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信乃步在第二天早上,在亞由美的房間裏被亞由美的姐姐發現。


    發現她的時候,她正呆若木雞地坐在撒亂著人偶的房間中央,腿上放著那隻身穿鮮紅和服的人偶,捂著雙眼嚶嚶哭泣。但是,信乃步並沒有關於當時的記憶。


    當她被姐姐喊到的那一刻,她就像從連夢也沒做的深度睡眠之中醒來一般,記憶就是從那一刻起重新開始記錄的。不知是何原因,信乃步對來到亞由美家之後的事情,完全不記得了。


    但是,當她被問到之前去了什麽地方的時候,就算撇開這件事不提,她同樣無法說起詛咒的事情,所以找借口搪塞這些情況,讓她傷透了腦筋。


    到頭來,她隻能簡直主張,包括這件事在內的所有事情,自己都完全不記得了。


    隻是在那之後,信乃步在一段時間裏要定期去醫院做檢查了。由於信乃步在這裏的行為太過支離破碎,致使母親懷疑她的腦神經或心理上有疾病,被迫去做了諸多得檢查。


    另外,她還做了眼科方麵的檢查。


    信乃步在亞由美的房間裏被發現的時候,她感到眼睛裏進了什麽東西,眼部有強烈的劇痛,於是直接上了眼科。


    經過診查後,結果發現信乃步發紅的眼睛裏,不知為何進入了大大小小許許多多鏽渣一樣的東西,而那些東西對眼球造成了微小的傷口。雖然碎片已經被取出,對損傷的眼球也經過了幾次治療,但她出院後的一個多星期裏,眼睛還是時不時地感到疼痛,而且每次疼的時候都會有鏽渣繼續往外掉。


    「……對不起」


    後來在社團活動中,她得到了學姐們的道歉。


    學姐們說,她們見到了夢人。然後聽說,以三年級中唯一一名讀書派的前輩為中心,幾名同學一起向顧問老師交代了這次人偶事件的經過,讓聊天派的學姐她們挨了頓訓。


    在事情發生的那天,信乃步獨自離開之後,學姐他們不好處理人偶,於是便扔進了神社的水池裏。


    在這件事上,她們也被吼了一頓,還被安排周日去打掃神社,似乎讓她們吃了不小的苦頭。弱小的讀書社的顧問老師,是同時兼任美術社顧問的美術老師。他身材消瘦,長相就像巫婆或惡魔那般令人毛骨悚然,而且還是個出了名的怪人,休息日要一直跟他在一起度過,恐怕相當的為難。


    「我們鬧得太過火了,對不起」


    信乃步雖然得到了學姐她們的道歉,但感到的吃驚更甚於消氣。不用再繼續遭到無視和欺負了,這一點首先讓她感到的是安心。


    她們反不反省,信乃步都覺得不重要。最讓她開心的是,今後不會再遭到殘酷的對待。


    「……」


    亞由美也被找到了。據說是夢人在尋找信乃步的時候,碰巧找到她的。


    信乃步並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聽說夢人發現她的時候,她慣用手的手腕骨折了,之後恐怕會落下殘疾。


    亞由美在被問到事情的經過時,給出的證言同樣是不記得。照理來說,這種主張根本是行不通的,但或許是由於亞由美和信乃步都在近距離看到了命吐血的場景,而且巧合地給出了十分相近的證言,所以被當成了心理打擊造成的短暫失憶,近期之內沒有遭到深究。


    在事後,夢人說道


    「事情解決了。那就像是一種故事」


    但是,他告訴信乃步的,僅僅隻有這些


    「你和綾芝亞由美,都已經不用擔心了」


    信乃步雖然有些不滿,但信乃步不希望讓夢人覺得自己不相信他,所以也就沒再多問。隻不過,亞由美經曆了那樣的事情,而且還受了傷,心情卻非同以往地舒暢,性格還開朗了一些。


    信乃步不清楚個中緣由。


    可能那隻是心境上的變化。


    隻不過,她在和亞由美說話的時候,總是不知不覺間有些躲躲閃閃。當時命的事情,人偶的事情,也就是這次的事情,信乃步都沒提起過。


    她跟亞由美,現在依舊保持著要好的關係。


    「……真木同學」


    有一天,信乃步在學校的走廊上被命叫住。


    聽說命住院的消息後,信乃步有一段時間都沒在學校裏看到她,但當時看她嘴裏吐出那麽多的釘子還有那麽多的血,就感覺她出院的速度相當快。


    信乃步相當於受害者的身份,因此得到了一些信息,但得到的解釋卻是,命因心理疾病對藥物完全認識錯誤,在病情發作時自己吞下了釘子。信乃步對此沒有提出任何意見……這是因為,她現在都還不知道該怎麽去看待命。


