還在生氣,可是老實說我不太懂她到底在氣什麽。算了,這是家常便飯了。


    「明天就是決戰之日!戰況可能會激烈得甚至超越二月十四日那一天──我們必須舍棄一切怯懦。我們對戀愛至上主義揮舞階級性憤怒之錘的手不能有任何一絲躊躇!」


    聽到領家熱情的演說,社員都紛紛擺出認真的表情。


    「一起推動革命吧。」「把名為常識的幻想破壞殆盡吧!」「來幫大家解開洗腦吧!」「我們要建立無戀愛社會,藉此守護恒久不變的皇權!」


    大家各自拿出熱血。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終於恢複平常的狀態了。


    「那麽各位,今晚要好好養精蓄銳,準備迎接明天。為了讓明天成為革命紀念日,在曆史上留下永遠的印記,現在就要集結我們所有人的力量!」


    3


    校慶第二天。第一天比較類似試營運,學生還不習慣接待客人,準備也還不夠周全,所以第二天的今天才是所謂的正式上場。每年的來客數也都是在第二天才會明顯


    增加。


    已經博得人氣的攤位會想辦法加快應付客人的速度,第一天的客人沒有想像中多的地方則會臨時加印海報和傳單來加強宣傳。


    而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在校慶第二天的一開始,策劃了一項引人注目的作戰。


    第二天開放入場前,為了防止蜂擁而來的一般來賓排到馬路上,校慶執行委員大聲地引導著群眾。連接大門與校舍的路上有拿著傳單的學生排排站,為了盡量多發幾張傳單,學生從現在開始就跟左右兩邊的人有了一點小小的衝突。


    準備萬全以後,大門開放入場。一般來賓一進入校園,氣氛便開始沸騰。


    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就在這個瞬間開始行動。


    為校慶打造的大門投入了很多心力,構造也很穩固,門上的兩端有空間可以供人站立。我們要進行宣傳,這個地方再適合也不過了。


    變裝後的領家和天沼趁著校慶執行委員在開放入場後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開始從大門的兩側往上爬。比起內部的工作人員,一般來賓還比較早發現這件事。聽到來賓議論紛紛的聲音,負責看守的人才終於注意到異狀。


    『緊急情況!來路不明的兩名賊人企圖爬上大門!』從對講機傳出的聲音因為危機逼近,失去了冷靜。『學生會長,請下指示!』


    不過再怎麽等,宮前都不會回答──因為神明學姊說有選美比賽的事情要討論,將她和其他候選人一起拘束起來了。


    敵人正在東奔西跑的時候,我們這邊的兩個人已經爬到門的頂端,天沼將背上背著的橫布條攤開,將綁在末端的繩子丟給領家。兩人用熟練的動作將橫布條掛起來,蓋住校慶的大型標語。


    看到用鬥大的字體寫著「粉碎戀愛至上主義!人類不需要戀愛!」的橫布條,前來參觀校慶的一般來賓都啞口無言。


    領家從背上的背包取出擴音器,用清晰的聲音開始演說:


    「在此謹告歡慶校慶的各位學生與一般來賓──我們是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今天我們要藉這個場合主張唯一一件事──戀愛這個概念,隻不過是我們的軟弱心靈創造出來的幻想!我們人類到現在都一直為這種幻想所苦。打從有史以來,我們的曆史就是人類赤手空拳地與這種幻想搏鬥的過程。而我們從此時此刻開始,就要從這種空虛的徒勞中解放了!…………」


    或許是以為這是某種餘興節目吧,一般來賓頗認真地聆聽領家所說的話,有時候甚至會鼓掌。沒有宮前下達指示的學生會和校慶執行委員隻會慌慌張張,根本無法箝製她的行動。


    領家悠悠地完成演說後,我和瀨崎從屋頂上垂掛下更多的布幕。被校慶當天的歡樂氣氛包圍的校園忽然被染上反戀愛的嚴肅灰色。


    等到宮前聽聞消息後十萬火急地趕到現場,我們早就已經解除武裝,混入群眾之中了。


    ○


    雖然掛在大門上的橫布條和掛在校舍上的垂掛布幕馬上就被學生會和校慶執行委員移除了,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存在感卻依然沒有從一般來賓的心中抹滅。透過口耳相傳和社群網站上流傳的照片,我們的計畫所產生的效果快速地擴散了出去。


