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滿奇美拉的邊境孤島,有個神秘組織以這座孤島為根據地。米絲特莉亞作為討伐隊成員,身負任務討伐該組織與其所製造的怪物,她一麵承受著身心雙方的巨大衝擊,一麵錯愕地睜大眼睛。
「這是怎麽回事!?」
隻見白煙遮蔽天空一角,某種巨大東西穿破白煙底部。能分別噴出寒冰與火焰的雙頭龍《冰炎龍》拍動翅膀,驅散騰騰升起的白煙。它發出沉重的咆哮,睜大四個眼瞳,與搭乘在自己背上的魔獸煉磨師一起瞪視著白煙。
許多物體接二連三地從白煙底部落下。那些是受了傷的討伐隊魔獸。那些魔獸不具備飛行能力,被名為重力的手拉著,往孤島的幽暗森林墜落。
可是,雙頭龍與它的魔獸煉磨師沒有多餘的心力搭救。因為他們感受到了,就連遠在一公裏之外的米絲特莉亞也無法忽視的刺骨壓迫感。
米絲特莉亞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就在這個瞬間,一條宛如黑色長鞭的物體垂直劃破天際,將白煙劈成兩半。
狂風從左右兩方扯開白煙,使『那東西』現出身影。
從那東西身上延伸出來的黑鞭以可怕的速度垂直旋轉,威力足以將白煙劈成兩半,應該是相當於尾巴的部位吧。隻見那粗長的尾巴劃開空氣,製造出刺耳的聲響。不隻如此,尾巴每旋轉一次,可及範圍就變得愈大。最後,仿佛被離心力拉長的黑色尾鞭發出比先前更巨大的噪音,碰觸到孤島的土地。
米絲特莉亞從來沒聽過的巨響震蕩周圍。
光是劈開地表似乎無法滿足那黑色尾鞭,它開始劈裂海麵。
海洋發出哀號,濺起巔覆常識的巨大水花。
被黑色尾鞭撫過的海洋露出從來不曾問世的海底,連綿好幾公裏。
直到連海洋都切斷了,那東西才總算停止旋轉。
那東西,是米絲特莉亞從來沒有見過的魔獸。
純白與漆黑共存的羽翼,宛如天使與惡魔同居在一起。龍臂上連著能夠撕裂萬物的龍爪,還具備光看一眼就知道有多強健的獅子後腿。全身肌肉不自然地隆起,並且不斷鼓動、膨脹。覆蓋身體的鱗片具有各種魔獸的特征,並且從額頭突出一支莊嚴又筆直的尖角。雖然怎麽看怎麽怪異,但是又美得有股神聖感。
不過,下一個瞬間,神聖之美轉變成足以捏破心髒的恐懼。
米絲特莉亞不由自主地抱緊自己的身體。
就連膽識足以收服惡魔的她,也不禁對鑲在那東西眼窩中的黑色眼球感到心神不寧。
不同於夜色,是深不見底的純黑。不論是令人敬畏的高潔,或是令人恐懼的鎮定,甚至連令人膽寒的殘忍,全都會被那雙眼睛吸收。
最可怕的是——
那雙黑色眼瞳中棲宿著想要吞噬一切的鬥爭心。
難以理解,濃烈到嗆人的鬥爭心。鬥爭欲望。鬥爭本能。
魔獸開始咆哮。
整個世界為之震動。
「吾主,集中精神!它要過來了!」
「我、我知道!」
加布魯在耳邊小聲地警告,於是米絲特莉亞回過神。
幾乎是同一時刻,那東西再次動了起來。
那東西的黑眼鎖定了位在它附近的雙頭龍。它愉快地扭曲著嘴角,拍動起天使與惡魔之翼。不知那翅膀的構造為何,隻見它一個撲翅,就一口氣逼近到雙頭龍的身邊。但那種進攻方式過於單純,對於從正麵突擊的未知之敵,雙頭龍毫不猶豫地張開雙口。能操縱火焰的頭部周圍空氣因溫度異常升高而晃動了起來;能操縱寒冰的頭部周圍空氣,則是因溫度急遽下降而發出淒厲的哀叫。
隨著魔獸煉磨師的號令,雙頭龍的兩張嘴同時射出蓄積的能量激流。
烈火與絕對零度的氣焰吞噬了筆直前進的那東西。
不——錯了!
「那是什麽東西啊!」
驚叫聲鑽入米絲特莉亞耳中。
火焰般的鮮豔紅發,耿直的磚紅色眼瞳,掌心上刻著不論是誰都曾羨慕過的龍紋章,旁邊跟著一頭全身覆蓋受到火神庇佑的緋紅龍鱗,外型如馬的《馬龍》奇爾——米絲特莉亞的同班同學愛爾妮雅·f·米雷尼布魯克,正難以置信地圓睜雙眼叫道。
恐怕,米絲特莉亞的表情也和愛爾妮雅差不多吧。
理應被烈火與絕對零度的氣焰吞噬的那東西,不但繼續前進,而且還反過來將冷熱兩種破壞的氣焰全部吸收了。
在燃盡空氣的同時,將所有水分瞬間凍結的冷熱兩種氣焰,一碰觸到那東西,立刻無聲無息地消失。發現異狀的雙頭龍煉磨師立刻下令停止攻擊,然而為時已晚,那東西已經開始出現變化了。足以焦化空氣的火焰纏繞在那東西的龍臂上,黑尾則發出絕對零度的寒氣。即使從遠處眺望,也看得出集中在那兩個部位的能量高到異常。
那東西的身體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雙頭龍不放過良機,甩動能一擊摧毀城牆的龍尾朝那東西掃去。那東西不躲不閃就直接承受攻擊。肉體與肉體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聲響。那東西墜入海中,濺起巨大的水柱。可是,水柱還來不及消退,海麵又升起新的水柱。一道黑色身影從新水柱的前端竄出,高舉龍臂,刺入雙頭龍的胸口,纏繞著烈火的龍爪劃開雙頭龍逆向生長的鱗片,剜進雙頭龍的體內,從內側焚燒它的肉體。被高熱蒸發的血液化為紅色的霧氣,開膛破肚的劇痛使雙頭龍發出慘叫,抓住那東西的龍臂,使勁地想扯開它。
啪嚓!
那是雙頭龍的手臂斷折的聲音。
雙頭龍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關節朝不合理方向彎曲。那東西的強度遠遠超過雙頭龍的力氣,失去終點的能量反饋到關節部位,摧毀了自己的手臂。超越極限的痛覺奪走了雙頭龍的思考。此時,一道哀號聲響起,雙頭龍背上的魔獸煉磨師抱著自己手臂蹲了下來。
魔獸煉磨師能使用一種名為【契約之絆】的技能:將自己的靈魂與魔獸融合,借此大幅提升搭檔魔獸的能力。不過,這種技能也有很大的風險,也就是靈魂的羈絆愈深,魔獸受傷時,傷害也會反饋到魔獸煉磨師身上。
也許是痛暈了吧,魔獸煉磨師的身體突然失去力氣,從雙頭龍的背部滑落。雙頭龍連忙翻轉身體,追著被重力拉向地表的主人向下俯衝。
盡管雙頭龍成功地以沒有受傷的手臂接住主人,可是全身因此破綻大開。可說是冒著必死覺悟的行為。
然而,威力大到足以單方麵地淩虐雙頭龍的那東西,卻沒有加以追擊。
是出於憐憫?
