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婆,丫頭,我回來了」


    「爸爸回來了喔。老公,歡迎回家」


    「爸爸,歡迎回來」


    緊日子的丈夫,五十嵐真沙輝回到了家裏。


    他體型精瘦,配戴眼鏡,雖然看上去好像沒什麽體力,但他其實在初中和高中都在踢足球,在大學也在踢室內足球,所以實際上並不盡然。


    然而那與外表不符的充足體力,經過了因經營而連日奔波之後,回到家時最終還是消耗殆盡。就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裏,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裏。但遺憾是唯獨今天這次回家,也沒辦法像平時一樣完全放鬆心情去開心。


    「呐」


    今日子和女兒華菜一起從客廳出來,說道


    「信息看到了?但沒見你回複」


    「……嗯」


    真沙輝歎著氣點了點頭。


    真沙輝在外麵雖然表現得善於交際,但在家裏會顯示出本來的性格,變得極度沉默寡言。他本來便十分內向且神經兮兮。今天,公寓裏一個兩歲的孩子意外身亡了,那一家人從真沙輝懂事時起就跟真沙輝家住的很近,以前還是同學,所以這個消息令真沙輝的心情非常沉重。


    說實在的,真沙輝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盡管他通過不懈的努力,表麵上表現得善於交際,但是在不懂怎麽去安慰別人,而這給他自己留下了苦惱。


    所以,真沙輝索性不再去想了。


    雖然場麵話要怎麽說都沒問題,可他覺得要真正能夠說進老熟人的心裏,恐怕怎麽說都不對。他礙於過多的真摯與羞澀,以至於反而說不出口了。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性格很麻煩。


    「心情很沉重……」


    「是啊,真可憐……」


    「可是,非做不可」


    非做不可的實情應該還很多。譬如葬禮,很多很多……


    來到玄關的華菜,似乎也因為認識的孩子再也不在了,心情十分被悲痛,表情十分黯淡。


    「爸爸,小幸彥他好可憐」


    「……是啊」


    真沙輝同意女兒的看法,硬是驅策著疲憊不堪的沉重身體動起來,默默地將華菜抱了起來。


    ?


    104室的門打開了。棚橋令子來到玄關,迎接因工作纏身,一如既往工作到深夜轉鍾才進門的丈夫。


    「歡迎回來」


    「咦,你沒睡?怎麽了?」


    由於回來很晚,丈夫——和也小心不發出聲音,悄悄進了家門。換做平時,和也會擔心進門的聲音把屋裏的人吵醒,去臥室看看兒子的睡臉,而妻子都不會到臥室裏來。今天他看到妻子一直醒著等待自己,立刻察覺到出了什麽事情。


    「聽我說,鬆野家的……」


    「阿淳麽?」


    和也一邊用手指解開工作時一直保持的劉海發型與領帶,一邊反問過去。111室的鬆野淳一也是和也的發小。他們在同一片地區出生長大,小學和初中都是同年級的同學。這樣的朋友,和也還有不少,雖然沒有關係好到可以稱作死黨的朋友,但彼此之間從小時候便關係融洽,打了很久的交到。


    「那個鬆野家的,幸彥君……」


    聽到妻子說的話,和也禁不住驚呼出來。


    死了。留守事故。才兩歲。正可愛的時候。


    他在感到吃驚的同時,並沒有覺得此事事不關己。和也的孩子才三歲,他根本不想想象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


    和也是公認的愛操心孩子的人。他總希望盡可能長久地陪在孩子身邊。他的事業雖然成功,但身為餐飲連鎖店經理被海量的工作纏身,總感到這是命運的諷刺。正因為和也是這樣的性格,所以聽說有孩子去世的消息,哪怕隻是稍微想象一下都會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甚至全身冒雞皮疙瘩。


    「……怎麽會這樣。這究竟該怎麽說才好」


    「嗯……」


    夫婦站在走廊上,看著彼此憂鬱的表情。


    他好想看看兒子的睡臉,就像平時一樣將門打開一條縫,向臥室內窺視。走廊的光線照進了臥室,在昏暗中,兒子——涼從被子下麵露出可愛的臉,正甜美地睡著。


    從涼一出生開始,在涼熟睡時戳他柔嫩的臉蛋,對於與沉重工作為伴,抽不出時間的和也來說,便是為數不多的幸福。他不敢想象這份要幸福從手中溜走。如果真的變成那樣,那自己肯定會活不下去的。光是想象一下,他便感覺眼眶發熱,淚水幾乎要跑出來。


