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姆培姆,你的速度變慢了唷。【衝撞】還剩341次,集中精神!」


    「嗶嘰——」


    培姆培姆大聲高喊,接著用力從地麵躍起,衝撞沙包。它小小的身體撞上沙包時,發出「碰」的低沉聲響,沙包應聲彈開。


    「53點啊。威力減弱了很多呢。」


    雷因看看手上的計數器,再看看沙包上顯示的數字。


    沙包裏的沙,是一種特殊礦石磨碎後製成的,能反映衝擊力道和魔力,可將受到的損傷轉化為數值顯示出來。而且因為附有形狀記憶和位置記憶裝置,受到撞擊後還會自動歸回原位,是十分方便的訓練道具。


    看著再次穩穩站起的沙包,培姆培姆露出難受的表情,退到攻擊的起點線上。培姆培姆不是用跳的,而是拖著身體前進,不難想像它真的很累了。事實上,【衝撞】的威力也確實比訓練剛開始時減弱了一半。


    培姆培姆回到起點位置後,便吐出舌頭,看似痛苦地喘著氣。


    「怎麽了,培姆培姆。你不行了嗎?」


    「嗶嘰——!」


    聽見雷因挑釁似的語氣,培姆培姆高聲回應,猛力地將身體往旁邊移開。


    正是因為最弱,所以才更要努力。要是歎息著說自己已經不行了而休息,那才是真正的最弱。


    「好,就是這種精神!那再來一次。還剩340次。」


    「嗶嘰嗶嘰!」


    雷因的霸氣鼓舞著培姆培姆,它疲累的身軀使盡力氣,微微顫抖地做好衝撞的準備。培姆培姆的身體恰如一枚即將射出的炮彈。


    「【螺旋氣息】。」


    就在這時,一個豔麗又充滿力量的聲音響起,一道螺旋狀的火焰隨即從培姆培姆的身旁竄過。


    螺旋的頂點撞上沙包,接著烈焰卷起一陣熱風,將沙包吞噬。被熱風與火焰蹂躪的沙包,比剛才被培姆培姆衝撞時飛得還要遠了許多,變成一團焦黑,倒在地上。被燒爛的部分隱約浮現損傷指數,是1049點。突然襲擊沙包的烈焰漩渦,隻用一擊,就施展出比培姆培姆的衝撞高出約二十倍的威力。


    「這才叫做攻擊好嗎,雷因·艾爾哈特。」


    那聲音伴隨著響亮的腳步聲,緩緩靠近雷因。


    「唉……一大早就……」


    雷因露出嫌惡的表情,垂下雙肩。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會用這麽囂張的口吻說話的女生,隻有一個。雷因抬頭望向天空,歎了口氣,一轉過頭,隻見一名少女帶著一頭大小和馬匹差不多的龍站在那裏。


    「在教別人怎麽攻擊之前,你應該先回初等部學學禮儀吧,愛爾妮雅·f·米雷尼布魯克。早上遇到人時,應該要先說早安吧。」


    雷因壓抑著湧上的怒氣,瞪著眼前的少女。


    她有一雙磚紅色的眼睛和鮮豔的紅發,瀏海和側邊的頭發都剪得很短,但後腦勺卻留著綁成麻花辮的及腰長發,並用筒狀的發飾固定發梢處。她的雙腳修長,胸部很低調。看見她的外表,任誰都會毫不遲疑地說她是個美少女,不過她的舉手投足之間,完全沒有一絲嬌弱的氣息。


    愛爾妮雅·f·米雷尼布魯克。


    她是雷因的同班同學,同時也是最讓雷因傷腦筋的女孩子。


    愛爾妮雅不悅地皺起眉頭,故意用鼻子發出「哼」的一聲,撥了撥她整齊的瀏海。


    「真抱歉啊,我這個人一遇到幼稚的人,好像就會不由自主地用幼稚的方式來應對。如果說我的禮貌就像初等部的孩子一樣,那就表示你的等級也跟初等部一樣。」


    「你這種說話方式到底能不能改一下啊?」


    聽見她一如往常毫不留情的言詞,雷因甚至覺得有點佩服她。接著他像是要把小狗趕走似地揮了揮手。


    「謝謝你一大早就對我做出這種宛如標準一般的挑釁。不過很遺憾,我們並沒有時間理你。對吧,培姆培姆。」


    「嗶嘰。」


    本來因為突然的攻擊而渾身發抖的培姆培姆,一聽見雷因的聲音,便端正姿勢。沙包已經完全修複,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想得美!【螺旋氣息】。」


    就在雷因和培姆培姆打算繼續練習的時候,旋轉的火焰再次將沙包轟到遙遠的另一頭去。這次的攻擊似乎經過計算,沙包穿過了2、3個訓練設施,完全飛出雷因視線所及的範圍。


    「你在幹什麽啦!」


    麵對她持續而不講理的攻擊,雷因粗暴地說,同時回頭。隻見後方站著一頭張著大口,吞下火焰殘渣的龍。


    愛爾妮雅的夥伴,是一頭全身布滿緋紅色鱗片的《馬龍》奇爾。它帶著一臉愧疚的表情垂下視線,深深低下了頭。


    (是吾主人不好。)


    雷因的腦中響起一個厚實的聲音——是奇爾的聲音。在擁有高智能的魔獸當中,也有一些像這樣能用念力和人類對話的魔獸。第一次聽見它說話的時候,雷因也幾乎嚇得腿軟,不過現在已經習慣了。


    雷因注視著奇爾的眼睛,在心中對它說:


    (你還是一樣,老是被她牽著鼻子走呢。)


    (她平常都很乖巧,可是一遇到汝就……)


    「你怎麽可以無視別人的存在,擅自開始練習呢?我們的對話又還沒結束,你也太沒禮貌了吧。」


    「全世界就你最沒資格講這句話!」


    奇爾剛才用念力說的話,大概隻有讓雷因聽見吧。話說回來,愛爾妮雅那種唯我獨尊的態度,實在很令人頭痛。


    愛爾妮雅因為看見雷因傷腦筋而覺得很高興,她揚起了下顎,像是在展現自己的力量似地,挺起她低調的胸部。


    「嗬嗬,你這個人真沒耐性耶。看來擁有龍紋章的我和擁有史萊姆紋章的你,層次真的不一樣呢。」


    愛爾妮雅露出驕傲的笑容,將刻有龍型紋章的右手掌伸向雷因。


    誕生於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一出生就擁有某種魔獸紋章。每個人能馴服的魔獸,就是依照紋章而定。與生俱來的魔獸紋章大部分是遺傳的,曾經在雙親或祖先身上出現的魔獸紋章,會由其子孫繼承下去。雖然也有極罕見的例子是有人顯現祖先身上從來沒出現過的高階紋章,不過學者們認為99%都是來自遺傳。


    魔獸紋章在這個世界是一種判斷地位高低的重要依據。假如繼承了稀有魔獸的紋章,前途便可說是一片光明,更重要的是這對異性來說具有極大的吸引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就表示能帶給自己的下一代或未來的子孫擁有稀有魔獸紋章的機會嘛。尤其若是繼承了人稱魔獸界雙璧的神與龍,以及稀有度僅次於它們的天使、惡魔等紋章,就算是平民出身,也可能有機會進入皇室。


    繼承了龍紋章的愛爾妮雅也不例外,非常受男生的歡迎。雖說以她的外表和家世背景,就算沒有紋章應該也會大受歡迎,不過至少雷因就不想和愛爾妮雅交往。


    事實上,雷因和愛爾妮雅交往這種事永遠、絕對不可能發生,也不會有萬一。


    既然世界上有廣受歡迎的稀有紋章,那麽當然也有不受歡迎的紋章。雷因擁有的史萊姆紋章,就是最低階的一種。史萊姆不但戰鬥力弱,經濟效益也很低——應該說幾乎等同於沒有經濟效益。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史萊姆這種魔獸,不論在森林、草原、山間、湖泊等各地都抓得到,沒有人會想要特地飼養它,事實上也沒有飼養它的必要。


    許多天生帶著不受歡迎的紋章的人,都會透過《落紋》來消除紋章,而生來具有史萊姆紋章的人,《落紋》率更是所有紋章中的第1名。理由有二,一個是想規避紋章稅,另一個則是單純覺得丟臉。


    利用紋章來決定身分地位的習慣,早


    在這個世界誕生的時候就已經存在,雷因也沒有想要抱怨這個傳統的意思。


    對雷因而言,愛爾妮雅所說的話輕於鴻毛。


    不過他倒是沒有打算被她說個幾句就喪氣退縮。


    「對了,之前輸給史萊姆煉磨師的人,不知道是誰喔?」


    聽見雷因裝傻地這麽說,愛爾妮雅本來若無其事的臉突然泛紅。


    愛爾妮雅以前曾經挑戰過雷因和培姆培姆,結果輸了。由於這都已經過去了,雷因其實也不想拿出來說嘴,隻是如果要讓得意忘形的愛爾妮雅閉嘴,這就是最好的方法。


    這句話的效果果然很大,愛爾妮雅像個耍賴的小孩似地鼓起腮幫子,滿臉通紅地撇著嘴。


    「那、那隻是非正式的私下比賽而已啊。」


    「喔,對了。當時是在學校後麵,你自己突然來找我打架嘛,所以什麽紀錄都沒留下。我也不是想要吹噓什麽,隻不過——」


    雷因收起臉上的笑容,用像劍一般銳利的視線瞪向愛爾妮雅。麵對他那股充滿壓迫感的氣勢,愛爾妮雅不禁緊張了起來,像是摸到什麽火燙的東西似地往後退開。


    雷因的嘴角浮現一抹無畏的笑容,接著跪下來,將手放在培姆培姆的頭上說:


    「要是你太看不起培姆培姆——我可是會真的生氣唷。」


    四周陷入一片寂靜。雷因的聲音中帶著令人無法反駁的氣勢和堅定的自信。就連愛爾妮雅也因為雷因所散發出的魄力而畏縮,屏住氣息。


    但是愛爾妮雅立刻打起精神,用比雷因還要強的氣勢說:


    「哼,那我就先把這份怒氣保留下來吧。聽說為了下次校外教學的組隊,今天有學生之間的模擬戰鬥訓練。雖然這次訓練的名目是為了拉近每一支隊伍的實力,不過我才不在乎。」


    愛爾妮雅朝著雷因豎起手指,宣示道:


    「我會在正式的戰鬥裏告訴你什麽叫做等級的差別。你就給我洗好脖子等著吧,雷因·艾爾哈特!」


    愛爾妮雅自顧自地做出結論後,便瀟灑地轉過身,悠然地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吾為打擾汝修練之無禮致歉。)


    奇爾對雷因鞠躬,用念力對他這麽說,隨即跟在愛爾妮雅身後離去。


    曆經了一場風暴後的訓練場,傳來小鳥的叫聲。雷因看一眼聳立在訓練場東側的學園大鍾,才發現宿舍的學生餐廳差不多要開了。


    「啊?可惡。今天早上的訓練都沒做完。」


    雷因胡亂地搔頭,煩惱了一陣子後,便輕輕歎了口氣,和培姆培姆一起走向學生們陸續醒來的宿舍。


    *


    「時間到。雙方平手。」


    「咦,時間到了喔?」


    聽見擔任評審的學生這麽說,雷因趕忙望向顯示比賽時間的大沙漏。沙漏裏的沙已經全部落進下方的玻璃球中,堆成一座大沙丘。


    雷因把視線轉回競技擂台。擂台的中央,一個拿著斧頭的哥布林和培姆培姆正要施展出最後一擊,雙方的情緒都到達了巔峰。對手學生也不甘心地咬著嘴唇。


    「時間太短了啦,可惡。」


    雷因一邊咒罵,一邊惋惜地瞪著沙漏。


    「幹脆無視時間……呃,果然還是不行啦。唉,沒辦法了,培姆培姆,退下吧。」


    雷因失望地垂下雙肩,招手示意培姆培姆下來。


    「唉?就隻差那麽一點點了呢。對不對,培姆培姆?」


    「嗶嘰?……」


    培姆培姆一臉遺憾地點點頭。話雖如此,已成定局的事,再怎麽想也沒用。雷因放鬆肩膀,摸摸培姆培姆的頭。


    「算了,反正沒輸,應該就算不錯了吧。上午的對戰結束了,我們去吃飯吧。」


    「嗶嘰、嗶嘰嗶嘰!」


    培姆培姆欣喜若狂地跳起來,坐在雷因的肩上。


    早已完成上午對戰的學生與魔獸,已經坐在野外競技場的各處開始吃午餐了。雷因也拿出自己和培姆培姆的便當,用目光大致掃過周圍,尋找適合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要找個有樹蔭,或是有長凳可以休息的地方吃飯……想是這麽想,不過大家的想法也都一樣,雷因鎖定的地方早就都被占據了。


    找不到合適的休息地點,雷因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好就近在擂台邊緣坐下。


    「好燙!」


    在陽光和學生們的熱氣加熱下,白色的石子平台變得非常燙,使得燙到屁股的雷因不禁立刻跳起來,擂台表麵的溫度高得令人瞠目結舌。


    「喔?喔?好燙喔?你們竟然有辦法在這上麵戰鬥。」


    「嗶嘰?」


    培姆培姆似乎也熱得受不了,吐著舌頭,身體癱軟,用蚊鳴似的細微聲音回應道。身為史萊姆的培姆培姆不怕潮濕,卻很怕熱和幹燥。這裏實在不是個適合吃午餐的地方。


    正當雷因抱頭苦思,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他眼角餘光突然發現有什麽東西在閃閃發亮。


    「嗯?什麽?」


    雷因疑惑地歪著頭。在離他有段距離的樹蔭下,一個眼熟的男生正用力地向他揮手。


    「雷因,這裏這裏——」


    「加賽特!」


    朝著雷因揮手的,是他的同班同學兼室友——加賽特·加爾巴雷斯。他有著高姚修長的身材以及男女老少都喜歡的溫和長相,掛在臉上、線條俐落的眼鏡,替他增添了幾分知性氣質。他手掌心的紋章是雷,成績在全年級總是名列前茅。


    雷因的這個朋友是個深受大家信賴的超人,完美得讓人不禁懷疑「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嗎?」。


    雷因跑向加賽特。在通風良好的蔭涼樹蔭下,鋪著一張足以讓4、5個人輕鬆坐下的野餐墊,而野餐墊上坐著一個女生。


    「喔,亞莉卡也在啊。午安。」


    「午、午安,雷因同學。」


    聽到雷因對自己攀談,亞莉卡搓著雙手,露出淺淺的微笑。


    「你們也老是在一起呢。」


    「唉,因為我們是青梅竹馬嘛。而且我們要是太常單獨行動,我和亞莉卡都會一直被搭訕,很煩耶——不像你……」


    「不用你雞婆!」


    加賽特一邊笑著,一邊同情地將手搭在雷因的肩上,而雷因激動地怒斥,把他的手給撥開。


    加賽特與生倶來的雷之紋章,別名【精靈紋】,雖然不比龍或神那般稀有,但也是人氣相當高的紋章。這是因為它的使用範圍非常廣泛。盡管這和煉磨師的能力也有關係,不過隻要是屬於該屬性的魔獸,理論上擁有【精靈紋】的煉磨師都能和它訂立契約。就連龍或神,雖說原本隻能和擁有相對應紋章的煉磨師訂立契約,但若也屬於雷屬性,那麽隻要煉磨師本身的實力夠強,就能與它訂下契約。擁有高階【精靈紋】的煉磨師,大多會成為王宮專屬魔獸煉磨師。


    加賽特的紋章受歡迎的程度,當然是雷因的史萊姆紋章所無可比擬的。再加上他的外表,要是不受女生歡迎才奇怪呢。至於他的壞心眼,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不隻是加賽持,亞莉卡也非常受到男生的歡迎。不過亞莉卡的紋章是狼,並不算多稀有,也沒有多受歡迎。


    在這個「紋章和長相兼備才是理想戀人」的世界裏,亞莉卡是罕見的不靠紋章也很受歡迎的人。


    她有著一雙又大又純真的眼睛和水潤的雙唇,兼具能夠直接刺激男性占有欲的可愛與纖弱外貌,再加上從長相完全無法想像、簡直是凶器等級的豐滿胸部。她的料理手藝非常好,同時熱心助人;雖然個性低調又有點害羞,但這正是讓肉食係男生更加瘋狂的特點。眾所皆知,男生裏已經有好幾個亞莉卡粉絲團了。


    亞莉卡雖然這麽受歡迎,然而到目前為止,她從來沒有和男生交往過。


    因為每個人都覬覦的美少女亞莉卡,有一人一狼——兩個強力的看門狗。


    「吼,小加,不可以調侃雷因同學啦。」


    「哈哈哈,抱歉抱歉。」


    「啊?你根本沒在反省。??小加沒飯吃了。」


    「亞、亞莉卡!你這樣太卑鄙了!」


    「壞孩子就是要受到處罰啊。」


    「哼,原來是叛逆期啊。」


    「雷因同學,我們不要理小加,來吃飯吧。」


    「喔,好。」


    「慢著,亞莉卡。我們冷靜地談一談吧。」


    「沒有討論的餘地了。」


    看門狗之一:會對覬覦亞莉卡的男生施展強力落雷作為懲罰,不過現在卻受到亞莉卡本人處罰的青梅竹馬——加賽特·加爾巴雷斯。


    「雷昂,過來——吃飯囉。」


    「咕嗚。」


    看門狗之二:從剛才就一直在旁邊威嚇試圖趁隙向亞莉卡搭訕的男生,把他們嚇??跑,在狼係魔獸中屬於中級的《冰狼族》雷昂。


    與兩人相較之下,生為史萊姆煉磨師,而且外表又很普通的雷因,和他們在一起時的畫麵看起來有些不自然,但這也隻能說是他們三人獨特的相處關係了。


    雷因一心隻專注於自己和培姆培姆的修行,完全沒有交女朋友的打算,加賽特因此判斷雷因無害。而且雷因想出的計劃常常很有趣,再加上他們住在同一個寢室,所以經常在一起。至於亞莉卡在看門狗+雷因的保護之下,也總算可以得到一些安靜的時間。他們之間微妙的關係,打造出一種讓彼此感到自在舒適的氛圍。