不,並非如此。
完全以鬥爭本能行事的那東西,已經開始尋找下一個獵物了。
接著,蹂躪的狂宴拉開序幕。
那東西撲動著純白與漆黑的渾沌羽翼,化為迅捷的飛箭,劃破天空,朝守在右弦的冰國討伐隊激射而去。被冰之大地鍛煉出來的魔獸一齊噴出寒氣迎戰緊迫而來的威脅。與色彩鮮豔的極光同時出現的冰牆上生著數不盡的棘針,強度足以與鋼鐵匹敵。那東西舉起纏繞著火焰的龍臂刺向擋在眼前的冰牆,發出隆隆巨響。盡管冰塊於瞬間氣化,冒出大量的蒸氣,但是那攻擊隻在堅固的冰牆上製造出極小規模的崩塌。
見到冰牆挺住攻擊,冰國的魔獸煉磨師臉上浮起安心的笑容。
可是不到一秒,他們的笑容就僵住了。
那東西發出愉快的咆
哮聲,以黑色尾鞭刺向冰牆。
尾鞭輕易地穿透了冰牆,接著——
開始搗毀冰之障壁。
蠢動的黑色尾鞭不斷地侵蝕冰牆。不是溶解,也不是使其消失,是如字麵意義的侵入、蛀蝕。驚人的場麵使冰國的魔獸煉磨師看傻了眼,完全忘記應該繼續攻擊。
黑色尾鞭在厚達好幾公尺的冰牆上侵蝕出的洞穴,轉眼之間就貫穿到牆的另一側了。
那東西鑽過洞穴,出現在冰國討伐隊麵前。
鬥爭帶來的喜悅使那東西的血盆大口愉快地扭曲。
「你、你們在發什麽呆!快點抓住它!」
擔任隊長的男人以惡鬼般的氣勢叫道,討伐隊成員總算回過神。雖然說隊伍中也零星夾雜了一些與米絲特莉亞年紀差不多的學生,但絕大部分都是老練的魔獸煉磨師。為了擒拿那東西,暴風雪、冰柱、冰牙、寒流……各式冰係攻擊紛紛招呼在那東西身上,絕對零度的攻擊冰凍了大氣,試圖將其凍結。
可是,隊長立刻就後悔了。
對自己選擇了服從自國皇帝的命令,不顧過去的戰鬥經驗,以擒拿那東西為優先的判斷感到後悔。
隻見那東西將化為火焰的龍臂一揮,將雪崩般襲來的冰係攻擊全數蒸發。接著,那東西闖進震驚得發不出聲音的冰國討伐隊中,借著猛衝的餘勢,用額頭正麵撞飛了《冰金剛》,以纏繞火焰的龍臂揮開旁邊的《魔冰曼陀羅草》,接著無視被燒成火球的魔獸,轉過身體,以龍臂劈砍朝自己身後死角衝來的《冰魔》。惡魔的身體被打成ㄑ字形,但並不因此失去鬥誌,反而將爪子刺進龍臂之內,口吐詛咒之言。隨著結冰之聲,受詛咒的玄冰開始侵蝕龍臂——冰魔以及他的魔獸煉磨師,應該都是這麽想的吧。
凝聚在那東西尾部的寒氣變強了。
別說侵蝕身體了,那些玄冰甚至成為那東西的糧食。
那東西以纏繞寒氣的黑尾粗暴地卷住惡魔,一直以來隻有自己把對手結成冰柱的惡魔慘叫一聲,就此凍結。那東西甩動尾巴,抖落結冰的惡魔後,以充溢於全身的力量揮動雙翅。
天使與惡魔的翅膀卷起了火與冰兩道旋風。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冰國討伐隊,也因那具有壓倒性破壞力的暴風而站不穩腳步。
不,如果隻有暴風,他們應該抵禦得住吧。
冰冷與炎熱的氣流支配了天空。那東西縱橫馳騁於其中,仿佛嘲笑著冰國討伐隊的抵禦有多無力似地,在眨眼之間殲滅了討伐隊。
冰國討伐隊喪失戰鬥意誌後,那東西轉動黑色的眼珠,開始尋找下一個玩具。島內、海上、空中,到處都是那東西的玩具,到處都有那東西的交戰對象。
那東西猛然縱身,跳進另一個討伐軍團中。慘叫與怒吼此起彼落。盡管討伐隊奮力應戰,但不消片刻,就戰意盡失了。
原因很簡單。
因為,那東西吞噬了所有的攻擊。
不管是冰或火,風或雷,光明或黑暗,甚至連爪和牙這種物理性攻擊,也全數被它擋下、吸收。
不論對象是怪獸或怪鳥,天使或惡魔,甚至神或龍,它也一視同仁地撲上、啃食。
不論人數多寡或戰力強弱,不論使用的戰術、戰略或陣形為何,不論隸屬於哪個陣營,全都平等地遭到那東西蹂躪。
這種單方麵的壓倒性力量差距,隻帶來深深的絕望。
一道冷汗從米絲特莉亞臉頰滑落。
就在這時,原本在她身邊愉快地掛著邪惡笑容的加布魯,忽然淩厲地眯起雙眼。
「是這裏嗎!」
加布魯皺了皺鼻子,伸出利爪朝與那東西完全不同的方向——愛爾妮雅的背後猛地一劃。
惡魔之爪撕裂了次元,使空間出現扭曲。米絲特莉亞和愛爾妮雅自然不用說,就連莎拉和亞麗耶爾也都對加布魯的暴舉瞪大雙眼。
「呿!這隻惡魔也太敏銳了吧?」
一道帶著幾分焦躁的低沉女聲在虛空中響起。
眾人全因那聲音立刻提高警戒。
在令人窒息的緊張中,一隻紅褐色的手臂忽地從被加布魯劃開的次元裂縫另一端伸出,把原本小窗戶左右的扭曲空間撕裂得更大。
米絲特莉亞心中警鈴大響。
伴隨著刺耳的不協調音、一身虯結賁起的肌肉,會使用各種妖術的極東高級惡魔——《鬼》,踏上了米絲特莉亞等人搭乘的黑龍伊弉諾背上。
鬼牽製著米絲特莉亞等人的行動,晶亮的雙眼發出詭異的妖氣。
一名女性在鬼的保護下,從他身後的扭曲空間鑽出。
那個女性有一雙銳利的暗褐色眼眸,臉上流露著身經百戰、不讓須眉的神氣,掌心刻著與米絲特莉亞相同的惡魔紋章。
米絲特莉亞認得這個人。她的名字是嘉莉亞,職業是傭兵,也是魔獸煉磨師培育學園《貝基歐姆》舉行學園祭時,想擄走愛爾妮雅的惡黨之一。
也許是回憶起當時對峙的情況吧,加布魯和鬼惡狠狠地瞪視著彼此,卷起一股幾乎令人停止心跳的殺氣。
另一方麵,嘉莉亞大搖大擺地走到鬼的前方,臉上掛著極有魄力的笑容。
「找到了。我是來綁架你的,要乖一點哦。」
她以約人吃飯般的輕鬆口吻招手說道。
被她那深褐色眸子注視的對象——愛爾妮雅露出困惑又訝異的神色,蹙眉問道:
「你在說什麽啊?你——」
「快點退下!愛爾妮雅!」
插圖p001
打斷愛爾妮雅的人是她的姐姐,愛爾妮雅等人就讀的魔獸煉磨師培育學園《貝基歐姆》的現任學生會長——掌心刻有神紋章的亞麗耶爾·f·米雷尼布魯克。
亞麗耶爾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後,將妹妹交給親信莎拉後走上前,她的金發在疾風中飄揚,金色的雙眸定定地注視著嘉莉亞,以清晰的聲音在狂風喧囂的空中說道:
「抓住她!夏妮拉!【光燦秩序】。」
在主人的號令下,女武神瓦爾基麗安靜地舉起她神聖的手臂,收緊纖細的手指。嘉莉亞與鬼的周圍一下子亮了起來,熠熠生輝的極光之網不斷收緊,令人敬畏的光之牢籠轉眼使敵人無處可逃。
凝縮的光網纏縛上了鬼角。
原以為已經手到擒來,沒想到鬼的周圍忽然出現七彩的光芒,光之牢籠如肥皂泡般破裂。
「不好意思,我不會讓你妨礙我們的。」
與戰場極不相襯的稚嫩聲音響起。隻見一顆小腦袋瓜從嘉莉亞背後探出。那孩子的年紀約莫十歲上下吧,黃綠色的頭發宛如春天的新芽,琉璃色的眼珠蘊藏著深不可測的智慧,同時又帶著一點空幻。她穿著袖長過指的連帽上衣,狗耳帽兜垂在背後,手上抱著一隻嬌小的魔獸。
亞麗耶爾眯起眼睛,戒備地注視少女懷中的魔獸。那魔獸乍看之下就像小狗般可愛,但是從其額頭寶石發出的七彩光芒,連神的攻擊都能抵禦。
亞麗耶爾絲毫不敢大意地向少女問道:
「你就是菲堤博士嗎?」
米絲特莉亞也聽過這個名字,那是不久之前成為話題的天才少女之名。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以帶著深意的笑容微微搖頭。
「不對。菲堤是我姐姐,她現在正在休息。」
「姐姐?這是怎麽——
」
「至於我,我叫菲爾,是追求世界最強的人!」
少女打斷亞麗耶爾的話,高聲說道。
接著,她急促地大口喘氣,看向站在一旁呆住的愛爾妮雅。
「才華洋溢的龍煉磨師啊,快點跟我走吧。」
「你、你在說什麽啊!?」
愛爾妮雅皺起眉頭,以警戒的姿態回應菲爾的邀約。
可是她無法繼續追問下去。
「為什麽我可愛的妹妹非得跟你們走不可呢?」
亞麗耶爾緩緩舉起刻有神紋章的手臂,向菲爾提出質問。她身旁的夏妮拉將無數道極光纏繞在劍上,完成了瑰麗絢爛的絕對殲滅之劍。
之所以發問,是亞麗耶爾對不久之後即將成為敗者之人的最後慈悲。就米絲特莉亞所知,從來沒有人或魔獸能不被那把劍貫穿。
操縱鬼的嘉莉亞不禁流下冷汗,就連幼神帕拉帕也膽怯地縮了縮脖子。
「為什麽?那當然是為了——」
然而,隻有菲爾無所畏懼地微笑道:
「拯救世界啊!」
她高聲宣布這件事,聲音中沒有任何迷惘。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亞麗耶爾訝異地皺眉。米絲特莉亞當然也不懂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盡管莫名其妙,可是事態仍然不由分說地持續進展。
世界正朝著所有人都不樂見的方向前進。
『全員退避!退避!』
《擴聲蝶》傳出警報。激越的咆哮化為衝擊波,借由空氣衝擊身體,逼使眾人的意識集中在聲音傳來的方向。
米絲特莉亞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
耶爾格王國派遣的討伐大隊,其中一隅正慘遭那東西蹂躪,幾近全滅。以舍命覺悟進行的死鬥隻是徒然,隻見又一個大隊崩潰,人與魔獸紛紛墜落在幽暗的孤島上。
「那到底是什麽怪物?」
即使是由一流魔獸煉磨師組成的軍隊,那東西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其摧毀。看著那景象,米絲特莉亞驚懼地喃喃問道。
仿佛等這句話等很久了似地,菲爾抬頭挺胸,以唱歌般的語氣回道:
「它的名字是《凱美拉》,是我等追求的真理,是世界最強的魔獸!」
琉璃色的眼眸閃爍著歡喜的光輝,菲爾以她嬌小的身體,盡可能大聲地宣布道。
聲音中帶著深邃到不可見底的夢想、野心,以及執著。
仿佛被那聲音吸引似地,凱美拉的黑色眼珠看向菲爾,接著——
它緩緩張嘴,從口中吐出帶著雷霆電雹的狂風。
「伊弉諾!【黑龍死咆】!」
莎拉間不容緩地向伊弉諾下令,伊弉諾大大扭動脖子,對著朝自己逼近的雷霆電雹之風放出漆黑氣息。狂風與氣息激烈地衝撞在一起,將周圍卷入暴風之中。魔獸們全都動了起來,挺身保護自己的主人不被強風傷害。
米絲特莉亞也同樣被搭檔加布魯保護著,對眼前的事態感到萬分驚訝。
剛才的攻擊,假如莎拉沒有即時做出反應,不隻米絲特莉亞等人,菲爾他們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難道說,那隻名叫凱美拉的魔獸,沒有和菲爾他們訂下契約嗎?