    「阿淳他……肯定很難過吧……」


    他想起青梅竹馬的臉,想象著她的心情,和也歎了口氣。


    「嗯……這倒確實沒錯……」


    但聽到這話的令子,做出回答時卻遮遮掩掩。和也覺得奇怪,把臉湊過去看著自己的妻子


    「怎麽?有什麽不對麽?」


    「該怎麽說呢……其實太太要更……」


    「啊,嗯。應該是感到自責吧」


    「這倒確實沒錯……鬆野太太是一個人看著兩個孩子,而且丈夫連一根指頭都不動。真是很辛苦啊」


    「……是麽?」


    和也覺得話鋒轉向了出乎意料的方向,微微顰眉,看著妻子的臉。


    「到了晚上,我去看了看鬆野太太…………她的臉被打得很厲害」


    令子沒有看和也的眼睛,低著頭難以啟齒一般這樣說道。聽到令子的話,和也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其實不隻是今天,以前也好多次看到她渾身是傷……」


    「……」


    「所以,我有點擔心……」


    和也聽著她說話,什麽也沒說。


    他雖然喜歡為小孩子操心,但那是別人家的事,他沒有評論的權力。隻不過,他那種回想起來那位發小凶神惡煞的臉,以及特別大男子主義的性格。


    ?


    「你是怎麽看著孩子的!」


    下午接到聯係的丈夫——淳一,在日落之後回到了家,一看到麵色憔悴的妻子就漲紅了臉,二話不說吼了過去,同時重重地朝妻子臉上扇了一耳光。那重重的一下,甚至將妻子打飛出去。


    阻止他的,是直到之前還一直向太太詢問情況,並不斷加以指責的醫生和警察。


    在那之後,警察對淳一說「希望談一談」,醫院方也說「請詳細說明」,但淳一卻怒氣衝衝地直接離開了。太太被暫時放回家,直到深夜轉鍾,丈夫也沒有回家。


    「…………」


    公寓的111號室,沒入於幽深的漆黑之中。


    深夜,連門旁的玄關燈也沒開,臉門上鑲嵌著『鬆野』的門派都看不出請。就是從這樣一套房間,能夠微微地聽到孩子從一頭穿出來。


    在漆黑的家中,嬰兒正在哭泣。


    玄關,走廊,客廳……籠罩在空洞黑暗之中的漆黑居室之中,隻有嬰兒的哭聲回蕩著。在這套居室之中,隻有一間臥室透著模糊的光亮。


    裏麵是妻子,佐知。


    嬰兒的聲音也是從這裏傳出來的。在欄杆包圍的嬰兒窗中,小寶寶正激烈地哭喊著。麵對著寶寶,佐知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鋪著軟木墊的地板上,一動不動地深深低著頭。


    她的左半邊臉已烏紅發黑。她在醫院裏進行了護理,貼上了紗布,但也無法完全掩蓋住變色的部分,現在搭在垂下的頭發下麵。


    她裂開的嘴角上也貼著紗布,紗布上滲著血。


    被劉海遮住的眼睛無比昏暗,目光呆滯地盯著放在腿上的手。她的手中,正握著一輛玩具車。


    這輛孩子以前喜歡的玩具卡車現已經喪失主人,孤零零地握在母親手中。


    幸彥在滿周歲前就很喜歡作業車輛。


    他早上一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這輛最為喜愛的玩具卡車,每天都很寶貝地抱在懷裏。


    佐知覺得他是個乖孩子,也很愛撒嬌。


    他以前一離開母親就會哭,讓佐知十分困擾,可是到了兩歲之後就開始能夠用玩具車一個人玩了,幾乎就想忘記母親一樣沉迷其中。


    ——是啊,幸彥終於兩歲了。


    幸彥開始有自己的智慧了,讓佐知能夠稍微輕鬆一點了。他最開始是個什麽都離不開人照顧的小寶寶,而且佐知懷了第二胎生下來,一時間感到真的手足無措。


    但在她聽到幸彥稍微能說話之後,感到非常的欣慰。


    她剛開始有些自信,覺得自己能夠將幸彥還有妹妹美幸撫養下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幸彥死了。就在目光從幸彥身上移開的片刻。


    為什麽要移開目光。


    為什麽要拋下孩子。


    你不愛孩子麽?


