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次回家不知闊別幾日。回家的本人,還有在家的妻子,都不知道他這次回家是否正確。


    他本人是因為喝多了酒,而妻子則因為連日來的憔悴。深夜,111室的玄關打開了,鬆野淳一回到家。似乎被淳一進門的聲音吵醒的妻子佐知,就像幽靈一樣從兒童房裏來到了走廊,結果兩人一聲招呼都沒打便打了照麵。


    淳一全身撒發著酒氣,整個人東倒西歪。


    他現在腦子裏在不停地慌。沒有開燈的走廊充滿著黑暗,然而在酒精影響下變得渾濁的知覺中,那片黑暗看上去遍布大量躁點。


    在漆黑的玄關口,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鞋脫下來,扔在一旁。正當他剛剛踏上走廊的時候,妻子從兒童房出來了,打開了走廊上的燈。醉醺醺的視野被刺眼的光弄得十分模糊,淳一對妻子的行為感到惱火。


    「……喂」


    「…………」


    他一氣之下,衝著來到走廊上與自己麵對麵的妻子吼了起來,投去鄙夷的目光。他的從鼻孔裏吐出充滿憤怒的氣息,這股氣息之中還混著濃烈的酒氣,連他自己都知道那是充滿自己體內的酒氣。


    「喂」


    「……」


    淳一又嚷嚷了一聲,那聲音中攜帶著「滾開」的意思。


    他平時大部分的事情隻要一聲「喂」也就讓妻子明白意思。所謂的夫妻也就是這樣。


    但今天的妻子沒有回答,也沒有從走廊上讓開。她似乎明明清楚意思,卻就是不懂,好像幽靈一樣杵在院地。麵對連自己的眼睛都不看的妻子,淳一煩躁地嘖了下舌,吼了過去


    「你難不成還有意見?」


    他吐詞有些不清。


    腦子受酒精侵害變得遲鈍的他,用所剩無幾的思維能力,勉強想到這是理所當然的情況。他將下意識浮現的這種想法,煩躁地驅逐到頭腦中更外圍的地方,然後又嘖了下舌,借酒耍瘋似的粗暴地抓住了妻子的肩膀。


    「滾開」


    然後,就將妻子推到了走廊一旁。


    他不想和妻子說話,現在隻想喝水。


    喝水,衝個澡,然後倒頭大睡,再次離開家門……這就是他的安排。淳一推開礙事的妻子,正要朝廚房所在的屋裏頭走,可是被推開的妻子又站回了原位,用身體阻攔了淳一。


    「……」


    那是無言的反抗態度。


    淳一怒不可遏


    「啊!?」


    他放縱心中的怒氣,奮力地將棋子的領口拽了起來,重重地壓倒了牆上。妻子沒有反抗,但也沒有屈服。


    「你這混蛋……!!」


    他抬起手正要揍上去,可是妻子垂著臉讓他找不到地方下手,正當他準備把妻子的臉揪起來的時候,玄關門突然開了。


    「啊?」


    「喂!」


    「阿淳,你幹什麽!」


    打開大門的,是與他同住一棟公寓的三名發小——五十嵐真沙輝、棚橋和也,然後還有任政府公務員的盛一郎稍稍來遲。他們以睡衣之上搭著一件衣服的狀態現身,看到淳一與棋子的狀態,連忙上來阻止。


    「喂,快住手!」


    「吵死了!這跟你們有什麽關係!」


    淳一正要順勢毆打妻子,雙臂便分別被真沙輝與和也抓住,之後還有人高馬大且柔道有段者的一郎也加入阻止。淳一奮力掙紮,可是許久沒有參加過運動,而且現在醉醺醺的,怎麽胡鬧也架不住人多,隻能被大夥從妻子麵前拖走,直接被一郎架住。