與大惑不解的米絲特莉亞相反,剛才差點身陷險境的菲爾以完全不意外的態度,平靜地開口:
「嗯,以你的程度,果然沒辦法完全控製住它呢,古雷斯。」
「快別這麽說嘛。我可是拚上老命在做了哦,菲爾博士。」
聽到那道回應菲爾的聲音,米絲特莉亞在驚訝之餘,眉心的皺紋也變得更深了。一名上了年紀的男子在不知不覺間出現在菲爾身後,以手指摩挲著尖瘦的下巴。
一見到那名為古雷斯的老紳士,米絲特莉亞立刻麵有難色地垂下嘴角。老紳士穿著厚重的外套,胡子修剪得相當整齊,即使身處殺氣騰騰的戰場,也依然笑意不減,應該是對自己的實力極有自信吧。
對於這名能以魔蟲把其他人當成傀儡操控的馭蟲者,曾經落入他手中的米絲特莉亞與愛爾妮雅的警戒心一下子升到最高點。
不知是否明白米絲特莉亞與愛爾妮雅的心情,古雷斯滿臉笑容,以見到久別孫女般的態度朝兩人親昵地揮手。
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米絲特莉亞與愛爾妮雅選擇保持沉默。
「所以說,你們是來做什麽的啊~?」
盡管周圍狂風嘈雜,這道毫無緊張感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
「法爾德?」
米絲特莉亞反射性地叫道,緩慢地移動視線,看向打從凱美拉到處肆虐起就一言不發地注視戰場的同班同學。
那人的五官端正到堪稱奇跡,連身為女性的米絲特莉亞也會因那美麗容貌禁不住看到著迷。藍色的眸子似乎很沒幹勁,可是又仿佛在關注著極遠的場所。他的掌心刻著天使紋章,身旁的搭檔是擁有八片羽翼——天使的最高位階——的天之騎士。他的名字是法爾德·格藍桑達,是名符其實的天才。
總是給人吊兒郎當感覺的法爾德,以不容撒謊的堅定眼神質問菲爾。
麵對他那鋒利如刀的問話態度,菲爾毫不畏懼地道:
「剛才已經說過了,不是嗎?我們的目的是創造出最強的魔獸。這是我等的終極願望。」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所以說那個就是最強的魔獸是吧?」
法爾德語氣輕佻地繼續說道,同時看向在空中忙碌地左張右望,尋找下個獵物的凱美拉。
但他隻是微微聳了聳肩,很快地又把視線移回菲爾身上,再次質問道:
「然後呢?你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嗎?可愛的黃綠色小狗狗?」
「你還真是讓人不愉快啊。」
菲爾瞪著法爾德,輕蔑地眯起眼睛。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法爾德依然不改輕浮的態度,使米絲特莉亞覺得有點頭痛,然而她還是按捺下想插嘴的衝動,看著兩人你來我往。
法爾德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對於引不起他興趣的事物,他根本不會多管閑事。
相反的,一旦他插手了,就絕對會讓事態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
法爾德就是這種天才。
也許是在法爾德身上感受到了什麽吧,菲爾警戒地抱緊懷中的魔獸,略帶激動地回道:
「正確來說,是隻差一步就可以實現了。令人遺憾的是,凱美拉的主人還沒決定好是誰。」
「咦~?它的主人不是那邊那位優雅的紳士嗎?」
「哼,你不隻讓人不愉快,而且還很惡劣呢。」
見法爾德臉上掛著從容不迫的笑容,菲爾不悅地噘起小嘴。她會不高興也是當然的,因為法爾德很清楚古雷斯掌心中的紋章是蟲紋章。
不過,菲爾噘起的嘴很快地又笑開了,她輕輕點頭。
「沒錯。古雷斯不是凱美拉真正的主人,隻是暫時的主人。」
「菲爾博士,你是不是有點說過頭了?好歹也要慰勞一下努力控製它的老人吧。」
「你沒問題的啦,反正殺也殺不死,大可放心。」
古雷斯從壓得極低的帽簷下露出明顯感到困擾的表情抗議道,卻被菲爾信心滿滿地頂了回去。古雷斯無奈地聳了聳肩,菲爾則滿意地微笑起來,再次將
目光放在法爾德身上。
「我討厭半吊子的感覺,因此在創造最強魔獸這點上絕不會有任何妥協。再說,必須有優秀的魔獸煉磨師,才能讓魔獸發揮出最極致的力量。所以,我們需要那邊那位龍煉磨師。」
「哦~居然跳過我這個天才?為什麽要找上愛爾妮雅小姐呢?」
「這是很單純的資質問題。那女孩很有才能,她擁有能激發魔獸力量的潛力。隻要她以那力量引導凱美拉徹底發揮實力,它就能成為世界最強的魔獸,成為真理!」
菲爾充滿信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話中沒有絲毫誇飾的成分。
然而,對這論點提出異議的,不是別人,正是愛爾妮雅本人。
「等、等一下,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我可是龍煉磨師哦?我怎麽有辦法和那種怪物訂立契約啊!」
米絲特莉亞在心裏同意愛爾妮雅的反駁。魔獸煉磨師能訂立契約的對象,隻限於與自己掌心紋章相同的魔獸;假如菲爾是真理的追求者,那麽這就是世界的真理。
想到這裏,米絲特莉亞突然驚覺某件事。
菲爾說過,凱美拉是他們創造出來的。
既然如此——
「關於這點,你大可放心。凱美拉的紋章可以在後天生成。」
他們當然也早就考慮過該怎麽操縱凱美拉了。
菲爾毫不保留地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古雷斯微微歎氣,露出「我孫子真不懂事」般的神情。
至於米絲特莉亞等人,則是因為這番話,總算明白菲爾等人之所以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在眾人的驚疑之中,法爾德向前踏出一步,繼續問道:
「要是我們不交出愛爾妮雅小姐呢?」
「我不建議你們這麽做。否則世界會因此毀滅哦。」
「哇哈哈哈哈哈!你剛才明明說要拯救世界,這下子又說世界會毀滅~到底哪邊才是你的真心話呢?」
「我不是說了嗎?必須有人控製凱美拉才行。它是鬥爭本能的集合體,假如任憑它為所欲為,整個世界都會被它踩平的。而且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凱美拉是最強的魔獸,其他魔獸是無法打倒它的。」
菲爾以絕對的自信如此聲稱,法爾德也眯起他那雙除了自負之外找不出其他色彩的眼眸。
「是這樣嗎~那不然——」
他掌中的天使紋章發出眩目的夕陽色光輝。
「就讓我來阻止看看吧~艾爾德米歐,【光明懸泉】。」
艾爾德米歐點頭,驅使九枚天輪飛向凱美拉。天輪在空中畫出光之軌跡,停留在凱美拉的正上方,鎖定目標,泄下光之飛瀑。漆黑的怪獸於轉眼之間被光之洪流淹沒。一旦被那道聖光灌注,下場就隻有消失一途。