    負責這件事的醫生和警察,然後還有丈夫,全都指責她。一個愛孩子的母親怎麽做出那種事來。就是因為沒有盡到責任,就是因為不愛孩子,才會釀成這樣的慘劇……她對此無話可說。


    那句「不對」都沒有說出來。


    沒有那種事。


    我不想那樣的。


    那是我珍愛的寶貝兒子。


    可是,幸彥是在她沒有照顧到的時候喪命的。在這不可動搖的事實麵前,在死去的孩子麵前,佐知沒辦法尋找任何借口。


    她愛著幸彥。


    也打算盡到責任。


    本應如此才對。


    她對自己的孩子並非漠不關心,至少要比把一切推給自己的丈夫——淳一要愛孩子。


    從事土木工作的淳一,對小孩子完全不感興趣。


    最開始佐知覺得他很有男子氣概,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他對工作與交往都十分熱心,交友也很廣泛,但實際結婚之後卻發現他對家務完全不感興趣,將一切全部扔給了佐知,一根指頭都不動,而且有的時候還會心煩氣躁,不但會破口大罵,甚至還會訴諸暴力。淳一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佐知沒過多久便對夫妻生活感到疲憊,但生性認真乖巧的她決定忍耐並順應。因為,她自己的父母也是這麽過來的。然後幸彥出生了,生活變得更加忙碌緊迫,但她很疼愛這個兒子,也就勉強在兒子的支撐下繼續忍耐了下去。


    生下第二個之後,狀況變得更加嚴酷。


    淳一隻是一味要求佐知將這個家打理得盡善盡美,自己卻不幫任何的忙。


    淳一這個做丈夫的,恐怕根本不知道平時佐知和孩子們過的事怎樣的生活。


    麵對這種不負責任的丈夫的指責,佐知不禁感到十分反感,心裏很想「你究竟知道什麽」吼回去,但她麵對幸彥的死,沒辦法說出這卑鄙的借口。


    因為,的確是佐知害死幸彥的。


    殺人凶手……丈夫的謾罵,狠狠地紮進了佐知的心髒。


    他說的沒錯。佐知除了哭,什麽也做不到。


    她被巡邏車送回家之後,就一味地一個人呆著,不跟任何人說話,隻是一個勁地哭泣。


    幸彥。


    可憐的幸彥。


    對不起。對不起。


    佐知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哭腫了眼睛,流幹了淚,到了半夜仍舊空洞地張著那雙眼中充血的眼睛,眨都不怎麽眨地進行著手中的玩具。


    在這個滿是兒童用品的兒童房的正中央,在這個許許多多的東西都已喪失主人的房間裏,母親一個人握著孩子觸碰過的玩具,久久地坐在地上。


    她承受著小嬰兒回蕩在屋內的哭聲,今天遭受的無數非難與謾罵在心中反複重放。


    「對不起……」


    話語從她幹枯的唇縫間,零落出來。


    她在向自己的兒子道歉,向因為不注意而喪命的兒子道歉。


    毫不知情的醫生、警察,然後還有明明什麽都知道卻不現身的丈夫對自己的謾罵,仍舊在腦子裏不斷回響。


    然後還有……自己對自己的指責也是……


    殺人凶手。


    本應徹底枯竭的淚,再次滲了出來,滿溢而出。


    2


    事故過去一晚。


    這實在不是開玩笑的情況。結在後來讀過了真木的回信,但並沒有繼續回信。她今後都不打算提這件事。


    雖然這是她先主動提出來的,覺得自己來打斷不免有些失禮,但她對此已經有了過於痛徹的感覺,不再覺得這是那種能夠輕易拿出來說的話題。在自己家裏,兩歲的兒童意外身亡……不以為然地去談論這種事,未免太不謹慎了。這種事換位思考一下都覺得好可怕。最關鍵的是,雖說因為外出而把兩歲的小孩放在家裏,遇到那種情況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但結也無法束之高閣地來看待這件事。


    在各種意義上,那都不是能夠夠輕率談及的話題。


    雖然有很多地方令她想不通,但她不忍去談論,也不想去談論,更害怕去談論這個話題。


    早上,她送克己去了保育所之後,與已經認識的母親們打了下照麵,但彼此的態度都顯得十分聲音,也沒有說上幾句話,當然也沒有談及那起事故。隻不過,從以前就相互認識的母親們似乎在談論之後將要舉辦的葬禮,而幾乎隻有結一個人被排除在外,結反而不想妨礙她們,就選擇盡快抽身離開。於是,結就沒有在保育所門口跟媽媽們繼續聊下去。


    在臨走之際,她向克己問道


    「克己,在新的保育所裏過得開心麽?」


    「嗯」


    克己經常顧及結的感受而含糊其辭,不過這次坦率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再一次被華菜拉著手,跑進了保育所裏。克己現在的健康的樣子,對結來說算是唯一的些許慰藉。


    「……接下來」


    結將這些許的慰藉藏在心裏,轉換心態,離開了保育所。


    不管怎樣,結還有許多必須完成的工作。就算沒有這場事故,也不能一直在這裏閑聊下去。


    結盡量不去在意那件事,盡量將心思放在工作上,轉變意識模式。鑒於搬家以及屆時需要麵對的大堆雜事需要處理,所以本來周一三五要去上班的安排推遲到了下個星期才開始,留給了她一定的喘息時間。但工作就是工作,不會因為休息而減少。