    學生會和帶領他們的宮前當然不會放任這種狀況持續下去。他們臨時動員了學生會以外的學生,將加倍的人數投入戒備工作,強化取締力道。可是他們不可能找出巧妙地偽裝成「享受校慶的一般學生」的我們。


    西堀以第二美術社的社長身分忙碌地工作著。昨天發放的冊子似乎得到了讀者的回響,據說還有客人直接跑去找她。


    瀨崎所屬的網球社攤位比過去的任何一年都還要生意興隆。這或許是因為瀨崎清楚找到自己該前進的道路後,比以往更賣力地擺出業務式笑容的關係。他似乎也很受帶著孩童的母親歡迎,建立起雙贏的關係。


    神明學姊在選美比賽的企畫中拿出了出三頭六臂般的表現。這個企畫在往年都是拖泥帶水地開始,有頭沒尾地結束,但因為她準備得很周全,觀眾的反應比往年更熱烈,大家都很期待校慶結束前的結果發表會。另外,她也有去班上舉辦的展覽露麵,那部分似乎也很受鐵道迷的歡迎。


    天沼的企畫現在在人氣投票中拿到了很好的成績。他們已經確定能拿到一年級中的第一名,根據接下來的成長,應該也有望摘下全校第一名。負責統籌的天沼還接受了新聞社的采訪,看起來很忙碌。


    我和領家也隱身在班上,偽裝成想要盡情享受跟情人度過的唯一一次校慶的情侶,藏起反戀愛革命家的身分。我們身上套著班上為了校慶製作的t恤,背上寫滿每個人的綽號,任誰都不會想到我們竟然是譴責現充的一方。而說到綽號,在「阿一」、「小麻美」等俏皮的綽號中,我和領家則是「高砂同學」、「領家同學」,稍微泄漏了一點非現充感,不過應該沒關係。


    事情就發生在我們穿著這種t恤走在走廊上發傳單的時候。有個學生用不穩的腳步往我們這邊走過來──是宮前學生會長。


    她的身體左搖右晃,周圍的人都小心地避開了她。可是她不管這種狀況,朝對講機下達指令:


    「……請務必找出他們。他們應該還……躲在學校……裏麵。」


    她說完後切斷通訊往前看,發現我們的身影便露出笑容舉起手──然後直接癱倒在地。


    我和領家決定先把宮前送到保健室。她昏倒的原因似乎是睡眠不足和過勞。雖然她先前拜訪地上據點的時候就有類似的徵兆,卻到了活動正式開始的時候才完全累倒。


    她過了一陣子後清醒過來,想要馬上站起來回到工作崗位上,卻被校醫阻止並囑咐要暫時靜養。


    「可是,負責統籌校慶的我如果不在……」


    宮前雖然拚命表示抵抗,臉色卻愈來愈差。這樣根本不能允許她離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低聲說出這句話的宮前,眼眶裏含著淚水。一眨眼,原本停止在臨界點的淚水便衝破堤防,化為淚滴滑落臉頰。她一注意到就馬上伸手擦拭,想要在我們麵前藏起眼淚,這個動作卻讓另一滴淚流了下來。


    宮前總是抱著堅強的態度,聲援著歌頌青春的學生,天生就是個現充──見到這樣的她如此脆弱的一麵,就算是她的敵人也會感到心痛。


    宮前帶著的對講機傳來各式各樣的報告。每個人的聲音都很急迫,聽得出缺少了學生會長的現在是多麽危急的狀況。為了至少能夠下達指示,她拿起對講機,意識卻好像還是很朦朧,講起話來口齒不清。


    佇立在我身旁的領家用嚴肅的表情看著宮前這副令人痛心的樣子。我們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所引起的各種問題讓宮前非常疲勞,最後終於不支倒地。這應該是我們求之不得的結果──失去宮前的學生會和校慶執行委員會欠缺統率,這場校慶恐怕會遇上一陣大混亂。對我們這種反體製的人來說,沒有比這更稱心如意的事了。在主辦單位被癱瘓的史上最糟校慶中,我們應該可以踏出革命成功的一大步。