「——哦,原來如此。還真的是超出常識的怪物呢。」
法爾德微微眯起碧藍的眼眸。在他視線的另一端,理應吞沒一切的聖光正反被某種東西吞噬。漆黑的口腔將艾爾德米歐那強到非比尋常的光之攻擊全數吞入腹中,不隻如此,它的身體還開始發出眩目的閃光。
而那正是艾爾德米歐的聖光。接著,凱美拉甚至像艾爾德米歐一樣,開始散發天使的威嚴。
繼續攻擊下去也沒有意義。明白聖光瀑布無法打倒凱美拉,艾爾德米歐把天輪叫回身邊。
不過,這卻是身經百戰的天之騎士不該有的錯誤判斷。
「艾爾德米歐,你在做什麽!不能減緩攻——!」
法爾德的聲音被揮舞於空中的光之鞭打斷了。那是纏繞聖光的凱美拉尾鞭。這時,艾爾德米歐的手臂忽然高舉起來。
隻見凱美拉冷不防地以尾鞭纏住艾爾德米歐的手臂,以蠻力將天之騎士重重地摔在大地之母上。地表仿佛被隕石撞擊過似地,出現一個缽狀的深坑。
飛揚的塵土遮蔽了視線,凱美拉緩緩揚起纏著天之騎士手臂的尾鞭,將艾爾德米歐吊了起來。淒慘落魄的天之騎士扭曲著嘴角,操縱天輪攻擊凱美拉。
撞擊聲再次響起。艾爾德米歐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失去控製的天輪在空中盲目地亂飛。一次、兩次,無數次無數次,撞擊聲響遍孤島,使想要上前救助的討伐隊員聞之喪膽。
尖叫聲打斷了震耳欲聾的噪音,米絲特莉亞臉色大變地喊道:
「法爾德!」
映在她眼中的法爾德身體大幅傾斜,掌中【契約之絆】的光芒也變得相當微弱。
凱美拉補上最後的致命一擊。艾爾德米歐的身體劃破大氣,狠狠地撞入地麵。整個後背被鑲進地表的天之騎士奮力想挺起上半身,可是手臂使不上力,手掌不斷滑開,無法撐起身體。
怎麽會這樣——米絲特莉亞衝上前,緊緊抱住癱倒的法爾德。他的身體像死了般冰冷,精悍的俊臉浮現涔涔冷汗。
「哇哈哈哈哈,能被米亞這樣抱著,要感謝艾爾德米歐才行呢。」
「少在那邊耍嘴皮子!上吧!加布魯!」
「米亞!別這樣!」
米絲特莉亞不聽法爾德的製止,發動【契約之絆】。法爾德與艾爾德米歐的慘敗令所有人的警戒升到最高點,每個人掌心的紋章紛紛亮了起來。
「還是別這麽做吧。」
菲爾輕輕搖頭。米絲特莉亞嘖了一聲,朝凱美拉的方向送出加布魯。
「吾主啊,你的怒氣很不錯哦。」
透過【契約之絆】傳來的純粹怒火,使加布魯露出獰笑。他揮動惡魔羽翼,鎖定散發聖光的凱美拉,將纏繞於雙臂的鎖鏈激射而出。不祥的漆黑鎖鏈唰啦唰啦地交纏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圓環,環內的空間出現扭曲。
「【加洛斯特鎖鏈】!」
「沉入無次元的黑暗中吧!」
米絲特莉亞與加布魯同時叫道,鎖鏈圓環釋放出誅求生命的黑暗波動。
麵對不斷逼近的吞噬空間的黑暗,不知在想什麽的凱美拉將嘴張得極大,吐出眩目的聖光。黑暗與光明,正反兩極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於轉眼之間分出高下。聖光一下子就吞噬了黑暗,襲向緊急將手臂與翅膀交叉作為防禦的加布魯。
「加布魯!?」
米絲特莉亞驚叫,占據了整個視野的光芒,是從加布魯體內迸發而出的。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加布魯將殘破的翅膀張到最大,彈開光之洪流。
「加布魯!後麵!」
米絲特莉亞再次叫道。她紫藍色的眸子映出了繞到加布魯身後的凱美拉身影。加布魯迅速回頭,但是凱美拉的龍臂已經猛然揮下。血沫四散於空中,龍臂前端的利爪深深刺入惡魔的肩頭。
加布魯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米絲特莉亞也因【契約之絆】的反饋,肩部產生被火燒傷般的劇痛。
米絲特莉亞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就在這時,火焰般的紅發飄進她的視野之內。
「奇爾,把它燒成灰燼!【螺旋氣息】!」
愛爾妮雅淩厲地瞪著爪子深陷加布魯肩頭的凱美拉,高聲下令。奇爾勉強找出不會波及加布魯的射線,朝凱美拉發射螺旋狀的豔紅火焰。凱美拉閃避不及被烈火吞沒,緊接著又反過來吞噬了烈火。
「嗚!」
「沒用的。凱美拉是以所有魔獸的細胞為基礎創造的,所以沒有它不能吸收的攻擊。不管是神或龍,天使或
惡魔,所有的能量全都是它的糧食。」
愛爾妮雅不甘心地撇嘴,菲爾則是以喜孜孜的語氣說明起自己的傑作。
就在這時,一道冷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既然如此,以能量之外的方式攻擊,又是如何?夏妮拉,把它大卸八塊!」
女武神瓦爾基麗·夏妮拉聽從主人的指示,點了點頭,舉起白銀之劍朝凱美拉砍去。她特地消除纏繞在劍身的極光,以純粹的劍術攻擊敵人。她以劍脊帶開凱美拉的龍臂,如陀螺般旋轉身體,以白銀之刃劈砍凱美拉門戶大開的腹部。銳利的刀刃劃開鱗片,切開肉體。見到那連膏血都沾黏不上的美麗劍刃再次砍進凱美拉體內,亞麗耶爾微微揚起笑容。
假如是純粹的物理性攻擊,凱美拉就無法吞噬了。
可惜,亞麗耶爾想得太簡單了。
夏妮拉臉上浮現驚訝之色。沒入凱美拉身體一半的劍身一動也不動,不論如何使勁都拔不出來。不僅如此,還不斷被吸進凱美拉的體內。
噗滋!耳畔響起利刃刺入肉體時的刺耳聲音。
夏妮拉的嘴角流下一道血痕。她緩緩看向自己的腹部。
理應刺入凱美拉體內的劍刃前端,被凱美拉同化似地反過來從它身上竄出,刺中夏妮拉的身體。
「我說過了,它能吞噬一切。」
菲爾沉靜地說道。夏妮拉扭動身體,好不容易掙脫劍刃,跪倒在半空中。但夏妮拉是掌管戰鬥的女神,不論身負多重的傷,眼中的鬥誌都不會消失。
可是,這樣反而不妙。
凱美拉用力攫住夏妮拉的肩膀。對於失去戰鬥意誌的對象,凱美拉也會失去興趣;但假如對方還想反抗,就依然是它戰鬥的目標。凱美拉張口——為了讓夏妮拉嚐到決定性的敗北滋味。
「等、等一下!不要再繼續了!」
一道混雜了焦急與懇求的聲音響起。古雷斯滿頭大汗地握緊拳頭,凱美拉被定身似地停下動作。
米絲特莉亞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愛爾妮雅正扶著跪倒的亞麗耶爾,苦澀地瞪著菲爾。
「我、我跟你們走。所以不要再傷害姐姐的夏妮拉了!」
「愛爾妮雅!?你在說什麽傻話!不要做蠢事!」
「姐姐你才不要說傻話!」
亞麗耶爾緊揪著愛爾妮雅的製服,試圖阻止妹妹,反而被妹妹吼了回去。愛爾妮雅迅速看了跑過來的莎拉一眼,把姐姐交給她。
「莎拉!你在發什麽呆!快阻止愛爾妮雅啊!」