    隻不過,這一天跟她搭腔的命,跟前段時間判若兩人。


    她並不是容貌發生改變,隻不過是那雙眼角微垂的雙眼並沒有透過信乃步看著遠處的其他東西,而是很正常地與信乃步四目相交。


    而且,說話也並不像以前那種非常忘我,支離破碎。


    其實,信乃步並不是頭一次看到命這種狀態。不知是因為疾病還是藥物作用,她平時精神狀態可能就會不一樣。


    「……呃……真悶同學,對不起」


    命向被叫住的信乃步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道歉。


    「咦?」


    「就是……上次的事……」


    「啊……呃,是、是那件事啊。長壁同學,你不要緊了麽?」


    信乃步想起那灘混著釘子的血泊,向命問道。可是在她聽到回答之前,命的弟弟長壁駿現身,與信乃步問候了一聲,便催促著命離開了。


    「啊……」


    「不好意思,我家姐姐給你添麻煩了」


    「並、並沒有添麻煩……不要在意」


    「謝謝」


    俊道了謝之後,輕輕推了下姐姐的背,「喂,藥給忘了」地說著,帶著低下頭縮成一團的命不知上哪兒去了。


    信乃步目送他們離開,隨後想起自己忘記問她,在那個水池裏是不是她救了自己。但同時,信乃步也察覺到,自己心底對詢問此事一直下不了決心。


    到頭來,信乃步最準也沒向命問起這件事。


    ………………


    ?


    晴朗的天空下,風帶著怡人的涼氣,吹拂著開始灌溉的水田。真木夢人正走在細細的田間小道之上。


    喳踏、


    喳踏、


    他每走一步,就會發出那種節奏奇異的腳步聲。鞋底摩擦地麵的聲音之後,接著是手杖的鐵質杖頭戳在路麵上的聲音,隨後又被另一隻皮鞋發出的踩踏聲蓋過。


    夢人正在這片土地上散步,心情大好。


    若是這樣,也不枉回到這種鳥不拉屎的鄉下。即便平日每次散步的時候,都得被迫意識到是在揭右腿上麵的老傷,但他已經明白散步擁有超越煩心事的價值了。


    ————這個地方,還散落著許多的『收藏品』。


    夢人的好心情,便是因為這遍地的『收藏品』。


    夢人是個收藏『詛咒』的收藏家。他最開始是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而收集,盡管現在並沒有遺忘那個目的,但漸漸敗給了那些『收藏品』的魅力,成為了一名收藏家。


    殺過人的刀具、自殺用的繩索、塞過屍體的家具、因冤孽而鬧鬼的家具……這些都是夢人的收藏對象。


    他深愛著那些『詛咒』,夢想著有朝一日被那些『詛咒』置於死地。


    夢人是個受到詛咒的人。


    她在六歲生日即將到來的前夜,被『鬼差』帶走,當做貢品獻給了『鬼』,然後右腿作為得到寵愛的證明,被奪走了。


    隻要這個證明不消失,夢人就絕對死不了。夢人多次進行過嚐試,用刀則刀斷掉,用繩子則繩子斷


    掉,就算跳樓或撲車自殺,都必定會發生莫名其妙的『巧合』,並毫發無損地生還下來。


    這都是為了有朝一日作為貢品,被『鬼』召見。


    在那隻『鬼』的住處,那無數四肢被卸掉眼皮被縫上的人被倒掛著的,噩夢般的情景之中,『鬼差』指著那些『人』,對年幼的夢人說道


    「隻要順利得到『那位大人』的青睞,你的身體被毀打上『印記』,待有朝一日時機成熟成熟,便會加入到他們之中」


    「!?」


    「你將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永永遠遠地被倒吊在那裏,成為偉大的,無與倫比的『那位大人』的玩具之一,為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的可憐的『那位大人』,聊以慰藉無窮無盡的煩悶」


    「………………!!」


    夢人如今,仍舊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些悲慘的人類。


    如果得不到那隻『鬼』的青睞,那隻『鬼』便會把別處取下的肢體插進其身體,令其成為人外的奴仆。然後,如果能夠得到『鬼』的青睞,一隻手或腳便會被剝奪,然後被釋放,待到時候到來,便會加入到那些被倒吊著的東西的行列之中。恐怕……永永遠遠都會一直如此。然後,像『鬼差』這樣的奴仆們,隻要得到了『鬼』的青睞,插在自己身上的『多餘的四肢』便可以被拿掉,盡心盡力地為『鬼』運送貢品。


    夢人便是被那隻『貓』當做貢品盯上了。


    那隻可憐的『神使』,已經不知多少個春秋,不知多少次向『鬼』奉上貢品,但都沒有得到青睞。每當它失敗一次,他的身上便會被植上新的四肢,最終還被植上了貓的毛皮,已經連自己原本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能麽都夠……落得那種下場。


    夢人拖著被剝奪後喪失感覺的腿,在腦海中回憶著那地獄般的情景,以這詛咒之身向前邁進————直至找到能夠打破『鬼』施加的『不死詛咒』的,更為強烈的『死亡詛咒』。


    喵嗷、


    『貓』監視著闊別數年用心獻上的祭品,如同諷刺夢人一般,不知從哪兒傳來叫聲。夢人挺小腳步,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去,望著這個渺小而及其乏味的世界,露出那個仿佛在嘲弄整個世界一般的標誌性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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