    「放開我!」


    他一邊奮力掙紮一邊向周圍看去,發小的妻子們也站在門外,看著這個情況。看來在淳一回家的時候,妻子就提前叫人來助陣了。


    「竟然偷偷把人叫來!」


    淳一被架著,怒氣衝衝地衝妻子怒吼。


    「別衝動,冷靜點!」


    一郎苦勸,更用力地提起淳一的雙肩,淳一痛苦地呻吟起來。小嬰兒被這場騷動吵醒的,從嬰兒房裏傳來厲害的哭聲。看也不看淳一,低著頭站在走廊上的佐知,什麽也沒說,逃也似地消失在了兒童房裏。


    淳一不停地衝著兒童房怒罵,被架著拖進了屋內的客廳裏。待男人們及怒吼,門外的妻子們走近玄關,走進兒童房想要安慰佐知。


    淳一看著這情況,客廳的門被關上。淳一被三位發小圍著,一時間又是破口大罵又是拳打腳踢,不久精疲力竭,酒精的魔力也有所衰退,最後綿軟無力地癱倒在地。


    「見鬼……」


    「阿淳……你怎麽搞的啊。雖然我知道,發生了那種事,這也在所難免……」


    一郎擦了擦架住淳一的時弄髒的眼鏡並重新戴上,看著癱軟在的淳一。喜歡照顧人的一郎,那口吻多少有些無力,但也是由衷地在替淳一擔心。真沙輝與和也也一樣看著淳一,但目光有些冰冷。


    「幸彥君的死讓你很難過,我們都很同情。可佐知又何嚐不是?你也要顧及一下佐知的感受啊。雖說幸彥的死,的確是佐知的不小心造成的……」


    一郎苦口婆心地向淳一曉之以理。


    可是他的戳叫,卻隻是在淳一的內心表麵擦了過去,沒有進去。


    一郎從前就是這樣,一直都是說教的一方,總是句句在理善解人意,擅長於抓住讓人妥協的要點。以前就有很多人都依賴著他,他現在在政府工作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依賴他。


    那個一郎,向淳一問道


    「……還是說,你恨佐知麽?」


    簡直就像直刺和興一般。


    「你恨還是幸彥君的佐知麽?」


    他還在繼續說


    「可是,這件事不光是佐知的責任。我都聽說了。你完全沒有幫過佐知的忙吧」


    「…………」


    「你自己其實也明白的吧。佐知之所以會不注意,也有你的一份責任。所以,你不原諒佐知,不就也不能原諒自己了麽?」


    他凝視著淳一,如同安慰般說道。


    「所以,你……」


    「噗哈」


    被說教到這兒,淳一誇張地噴笑出來。


    對那張那張裝得好像什麽都懂的臉,他實在忍不下去了。


    一郎以政府職員的身份,大概以這種方式交涉,對主婦跟老年人很有效果。


    但在淳一看來,那非常的滑稽,隻能令人發笑。


    淳打心眼裏覺得惡心,帶著反胃的情緒笑了起來,發了瘋似地哈哈大笑起來。


    「阿淳……?」


    一郎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另外兩人的表情也堪稱滑稽。


    阿淳忍不住笑了起來,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差點要吐出來。三位發小啞口無言,看著淳一的目光,就像在看著可憐之人,卻也摻雜著看到惡心東西時的厭惡。


    淳一狠狠地笑了一會兒,臉和腹部的肌肉感覺笑得都要抽筋了,什麽肺也是。淳一體會著這些感覺,一度斂去笑容,抬起臉掃了眼他們三個說道


    「你們以為跟自己沒關係了?」


    「啥……?」


    三人聽到淳一說的話,都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看到他們的表情,淳一又笑了起來。他噴笑出來之後又忍了下去,對著傻眼的三個人,用扭曲的笑容說道


    「你們以為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不關你們的事了是吧?你們臉皮真有夠厚啊!」


    這是他的心聲。


    「啊啊,我知道的。我這個人差勁透頂,是個隻想在人前逞威風的膽小鬼,可正因如此我才能發掘一些事情。你們沒有發覺對吧?我說的沒錯吧?哈哈,你們糟透了!」


    淳一抬起頭,環望每個


    人的臉。三個人看到他這個樣子,都露出困惑的表情。淳一看著他們愣愣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阿淳,你在說什麽……?」