「亞麗耶爾會長,現在的我們應該相信愛爾妮雅小姐才是。」
莎拉以強勢但難掩羞愧的逞強口吻勸說道。的確,在場沒有人是凱美拉的對手。光憑一隻凱美拉,就足以殲滅整個討伐隊。而且連強到超群絕倫的亞麗耶爾和法爾德也都被它打敗。
令人覺得強弱之別根本沒有意義的絕對力量。話說回來,假如它現在的力量是被古雷斯壓製過後的狀況,那麽一旦完全解放實力,世界肯定會陷入無法想象的大混亂之中。
為了世界,愛爾妮雅打算交出自己。
令人痛恨的是,目前在場者中,沒有人有多餘的力量阻止她那麽做。
「感謝你如此明理,我也快要控製不住凱美拉了呢。」
滿頭大汗的古雷斯放心地籲了口氣。
愛爾妮雅看著那樣的他,從牙縫擠出聲音。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就是要讓奇爾跟我一起走。」
「沒問題。隻要你肯安分地待到明天就好。」
古雷斯笑容滿麵地點頭同意愛爾妮雅的要求。
菲爾等人帶著愛爾妮雅,消失在次元縫隙之中。
「這是怎麽回事!?」
隻見白煙遮蔽天空一角,某種巨大東西穿破白煙底部。能分別噴出寒冰與火焰的雙頭龍《冰炎龍》拍動翅膀,驅散騰騰升起的白煙。它發出沉重的咆哮,睜大四個眼瞳,與搭乘在自己背上的魔獸煉磨師一起瞪視著白煙。
許多物體接二連三地從白煙底部落下。那些是受了傷的討伐隊魔獸。那些魔獸不具備飛行能力,被名為重力的手拉著,往孤島的幽暗森林墜落。
可是,雙頭龍與它的魔獸煉磨師沒有多餘的心力搭救。因為他們感受到了,就連遠在一公裏之外的米絲特莉亞也無法忽視的刺骨壓迫感。
米絲特莉亞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就在這個瞬間,一條宛如黑色長鞭的物體垂直劃破天際,將白煙劈成兩半。
狂風從左右兩方扯開白煙,使『那東西』現出身影。
從那東西身上延伸出來的黑鞭以可怕的速度垂直旋轉,威力足以將白煙劈成兩半,應該是相當於尾巴的部位吧。隻見那粗長的尾巴劃開空氣,製造出刺耳的聲響。不隻如此,尾巴每旋轉一次,可及範圍就變得愈大。最後,仿佛被離心力拉長的黑色尾鞭發出比先前更巨大的噪音,碰觸到孤島的土地。
米絲特莉亞從來沒聽過的巨響震蕩周圍。
光是劈開地表似乎無法滿足那黑色尾鞭,它開始劈裂海麵。
海洋發出哀號,濺起巔覆常識的巨大水花。
被黑色尾鞭撫過的海洋露出從來不曾問世的海底,連綿好幾公裏。
直到連海洋都切斷了,那東西才總算停止旋轉。
那東西,是米絲特莉亞從來沒有見過的魔獸。
純白與漆黑共存的羽翼,宛如天使與惡魔同居在一起。龍臂上連著能夠撕裂萬物的龍爪,還具備光看一眼就知道有多強健的獅子後腿。全身肌肉不自然地隆起,並且不斷鼓動、膨脹。覆蓋身體的鱗片具有各種魔獸的特征,並且從額頭突出一支莊嚴又筆直的尖角。雖然怎麽看怎麽怪異,但是又美得有股神聖感。
不過,下一個瞬間,神聖之美轉變成足以捏破心髒的恐懼。
米絲特莉亞不由自主地抱緊自己的身體。
就連膽識足以收服惡魔的她,也不禁對鑲在那東西眼窩中的黑色眼球感到心神不寧。
不同於夜色,是深不見底的純黑。不論是令人敬畏的高潔,或是令人恐懼的鎮定,甚至連令人膽寒的殘忍,全都會被那雙眼睛吸收。
最可怕的是——
那雙黑色眼瞳中棲宿著想要吞噬一切的鬥爭心。
難以理解,濃烈到嗆人的鬥爭心。鬥爭欲望。鬥爭本能。
魔獸開始咆哮。
整個世界為之震動。
「吾主,集中精神!它要過來了!」
「我、我知道!」
加布魯在耳邊小聲地警告,於是米絲特莉亞回過神。
幾乎是同一時刻,那東西再次動了起來。
那東西的黑眼鎖定了位在它附近的雙頭龍。它愉快地扭曲著嘴角,拍動起天使與惡魔之翼。不知那翅膀的構造為何,隻見它一個撲翅,就一口氣逼近到雙頭龍的身邊。但那種進攻方式過於單純,對於從正麵突擊的未知之敵,雙頭龍毫不猶豫地張開雙口。能操縱火焰的頭部周圍空氣因溫度異常升高而晃動了起來;能操縱寒冰的頭部周圍空氣,則是因溫度急遽下降而發出淒厲的哀叫。
隨著魔獸煉磨師的號令,雙頭龍的兩張嘴同時射出蓄積的能量激流。
烈火與絕對零度的氣焰吞噬了筆直前進的那東西。
不——錯了!
「那是什麽東西啊!」
驚叫聲鑽入米絲特莉亞耳中。
火焰般的鮮豔紅發,耿直的磚紅色眼瞳,掌心上刻著不論是誰都曾羨慕過的龍紋章,旁邊跟著一頭全身覆蓋受到火神庇佑的緋紅龍鱗,外型如馬的《馬龍》奇爾——米絲特莉亞的同班同學愛爾妮雅·f·米雷尼布魯克,正難以置信地圓睜雙眼叫道。
恐怕,米絲特莉亞的表情也和愛爾妮雅差不多吧。
理應被烈火與絕對零度的氣焰吞噬的那東西,不但繼續前進,而且還反過來將冷熱兩種破壞的氣焰全部吸收了。
在燃盡空氣的同時,將所有水分瞬間凍結的冷熱兩種氣焰,一碰觸到那東西,立刻無聲無息地消失。發現異狀的雙頭龍煉磨師立刻下令停止攻擊,然而為時已晚,那東西已經開始出現變化了。足以焦化空氣的火焰纏繞在那東西的龍臂上,黑尾則發出絕對零度的寒氣。即使從遠處眺望,也看得出集中在那兩個部位的能量高到異常。
那東西的身體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雙頭龍不放過良機,甩動能一擊摧毀城牆的龍尾朝那東西掃去。那東西不躲不閃就直接承受攻擊。肉體與肉體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聲響。那東西墜入海中,濺起巨大的水柱。可是,水柱還來不及消退,海麵又升起新的水柱。一道黑色身影從新水柱的前端竄出,高舉龍臂,刺入雙頭龍的胸口,纏繞著烈火的龍爪劃開雙頭龍逆向生長的鱗片,剜進雙頭龍的體內,從內側焚燒它的肉體。被高熱蒸發的血液化為紅色的霧氣,開膛破肚的劇痛使雙頭龍發出慘叫,抓住那東西的龍臂,使勁地想扯開它。
啪嚓!
那是雙頭龍的手臂斷折的聲音。
雙頭龍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臂關節朝不合理方向彎曲。那東西的強度遠遠超過雙頭龍的力氣,失去終點的能量反饋到關節部位,摧毀了自己的手臂。超越極限的痛覺奪走了雙頭龍的思考。此時,一道哀號聲響起,雙頭龍背上的魔獸煉磨師抱著自己手臂蹲了下來。
魔獸煉磨師能使用一種名為【契約之絆】的技能:將自己的靈魂與魔獸融合,借此大幅提升搭檔魔獸的能力。不過,這種技能也有很大的風險,也就是靈魂的羈絆愈深,魔獸受傷時,傷害也會反饋到魔獸煉磨師身上。
也許是痛暈了吧,魔獸煉磨師的身體突然失去力氣,從雙頭龍的背部滑落。雙頭龍連忙翻轉身體,追著被重力拉向地表的主人向下俯衝。
盡管雙頭龍成功地以沒有受傷的手臂接住主人,可是全身因此破綻大開。可說是冒著必死覺悟的行為。
然而,威力大到足以單方麵地淩虐雙頭龍的那東西,卻沒有加以追擊。
是出於憐憫?