    結從保育所回去的路上,繞道去了趟郵局。


    她要寄出工作相關的信件。為了送克己去保育所而一起出門的時候,結挎在肩上的包中就已經塞滿了預定寄送的信件。


    郵局在車站附近。那個郵局規模很小,是一棟似乎最近才改建完成的箱型建築,好像是個分局。結從保育所徒步來到那裏,將大量的信件提交到了隻有兩個的窗口之一。在她要求發件的之後,受理窗口中的大嬸看到了心尖上的住址,突然向她問道


    「哎呀!你是住那棟公寓的?」


    「咦」


    結雖然有些困惑,但還是承認了。


    「呃,是的……」


    「看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啊。你是最近才搬過來的?」


    「嗯」


    窗口的業務員大嬸將信件晾在一邊,就像個人商店的親切守店人一樣跟結攀談起來。


    結點頭回答,露出有些困擾的笑容。


    她的鄰居今日子也是這個樣子,她心裏想著,搬到這裏來之後總是這種事情呢……可她略帶苦笑地回答之後,大嬸卻突然壓低了聲音。當結聽到大嬸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強做的笑容直接僵住了。


    「……我沒住在那裏,所以不太


    清楚就是了。你住那裏有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勁?我們本地人都管那裏叫『幽靈公寓』來著」


    「咦」


    結噤若寒蟬。


    「昨天不也有小孩出事死了麽?就是鬆野家。我就悄悄告訴你吧,其實那已經是那棟公寓死的第三個了,知道麽?」


    「!?」


    結徹底無言以對。窗口的大嬸就像惡作劇的孩子一樣,雙眼之中閃爍著天真的好奇心。


    「在這一年間內啊,事故接連發生。因此人也變少了」


    「…………!」


    「所以聽到了不少傳聞來著————我想你也知道,住那棟公寓的基本都是本地人對吧?所以我都不好開口問啊。以前我有個親戚,好不容易在那裏買了套漂亮的公寓,結果說那裏鬧鬼來著……」


    結愣愣地聽著大嬸說出這些,之前的幾樁事情在腦海中浮現出來。最開始看到公寓公告板上那張通告的時候,感覺上麵的內容十分陰森,讓人隻能聯想到幽靈。然後,還有在昨天白天目擊孩子被送走的現場,聽到居民們竊竊私語的那句「又來了」。


    「如果你也帶著孩子的話,勸你還是不要住太久喔」


    「…………」


    聽到的情況與隱約感到的情況,相互符合。


    雖然她早就隱隱約約地有那種感覺了,但她並不想弄清究竟。


    因為不想弄清究竟,所以決定不去過問,不去調查,不去接觸,然而最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她萬萬沒想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聽到那些事。


    她無法抵擋這位一看就喜歡聊天的大嬸的目光與氣勢,禁不住用眼神向周圍求助。雖然窗口之內有兩名職員,卻隻是看著這邊的情況,聽著這邊講話,完全沒有要阻止大嬸的意思。


    結感到十分困擾,十分猶豫。


    最後,困擾的結說出了這樣的話。


    「那個……不談這個了,還是幫我寄信吧……」


    說完之後,探出身來的大嬸露出就好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似的吃驚表情,就像從中邪的狀態清醒過來一般縮了回去。


    「啊……啊啊,嗯,也對……」


    「嗯……」


    然後她縮回了探出的身子,有些尷尬地繼續辦理業務。


    她以絕對算不上精湛的動作進行稱重,並告知了價格。結付了款之後,領取了出版社署名的收據。


    「……謝謝」


    結隨後便離開了郵局。


    離開的時候,大嬸窗口那邊並沒有叫住她。


    結快步回到公寓。她沒空去在意那種事,家裏的事情,出版社的事情……必須要做的事情還有一大堆。結拚命地將意識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回到公寓打開郵箱,一把抓出了裏麵的東西。


    隨後……


    滾 出 去


    取出來的紙上,寫下了這樣幾個鮮紅的大字。


    「噫!!」


    結下意識鬆開了手。手、肩膀、心髒,全都劇烈地彈了起來。


    那令人能夠感到討厭的惡意,用紅蠟筆寫下的潦草文字,翻了個麵掉在了地上。那張紙恐怕是從寫生本上撕下來的。結感到吃驚、害怕,腦中首先浮現出來的,就是昨天在這裏對她怒吼過的,那個額頭上長著大痣的老人的臉。除了他之外,再想不到會使其他人了。


    「幹什麽啊!」


    結在畏懼與煩躁混雜在一起的感情之下叫了一聲,粗暴地從地上撿起那張紙,在憤怒之下狠狠摔進了擺在旁邊用來丟棄傳單的垃圾桶。


    她的聲音在微微顫抖……剛才扔掉紙的手也是。


    她心如擂鼓,對然對接連發生的不合理的情況感到憤怒不已,然而動搖更是遠遠占了上風。


    「…………!」


    她用顫抖最拚命呼吸,就像想要甩掉這一切一般,快步離開了郵箱跟前。


    搞什麽?