    明明是個大躍進的好機會──我的心裏卻有種難以釋懷的感覺。領家一定也跟我一樣。


    「學生們期待已久的校慶就要泡湯了……不管我怎麽道歉都無法贖罪。」


    聽到宮前這種極度衰弱的聲音,領家緊咬下唇。接著她閉上眼睛,毅然決然地這麽說道:


    「我來……代替學姊。」


    這句話讓宮前轉過頭來。宮前還不了解這句話的真意,盯著領家的眼睛,催促她繼續說下去。領家就像是要確認自己的決心,明白地再說了一次:


    「我來代替宮前學姊工作。我們一定要讓校慶圓滿成功。」


    宮前咀嚼完這番話,


    說了「可是,這樣……」,但在暫時仔細看過領家的臉之後,她靜靜地說道:


    「領家學妹……我真的可以交給你嗎?」


    這句話很沉重。在這場校慶中,宮前所負擔的責任超乎想像地龐大。所以在她倒下的現在,學生會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代替宮前,隻能不知所措。


    不過她的這句話也代表著可能性。如果是領家薰,說不定能代替她承擔這種重責大任──宮前是這麽想的。


    兩個人暫時專注地望進彼此的眼睛。在這之後領家點點頭,回答她的問題:


    「請交給我吧。」


    宮前聽了以後,深深地眨了一次眼睛,然後開始將最低限度所需的情報簡潔地轉達給領家。


    ○


    就這樣,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議長──領家薰由於因緣際會,在宮前學生會長這名宿敵累倒後,當上了她的代理人。


    一開始,學生會和校慶執行委員會的每個人當然都很困惑。她雖然負責營火晚會的籌備,但畢竟隻是其中一名委員,現在卻忽然當上了宮前的代理人,其他人會有這種反應也無可厚非。


    可是隨著領家開始發揮過去在反戀愛活動上培養起來的領導能力,認為她有資格代替學生會長的人也漸漸增加了。


    以解決一個麻煩為開端,領家按部就班卻非常迅速地處理掉宮前昏倒後累積起來的問題。因為我們總是在思考要怎麽攻擊學生會,所以比他們更清楚該組織的行動模式,也知道他們要如何行動會有比較好的效率。


    領家不隻是用對講機下指示,也會在校內奔走,實際到現場進行調整。我也會在她的指示下幫忙。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的其他成員隻要一有空閑,就會協助領家這名代理委員長,讓校慶得以正常運作。


    因為宮前累倒而引起的混亂由於領家的處理,很快便平靜下來。


    『這邊是露天攤販區,突發狀況處理完畢。』『四樓北部的事情已經解決了~』『舞台活動恢複到隻延遲五分鍾了。非常感謝!』


    主辦單位的學生這麽回報狀況。缺少宮前的學生會本來很慌張,但這次的成功讓他們恢複了自信,狀態也穩定下來了。


    見到事情大致上收拾好了,我正打算到保健室看看宮前的情況,就在路上遇到了領家。可能是到剛才為止都還在四處奔波,她的臉上滲著汗水,呼吸也很急促。另一方麵,她的神情沒有剛才見到宮前昏倒時的苦澀,看起來很舒暢。


    「怎麽樣……這樣就大概解決了吧。」


    領家在我身旁快步走著,這麽問道。


    「在我看來,大致上還滿順利的……你還有不放心的地方嗎?」


    「不……比起發生問題以前,有些處理方式還是有點粗糙。既然受人之托,事情可不能做得太隨便。」


    她天生的責任感就連在這種地方都發揮出來了。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有什麽好笑的?」


    「沒有啦,我隻是覺得很有你的作風。」


    「……那是什麽意思,你在嘲笑我嗎?」


    「沒有啦。我也很喜歡你這一點。」


    我脫口說出的這句話,讓領家陷入沉默。


    「啊,不是啦,我說的喜歡不是那個意思……應該說欣賞一個人的個性……」


    「我……我知道!不用特地說明,真令人害臊!」


    走在我身邊的領家加快腳步。看到她這種反應,連我都有點害羞了。


    就在這個時候,掛在腰上的對講機傳來語帶歉意的聲音:


    「那個,領家學妹、高砂學弟……你們的對話全都透過對講機傳出去了……」


    聽到宮前的報告,我覺得胃酸都要逆流了。領家瞬間停下腳步,蹲下來發出無聲的吶喊。


    因為領家彌補了宮前的空缺造成的損失,校慶的進行總算是回到原本的軌道上了。待在保健室的宮前就像是放心了似的,帶著安穩的表情沉睡著。


    剛才的尷尬感還沒有消失,我和領家就前往地上據點,商討今後的作戰流程。


    「校慶正在依照預定流程進行中。我們要在閉幕後所舉辦的營火晚會開始行動。」


    領家脫掉學生會長與校慶執行委員長代理人的麵具,以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議長的身分如此堅決地說道。


    「是啊,我們就來大鬧一場吧。要發揮從二月十四日情人節以來一直飽嚐辛酸的我們累積起來的爆發力,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我這麽表達讚同,領家就深深地點了點頭。雖然我們在決戰前拿出了十足的幹勁,但還有一個問題是不得不問的:


    「……可是,這樣好嗎?這次的行動造成了支援學生會那幫敵人的結果。」


    領家聽到我的問題後垂下眼睛幾秒鍾,然後緩緩開始說明:


    「高砂啊,我很清楚你想說什麽。我到剛才為止的行動乍看之下的確就像是在幫助歌頌校慶,染上戀愛至上主義的學生。因為我代替宮前,讓問題堆積如山、正在逐步走向毀滅的主辦單位重新站了起來──這可以說是反反戀愛的最愚蠢行為。


    可是,我們必須深思──我們的目的是摧毀校慶嗎?不,這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我們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從這個世界上放逐名為戀愛的幻想,完成反戀愛革命!我們不能忘記這一點。


    如果校慶就那麽結束,現充的確會很失望。再也不會回來的青春時代的校慶,這麽重要的一個活動,在燃燒不完全的情況下結束──這的確是很大的打擊,但記憶終究會被時間衝淡。就結果而論,那樣隻會讓現充對戀愛的積極從正數變成零而已。


    我們的目標是革命。我們必須化右為左,化上為下,化正為負。要將現充引導至非現充,那種消極的回憶所產生的力道是不夠的。


    反戀愛主義青年同盟社必須用自己的力量,公開擊潰校慶。高興地看著敵人自我毀滅,對革命是沒有益處的!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阻止這場崩壞。高高舉起,狠狠摔下──將這種落差轉化為革命的水準才是真正的重點,如果是為了這個目的,我們甚至可以不惜對敵人暫時伸出援手!」


    「原來如此……你還有這種考量啊。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校慶有點好玩,因為這樣就泡湯很可惜,又覺得宮前太可憐才會那麽做呢。」


    「笨……笨蛋,那就不就跟沒骨氣的現充一樣了嗎!我對那種『大家一起開心玩』的活動過敏到會呼吸困難的程度……」


    領家激動地表達這種主張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她先是哼的一聲用鼻孔噴氣,再接起電話。


    「喂?我現在……」『啊,領家同學?我們這裏現在人超多的,你可不可以回來支援外場的工作?』「咦,啊,我……我本來就不是負責接待客人……」『你很適合服務生的衣服耶!而且男朋友誇獎你,你不是很高興嗎?再來幫忙嘛!』「嗚,啊……嗯,好吧,我知道了。」『謝謝~!愛死你了!』


    結束通話後,領家狠狠瞪著我,壓低音調說道: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隻是在演一個熱戀中的普通女高中生而已。」