不,並非如此。
完全以鬥爭本能行事的那東西,已經開始尋找下一個獵物了。
接著,蹂躪的狂宴拉開序幕。
那東西撲動著純白與漆黑的渾沌羽翼,化為迅捷的飛箭,劃破天空,朝守在右弦的冰國討伐隊激射而去。被冰之大地鍛煉出來的魔獸一齊噴出寒氣迎戰緊迫而來的威脅。與色彩鮮豔的極光同時出現的冰牆上生著數不盡的棘針,強度足以與鋼鐵匹敵。那東西舉起纏繞著火焰的龍臂刺向擋在眼前的冰牆,發出隆隆巨響。盡管冰塊於瞬間氣化,冒出大量的蒸氣,但是那攻擊隻在堅固的冰牆上製造出極小規模的崩塌。
見到冰牆挺住攻擊,冰國的魔獸煉磨師臉上浮起安心的笑容。
可是不到一秒,他們的笑容就僵住了。
那東西發出愉快的咆
哮聲,以黑色尾鞭刺向冰牆。
尾鞭輕易地穿透了冰牆,接著——
開始搗毀冰之障壁。
蠢動的黑色尾鞭不斷地侵蝕冰牆。不是溶解,也不是使其消失,是如字麵意義的侵入、蛀蝕。驚人的場麵使冰國的魔獸煉磨師看傻了眼,完全忘記應該繼續攻擊。
黑色尾鞭在厚達好幾公尺的冰牆上侵蝕出的洞穴,轉眼之間就貫穿到牆的另一側了。
那東西鑽過洞穴,出現在冰國討伐隊麵前。
鬥爭帶來的喜悅使那東西的血盆大口愉快地扭曲。
「你、你們在發什麽呆!快點抓住它!」
擔任隊長的男人以惡鬼般的氣勢叫道,討伐隊成員總算回過神。雖然說隊伍中也零星夾雜了一些與米絲特莉亞年紀差不多的學生,但絕大部分都是老練的魔獸煉磨師。為了擒拿那東西,暴風雪、冰柱、冰牙、寒流……各式冰係攻擊紛紛招呼在那東西身上,絕對零度的攻擊冰凍了大氣,試圖將其凍結。
可是,隊長立刻就後悔了。
對自己選擇了服從自國皇帝的命令,不顧過去的戰鬥經驗,以擒拿那東西為優先的判斷感到後悔。
隻見那東西將化為火焰的龍臂一揮,將雪崩般襲來的冰係攻擊全數蒸發。接著,那東西闖進震驚得發不出聲音的冰國討伐隊中,借著猛衝的餘勢,用額頭正麵撞飛了《冰金剛》,以纏繞火焰的龍臂揮開旁邊的《魔冰曼陀羅草》,接著無視被燒成火球的魔獸,轉過身體,以龍臂劈砍朝自己身後死角衝來的《冰魔》。惡魔的身體被打成ㄑ字形,但並不因此失去鬥誌,反而將爪子刺進龍臂之內,口吐詛咒之言。隨著結冰之聲,受詛咒的玄冰開始侵蝕龍臂——冰魔以及他的魔獸煉磨師,應該都是這麽想的吧。
凝聚在那東西尾部的寒氣變強了。
別說侵蝕身體了,那些玄冰甚至成為那東西的糧食。
那東西以纏繞寒氣的黑尾粗暴地卷住惡魔,一直以來隻有自己把對手結成冰柱的惡魔慘叫一聲,就此凍結。那東西甩動尾巴,抖落結冰的惡魔後,以充溢於全身的力量揮動雙翅。
天使與惡魔的翅膀卷起了火與冰兩道旋風。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冰國討伐隊,也因那具有壓倒性破壞力的暴風而站不穩腳步。
不,如果隻有暴風,他們應該抵禦得住吧。
冰冷與炎熱的氣流支配了天空。那東西縱橫馳騁於其中,仿佛嘲笑著冰國討伐隊的抵禦有多無力似地,在眨眼之間殲滅了討伐隊。
冰國討伐隊喪失戰鬥意誌後,那東西轉動黑色的眼珠,開始尋找下一個玩具。島內、海上、空中,到處都是那東西的玩具,到處都有那東西的交戰對象。
那東西猛然縱身,跳進另一個討伐軍團中。慘叫與怒吼此起彼落。盡管討伐隊奮力應戰,但不消片刻,就戰意盡失了。
原因很簡單。
因為,那東西吞噬了所有的攻擊。
不管是冰或火,風或雷,光明或黑暗,甚至連爪和牙這種物理性攻擊,也全數被它擋下、吸收。
不論對象是怪獸或怪鳥,天使或惡魔,甚至神或龍,它也一視同仁地撲上、啃食。
不論人數多寡或戰力強弱,不論使用的戰術、戰略或陣形為何,不論隸屬於哪個陣營,全都平等地遭到那東西蹂躪。
這種單方麵的壓倒性力量差距,隻帶來深深的絕望。
一道冷汗從米絲特莉亞臉頰滑落。
就在這時,原本在她身邊愉快地掛著邪惡笑容的加布魯,忽然淩厲地眯起雙眼。
「是這裏嗎!」
加布魯皺了皺鼻子,伸出利爪朝與那東西完全不同的方向——愛爾妮雅的背後猛地一劃。
惡魔之爪撕裂了次元,使空間出現扭曲。米絲特莉亞和愛爾妮雅自然不用說,就連莎拉和亞麗耶爾也都對加布魯的暴舉瞪大雙眼。
「呿!這隻惡魔也太敏銳了吧?」
一道帶著幾分焦躁的低沉女聲在虛空中響起。
眾人全因那聲音立刻提高警戒。
在令人窒息的緊張中,一隻紅褐色的手臂忽地從被加布魯劃開的次元裂縫另一端伸出,把原本小窗戶左右的扭曲空間撕裂得更大。
米絲特莉亞心中警鈴大響。
伴隨著刺耳的不協調音、一身虯結賁起的肌肉,會使用各種妖術的極東高級惡魔——《鬼》,踏上了米絲特莉亞等人搭乘的黑龍伊弉諾背上。
鬼牽製著米絲特莉亞等人的行動,晶亮的雙眼發出詭異的妖氣。
一名女性在鬼的保護下,從他身後的扭曲空間鑽出。
那個女性有一雙銳利的暗褐色眼眸,臉上流露著身經百戰、不讓須眉的神氣,掌心刻著與米絲特莉亞相同的惡魔紋章。
米絲特莉亞認得這個人。她的名字是嘉莉亞,職業是傭兵,也是魔獸煉磨師培育學園《貝基歐姆》舉行學園祭時,想擄走愛爾妮雅的惡黨之一。
也許是回憶起當時對峙的情況吧,加布魯和鬼惡狠狠地瞪視著彼此,卷起一股幾乎令人停止心跳的殺氣。
另一方麵,嘉莉亞大搖大擺地走到鬼的前方,臉上掛著極有魄力的笑容。
「找到了。我是來綁架你的,要乖一點哦。」
她以約人吃飯般的輕鬆口吻招手說道。
被她那深褐色眸子注視的對象——愛爾妮雅露出困惑又訝異的神色,蹙眉問道:
「你在說什麽啊?你——」
「快點退下!愛爾妮雅!」
插圖p001
打斷愛爾妮雅的人是她的姐姐,愛爾妮雅等人就讀的魔獸煉磨師培育學園《貝基歐姆》的現任學生會長——掌心刻有神紋章的亞麗耶爾·f·米雷尼布魯克。
亞麗耶爾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後,將妹妹交給親信莎拉後走上前,她的金發在疾風中飄揚,金色的雙眸定定地注視著嘉莉亞,以清晰的聲音在狂風喧囂的空中說道:
「抓住她!夏妮拉!【光燦秩序】。」
在主人的號令下,女武神瓦爾基麗安靜地舉起她神聖的手臂,收緊纖細的手指。嘉莉亞與鬼的周圍一下子亮了起來,熠熠生輝的極光之網不斷收緊,令人敬畏的光之牢籠轉眼使敵人無處可逃。
凝縮的光網纏縛上了鬼角。
原以為已經手到擒來,沒想到鬼的周圍忽然出現七彩的光芒,光之牢籠如肥皂泡般破裂。
「不好意思,我不會讓你妨礙我們的。」
與戰場極不相襯的稚嫩聲音響起。隻見一顆小腦袋瓜從嘉莉亞背後探出。那孩子的年紀約莫十歲上下吧,黃綠色的頭發宛如春天的新芽,琉璃色的眼珠蘊藏著深不可測的智慧,同時又帶著一點空幻。她穿著袖長過指的連帽上衣,狗耳帽兜垂在背後,手上抱著一隻嬌小的魔獸。
亞麗耶爾眯起眼睛,戒備地注視少女懷中的魔獸。那魔獸乍看之下就像小狗般可愛,但是從其額頭寶石發出的七彩光芒,連神的攻擊都能抵禦。
亞麗耶爾絲毫不敢大意地向少女問道:
「你就是菲堤博士嗎?」
米絲特莉亞也聽過這個名字,那是不久之前成為話題的天才少女之名。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以帶著深意的笑容微微搖頭。
「不對。菲堤是我姐姐,她現在正在休息。」
「姐姐?這是怎麽——
」
「至於我,我叫菲爾,是追求世界最強的人!」
少女打斷亞麗耶爾的話,高聲說道。
接著,她急促地大口喘氣,看向站在一旁呆住的愛爾妮雅。
「才華洋溢的龍煉磨師啊,快點跟我走吧。」
「你、你在說什麽啊!?」
愛爾妮雅皺起眉頭,以警戒的姿態回應菲爾的邀約。
可是她無法繼續追問下去。
「為什麽我可愛的妹妹非得跟你們走不可呢?」
亞麗耶爾緩緩舉起刻有神紋章的手臂,向菲爾提出質問。她身旁的夏妮拉將無數道極光纏繞在劍上,完成了瑰麗絢爛的絕對殲滅之劍。
之所以發問,是亞麗耶爾對不久之後即將成為敗者之人的最後慈悲。就米絲特莉亞所知,從來沒有人或魔獸能不被那把劍貫穿。
操縱鬼的嘉莉亞不禁流下冷汗,就連幼神帕拉帕也膽怯地縮了縮脖子。
「為什麽?那當然是為了——」
然而,隻有菲爾無所畏懼地微笑道:
「拯救世界啊!」
她高聲宣布這件事,聲音中沒有任何迷惘。
出乎意料的回答令亞麗耶爾訝異地皺眉。米絲特莉亞當然也不懂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盡管莫名其妙,可是事態仍然不由分說地持續進展。
世界正朝著所有人都不樂見的方向前進。
『全員退避!退避!』
《擴聲蝶》傳出警報。激越的咆哮化為衝擊波,借由空氣衝擊身體,逼使眾人的意識集中在聲音傳來的方向。
米絲特莉亞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
耶爾格王國派遣的討伐大隊,其中一隅正慘遭那東西蹂躪,幾近全滅。以舍命覺悟進行的死鬥隻是徒然,隻見又一個大隊崩潰,人與魔獸紛紛墜落在幽暗的孤島上。
「那到底是什麽怪物?」
即使是由一流魔獸煉磨師組成的軍隊,那東西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其摧毀。看著那景象,米絲特莉亞驚懼地喃喃問道。
仿佛等這句話等很久了似地,菲爾抬頭挺胸,以唱歌般的語氣回道:
「它的名字是《凱美拉》,是我等追求的真理,是世界最強的魔獸!」
琉璃色的眼眸閃爍著歡喜的光輝,菲爾以她嬌小的身體,盡可能大聲地宣布道。
聲音中帶著深邃到不可見底的夢想、野心,以及執著。
仿佛被那聲音吸引似地,凱美拉的黑色眼珠看向菲爾,接著——
它緩緩張嘴,從口中吐出帶著雷霆電雹的狂風。
「伊弉諾!【黑龍死咆】!」
莎拉間不容緩地向伊弉諾下令,伊弉諾大大扭動脖子,對著朝自己逼近的雷霆電雹之風放出漆黑氣息。狂風與氣息激烈地衝撞在一起,將周圍卷入暴風之中。魔獸們全都動了起來,挺身保護自己的主人不被強風傷害。
米絲特莉亞也同樣被搭檔加布魯保護著,對眼前的事態感到萬分驚訝。
剛才的攻擊,假如莎拉沒有即時做出反應,不隻米絲特莉亞等人,菲爾他們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難道說,那隻名叫凱美拉的魔獸,沒有和菲爾他們訂下契約嗎?