    搞什麽!


    她腦袋裏反反複複隻有這句話。


    來到電梯前,她就像是要把手指戳進去一般粗暴地按下了電梯按鈕。顯示著空電梯內部情況的監視器,現在依舊狀況不良,畫麵十分模糊,顏色就像相片底片一樣,毛骨悚然地扭曲著。


    她在煩躁與恐懼之中,等待著電梯下樓。等電梯終於下到一樓後,她乘上電梯,按下四樓的按鈕,帶著感覺要被關進去一般的不安,來到了四樓。


    她下了電梯,就像被什麽東西追趕著一般,拚命地在走廊上前進。然後,她來到了自己的房門口,拿鑰匙的時候也差點把鑰匙弄掉,顫抖著打開了門鎖,幾乎用撲的走進門內,隨即急急忙忙地將門反鎖。


    「………………」


    哈、哈……


    自己的急促呼吸聲,在寂靜的玄關之中,聽起來特別響亮。


    她的呼吸以及心情,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平複下來。


    然後,她便精疲力似的,幾乎像是滑倒在地一般把背靠在了門上。


    怎麽回事?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


    總感覺,有哪裏————不對勁。


    不清楚具體不對勁的是什麽。而且之前一直都以常識對其加以否定。但現在,就是現在這個時候,這所公寓的確很不對勁。結現在腦子終於冷靜了下來,發覺了身邊強烈的異樣感。


    「………………!」


    …………………………


    ……………………………………………………


    3


    十月十一日,去年。


    大穀刀莉,小學一年級。


    傍晚與朋友玩耍,分別後失蹤。


    第二天上午,屍體在一公裏外的下流被發現。


    死因為溺水。


    推斷為失足墜河所致。


    其父母與祖父母現在仍住在505號室。


    ?


    二月二日,今年。兩個月前。


    緒形亞希美,四歲。


    與母親在公園裏玩耍的時失蹤。


    警察出動搜索未果,第二天在公園廁所的隔間中被發現。


    發現時,她身上沒穿衣服,隻穿著內衣,全身被水打濕,衣服在便器之中。


    死因為體溫過低,凍死。


    警方正在從刑事與意外兩方麵進行調查,目前尚未查明事件經過。


    其父母後來離婚。一家之前居住的304室,現無人居住。


    ?


    …………


    時間寶貴。


    而且不敢自己去調查。


    網上的信息不夠詳細。


    出於以上原因,結並沒能下決心去查明郵局裏聽說的事情是真是假。她深知這麽做是公私不分,但還是懇求在出版社編輯部做兼職的男孩幫自己調查相關的事情。


    『啊,西任小姐。真的發生過事件的樣子啊』


    「……」


    結沒過多久便收到了回信,郵件上還附著許多網址,不久之後還打來了確認的電話。結在筆記本電腦上打開那些網址,一邊讀上麵的新聞報導,一邊接通電話。結懷著滿心的歎息,但還是未來了電話裏的對方。


    「……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大河內君」


    『哪裏哪裏,我覺得好厲害啊,真的好厲害。竟然中了啊』


    電話裏頭傳來兼職男孩略顯興奮地聲音與氣息。並且,結能夠清晰地想象到他那黑框眼鏡之下的雙眼正在閃爍光輝的表情,以及正興奮地探著那魁梧且有幾分肥滿的身體,蜷縮著打電話的樣子。


    他名叫大河內虎一,是狂熱的怪談愛好者,廢墟愛好者,還是電腦愛好者。他大學輟學之後,專程瞅準了恐怖作品部門的編輯部,應招了並未進行招募的


    兼職並進入了編輯部,是個鐵杆驚悚作品迷。由於他有很不擅長察言觀色的缺點,不適合外勤工作,但除此之外非常優秀能幹。他文章寫作、設計,乃至網頁製作樣樣精通,製作並管理真木夢人的官方網站以及怪談投稿數據庫的也是他。