    「呃,嗯,我知道。我根本無法想像你會因為服裝被誇獎而高興。」


    「一點也沒錯……那麽既然被叫過去,我要走了。為了迎接放學後,我們彼此都要好好提升反戀愛的聲勢。」


    領家很快地這麽說完,逃跑似的離開了據點。


    ○


    校慶接近尾聲,氣氛很快地愈來愈熱鬧了。失去了宮前這名擁有絕對地位的領導者,讓人一時之間還很擔心會如何,現在校內卻洋溢著完全感覺不到那種危機的熱情氛圍。


    我回到了自己的


    班上工作。雖然現在並不是我的排班時間,但是因為到營火晚會為止都沒有什麽事情可做,也為了隱藏蹤跡,我決定認真投入工作。另外一個目的是輔佐有時候會有學生會長代理的工作上門的忙碌領家。絕對不是因為我想要看她穿著可愛的服裝工作。


    就在我如此飾演一名對校慶傾注熱情的學生時,裝設在教室前方的喇叭就傳出了廣播的聲音:


    『以下是走失兒童的消息。在主辦單位本部這裏有一位小學高年級的小女生。她的名字叫作……』


    『……我是神。』


    『呃,那個……家裏有孩童走失的家長請洽主辦單位本部。謝謝您的配合。』


    周圍的人都對廣播途中的意外議論紛紛,我則往本部的帳篷全速衝刺。


    一如預料,帳篷裏有看似校慶執行委員的幾個女學生圍著女童,向她問話。


    「你是從哪裏來的?」「你媽媽呢?」「你的哥哥或姊姊在這間學校念書嗎?」


    每個人都蹲下來配合女童的視線,掛著溫柔的微笑對她說話。另一方麵,女童一臉不高興,就是不願開口。她的眼眶裏似乎還稍微盈著一點淚水。


    「不好意思,我妹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走進去這麽說,女童就從椅子上跳起來,撲進我的胸口。負責照顧她的執行委員因為安心而放鬆了表情。


    我低頭對她們道謝,然後帶著女童走到帳篷外麵。這是我今天覺得最疲勞的時候。


    「為什麽你會來呢……而且為什麽又跑到走失兒童中心了?」


    我無力地這麽發問,女童就用剛被父母找到的迷路小鬼特有的高昂情緒回答了:


    「這不是廢話嗎!我站在監督你的立場,當然會來看校慶了。而且,我迷路當然也是故意的。我在上次夏日祭典的時候學到,這是呼喚你過來最有效率的方式。」


    她一開始應該是想要自己找出我的班級,讓我嚇一跳,卻因為人多,校內的構造又很複雜而不知道該怎麽走,才會想起上次的經驗,抱著不安的心情前往本部。根本就是個過度信任自己的能力,想要裝成熟的小孩子。


    可是追究這種問題隻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所以我選擇默默地牽著女童的手繼續走。


    「不過校慶還真是個設計得很完善的活動呢。」就像是要掩飾自己的失態,女童開始用模仿大人的口氣說話。「如果是手腳快的男女,從第一學期到暑假就會開始交往了。為了給其他比較慢的人機會,校慶的日期和內容正巧很適合。除了校慶,很少有其他活動是認真參加就可以創造好印象的。」


    環顧四周的確可以發現,到處都看得到在準備期間新交往的青澀情侶正在不好意思地牽著手,或是即將進入交往階段的兩人就要踏出最後一步的光景。


    「我們一定會翻轉這種狀況給你看。」


    我如此堅定地回應後,女童淺淺地笑了。


    「你就好好加油吧。可是戀愛這種東西對人類這個物種來說,已經變成一種本質上的核心了──你們的努力終究注定會以徒勞收場。」


    雖然口氣很高高在上,但她被賣刨冰的攤位吸引而拉著我往那個方向前進的模樣,完全就是合乎外表的舉動。


    「你說要監視我,可是你接下來要做什麽?我們的校慶就是這樣,沒有什麽特別不一樣的地方。都要結束了,你就回去吧。」


    我這麽一說,女童就馬上擺出不高興的表情回話:


    「為什麽要這樣催我?這種態度反映了你心胸狹窄的精神。我不隻是要監督你,還要透過參觀這場名為校慶的活動,推測人類的戀愛至上主義可以發展到什麽程度。我會以此為基礎,將結果回饋到策略上,把這個世界調整成充滿更多戀情,更渴求愛的樣子。」