與大惑不解的米絲特莉亞相反,剛才差點身陷險境的菲爾以完全不意外的態度,平靜地開口:
「嗯,以你的程度,果然沒辦法完全控製住它呢,古雷斯。」
「快別這麽說嘛。我可是拚上老命在做了哦,菲爾博士。」
聽到那道回應菲爾的聲音,米絲特莉亞在驚訝之餘,眉心的皺紋也變得更深了。一名上了年紀的男子在不知不覺間出現在菲爾身後,以手指摩挲著尖瘦的下巴。
一見到那名為古雷斯的老紳士,米絲特莉亞立刻麵有難色地垂下嘴角。老紳士穿著厚重的外套,胡子修剪得相當整齊,即使身處殺氣騰騰的戰場,也依然笑意不減,應該是對自己的實力極有自信吧。
對於這名能以魔蟲把其他人當成傀儡操控的馭蟲者,曾經落入他手中的米絲特莉亞與愛爾妮雅的警戒心一下子升到最高點。
不知是否明白米絲特莉亞與愛爾妮雅的心情,古雷斯滿臉笑容,以見到久別孫女般的態度朝兩人親昵地揮手。
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米絲特莉亞與愛爾妮雅選擇保持沉默。
「所以說,你們是來做什麽的啊~?」
盡管周圍狂風嘈雜,這道毫無緊張感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
「法爾德?」
米絲特莉亞反射性地叫道,緩慢地移動視線,看向打從凱美拉到處肆虐起就一言不發地注視戰場的同班同學。
那人的五官端正到堪稱奇跡,連身為女性的米絲特莉亞也會因那美麗容貌禁不住看到著迷。藍色的眸子似乎很沒幹勁,可是又仿佛在關注著極遠的場所。他的掌心刻著天使紋章,身旁的搭檔是擁有八片羽翼——天使的最高位階——的天之騎士。他的名字是法爾德·格藍桑達,是名符其實的天才。
總是給人吊兒郎當感覺的法爾德,以不容撒謊的堅定眼神質問菲爾。
麵對他那鋒利如刀的問話態度,菲爾毫不畏懼地道:
「剛才已經說過了,不是嗎?我們的目的是創造出最強的魔獸。這是我等的終極願望。」
「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所以說那個就是最強的魔獸是吧?」
法爾德語氣輕佻地繼續說道,同時看向在空中忙碌地左張右望,尋找下個獵物的凱美拉。
但他隻是微微聳了聳肩,很快地又把視線移回菲爾身上,再次質問道:
「然後呢?你們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嗎?可愛的黃綠色小狗狗?」
「你還真是讓人不愉快啊。」
菲爾瞪著法爾德,輕蔑地眯起眼睛。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法爾德依然不改輕浮的態度,使米絲特莉亞覺得有點頭痛,然而她還是按捺下想插嘴的衝動,看著兩人你來我往。
法爾德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對於引不起他興趣的事物,他根本不會多管閑事。
相反的,一旦他插手了,就絕對會讓事態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
法爾德就是這種天才。
也許是在法爾德身上感受到了什麽吧,菲爾警戒地抱緊懷中的魔獸,略帶激動地回道:
「正確來說,是隻差一步就可以實現了。令人遺憾的是,凱美拉的主人還沒決定好是誰。」
「咦~?它的主人不是那邊那位優雅的紳士嗎?」
「哼,你不隻讓人不愉快,而且還很惡劣呢。」
見法爾德臉上掛著從容不迫的笑容,菲爾不悅地噘起小嘴。她會不高興也是當然的,因為法爾德很清楚古雷斯掌心中的紋章是蟲紋章。
不過,菲爾噘起的嘴很快地又笑開了,她輕輕點頭。
「沒錯。古雷斯不是凱美拉真正的主人,隻是暫時的主人。」
「菲爾博士,你是不是有點說過頭了?好歹也要慰勞一下努力控製它的老人吧。」
「你沒問題的啦,反正殺也殺不死,大可放心。」
古雷斯從壓得極低的帽簷下露出明顯感到困擾的表情抗議道,卻被菲爾信心滿滿地頂了回去。古雷斯無奈地聳了聳肩,菲爾則滿意地微笑起來,再次將
目光放在法爾德身上。
「我討厭半吊子的感覺,因此在創造最強魔獸這點上絕不會有任何妥協。再說,必須有優秀的魔獸煉磨師,才能讓魔獸發揮出最極致的力量。所以,我們需要那邊那位龍煉磨師。」
「哦~居然跳過我這個天才?為什麽要找上愛爾妮雅小姐呢?」
「這是很單純的資質問題。那女孩很有才能,她擁有能激發魔獸力量的潛力。隻要她以那力量引導凱美拉徹底發揮實力,它就能成為世界最強的魔獸,成為真理!」
菲爾充滿信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話中沒有絲毫誇飾的成分。
然而,對這論點提出異議的,不是別人,正是愛爾妮雅本人。
「等、等一下,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我可是龍煉磨師哦?我怎麽有辦法和那種怪物訂立契約啊!」
米絲特莉亞在心裏同意愛爾妮雅的反駁。魔獸煉磨師能訂立契約的對象,隻限於與自己掌心紋章相同的魔獸;假如菲爾是真理的追求者,那麽這就是世界的真理。
想到這裏,米絲特莉亞突然驚覺某件事。
菲爾說過,凱美拉是他們創造出來的。
既然如此——
「關於這點,你大可放心。凱美拉的紋章可以在後天生成。」
他們當然也早就考慮過該怎麽操縱凱美拉了。
菲爾毫不保留地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古雷斯微微歎氣,露出「我孫子真不懂事」般的神情。
至於米絲特莉亞等人,則是因為這番話,總算明白菲爾等人之所以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在眾人的驚疑之中,法爾德向前踏出一步,繼續問道:
「要是我們不交出愛爾妮雅小姐呢?」
「我不建議你們這麽做。否則世界會因此毀滅哦。」
「哇哈哈哈哈哈!你剛才明明說要拯救世界,這下子又說世界會毀滅~到底哪邊才是你的真心話呢?」
「我不是說了嗎?必須有人控製凱美拉才行。它是鬥爭本能的集合體,假如任憑它為所欲為,整個世界都會被它踩平的。而且我已經說過好幾次了,凱美拉是最強的魔獸,其他魔獸是無法打倒它的。」
菲爾以絕對的自信如此聲稱,法爾德也眯起他那雙除了自負之外找不出其他色彩的眼眸。
「是這樣嗎~那不然——」
他掌中的天使紋章發出眩目的夕陽色光輝。
「就讓我來阻止看看吧~艾爾德米歐,【光明懸泉】。」
艾爾德米歐點頭,驅使九枚天輪飛向凱美拉。天輪在空中畫出光之軌跡,停留在凱美拉的正上方,鎖定目標,泄下光之飛瀑。漆黑的怪獸於轉眼之間被光之洪流淹沒。一旦被那道聖光灌注,下場就隻有消失一途。
「——哦,原來如此。還真的是超出常識的怪物呢。」
法爾德微微眯起碧藍的眼眸。在他視線的另一端,理應吞沒一切的聖光正反被某種東西吞噬。漆黑的口腔將艾爾德米歐那強到非比尋常的光之攻擊全數吞入腹中,不隻如此,它的身體還開始發出眩目的閃光。
而那正是艾爾德米歐的聖光。接著,凱美拉甚至像艾爾德米歐一樣,開始散發天使的威嚴。
繼續攻擊下去也沒有意義。明白聖光瀑布無法打倒凱美拉,艾爾德米歐把天輪叫回身邊。