    總之,他在調查這類事情方麵也非常優秀。


    在他沒用多長時間便調查到的網站上,刊載的報導正是結所尋找的,也是盡量不想找到的『東西』。


    窗口大嬸說的話,是真的。


    住在這棟公寓裏的孩子,何止是在一年內,竟然在半年內連續三人意外身亡。


    結並沒有膚淺到當即就把這當做『幽靈』之類異常情況的證據,但如今事實詳盡地擺在了麵前,難免感覺有股惡寒隱隱約約地纏上全身,漆黑的不安滿滿地在胸口聚集。


    就在結心驚膽寒的之時,大河內接著說道


    『我可以跑一趟過來瞧瞧麽?』


    「不要」


    他的另一個興趣就是機車。他定期休假都用來滿足騎著愛車在滿日本的廢墟與靈異地點的樂趣了,這是編輯部眾所周知的事實。


    「千萬不要」


    『……哎,開個玩笑啦』


    大河內口不對心,遺憾之情溢於言表。


    『玩笑就開到這裏。呃,是這樣的。『幽靈公寓』的傳聞在網上根本找不到』


    然後他調整好心情,發送郵件之後似乎繼續進行了調查,現在正要把後續的調查結果傳達給結。


    「……是這樣啊。找不到是吧」


    『網上是的』


    結在某種程度鬆了口氣,大河內則極力強調網絡充滿局限性。


    『不能把網絡當做完全有問必答啊』


    從作風與言行給人的感覺最沉浸於網絡世界的就是他,而結現在聽到他道出了這樣的言論,盡管覺得麻煩但還是那麽一分的說服力。他泡在網絡信息中的程度的確要比常人強一倍,但同時也是個重視實際行動與經驗的人。


    「那種事我早知道了」


    『譬如說地方的傳聞,尤其是高齡層之間的傳聞,基本不會傳到網上,隻能自己去打聽、調查』


    「這樣啊……嗯,你說的沒錯……」


    『本人身為忠實的怪談愛好者,真的超好奇來的。那可是網上沒有的怪談和靈異地點對吧?哎呀,真是令我心潮澎湃啊。我覺得真木老師也很開心哦』


    「真木先生麽……」


    結不禁麵露苦色。


    『咦?你不是跟真木先生說過,希望他過來調查一下麽?』


    「這話是說過,但當時說得並沒有那麽正式」


    『……哈哈,你是被嚇倒了呢』


    「是啊,既然不是開玩笑,肯定就不能讓外麵人本著興趣到公寓裏亂攪和了吧」


    結歎了口氣。


    「而且,就算真如你說的那樣,這裏要是有什麽問題,真木先生又能有什麽辦法呢?他又不是靈能力者」


    『這話倒是沒錯……不過老師可以幫你好好調查喔?』


    「就算是這樣,如果真的有危險情況,我身為編輯,不可能把作家牽連進來吧。真木先生可是我們的招牌作家,還有一大堆重要的工作等著他來完成,要真出什麽事,誰擔待得起啊」


    『哎,這倒沒錯……』


    「所以這件事要對真木先生保密,知道麽」


    結叮囑道。


    管理真木夢人官方網站的大河內,也是對網站投稿的怪談進行最初篩選分類的人,因此與真木夢人交流頗多,可能因為他們彼此都是怪人,所以關係也很融洽。


    『明白~』


    「絕對不能說喔」


    先不管能不能信任,先拿到了保證,然後結便終止了這個話題。然後,她對這個人很好,一身過剩才能的兼職君道了謝,準備繼續進行本來的工作。


    「謝謝你。不好意思,你這麽忙還拜托你忙我處理私事」


    『哪裏哪裏,這種活我歡迎得很』


    「還有,千萬要保密喔」


    『真的沒關係麽?』


    「那還用說麽」


    結掛了電話。


    然後……


    「哎……」


    結在顯示著記錄公寓裏發生事故的網頁的電腦麵前,深深地歎了口氣,抬手扶住了額頭。


    就算隻是假設,聽到大河內說世紀發生過「某種事情」,還是讓結的心情沉重了幾分。她心裏明明想著「不應該是那樣」,可是在說出來之後,又覺得認為「不應該是那樣」的心理防線好像不知不覺間瓦解了一樣。


    ————那已經是那棟公寓死的第三個了,知道麽?


    她開始想象自己和克己遇到那樣的情況,但她又將那樣的想象從腦子裏驅趕出去。


    不安在不知不覺間悄悄溜進了她的腦海中。先不管想象如何,這個公寓裏的小孩子子連續死於意外的事情,乃不爭的事實。


    落河事故。


    在色蘿莉凍死。


    想象以下就不止一點毛骨悚然。尤其是半裸的狀態在公共廁所的隔間裏,在渾身打濕的狀態下凍死,這情況實在太不對勁了,難以想象真的是場意外。


    雖然沒有找到證據,但完全不能排除是人為犯案。


    在大河內發來的網站報導上,自由留言的閱覽者中也有人注意到那兩起事件是發生在同一所高級公寓,並寫下來了類似的話。


    在結與今日子等剛剛結識的媽媽們的對話中,一次也沒有提到過那種事情。


    大夥對此是怎麽看的呢?她們不可能不知道發生過那些事。她們對那種事是怎樣的看法,什麽怎麽去對待,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呆在那個孩子失蹤,甚至變成屍體被發現的廁所所在的公園裏的呢?