    「好啦。那我要開動了。」


    雷因他們打開舍監阿姨做的便當,開始享用午餐。


    「那、那個,雷因同學,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嗯,什麽事?」


    嘴裏塞滿三明治的雷因,把頭轉向小心翼翼地對他這麽說的亞莉卡。


    亞莉卡像是很緊張似地眼神遊移,戰戰兢兢地把藏在自己便當旁邊的一個保冷箱遞給雷因。


    「呃,那個……我幫小培做了專門給魔獸的便當,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喂它吃嗎?」


    「給培姆培姆?」


    「嗶嘰?」


    看著遞向他們麵前的保冷箱,剛吞下嘴裏三明治的雷因,以及剛才一直埋頭吃著自己便當的培姆培姆,同時眼睛發亮。


    「唔……」


    在兩人好奇的視線下,亞莉卡的眼神遊移,同時沒自信地將身子縮了起來。雷因雖然露出驚訝的表情,但是立刻就把視線移到保冷箱上。盡管他在意亞莉卡的反應,不過更好奇保冷箱裏裝了些什麽。


    另一方麵,當雷因一把視線移到保冷箱上,亞莉卡就用力地拉扯在旁邊開心觀望的加賽特的袖子。


    ——小加,還是不行啦。我好害羞。


    ——都到這個地步了,你在說什麽啊?


    ——可是,萬一他說他不要……


    ——沒關係,雷因才不會說那種話呢……我才不會讓他說那種話呢。


    加賽特看著嘴唇發抖的亞莉卡,眼鏡發出一道神秘的光芒,臉上露出純真但邪惡的微笑。就算是喜歡惡作劇的哥布林,看見他的這種微笑也會光著腳拔腿就跑吧——而亞莉卡認得這個微笑。以前每當生性害羞的亞莉卡被欺負,加賽特都會把那些欺負她的人揍得體無完膚,再也站不起來。這就是那時的微笑。


    ——呃,今天雷因同學已經很累了,我們下次再找別的機會……


    ——就是因為很累了,所以才要用食物來釣他啊。無論什麽事情,如果想要感情變好,第一步都要用誘餌啊。


    ——說什麽誘餌啊……


    ——而且你今天做的便當,是給培姆培姆的不是嗎?這隻是正式上場之前的預演而已嘛。


    ——這、這麽說也是啦……


    「欸、欸,我可以打開嗎?」


    完全沒察覺兩人對話的雷因,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好奇心,搖晃著身體,指向保冷箱。


    「咦!呃,這個嘛……」


    亞莉卡原本想像過兩、三次現在的情境,但雷因的話還是讓她縮起身子。本來就已經很嬌小的亞莉卡,變得更嬌小了。


    「有什麽關係。這是亞莉卡為了你們特別早起做的呢。」


    這時加賽特適時地替亞莉卡說話,隻能說真不愧是加賽特。亞莉卡雖然用視線向他表示抗議,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亞莉卡還來不及製止,雷因的手就已經掀開了保冷箱的蓋子。


    「……唔。」


    亞莉卡不敢直視雷因的反應,閉上了眼睛,把頭轉開。


    而雷因本人的反應則是……


    「好棒喔——看起來超好吃的。」


    事實和亞莉卡所想像的截然不同,雷因滿臉笑容地看著保冷箱。


    保冷箱裏裝著好幾顆漂亮的半球型果凍,有兩種顏色,一種是淡淡的黃綠色,另一種是透明的水藍色,充滿清涼感。果凍的中間,還浮著魔獸專用的軟糖。


    「這是你特別為培姆培姆做的嗎?」


    「咦,啊……嗯。」


    「哇?做得好棒喔。看起來好像人也可以吃,給培姆培姆吃太浪費了啦。」


    「嗶嘰!」


    聽見雷因這麽說,一直盯著保冷箱看、垂涎欲滴的培姆培姆立刻發出帶著驚訝與抗議的聲音。雷因並不是在開玩笑,亞莉卡做的果凍,就算拿去城裏的甜點店裏販賣,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你竟然想吃魔獸的料理。雷因,你終於不當人類了嗎?」


    「什麽叫做『終於』啊,說得好像你一直很期待我不當人類一樣。」


    「哈哈哈哈哈,你現在才知道啊!」


    「喂!你至少也應該否定一下吧!」


    加賽特開心地笑著,雷因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側腹。


    看著食物就在眼前,卻被命令「等等」的培姆培姆,此時仿佛再也按捺不住似地,無視他們兩人,直接把頭伸進保冷箱裏,開始吃起了果凍。


    培姆培姆咬下果凍,發出唰唰的聲音,聽起來倍感涼爽。這個果凍的外側是果凍狀沒錯,但是中間包著冰沙,兩種不同的口感在培姆培姆的口中交織。至於味道嘛……


    「嗶嘰————!」


    果凍美味到就連把舍監阿姨做的便當吃了三分之二、肚子已經圓滾滾的培姆培姆,都忍不住高聲大喊。培姆培姆完全忘記剛才吃到一半的便當,把整張臉塞進亞莉卡做的便當裏,大快朵頤。


    「好厲害,竟然這麽會吃。」


    雷因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語。培姆培姆把整個身體都塞進了保冷箱裏,從一旁看來,甚至令人忍不住想吐槽:「你自己才是果凍吧。」


    「嗯?看來我得好好調教它一下才行了。」


    看見夥伴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樣,雷因的雙眼發出銳利的光芒。好,傍晚的訓練,我就端出專屬於地獄,連鬼怪都會哭出來的特別套餐吧。


    「呼……太好了。」


    另一方麵,亞莉卡從宛如麵對強大魔獸時的緊張感當中獲得解放,在不讓雷因發現的狀況下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亞莉卡對加賽特擺出一個小小的勝利姿勢,加賽特伸出一隻手,用嘴型說:「五十分。」


    「嗯?加賽特,你在做什麽?」


    「沒什麽。好啦,我也來吃飯好了。怎麽樣啊,亞莉卡?」


    「啊,嗯、嗯。嘿嘿嘿嘿嘿,我也得趕快吃飯了。來,雷昂,抱歉讓你久等了。」


    看著臉上帶著自然笑容


    的加賽特,以及掛著別扭笑容的亞莉卡,雷因覺得更加疑惑。不過當亞莉卡和雷昂、加賽特和從他口袋裏鑽出的雷精靈皮克開始吃午飯之後,他就變得不在意了。


    算了——雷因把下一個沙拉三明治放進嘴裏。三個人開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午餐很美味,天氣很好,真是一段令人心曠神怡的午休時間。


    「唉?竟然和雷因打成平手,實在是太丟臉了?」


    然而這段令人心曠神怡的時光,突然被兩個故意大聲說話的男生給破壞了。


    兩個男生故意一邊高聲大笑,一邊走過來。其中一個人是在上午最後一場模擬戰鬥中,和雷因對戰的哥布林煉磨師。身為哥布林煉磨師的學生朝著雷因他們的方向瞥了一眼,像是在確認他們的反應似地,接著繼續說:


    「和那種雜魚等級的史萊姆打成平手,真是讓人笑不出來。」


    「哈哈,那真是一場災難。你怎麽了,今天狀況不好嗎?」


    「是啊,其實我的魔獸在前一場比賽受了滿重的傷。不過,假如沒有時間限製的話,一定是我穩贏的啊。」


    兩人放肆地大笑,往雷因等人的方向走來。等兩人走到雷因他們旁邊時,才一副仿佛現在才發現當事人在這裏似地,故意笑道:


    「哎呀,居然說雷因雷因就到。抱歉、抱歉,因為你完全沒有氣勢,所以我沒發現你。都是因為你等級太低,太沒有存在感了啦。」


    看見他那種上對下的眼神以及充滿壓迫感的態度,亞莉卡露出不悅的表情。坐在她身旁的雷昂,也凶狠地皺起鼻頭,發出低吼,牽製著這兩個男生。


    「讓他們說吧,雷昂。」


    雷因一臉不感興趣地對雷昂揮了揮手,將它攔下。


    「什麽嘛,雷因,難得有看門狗要保護你,你這種態度不對吧?」


    哥布林煉磨師看雷因沒有反駁,便逮住機會繼續挑釁。


    雷因看了加賽特一眼,輕輕地聳肩。加賽特也學雷因,滿臉無趣地推了推眼鏡。


    「加賽特,我可以吃你的炸雞嗎?」


    「嗯,好啊。給你。」


    「謝啦。」


    「等、等一下,你們兩個……」


    兩人完全無視於哥布林煉磨師的挑釁,若無其事地繼續和自己的夥伴吃午餐。


    也許是對他們兩人的態度感到不悅,哥布林煉磨師氣得歪嘴,突然高分貝地說:


    「你們是怎樣,兩個膽小鬼!敗犬!有種就回嘴啊!」


    「汪、汪汪、汪嗚——這樣可以嗎?你的話如果說完了,就趕快回去吧。」


    雷因敷衍了事地回應惱羞成怒的哥布林煉磨師,悠哉地啜飲一口茶。


    哥布林煉磨師看見雷因的態度,氣得太陽穴都冒出了青筋。這時,和他走在一起的學生輕輕用手肘推了推哥布林煉磨師的側腹。


    「喂、喂,冷靜點。不要真的對這種排名最低階的人動怒。」


    「說、說得也是。聽說在上次的排名當中,你是250人中的第231名對吧?」


    「很遺憾,我是第230名。」


    雷因笑著回答,哥布林煉磨師不知該做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好,於是露出不悅的表情,粗暴地說:


    「難道你聽不懂嘲諷嗎?」


    「我知道潮和風啊。」


    「我不是在說那個!」


    「那你又是第幾名呢?」


    聽見雷因的問題,哥布林煉磨師驕傲地挺起胸膛,鄙視地看著雷因答道:


    「第123名。」


    聽見哥布林煉磨師充滿自信的回答,反而換雷因表情變得僵硬。


    「哇……好微妙?」


    「隻有這種程度,真虧你敢這麽堂堂正正地找雷因打架呢。」


    「還好有123這三個數字莫名完美地湊在一起,救了這一切。」


    雷因和加賽特忍不住目瞪口呆。名次隻不過是比一半稍微好一點,就敢展現出這種態度,到底該說他是器量很大還是器量很小呢……


    另一方麵,自信滿滿地說出自己排名的哥布林煉磨師,看來對他們兩人的反應非常不高興,用力地跺地。


    「可惡,你這家夥真是令人生氣。你聽清楚了,不要太囂張喔,雷因。今天如果是沒有時間限製的真正實戰,我的哥布林才不可能跟你的史萊姆那種東西打成平手呢!而且今天的模擬戰鬥禁止對煉磨師進行攻擊,也禁止使用【契約之絆】不是嗎?假如是可以攻擊煉磨師的排名戰,像你這種角色,我一下子就可以把你ko了!你的史萊姆和我的哥布林,根本就是不同層次的東西。層次不同!」


    「真正的實戰——嗎?」


    聽見哥布林煉磨師這麽說,雷因意味深長地用鼻子發出「哼?」的一聲,冷靜地微笑。


    掛在他嘴角上的,是一抹看似好戰且帶有危險的笑容。


    「什、什什……」


    從笑容中流露出的殺氣,讓哥布林煉磨師不由得害怕了起來。雷因的笑容,就像渴望戰鬥的鬼族一樣好戰,又宛如火焰精靈一般熊熊燃燒。他的笑容裏充滿了一名史萊姆煉磨師身上不可能出現的堅定自信。雷因的這種笑容雖然隻展露出一瞬間,但是就足以讓哥布林煉磨師立刻閉上嘴。


    現場的空氣變得稍微緊張了一些。


    「我聽不下去了。」


    一個悠然的聲音掌控了現場緊張的氣氛。


    「哎呀,這不是我們全年級的第3名嗎?」


    加賽特用中指推了推眼鏡,開心地低聲說。


    愛爾妮雅帶領著擁有閃閃發亮的緋紅色鱗片的奇爾,佇立在那兒。隻不過她的眉毛往上挑起,任誰都看得出來她不高興。


    愛爾妮雅在生氣。


    龍煉磨師——光是靠她的紋章,就能讓一般的魔獸煉磨師俯首稱臣,但是愛爾妮雅所散發出來的怒氣,卻比那還要令人生畏。正因為愛爾妮雅是個美女,所以生氣起來的表情比一般人更具魄力。


    光是用一句話就能掌控全場的愛爾妮雅,用磚紅色的雙眼瞪視著哥布林煉磨師。


    「喂,我說你啊……」


    「是、是的!」


    在雷因麵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哥布林煉磨師,一聽見愛爾妮雅的聲音,就立刻挺直背脊。


    愛爾妮雅從頭到腳上下打量著哥布林煉磨師,眯起那像是剛磨好的刀刃一般銳利的眼睛,發出「哼」的一聲,毫不隱藏她的怒氣。


    「你剛才是不是說到什麽『層次不同』?」


    「咦,啊,沒有……」


    「你剛才這麽說了吧!」


    「噫、噫!」


    麵對愛爾妮雅的質問,哥布林煉磨師滿頭大汗,隻能慌張地發出怪叫回應。


    「真是讓人不開心。」


    愛爾妮雅不悅地說。


    「如果是堂堂正正地下戰書就算了,可是你隻會在戰鬥以外的時候嘲弄辱罵別人,難道你沒有自尊心嗎?還是你覺得你的力量特別強大?既然如此,我的奇爾可以和你的哥布林來場戰鬥。畢竟你好像很想進行一場真正的實戰嘛。」


    聽愛爾妮雅這麽說,奇爾便以雄壯而勇猛,恰如魔獸界之王的態度,從喉嚨發出吼聲,瞪著哥布林。被奇爾一瞪,哥布林便開始發抖,全身冒汗。仿佛一推就會倒下的哥布林,已經不是喪失戰鬥意誌這麽單純了。雖說是它主人挑起的爭端,但哥布林還是很可憐。


    「怎麽了?你剛才的威勢去哪兒了?如果你真的那麽在意排名,那麽隻要你贏過我,我就把這個徽章送給你。」


    愛爾妮雅一邊說,一邊拉起她製服袖子上的徽章。這是全年級前10名才有資格繡在製服上的徽章,是一種力量


    的象征,其實不應該這麽隨便地拿來做賭注。


    如果說奇爾的態度恰如魔獸界之王般泰然自若,那麽愛爾妮雅就像是帶著女騎士一般的凜然態度,麵對著哥布林煉磨師。


    「要不要讓我來告訴你,什麽才是真的層次不同呢?」


    「不、不不不不、不必了。失、失禮了!」


    哥布林煉磨師完全屈服於愛爾妮雅,抱起哥布林,和他的朋友落荒而逃。那一瞬間,在一旁圍觀的其他學生們爆出一陣歡呼。


    愛爾妮雅露出一抹若無其事的微笑,向發出歡呼的學生們揮揮手。


    「喔?喔,簡直就像英雄一樣呢。」


    「你倒是一派輕鬆啊。」


    雷因欽佩地說道,但正對學生們微笑的愛爾妮雅卻瞬間收起了笑容。她瞪著雷因,視線像剛才讓哥布林煉磨師閉嘴時一樣銳利。不過她的表情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帶有一絲悔恨。


    「你為什麽被人家說成那樣都不反駁啊!你給我回答,雷因·艾爾哈特!」


    「你問我為什麽,我也答不上來啊。」


    「不準含糊其詞!」


    愛爾妮雅用銳利的視線盯著雷因,表示不許他含糊地回答。雷因聳聳肩,不知所措地望向加賽特。加賽特察覺雷因的視線,便率直地建議他:「你就回答她嘛。」


    雷因「唉?」地輕輕歎息,把在這場騷動的過程中吃得太飽、已經開始睡午覺的夥伴抱在腿上,回答愛爾妮雅的問題。


    「因為那種人啊,隻要一理他,就會沒完沒了。那種挑釁,對我來說根本就是日常對話。」


    「話雖這麽說,也不能乖乖讓他講完啊。」


    「呃,或許你說得也沒錯啦。不過話說回來,你幹嘛那麽生氣啊?」


    「因為看到你這家夥被人瞧不起,我很不甘心啊!」


    愛爾妮雅的聲音響徹了競技場。


    ………………什麽?


    沉默就像漣漪一般,靜靜地浸透在場的學生。每個人的頭上都出現「?」符號,而一旦產生疑問,思考自然就會轉向尋求解答。


    巧的是,對於愛爾妮雅這句話的解答,每個學生的想法幾乎都是一致的。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聽到她剛才說的了嗎?」


    「不會吧,怎麽可能?她是愛爾妮雅姐姐耶,對方可是史萊姆煉磨師唷。」


    「可惡,怎麽會這樣!有沒有人、拜托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冷靜。你們冷靜點啊!」