    「我是說,別以為事不關己啊,你們這些跟我不一樣,為家人著想的好爸爸們」


    淳一哈哈大笑,惡狠狠地說道


    「可要說沒有資格養育孩子,你們跟我都沒差!」


    「喂……!」


    和也愀然作色。淳一還在譏諷他這個「愛操心孩子的爸爸」。和也忍不住準備上前,被一郎一隻手攔了下來,沉著冷靜地說道。


    「阿淳受了打擊,精神錯亂了」


    淳一對一郎嗤之以鼻。和也對他的態度忍無可忍,可還是用壓抑的口吻問道


    「喂,你剛才什麽意思……?」


    「我不告訴你」


    淳一笑了起來。和也惡狠狠地咒罵起來。


    「真不像話」


    「都說他精神錯亂了啊。冷靜下來能好好說話的」


    在一郎的調停之下,和也歎了口氣。真沙輝則表現得興致索然。


    這個時候,一郎的妻子從兒童房裏出來,把臉伸進客廳向一郎招了招手,一邊用餘光看著淳一的樣子,一邊悄悄說了些什麽,後又回到了兒童房。


    一郎說道


    「阿淳。今天太太和女兒就先住我家吧」


    「……」


    「你稍微一個人靜靜」


    「愛怎樣怎樣」


    淳一哼了一下,慢吞吞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然後,他好像忽然想起來似的,對著從客廳離開的三人背後說道


    「……說起來,我聽說了。你們想要除靈,叫來了靈能力者,結果失敗了是吧?」


    「啊?」


    男人停下腳步,朝淳一看了過去。


    真沙輝說道


    「你說那個冒牌貨麽?那又如何?」


    「冒牌貨啊,但願是吧」


    「……你想說什麽啊」


    不光是真沙輝,和也也皺緊眉頭。


    「沒什麽,什麽也沒有。但願什麽也沒有吧」


    淳一一邊樂嗬嗬地笑著,一邊這樣說道,再也不去看他們三個,躺在地上攤成了大字……


    「我察覺到了。我察覺到了啊」


    笑了起來


    「我察覺到了啊!」


    「……」


    三人露出好像不舒服,又好像很痛心的表情看著躺在地上邊說邊笑的淳一,離開了房間。


    在身後,笑聲回蕩起來。


    我察覺到了啊!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2


    ……一夜過去,結十分苦惱。


    與其說是苦惱,其實應該更接近於困惑。在公園裏發生那個生駒老人救孩子的事情之後,結就不知道該怎樣去看待那個老人了,非常困惑。


    他是個偏執,但喜歡孩子的老人。這是大多數居民的看法。


    就連結的認識都險些傾向於那一方。但是,他的確也逼過結離開公寓。那件事讓結感到如芒刺在背,都開始非常人質地苦惱著,是不是自己無疑是間得罪過那個老人。


    ……那個老人,究竟怎麽回事。


    分不清他人究竟是好是壞,想要了解卻又不敢與他發生瓜葛。


    就算決定不去跟他發生瓜葛,那種強烈的不安也沒有消除。結可以肯定,那多半不是想回避就能回避的問題,但她還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陷入進退維穀的狀態。


    因為這次公園裏發生的事,結安排回家後要跟大夥一起帶上點心盒去跟生駒老人上門道謝。由於結的辦公地點在市中心,大家拜托結在市中心的好店裏挑選點心禮盒。


    她心裏希望,這次問候能夠帶來一些進展。


    結上了班,忙起了工作,但精神上一閑下來都總會去想那件事,動不動就會沉浸於瞬間的思考之中。


    結雖然不討厭發呆,但想來想去也沒辦法讓自己幸福起來,所以情緒漸漸消沉下去。


    「……西任小姐,你有心事?」


    碰麵的對象——夢人,假惺惺地向結問道。


    從電影化開始,相關業者如同開枝散葉般多了起來,這次便是與那些相關業者進行磋商。在會談的包廂內擺著資料,結、夢人還有正編輯綾部典夫三個人,正在趁對方來之前整合意見。現在正是其中短暫的間隙。