    結心中充滿了疑惑,沒辦法不去在意這些事情。


    然後————在弄清楚郵局窗口聽到的孩子死亡的事件確實屬實之後,她又對另一件事在意了起來。


    「唔……」


    結沉思了一會兒,最後合上了筆記本電腦,下定決心,從餐桌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然後,她在玄關穿上了拖鞋,準備外出。外麵的天氣很不錯,但她並不肯定這是什麽好兆頭,隻是為了確認她所在意的事情,麵無表情地前往一樓。


    她所前往的地方,是郵箱。


    等她到了一樓,繞到了郵箱的前麵,看著格子櫃一般緊密排列的銀色郵箱蓋,將上麵的房間編號,以及寫有居住者姓名的名牌通覽了一遍。


    「……唔」


    這一刻,結微微地呻吟起來。


    她所看到的情景,正如她所預感的那樣……不對,要比她預想中還要嚴重。她麵對眼前的郵箱,表情較硬,渾身發軟。


    太少了。


    當初搬過來的時候,本想問候一下附近房間的鄰居們卻發現好多空房間……在那個時候,她就隱隱約約地感到不對勁了。現在,郵箱上放上名牌,代表已入住的房間,少得出奇。更準確地說,是完全缺失的狀態。


    可能有的房客並未提交姓名,但就算撇開這一部分,怎麽想還是太少了。一樓與最上層的五樓,各棟角落的房間都有人住,但除此紫外的房間卻幾乎空著。雖說這裏是出行略有不便的郊外,但房子很新,環境宜人,租金公道,完全不認為這樣的公寓會空出這麽多房間。


    「……」


    感覺有些發寒。


    郵局聽到的話,在腦中浮現出來。


    ————在這一年間內啊,事故接連發生。因此人也變少了


    不想被證明的事情,再次得到了證明。


    事已至此,那麽當時從窗口大嬸那


    裏聽說的事情就隻剩一件還沒有確認了。


    也就是說,『幽靈公寓』。


    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轉向了那邊——在公寓塊公告板上貼著的許許多多的公告中,內容最詭異的一張。


    『敬告公寓的各位居民


    要是半夜有小孩敲門


    也千萬不能開


    管理員』


    結不禁無言地盯著那張通告。


    妄想之手悄悄地溜進了她的腦海。


    這個……可以當做是那麽回事麽?


    她終於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不祥的妄想一點點地爬上全身,結感覺雞皮疙瘩不斷擴散開來,就像凍住了一樣呆呆地愣在原地。


    ……就在此刻。


    「啊,西任小姐~」


    一個聲音喊了過來,她吃驚地轉過身去,隻見公寓管理員室的門打開了,管理人田端氏從裏麵探出頭來,正在喊自己。


    「……!有、有什麽事麽……?」


    「不好意思,能過來一下麽?有聯絡事項忘記跟你說了」


    跟平時一樣身著灰色工作服的田端,沒有在意結的驚訝與緊張,悠然自得地縮回到管理人室中,然後拿著薄薄的像冊子一樣的東西出來,走過來交到結手中。那是用幾張黑白印刷的複印件簡單裝訂而成的,一本非常單調的薄冊子。


    田端說道


    「這個是全會的通知」


    「全會?」


    「居民管理公會的全會。我們公寓每個月會舉辦一次。這其實是上個月底配發到位的,不過你才剛剛搬來呢。全會本來預定在本周末舉辦,但順延到了下個周末」


    田端聳聳肩。他並未提及延期的理由,但這不說也能知道。因為本周末有葬禮。


    「一個月一次?真頻繁啊」


    於是結也沒有提及此事,隻是看著全會的通知。結擔心自己這種初來乍到的人談這種事會被人背後說壞話,而且她確實也不敢去提這件事。


    聽到結這麽說,田端苦笑似的笑了笑,答道


    「我也覺得挺多呢」


    「我原來住的地方是半年開一次。這是為什麽呢……不是大公司管理的公寓,就是這個樣子麽?」


    「我不清楚……」


    被管理員問這種事,結也隻會感到為難。結本人並沒有住過那樣的高級公寓,不清楚其中情況,所以搖了搖頭。


    「這跟租房的房客沒有太大關係,不必在意就是了」


    「喔」


    「但你如果準備打算住個幾年的話,或許還是該去參觀一下」


    「嗯……」


    結模棱兩可地附和了田端的解說。


    盡管正在談論全會的事,但結此的心思早就不在全會上了。她剛才還在盯著冊子的眼睛,已經移向了之前看的公告板。


    具體來說,是公告板上的那張『通告』。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想到,應該問問管理員,這張通告究竟是什麽意思。盡管她還在漫不經心地說著,意識卻已經被這件事完全占據。