    「最應該冷靜的是你!你現在吃的魚,是你的夥伴耶!」


    寂靜出現了龜裂,接著一口氣崩壞。最堪稱為奇跡的,就是造成這片寂靜和混沌的始作俑者本人,竟然沒發現這崩壞。


    「嗯,怎麽了?這氣氛是怎麽一回事?」


    愛爾妮雅察覺那不斷擴散的漣漪與莫名溫馨的視線,驚訝地環顧四周。


    「小、小愛。」


    從某個角度而言,亞莉卡是現場受到最大衝擊的人,她用顫抖的聲音對唯一狀況外的愛爾妮雅開口。


    「嗯,怎麽了,亞莉卡?你的臉色很難看耶。還有現在這個溫馨的氣氛是怎麽一回事?讓人好不自在喔。」


    「因為小愛你剛剛說的話……」


    「我說的話?我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嗎?」


    「小愛說,看到雷因被人瞧不起,你會很不甘心。」


    「我的確這麽說了,可是那句話哪裏……咦!?」


    就在愛爾妮雅明白一切的瞬間,她的臉變得像熟透的蘋果一樣紅。因為害羞的關係,她全身顫抖,原本充滿威嚴的態度也飄向萬裏無雲的天空,消失無蹤。


    「不、不不、不是啦!大家聽我說,我並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的是——」


    愛爾妮雅拚命地解釋,但是正值青春期的學生們根本聽不進去。應該說,她愈是拚命辯解,學生們好奇的眼神就愈熱烈。


    那種視線和欣羨的視線截然不同,而是充滿好奇心的熱切視線。平常總是威風凜凜地發言的愛爾妮雅,如今雙唇隻能不停顫抖。


    「嗬嗬嗬嗬嗬嗬…………」


    「有什麽好笑的?」


    「怎麽可能好笑,雷因·艾爾哈特!」


    雷因沒多想就對愛爾妮雅搭話,結果愛爾妮雅一把抓住雷因的領口,幾乎要哭出來了。她的雙頰紅得發燙,沉睡中的培姆培姆也因為這股熱氣而醒來。


    「你打算……怎怎怎怎怎怎麽對我交代?」


    「呃,我到底做了什麽?」


    「這是我出生以來第一次遭受到這種屈辱!」


    「啊,不是啦?啊?嗯。我其實知道啦,難為你了。」


    「我不想接受你這種人的同情!」


    愛爾妮雅像哀號似地大叫,接著把雷因給撞開。


    「我竟然被人誤會和這種史萊姆煉磨師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這是我的家門之恥!」


    「呃,你這麽說就真的對我太沒禮貌了吧。聽說在極東的一座島嶼上,有一句俗話說『謠言隻要經過七十五天就會自動消失』,你要不要耐心地等一下?」


    「七十五天?誰願意等那麽久啊!精神都錯亂了!」


    愛爾妮雅把她漂亮的頭發撥亂,情緒非常激動。她用手遮著嘴巴,不斷地喃喃自語,看起來十分不正常。雖然並不是很嚴重,但在這個狀況下,沒有人敢跟她說話。


    在一片寂靜中,她喃喃自語地說了幾分鍾幾乎沒人聽得懂的話。


    而後愛爾妮雅突然呼吸急促,再次抓住雷因的領口。


    「你給我帶來了這麽大的恥辱,雷因·艾爾哈特,你會對我負責吧?」


    「我說你啊,到底有沒有發現你在挖坑給自己跳?你再用這種方式說話,隻會招致更多的誤解喔。」


    「??????????都到這種地步了,你還說這種話!」


    「呃,所以我說你是自己在毀滅自己嘛。」


    正當雷因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她的時候,腦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主人給汝添麻煩了。)


    是奇爾發話了。


    (不,沒關係啦。不過你是不是也應該勸勸你主人了?)


    (真抱歉。事到如今,不管誰說什麽,主人都不會聽了。就算是主人的父母親,也對陷入這種狀態的主人束手無策。能夠攔住主人的,大概隻有姐姐了吧。)


    (喔,學生會長啊。)


    (是。不過,唉,這個嘛……)


    奇爾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有著銳利牙齒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接著繼續用念力對雷因說:


    (如果對象是主人的話,汝應該也可以接受吧?)


    (你講話的口氣有點像老頭子喔。)


    聽見奇爾用這種異常親近的態度說話,雷因不由得垂下雙肩。智能比較高的魔獸,都如奇爾這般像人類嗎?


    就在雷因這麽胡思亂想的時候,一直毫無脈絡地大喊著的愛爾妮雅似乎下定了決心,放開雷因的領口。她站得直挺挺地,豎起手指。


    「我們來一決勝負吧,雷因·艾爾哈特。」


    「什麽?」


    「我說我們來一決勝負。你知道下午的第一場比賽,就是我和你的對戰,對吧。」


    「喔,這麽說來,預定表好像真的是這樣。」


    「你就和我在那裏一決勝負吧。要是你輸了,你就要在全學園學生的麵前說『我對女生沒興趣』。」


    「開什麽玩笑!這樣聽起來豈不是會讓人覺得我隻對男生有興趣!」


    雷因氣得渾身發抖。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他到


    底為什麽必須悲慘地踏進全都是男生的花園裏啊!


    「更重要的是,我為什麽必須接受這種一點好處都沒有的條件?我的好處在哪裏?」


    「嘖,說得也是。」


    愛爾妮雅雖然咂了聲嘴,不過卻意外幹脆地點了點頭。愛爾妮雅對於自己決定的事情非常認真,有時幾乎完全不考慮別人的立場,但她重視堂堂正正一決勝負的氣度,比任何人都還高。她不會把自己的意見和條件強加在別人身上,這就是愛爾妮雅雖然強硬,卻仍然吸引人的個人特色。


    愛爾妮雅思考了一陣子後,露出一個自信滿滿的笑容,讓人有一種錯覺,仿佛她身後浮現了自信兩個字。她高聲宣布:


    「假如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不,億分之一的機率你贏過了我,那麽我就答應你任何一個要求。就算你想要我,你也可以直說。到時候我會二話不說當你的戀人。」


    怎麽樣啊——愛爾妮雅挺起胸膛驕傲地說。


    聽到她的宣言,雷因用手捂著臉,加賽特開心地笑了出來,亞莉卡則是用雙手捂住嘴巴,而其他的學生們也各自作出驚訝的反應。


    「你是笨蛋吧?」


    「哼,你也隻有現在才能說這種話了。你給我等著,我會讓你清楚明白我和你的層次有多麽不同。哈哈哈哈哈哈!」


    愛爾妮雅放聲大笑,接著便帶領奇爾離開了現場。


    在愛爾妮雅走遠後,雷因的腦中再次出現奇爾的聲音。


    (唉,該怎麽說呢……汝至少應該可以了解主人並不壞吧。)


    *


    位在魔獸煉磨師培育學園【貝基歐姆】西北方的競技場一隅,被一股異樣的熱烈氣氛所籠罩。假如不是實力特別強的組合,學生之間的對戰,基本上根本就沒人有興趣。說得更明白一點,龍和史萊姆的戰鬥,誰勝誰負早就清清楚楚。


    如果是平常,根本不值得一看……然而——


    「你們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戰鬥上好不好。」


    雷因一邊爬上擂台,一邊無奈地喃喃自語。聚集在第四擂台旁的觀眾人數,是今天最多的。環顧四周,隻見其他擂台全都空無一人。


    「你才應該要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戰鬥上吧!雷因·艾爾哈特!」


    聽見這個刺耳的聲音,雷因把視線移向他的對手。愛爾妮雅帶著奇爾,用她那雙宛如在燃燒的磚紅色眼眸瞪著雷因。


    「雖然這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不過你到底要叫我的全名到什麽時候啊?」


    「哼。隻要你贏過我,要我叫你什麽都行。畢竟萬一我輸了,我就必須成為你的奴隸嘛。」


    「喂,住嘴。不要把人家說得像壞人一樣。」


    「你說什麽,難道奴隸還算好的嗎?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愛爾妮雅羞紅了臉,像是要保護自己似地用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這時,周圍的學生們立刻對雷因發出如雷的噓聲。不不不,會錯意也該有個限度吧。更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的思考邏輯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即使曾經聽說愛爾妮雅是個不經世事的溫室花朵,但是她的思考模式和雷因他們這些平民相比,未免也落差太大。雷因像是放棄了似地,用手捂著臉,有氣無力地說:


    「隨便啦,開始比賽吧。」


    「可惡,你是說你迫不及待想要我的身體了嗎?你這個變態!」


    「你到底可不可以收斂一點啊,我說真的!」


    「哼,真是沒有幽默感。」


    「這哪裏幽默了!」


    就在連雷因都忍不住生氣的時候,愛爾妮雅愉悅地用鼻子發出「哼哼」的聲音。


    雷因放棄繼續追問。應該說,他放棄用言語和愛爾妮雅溝通了。在鬥誌消失殆盡之前,雷因隻想盡快結束這段莫名其妙的問答。


    為了表示胡說八道已經結束,雷因壓低語調,收起浮躁的心情。


    「話說回來,其實我非常期待和你戰鬥呢。」


    「你在說什麽啊,這是什麽笑話嗎?」


    愛爾妮雅的表情也突然有了變化。想要挑戰的鬥誌,讓她磚紅色的雙眸變得更亮。直到剛才都還在害羞的純真少女,早已不知去向。


    愛爾妮雅全身散發出專屬於龍煉磨師的霸氣,和雷因互相對峙。如果是一般的魔獸煉磨師,大概早就害怕得戰意全消了吧。


    「真不愧是你,太有趣了。」


    然而雷因不但沒有展現出一絲畏懼,反而像是在回應愛爾妮雅的霸氣一般,揚起一抹熱切的笑容,看見這個不應該出現在隻擁有史萊姆紋章的人臉上的好戰笑容,學生們不禁屏氣凝神。


    兩人的視線交錯,激烈的火花在擂台上四竄。彼此眼中隻有自信二字,完全沒有考慮到敗北。雙方正從舌戰進入實戰,學生們的加油聲此起彼落。


    「培姆培姆,隻要像平常一樣就好。我相信你。」


    「嗶嘰。」


    雷因對培姆培姆說,同時指向擂台的中央。培姆培姆按照雷因的指示,慢慢地移動身體。


    「奇爾,我想你應該也知道,對方是你完全不用手下留情的對手。你就把你的力量完全展現出來吧。」


    (看來確實是如此。)


    愛爾妮雅雙手抱胸,用帶著一點點緊張的聲音對奇爾說。畢竟雷因和培姆培姆曾經在非正式的比賽中,讓愛爾妮雅和奇爾灰頭土臉。


    愛爾妮雅雖然嘴上說得遊刃有餘,但是她絕對沒有小看雷因。


    愛爾妮雅的腦海裏,浮現了奇爾被最弱的魔獸史萊姆打倒的那一幕。


    「我絕對不會忘記當時的屈辱!」


    她的聲音中帶有不尋常的決心。麵對絲毫不隱藏自己激動情緒的愛爾妮雅,奇爾用力地振翅,同時用冷靜的口吻說:


    (主人呀,充滿鬥誌是好事,但是也請別忘了今天的戰鬥是模擬戰,禁止對雷因進行攻擊。)


    「…………我知道。」


    (既然知道,為什麽汝要轉過頭去,不願看著吾呢?)