    我想她應該隻是喜歡湊熱鬧,想要逛逛各種攤位而已,她卻抬頭挺胸地談論著這種遠大的計畫。


    「你的計畫跟我們的目的完全相反呢……我不能協助你。」


    我這麽說著放開手離去,女童就瞬間沉下一張臉,用雙手抱住我的大腿。


    如果女童又迷路,害我被叫出去就太麻煩了,結果我隻好帶著她逛校慶,直到她滿意為止。


    我和女童一起到瀨崎的攤位上露麵時,他正好在跟小學高年級左右的女孩親近地聊天。一個女學生帶著精明的笑容站在旁邊看著他們,那女孩應該是她的妹妹吧。可能是昨天瀨崎展現出對小孩子很友善的態度,使得他在普通的意義上「喜歡小孩子」的情報流出,才會有女學生想藉著這種手段來跟他培養感情。從瀨崎對男童態度冷漠的地方可以推測出他的「喜歡」可能並不是一般人認知的那種,但為瀨崎瘋狂的她們根本不可能往那個方向去想。


    帶著燦爛的笑容和少女說話的瀨崎無意間抬起頭,看到了我。他的視線接著往我的手牽著的女童身上移動。這個瞬間,他的表情彷佛產生了裂痕。


    瀨崎跟原本一起聊天的少女和她的姊姊報備一聲,然後小跑步過來找我們。


    「原……原來你來了啊……早點跟我說的話,我就能陪你一起逛了。」


    雖然他裝出一如往常的冷靜模樣,卻明顯很焦慮。而且完全沒有理會我。


    「那個女生是誰?」


    女童一點也不在意瀨崎剛才說的話,單刀直入地切入正題。瀨崎不知所措。


    「她……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人家說想要來打個招呼……總不能不理人家對吧?」


    瀨崎額頭上滲著冷汗,這麽辯解。如果隻看對話,這就像是男女間經常出現的感情糾紛,但女方兩人都是會在下課時在作業簿上畫一些頭很大但脖子很細的女孩圖畫的小學生。


    「我也要顧及社會觀感嘛──其實我並不想做這種事──雖然我想要專情在你身上,這個社會卻會阻止我們。啊,為什麽我們會生在這種被常規緊緊束縛的世界呢?如果現在不是這種綁手綁腳的時代,我早就已經跟你一起……」


    瀨崎用詭異的聒噪態度這麽找藉口時,女童完全沒有在聽,反而跑去跟剛才的女生聊天了。看來她隻是想要交朋友而已。


    後來女童拉著我到處跑,在校內各處參觀。女童在西堀那裏一如往常地被調侃,拒絕了想要透過與她接觸來療愈工作辛勞的神明學姊。她在天沼那裏的鬼屋嚇得有點哭出來,卻用在暗處困得打嗬欠才會流眼淚的小學生式藉口開脫。


    我忙著應付女童的時候,閉幕的時間就愈來愈近了。


    『開放參觀時間即將結束。非常感謝各位貴賓今天的光臨。』


    這段廣播一播出,來賓就像海浪退潮一樣逐漸離開校內。


    「你要怎麽辦,一個人回得去嗎?」


    我這麽一問,女童就輕踢了一下我的小腿。


    「少瞧不起人了。我今天不就是一個人來的嗎?」


    可是考慮到她迷路的事,我覺得她應該不能帶著自信說沒問題。女童用鼻子哼了一聲,以一派輕鬆的語調繼續說道:


    「我已經看穿你們的想法了。你們應該會在接下來要舉行的營火晚會上挑起紛爭,企圖推翻學生會的支配體製吧。」


    「…………」


    「被我說中了嗎?你還真是好懂。」


    她笑著這麽說,再用非常遊刃有餘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看來到目前為止,事情都進展得很順利。不過,你們一定要小心──你們已經強化了組織的團結力和軍事力吧。可是,對手那一方呢?特別是人心的強度,會根據感情而有很大的變化。有一個堅定意誌支撐的人──會比你們所想的還要強大。」


    女童除了這種曖昧不明的話,還留下了一句「我會在一旁參觀,期待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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