    她看準說話間歇的時機,開口說道


    「那個……」


    「什麽事?」


    結剛一開口,田端便做了回應。結總算是調整好了心態,準備問出那個問題。就在此時……


    在田端身後能夠看到公寓的前庭,正門那邊院地的景色透過入口的玻璃映射進來。連通公寓水池的人工小河,也從那片景色之中穿過。就在結準備開口的瞬間。


    突然……


    嘶、


    小小的紅色的某種東西在小河中飄過。


    隨後,小河的頃刻之間便被大量飄來的那種東西完全掩埋,眼看著漸漸變成了一條紅色的小河……如此景色,闖入了目瞪口呆的結眼中。


    「咦?」


    結下意識驚呼出來。


    「請問,那是……」


    「什麽?……啊!啊啊,又來了啊!」


    田端注意到了結的目光,剛向那邊看過去變驚訝地叫了起來,連忙衝進了管理員室,拿起了擺在門口的垃圾袋和網子,走到了外麵。


    結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這時田端已經到了水池邊上,正用網子去撈從小河流到水池中的那個紅色東西。撈起的網子往池裏滴著水,結走近一瞧,起初看不出那是什麽東西,但仔細一看就完全明白了,對此隻能啞口無言。


    那是紙人。


    那是用紅色印花紙做成的小小人偶。


    穿著紅色和服的人偶,看上去就像女兒節人偶。隻不過,那人偶不計其數,不算寬也不算深的人工小河被無數人偶密密麻麻地完全掩埋,變得就像一條鮮紅的血河,溜進水池裏。


    初看之下,這像是流雛,然而數量也未免太多了。


    相互糾纏的大量人偶在河麵上已完全飽和,已經完全無法用流雛來解釋,儼然就是大量人體相互糾纏然後飄走一般的可怕景象。


    ————人體匯成的小河。


    這樣的詞在結的腦中浮現出來。


    結一時間呆呆地望著那些東西,田端忙碌地把撈出來的瀝幹後裝進垃圾袋。過了好一會兒,結才想起來詢問情況


    「那個……這是……?」


    「又有人搞惡作劇了,真讓人傷腦經」


    田端沒有停下手中活,一邊歎氣一邊回答。


    「是惡作劇?還不止一次?」


    「是不是真的惡作劇我不清楚,反正總有人從上流漂東西下來。不管是不是想搞惡作劇,排水口要是堵住就麻煩了」


    田端很傷腦經地說道。結隻能看著他不停撈起那些東西。


    「我又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真受不了……每次鬧出這種事情都得我自己來清理」


    「哎……」


    「真希望能別這樣了,好歹還貼了張通告來著」


    田端一邊抱怨,一邊將泡了水的紙人裝進垃圾袋。隨著濕噠噠的響聲,吸水發軟的紙人在垃圾袋裏逐漸堆成一座鮮紅色的小山。


    而清理完了一批之後,紙人仍舊一批批地湧進水池,在水中起舞。


    「…………」


    結感覺一下子喪了氣,連準備向田端問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呆呆地望著眼前的景象。


    可愛的小紙人順著小河往下流,然後被撈起來,當做泡了水的垃圾,完全喪失了本來的樣子,被可憐漸漸堆起來。


    這一幕讓她不經意地回想起了真木夢人小說中的一段情節。


    那是以詛咒為題材的,他的代表作《詛咒係列》中的一段。書中在對詛咒人偶的研究中,講述了某的確關於流雛的古老傳說。


    流雛攜帶災難順流漂下。


    如果被岸邊的草纏住無法飄下的,那一家人的災難也就無法順流飄走。


    然後,如果整整一天都沒有飄走。


    雛(人偶)就會變成妖怪回來。


    …………


    具體是哪裏的傳說,結不記得了。


    隻不過,像這樣看著可憐兮兮不斷堆起的紙人被揉成一大團滿是紅斑的垃圾,無數張沒有五官的小小臉龐被埋在裏頭,就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那就像是……


    相互糾纏在一起的……


    數不清的……


    沒有麵孔的……


    溺水死屍。


    哎。


    職業病犯了。


    根本沒想那樣,腦子裏卻不經意間冒出那種毛骨悚然的想象與詞匯。結在腦中擺弄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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