    愛爾妮雅很明顯地將視線移開,奇爾嚴厲地看著她。


    今天的模擬戰不同於校內的排名戰,充其量隻是為了確認學生們的平均能力。因此,攻擊煉磨師這種危險的行為,以及使用之後會使得煉磨師非常疲累的【契約之絆】,都受到了禁止。這一點和平常煉磨師之間的決鬥有很大的不同。平常煉磨師之間的戰鬥,不但要迎擊魔獸,同時也要攻擊煉磨師。一旦煉磨師昏倒,契約的效果就會降低,魔獸的力量也會跟著減弱。


    然而在今天,這種傳統的戰法是行不通的。


    「哼,隻要把敵人全部燒個精光不就好了!」


    聽見愛爾妮雅如此露骨地說,奇爾歪起嘴,露出像是苦笑的表情,接著彎下長長的脖子,用角磨蹭著愛爾妮雅。


    (主人呀,汝換個想法怎麽樣?把心思集中在魔獸之間的戰鬥上,不就能更明確地彰顯出吾與那隻史萊姆實力的差別了嗎?)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奇爾,竟然看出了這一點。你說得沒錯!為了洗刷過去的汙點,今天就是最好的時機!」


    雖說對方是智能較高的龍,但是被魔獸說教的愛爾妮雅卻完全不以為恥,縱聲大笑。另一方麵,奇爾確認了愛爾妮雅的思考方向回到正軌後,便輕輕揮動翅膀,用它銳利的雙眸望向為了準備應戰而開始熱身的雷因他們。


    對奇爾來說,它也不想輸給同樣的對手兩次。奇爾因為能夠再度挑戰而興奮地用力振翅,造成一股焚燒似的熱風,吹起了愛爾妮雅宛如火焰一般的長發。


    奇爾一邊製造熱風,一邊像是要??保護愛爾妮雅似地往前站。


    看見它雄偉的姿態


    ,雷因吹了吹口哨。


    「呼?真不愧是龍,果然是最強的呢。」


    像馬一樣用四肢站在地麵的奇爾,是屬於《馬龍》這個種類的龍。它的四肢纖細卻很強韌,充滿爆發力的衝勁,是龍裏麵首屈一指的。它的背後有四片宛如將火焰具象化一般的翅膀,那雙帶著傲氣與忠誠心的堅定眼瞳注視著敵人,同時姿態又泰然自若,無論何時都令人著迷。雖然還在成長當中,但是奇爾已經具有王者風範。


    培姆培姆和奇爾在擂台兩端互相瞪著對方。


    可是這種魄力的差別,該怎麽形容才好呢?一邊是在全魔獸中擁有最高等級攻擊力、持久力及防禦力,每個煉磨師都憧憬的龍。一邊則是所有魔獸中等級最低,比起用來戰鬥,更常被用來賞玩的史萊姆。甚至有學者認為,連人類的戰鬥力都比史萊姆高。看著雙方魔獸麵對麵的模樣,學生們忍不住失笑,現場彌漫著一股覺得無聊的氛圍。


    雷因並不會覺得這樣有什麽好不甘心的。


    這個世界正是如此。


    「就是這樣,才有意思啊。」


    雷因舔了舔因激動而幹燥的嘴唇,背後和肩膀之所以傳來顫抖,是因為興奮。


    麵對如此巨大的戰力差異,雷因的眼中完全沒有擔心自己落敗的神情。


    雷因和愛爾妮雅緩緩地走向擂台邊緣,踏上煉磨師指揮夥伴的指揮台。他們的眼神越過自己的夥伴,互相對峙,分別高聲大喊。


    「史萊姆煉磨師,雷因·艾爾哈特。夥伴是培姆培姆。」


    「龍煉磨師,愛爾妮雅·f·米雷尼布魯克。夥伴是奇爾。」


    「「以我的紋章與夥伴之名,一決勝負!」」


    伴隨著像是真的上戰場一般發自內心的呐喊,戰火就此點燃。


    *


    愛爾妮雅眯著眼睛,凝視著與她對峙的雷因和培姆培姆。


    像這樣重新麵對麵,她依舊搞不清楚,雖然當時是非正式的戰鬥,但自己為什麽會輸給眼前這個散發出愚笨氣息的男人,還有被稱為魔獸界最弱的史萊姆。


    當然可以說是運氣不好,也可以說是太過輕敵。如果要找借口,要多少有多少。可是這種隻是耍嘴皮子的借口,對於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的落敗感一點作用都沒有。


    愛爾妮雅和奇爾輸給了這個人和這隻魔獸。


    的確,他們兩人的努力非常值得認同。跟那些隻是為了龍的紋章和家世背景而試圖接近愛爾妮雅的男生相比,雷因已經是現今罕見、非常有骨氣的男生了。培姆培姆在麵對魔獸界的霸主,也就是身為龍的奇爾時,也沒有露出一絲膽怯。


    愛爾妮雅絕對沒有小看雷因和培姆培姆這對搭檔。


    正因如此,愛爾妮雅才不想輸。


    因為愛爾妮雅心中的目標,在比眼前這對搭檔還要更遠的地方。


    「我怎麽可能讓你在這裏阻撓我!」


    愛爾妮雅張開原本用力握著的拳頭,猛然伸出手。


    「把它踹飛,奇爾。」


    (嗯。)


    奇爾可靠地點點頭,朝石子地踢了一腳。奇爾所在位置的石子地發出「劈哩」一聲,應聲下陷。一陣疾風從愛爾妮雅的身邊掠過,她的夥伴化為一道紅色的旋風。


    在學生們的歡呼聲中,奇爾轉瞬間就拉近了自己與培姆培姆的距離。奇爾利用往前衝的力道,用翅膀保持平衡,高高舉起右前腳。它的前腳上有著鋼鐵般的爪子,連岩石都能切碎,當然也能一擊切斷最弱的史萊姆。


    「速度真快呢!喂!」


    一個爽朗、愉快的聲音傳入耳中,對愛爾妮雅來說,沒有比這更令她不悅的聲音了。


    麵對奇爾所散發出的強烈壓迫感,雷因卻笑著揮出手臂。


    「培姆培姆,往左邊跳!」


    「嗶嘰。」


    培姆培姆依照雷因的指示,立刻做出動作。


    「別想逃!奇爾。」


    因應著雷因的指揮,愛爾妮雅也對奇爾做出指示。雖然指令來得很突然,但奇爾仍迅速地修正即將揮出的爪子的角度。白色的龍爪,就這樣逼近水藍色的史萊姆。


    爪子隻差一點點就抓到培姆培姆,培姆培姆在千鈞一發之際避開攻擊,一旁的石子地被挖出一個深深的洞。


    「呿!」


    因為奇爾的攻擊被躲掉,愛爾妮雅噘起她漂亮的雙唇。


    愛爾妮雅沒有時間懊悔,趕緊收回伸出的手臂。


    「退下!」


    愛爾妮雅看著開心地揚起嘴角,將手伸出的雷因。


    「太慢了。」


    如果隻是躲避奇爾的攻擊,那麽其他的學生也做得到。


    「【衝撞】。培姆培姆。」


    然而能把躲避和反擊連結在一起的,就隻有極少數人了。


    躲在奇爾視線死角的培姆培姆,將它小小的身體朝著奇爾毫無防備的側腹部彈出。愛爾妮雅感受到即將遭受直擊,冷汗順著她的臉頰流下。


    回避——不行,來不及了!