不過,這卻是身經百戰的天之騎士不該有的錯誤判斷。
「艾爾德米歐,你在做什麽!不能減緩攻——!」
法爾德的聲音被揮舞於空中的光之鞭打斷了。那是纏繞聖光的凱美拉尾鞭。這時,艾爾德米歐的手臂忽然高舉起來。
隻見凱美拉冷不防地以尾鞭纏住艾爾德米歐的手臂,以蠻力將天之騎士重重地摔在大地之母上。地表仿佛被隕石撞擊過似地,出現一個缽狀的深坑。
飛揚的塵土遮蔽了視線,凱美拉緩緩揚起纏著天之騎士手臂的尾鞭,將艾爾德米歐吊了起來。淒慘落魄的天之騎士扭曲著嘴角,操縱天輪攻擊凱美拉。
撞擊聲再次響起。艾爾德米歐的身影變得模糊不清,失去控製的天輪在空中盲目地亂飛。一次、兩次,無數次無數次,撞擊聲響遍孤島,使想要上前救助的討伐隊員聞之喪膽。
尖叫聲打斷了震耳欲聾的噪音,米絲特莉亞臉色大變地喊道:
「法爾德!」
映在她眼中的法爾德身體大幅傾斜,掌中【契約之絆】的光芒也變得相當微弱。
凱美拉補上最後的致命一擊。艾爾德米歐的身體劃破大氣,狠狠地撞入地麵。整個後背被鑲進地表的天之騎士奮力想挺起上半身,可是手臂使不上力,手掌不斷滑開,無法撐起身體。
怎麽會這樣——米絲特莉亞衝上前,緊緊抱住癱倒的法爾德。他的身體像死了般冰冷,精悍的俊臉浮現涔涔冷汗。
「哇哈哈哈哈,能被米亞這樣抱著,要感謝艾爾德米歐才行呢。」
「少在那邊耍嘴皮子!上吧!加布魯!」
「米亞!別這樣!」
米絲特莉亞不聽法爾德的製止,發動【契約之絆】。法爾德與艾爾德米歐的慘敗令所有人的警戒升到最高點,每個人掌心的紋章紛紛亮了起來。
「還是別這麽做吧。」
菲爾輕輕搖頭。米絲特莉亞嘖了一聲,朝凱美拉的方向送出加布魯。
「吾主啊,你的怒氣很不錯哦。」
透過【契約之絆】傳來的純粹怒火,使加布魯露出獰笑。他揮動惡魔羽翼,鎖定散發聖光的凱美拉,將纏繞於雙臂的鎖鏈激射而出。不祥的漆黑鎖鏈唰啦唰啦地交纏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圓環,環內的空間出現扭曲。
「【加洛斯特鎖鏈】!」
「沉入無次元的黑暗中吧!」
米絲特莉亞與加布魯同時叫道,鎖鏈圓環釋放出誅求生命的黑暗波動。
麵對不斷逼近的吞噬空間的黑暗,不知在想什麽的凱美拉將嘴張得極大,吐出眩目的聖光。黑暗與光明,正反兩極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於轉眼之間分出高下。聖光一下子就吞噬了黑暗,襲向緊急將手臂與翅膀交叉作為防禦的加布魯。
「加布魯!?」
米絲特莉亞驚叫,占據了整個視野的光芒,是從加布魯體內迸發而出的。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加布魯將殘破的翅膀張到最大,彈開光之洪流。
「加布魯!後麵!」
米絲特莉亞再次叫道。她紫藍色的眸子映出了繞到加布魯身後的凱美拉身影。加布魯迅速回頭,但是凱美拉的龍臂已經猛然揮下。血沫四散於空中,龍臂前端的利爪深深刺入惡魔的肩頭。
加布魯的五官痛苦地扭曲,米絲特莉亞也因【契約之絆】的反饋,肩部產生被火燒傷般的劇痛。
米絲特莉亞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就在這時,火焰般的紅發飄進她的視野之內。
「奇爾,把它燒成灰燼!【螺旋氣息】!」
愛爾妮雅淩厲地瞪著爪子深陷加布魯肩頭的凱美拉,高聲下令。奇爾勉強找出不會波及加布魯的射線,朝凱美拉發射螺旋狀的豔紅火焰。凱美拉閃避不及被烈火吞沒,緊接著又反過來吞噬了烈火。
「嗚!」
「沒用的。凱美拉是以所有魔獸的細胞為基礎創造的,所以沒有它不能吸收的攻擊。不管是神或龍,天使或
惡魔,所有的能量全都是它的糧食。」
愛爾妮雅不甘心地撇嘴,菲爾則是以喜孜孜的語氣說明起自己的傑作。
就在這時,一道冷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既然如此,以能量之外的方式攻擊,又是如何?夏妮拉,把它大卸八塊!」
女武神瓦爾基麗·夏妮拉聽從主人的指示,點了點頭,舉起白銀之劍朝凱美拉砍去。她特地消除纏繞在劍身的極光,以純粹的劍術攻擊敵人。她以劍脊帶開凱美拉的龍臂,如陀螺般旋轉身體,以白銀之刃劈砍凱美拉門戶大開的腹部。銳利的刀刃劃開鱗片,切開肉體。見到那連膏血都沾黏不上的美麗劍刃再次砍進凱美拉體內,亞麗耶爾微微揚起笑容。
假如是純粹的物理性攻擊,凱美拉就無法吞噬了。
可惜,亞麗耶爾想得太簡單了。
夏妮拉臉上浮現驚訝之色。沒入凱美拉身體一半的劍身一動也不動,不論如何使勁都拔不出來。不僅如此,還不斷被吸進凱美拉的體內。
噗滋!耳畔響起利刃刺入肉體時的刺耳聲音。
夏妮拉的嘴角流下一道血痕。她緩緩看向自己的腹部。
理應刺入凱美拉體內的劍刃前端,被凱美拉同化似地反過來從它身上竄出,刺中夏妮拉的身體。
「我說過了,它能吞噬一切。」
菲爾沉靜地說道。夏妮拉扭動身體,好不容易掙脫劍刃,跪倒在半空中。但夏妮拉是掌管戰鬥的女神,不論身負多重的傷,眼中的鬥誌都不會消失。
可是,這樣反而不妙。
凱美拉用力攫住夏妮拉的肩膀。對於失去戰鬥意誌的對象,凱美拉也會失去興趣;但假如對方還想反抗,就依然是它戰鬥的目標。凱美拉張口——為了讓夏妮拉嚐到決定性的敗北滋味。
「等、等一下!不要再繼續了!」
一道混雜了焦急與懇求的聲音響起。古雷斯滿頭大汗地握緊拳頭,凱美拉被定身似地停下動作。
米絲特莉亞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愛爾妮雅正扶著跪倒的亞麗耶爾,苦澀地瞪著菲爾。
「我、我跟你們走。所以不要再傷害姐姐的夏妮拉了!」
「愛爾妮雅!?你在說什麽傻話!不要做蠢事!」
「姐姐你才不要說傻話!」
亞麗耶爾緊揪著愛爾妮雅的製服,試圖阻止妹妹,反而被妹妹吼了回去。愛爾妮雅迅速看了跑過來的莎拉一眼,把姐姐交給她。
「莎拉!你在發什麽呆!快阻止愛爾妮雅啊!」
「亞麗耶爾會長,現在的我們應該相信愛爾妮雅小姐才是。」
莎拉以強勢但難掩羞愧的逞強口吻勸說道。的確,在場沒有人是凱美拉的對手。光憑一隻凱美拉,就足以殲滅整個討伐隊。而且連強到超群絕倫的亞麗耶爾和法爾德也都被它打敗。
令人覺得強弱之別根本沒有意義的絕對力量。話說回來,假如它現在的力量是被古雷斯壓製過後的狀況,那麽一旦完全解放實力,世界肯定會陷入無法想象的大混亂之中。
為了世界,愛爾妮雅打算交出自己。
令人痛恨的是,目前在場者中,沒有人有多餘的力量阻止她那麽做。
「感謝你如此明理,我也快要控製不住凱美拉了呢。」
滿頭大汗的古雷斯放心地籲了口氣。
愛爾妮雅看著那樣的他,從牙縫擠出聲音。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就是要讓奇爾跟我一起走。」
「沒問題。隻要你肯安分地待到明天就好。」
古雷斯笑容滿麵地點頭同意愛爾妮雅的要求。
菲爾等人帶著愛爾妮雅,消失在次元縫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