    「嗶嘰——!」


    使出致命一擊時的叫聲響遍了競技場。


    培姆培姆小巧的身體直接撞上反射出太陽光芒的緋紅色龍鱗,接著散開、扁塌。


    戰鬥才剛開始,培姆培姆就使出了一技漂亮的攻擊。培姆培姆的先發製人,跌破所有人的眼鏡,不隻是受到攻擊的奇爾和愛爾妮雅,就連觀戰的學生們也全部大吃一驚。


    競技場變得鴉雀無聲。


    奇爾凝視著因為撞上自己的身體而散掉的培姆培姆,露出困惑的表情。散掉的培姆培姆慢慢地恢複原本的形狀,發出砰砰砰砰的聲音,像皮球一樣從奇爾的身上掉落。培姆培姆方才黏著的部位,不但鱗片沒有剝落,就連一點點擦傷也看不見。


    「嗶嘰。」


    培姆培姆像是在說「怎愛樣啊!」似地大喊,挺起自己小小的身體。


    現場鴉雀無聲。接下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學生們發出爆笑。


    看著在身為龍的奇爾麵前昂首挺胸的培姆培姆,學生們個個捧腹大笑。


    「啊——哈哈哈、嘻嘻嘻嘻!我笑得肚子好痛喔——那是什麽啦!」


    「這種攻擊力,要花幾年才能打倒一隻龍啊?」


    「我不會說不好聽的話喔?小培,在你還沒受傷之前趕快下台吧?」


    學生們指著培姆培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雖說確實成功地給予一擊,??但是學生當中沒有一個人認為這是培姆培姆的勝利。麵對嘲笑自己的學生,培姆培姆漲紅了臉,伸長了身子表示抗議。然而它那可愛的模樣,隻引來更多的笑聲。


    「奇爾。」


    在戰鬥的緊張感稍稍緩和的此刻,愛爾妮雅銳利的聲音傳上擂台。聽見她的聲音,奇爾立刻從培姆培姆身邊跳開,回到愛爾妮雅的身邊。


    愛爾妮雅沒有理會哈哈大笑的學生,露出非常認真嚴肅的表情。


    「你沒事吧?有沒有什麽異常狀態?」


    (沒有。看來並不是麻痹或毒之類的攻擊。)


    「也就是和上次一樣囉。」


    (嗯,隻是單純的【衝撞】而已。沒有比較好,也沒有比較差。不過。力道倒是比之前稍微強了一點點。但無論如何,都還是沒有辦法貫穿吾的鱗片。)


    「這樣啊。不過,可別太大意了。」


    (吾知道。吾也不想被同樣的對手再次搞得灰頭土臉。)


    奇爾眯起宛如烈火般的紅色雙眼,瞪著還在對學生們生氣的培姆培姆,沒有一絲一毫的怠慢或疏忽。奇爾相當可靠,而且從某種角度而言,也可以說它有一種理所當


    然般的自信。


    對方隻不過是史萊姆,身為龍的奇爾當然不可能居於下風。


    愛爾妮雅也對自己很有自信。


    隻不過,在愛爾妮雅感到自信的同時,卻也抱著一絲不安。


    「為什麽會遭到反擊?」


    奇爾和愛爾妮雅原本都打算一擊打倒培姆培姆,但因為培姆培姆躲開了那一擊,所以奇爾才會遭到反擊。


    (吾一無所知。)


    「也是。」


    愛爾妮雅的想法也和奇爾一樣。


    雷因對培姆培姆責罵道:「喂,不要太大意。」於是培姆培姆再次轉向奇爾。培姆培姆的身體非常嬌小,與其說是魔獸,倒不如說像是個吉祥物。不,說真的,那種充滿彈性的動作是怎樣!簡直讓人忍不住想抱緊處理!


    「奇爾,那是什麽心理攻擊?」


    (它的目的可能是試圖削弱吾等的鬥誌,別太輕忽了。)


    「……原來如此,這是一種高超的心理戰術啊。」


    「呃,你們在說什麽啊?」


    雷因一臉詫異。愛爾妮雅為了提醒自己不要上當,於是用力拍打自己的雙頰,「啪」的一聲響遍了競技場,原本吵鬧的學生們也安靜了下來。


    在一片安靜中,愛爾妮雅深吸了一口氣。


    愛爾妮雅非常沒有耐性,這一點她自己也很清楚。


    無謂的忍耐會妨礙戰鬥,夜長夢多,還是盡快做個了斷比較好。


    臉頰發紅的愛爾妮雅帶著極為嚴肅的表情,用力地豎起手指對準雷因。


    「雷因·艾爾哈特!」


    「所以我叫你不要再叫我的全名了——幹嘛啦?」


    「這樣下去我沒有辦法專心戰鬥,所以我要再追加一個我獲勝時的條件。」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


    「要是我贏了,就讓我抱一次!」


    這句話就像咒語一樣,讓除了愛爾妮雅本人之外的一切都靜止了。


    *


    雷因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


    『讓我抱一次!』


    愛爾妮雅確實是這麽說的。


    從其他學生們的反應看來,這句話顯然不是雷因的幻聽。


    「小愛……竟然說『讓我抱』……噢~……」


    更重要的是,亞莉卡聽見愛爾妮雅的發言後,便像是突然頭暈目眩似地倒了下來,更能證明這句話是真的。假如愛爾妮雅顯露出一絲絲害羞,倒還可愛,但是她卻展現出威風凜凜的態度。


    很遺憾,再怎麽委婉地解釋,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雷因總算擠出了一句話。這句道出在場所有人心聲的話,不知為何,反而讓愛爾妮雅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將披在肩上的頭發撥開,清清楚楚地回答:


    「你沒聽清楚嗎?笨蛋。真拿你沒辦法,那我就好好地再說一次。要是我贏了,就讓我抱————」


    「慢——慢著慢著!不要再說了!」


    「你在緊張什麽?不是你自己問我的嗎?」


    「不,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一個年輕女生不要輕易講出這種話來!你難道不懂什麽是羞恥,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嗎?」


    「羞恥?別人的眼光?你在說什麽?這件事情有那麽羞恥嗎?」


    「至少我覺得很害臊。」


    「為什麽,你不是也很常抱嗎?」


    「啊——!?」


    雷因忍不住大叫。愛爾妮雅到底在說什麽,雷因完全無法理解。經常抱?別開玩笑了,寂寞的雷因從來沒有和女孩子交往過,更別說抱過女孩子了!


    雷因做出一件本來絕不應該做的事——他收回原本望著奇爾和愛爾妮雅的視線,對在場的同學們辯解:


    「等一下,大家聽我說,我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


    他辯解的聲音愈來愈小。


    「咦,等一下,真的嗎?」


    「我還以為雷因同學好像對女孩子沒興趣呢。」


    「禽獸……」


    「哇?怎麽會有這種事?而且還是『經常』抱——『經常』耶!」


    女同學們輕蔑的視線宛如漩渦一般湧上。


    「可惡!雷因那家夥!我本來還深信他一定是和我同一國的呢!


    「怎麽可能,竟然讓雷因搶先一步?不可原諒!」


    「對方是誰!?我一定要把雷因吊起來,逼他說出來!」


    「我要殺了雷因我要殺了雷因我要殺了雷因。」


    男同學們充滿殺意的視線也紛紛射向他。


    此刻,第四競技場已經陷入一片混亂。


    同學們群情激憤的視線,讓雷因不禁表情僵硬。糟了,我會被殺!


    雷因悄悄地把培姆培姆叫回自己的腳邊,準備丟下這場模擬戰鬥,先逃走再說。


    這時,製造出這片混亂的空前絕後的笨蛋,總算發現了現場氣氛的異狀。


    「嗯?怎麽了。你們為什麽這麽激動?」


    「還不是因為你說了奇怪的話!」


    雷因再次轉向愛爾妮雅怒吼道,太陽穴冒出了青筋。


    然而愛爾妮雅一臉狐疑,完全不懂雷因到底為什麽生氣,於是鼓起腮幫子,仿佛在說:「憑什麽我要被你這樣罵?」


    「奇怪的話?你說我說了什麽?」


    「全部!全部都很奇怪!你把你剛剛說的話全部回想一次看看!」


    「你這是拜托別人的態度嗎?」


    「你給我閉嘴!反正你給我回想一次就對了!」


    看見雷因異常激動的態度,愛爾妮雅不服氣地皺起眉頭,嘴上喃喃自語,反芻著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一秒、兩秒、三秒——「砰」的一聲,愛爾妮雅的頭頂上出現了一朵蕈狀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現在換愛爾妮雅大叫了。


    愛爾妮雅環顧四周,扯破喉嚨大喊道: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的!我說我『想要抱』的,是培姆培姆!絕對不是你這個家夥,我絕對不是想和你這種家夥*交媾!」(編注:在日文中,抱也可解釋為性交。)


    培姆培姆望著揮動雙手激動辯解的愛爾妮雅,歪著頭道:「嗶嘰?」


    看來她拚上性命的辯解似乎奏效了,或許應該說,基於龍煉磨師本來就不可能對史萊姆煉磨師抱有好感的這個常識,同學們紛紛恍然大悟,表情像是在說「喔?說得也是嘛?」。


    愛爾妮雅激烈地喘著氣,肩膀上下起伏。而雷因解開了這個天大的誤會之後,便對為了打發時間而開始清理起鱗片的奇爾說:


    「喂,奇爾!你下次好好教你的主人說人話好嗎?」


    (吾是龍耶。)


    「你比較會講話。」


    (……吾會盡力。)


    奇爾甩了甩身體,把老舊的鱗片甩掉,點點頭。


    「唉,真是累人……好吧,那我們重新開始戰鬥吧。你準備好了吧,培姆培姆。」


    「嗶嘰!」


    雷因收起已經鬆懈的心情,確認培姆培姆的狀態。雖然雙方剛才隻互相給予對手一擊,不過光從那一擊,就可以看出培姆培姆的狀況不錯。


    雷因的嘴角揚起一抹自負的笑容,彈了個響指。接著他倏地出拳,打算先發製人。但這時——


    「你們該不會想到處散播我剛才的醜態吧……」


    一個渾濁陰沉的聲音,頓時削弱了雷因激昂的鬥誌。不,不隻是??雷因,這個聲音讓整座競技場的氣氛都為之一變。


    (主人?)


    奇爾發現愛爾妮雅狀況不對勁,心中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於是轉動脖子,回頭一看。


    站在那兒的愛爾妮雅,像是見證了世界末日似地,雙眼噙著淚水,臉上掛著扭曲的笑容,高高舉起右手。


    「你們……不可原諒。」


    愛爾妮雅的嘴唇顫抖著,緩緩地將右手伸向天空。刻在手掌心的龍紋章,仿佛將愛爾妮雅的憤怒具象化似地,發出宛如烈焰般的紅光。


    奇爾身體上的紋章和愛爾妮雅的紋章產生共鳴,也發出了如火焰般鮮紅的光芒。


    紋章所迸出的激烈感情,讓奇爾焦急得扭曲嘴角。


    (唔!不妙!大家快逃——)


    奇爾還來不及警告眾人。


    「【爆炸爪】。」


    愛爾妮雅將高高舉起的手臂往下揮。


    (唔!)


    奇爾雖想抵抗,但是在契約的強製力之下,它仍被迫使出了技能。


    「糟了!培姆培姆,快逃啊!」


    雷因他們立刻跳下擂台,縮起身子,而奇爾的前腳就像愛爾妮雅高舉的手一樣,重重地踏在擂台的石板地上。


    宛如岩漿般被染成紅色的龍爪,將石板地麵挖掉一大片,下一秒鍾,伴隨著火山爆發似的巨響,擂台應聲爆炸。仿佛來自地獄的烈火噴出,擂台下的岩石層被遊渦似的烈風給炸飛了。


    聽見了奇爾的警告而在千鈞一發之際逃離現場的學生,全都因為眼前的景象而倒抽一口氣。


    一個比爆炸還要凶猛的輪廓浮現在烈焰當中。愛爾妮雅那磚紅色長發在烈風吹拂下飄蕩,她和受到火神庇護、全身布滿緋紅色龍鱗的奇爾,正悠然地佇立於烈焰之中。


    (主人呀,請冷靜下來。汝做得太過分了。)


    「沒關係,奇爾。我很冷靜。總之隻要先把在場所有人的嘴巴燒毀,就可以避免他們散布我的醜態了。」


    看見愛爾妮雅的嘴角浮起一抹扭曲的笑容,學生們不約而同地顫栗。


    這時,隻有一個最弱的魔獸煉磨師與魔獸挺身而出,站在這名暴君的麵前。


    「培姆培姆!一擊把那個大笨蛋給打倒吧!」


    雷因下達指令的魄力完全不輸將擂台燒毀的惡火,而在此同時,一道藍色的軌跡竄過火焰。就在這顆藍色炮彈差點擊中愛爾妮雅的臉時,奇爾張開它緋紅色的翅膀,把炮彈擋下。


    「今天的模擬戰鬥不是禁止攻擊煉磨師嗎?你犯規了吧,雷因·艾爾哈特。」


    「明明就是你先把狀況搞得這麽慘,還好意思說這種話!而且你甚至連【契約之絆】都啟動了,要是出了什麽差錯,可是會死人的耶!」


    雷因將返回他身邊的培姆培姆放在肩上,朝著愛爾妮雅說。


    他捏起滿是燒焦破洞的製服,怒氣衝天地斥責愛爾妮雅。


    「啊?啊,這要怎麽辦啦!竟然被燒成這樣,你要負責賠償我!」


    雷因是靠著父母提供的生活費住在學生宿舍的,因此當然想盡量避免無謂的開支。在剛進入學園時發的製服是免費的,不過第二套之後就必須自費。


    雷因看著衣服上連手指都能穿過的燒焦破洞痕跡,沒精打采地垂下雙肩。


    「你這個家夥……比起和我戰鬥……你竟然更在乎衣服?」


    看見雷因的模樣,愛爾妮雅突然低下頭,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同時用輕柔得令人害怕的手勁撫摸奇爾的臉頰。


    「更精確地說,我是擔心這個月的零用錢。不,等一下,這點破洞,用縫的應該就可以了吧?」


    「你這家夥……到底要捉弄我到什麽程度才甘心?」


    周圍原本熄滅的火焰頓時猛烈燃燒起來,仿佛在呼應著愛爾妮雅的憤怒。


    看見愛爾妮雅盛怒的模樣,學生們紛紛朝著雷因大喊:「笨蛋,快住嘴!」


    然而在緊張的學生們當中,卻有個和他們恰恰相反,聽起來很開心的笑聲傳入雷因的耳中。


    「你還是一樣笨呢,雷因。」


    「加賽特!原來你沒逃走啊?」


    雷因轉頭問道,而將皮克放在頭頂上的加賽特露出微笑,聳了聳肩。他指指身旁的亞莉卡——她已經從震驚的情緒中平複了——和雷昂,接著又指向地上不自然的一灘水。


    「因為剛才雷昂立刻替我們製造出一道冰牆,所以我們現在才能像這樣活蹦亂跳呀。」


    「真是令人遺憾。」


    「你不小心說出真心話囉。先別說這個了,現在該怎麽辦?正如你所見,龍煉磨師小姐現在正在氣頭上。但是趁著現在,身為她閨蜜的亞莉卡,說不定還來得及阻止她。」


    亞莉卡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便縮了縮身子,輕輕地點頭。


    然而雷因的眼裏,早就隻剩下站在他對麵的敵人。


    「這是我和她的對決!你們不準插手!」


    雷因斬釘截鐵地回道。加賽特說:「好吧,我想也是。」同時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將手放在一臉擔心、試圖阻止雷因的亞莉卡肩上。


    「那我們就在旁邊觀戰囉。」


    「可是,小加……」


    「好啦??退下退下。要是被波及到了,可是會受傷的喔。」


    「沒關係,我們比你強。」


    「啥,你還真敢說啊!」


    「啊,等一下!小加,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啦!」


    雷因用眼角餘光確認了加賽特把亞莉卡往後拖走,便輕聲喃喃自語:「好吧,我還是先問問看好了。」於是對愛爾妮雅大喊。


    「所以現在該怎麽辦呢?不知道是哪個笨蛋把擂台給毀了,現在還要繼續戰鬥嗎?」


    「這是什麽蠢問題。第一步當然是要先把元凶打倒啊!」


    「喂、喂,誰是元凶。誰——」


    「我醜話先說在前頭!」


    愛爾妮雅打斷了雷因的話,用比在火焰燃燒下的劍還要灼熱且銳利的視線瞪著雷因大喊道:


    「是你先對我展開攻擊的,雷因·艾爾哈特。從現在開始,我們改用排名戰的規則來進行戰鬥。嗬嗬,不是互相殘殺,而是以排名戰的規則來進行,我人真是太好了。嗬嗬嗬、哈哈哈哈哈哈!」


    愛爾妮雅露出一種讓人覺得有點病態的陰沉笑容,這時雷因向她確認:


    「也就是說可以使用【契約之絆】囉?」


    「我說你啊,實在是蠢到令人心生憐憫了。要是沒有【契約之絆】,你以為你能在我們麵前撐過一秒嗎?不,比起這個,你以為我會在戰鬥中手下留情嗎?我不是說過,這是一場真正的決鬥嗎?」


    真正的決鬥——也就是說,這是一場可以對煉磨師進行攻擊、名符其實的殊死戰。


    和一名龍煉磨師正麵對決,原本就是一種自殺的行為,更遑論是所有紋章當中最弱的史萊姆煉磨師。


    然而雷因的眼中沒有一絲絕望。不,雷因不但沒有因為絕望而意誌消沉,他的眼神反而燃燒得比奇爾的火焰還要旺盛。


    「求之不得!太好了,我們就來好好打一場吧!」


    雷因的聲音因為興奮而顫抖,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掌心的史萊姆紋章上。雷因沸騰的鬥誌使得史萊姆紋章發出藍色的光芒,而培姆培姆就像和發光的紋章產生共鳴一般,身上的史萊姆紋章也開始發出藍光。


    雷因啟動了【契約??之絆】,這種技能可以暫時強化煉磨師與魔獸之間的契約。


    兩個生命合而為一之後,培姆培姆就會獲得強大的力量,同時培姆培姆的力量也會流向雷因。這種行為,就像是在名為生命力的燃料上點火一樣。啟動這項技能之後雖然會非常疲勞,但是現在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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