    「……是真木先生知道的那件事」


    「除靈的靈能力者進公寓的那件事麽?」


    結略帶諷刺地回答之後,夢人也更厲害地還以顏色。


    「這件事都已經知道了啊……你看到了麽?」


    「怎麽會呢,隻是大河內君向當地居民打聽到的」


    「咦?什麽事情?」


    隻有綾部不明真相被晾在一邊,目光無比疑惑地在結與夢人之間往返。


    「我們在說,西任小姐遷居的公寓進行了除靈」


    「咦?那是怎麽回事?」


    「綾部君,你沒必要摻和」


    結冷冰冰的一句話,讓興致盎然的綾部閉嘴了。


    夢人說道


    「那件事似乎附近一帶鬧大了呢」


    「是啊……」


    「哎,我知道的也沒有那麽詳細就是了,隻知道進去除靈的靈能力者是野田願洞」


    其實關於那個靈能力者,別說是長相了,那名字也隻聽過一次,不能保證能夠準確地記得。於是,她問了出來


    「那個人,很出名麽?」


    「在行內算是小有名氣」


    夢人答道


    「他曾多次上過電視台的靈異節目。另外,還在地下雜誌上有不定期連載。網上有本人的主頁,上麵寫著相關概要。這些信息也是大河內君弄到的」


    結的腦海裏中浮現出不在場的大河內那得意洋洋的嘴臉。


    「大河內君是那方麵的忠實愛好者,通過雜誌以及網絡,對於尋訪全國的荒村和靈異地點進行靈異的計劃有著細致入微的了解。他還抱怨說,要是早知道要搞除靈就過去看看來著,正懊悔著呢」


    「那個靈能力者可信麽?聽說他好像扔下祭壇完全失聯,大家都說他是騙子來著」


    「……還有這回事?」


    夢人似乎還沒有了解到這個程度。結痛恨自己走漏情報。


    「令人在意啊。我對這方麵的真偽完全無法判斷,畢竟他是在宗教人士、地下媒體與欺詐之間的平衡上行走的人物呢。隻不過,他實際除過靈,也有許多信奉者,不知該不該一口咬定他是騙子」


    夢人說到這裏,稍稍沉思起來。


    「嗯……不過既然這樣,也就表示除靈失敗了是吧?」


    「……大概就是那樣吧」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結也隻能承認這個結論。


    「在我看來,與靈能力者是不是騙子的問題相比,疑似靈能力者在除靈過程中落荒而逃的這個事實更為重大」


    夢人說出了結完全不想去想的事情,不禁愀然作色。


    「不是騙定金走人麽?」


    「他履曆很豐富,所以不可能那麽做。除靈的效果沒辦法很好的去證明,所以就算是行騙,大可將騙子除靈完全做完,收了本金再回去。隻要將儀式進行完畢,事後怎樣都能給出解釋。這是虛偽靈能者慣用的行騙招式。將儀式中途拋下,對他來說隻有風險。那樣的行騙需要進行一定程度的調查來做支持,不得不說,這種情況應該認為發生了某種情況」


    「……」


    結想不到什麽來反駁。


    夢人將鋼筆筆頭頂著嘴邊,擺著嚴肅的表情開始思考。


    「我覺得,這————或許是一樁比想象中更應該嚴肅思考的案件」


    結下一時間著急起來,說道


    「別、別說了啊」


    「真的不想讓我來調查一下麽?」


    夢人略微探出頭,問道。結將庫存的固執力擠了出來。


    「……不需要」


    「這樣啊。那麽,我就放棄讓你邀我進入公寓好了,相對的,我能提個請求麽?」


    在結拒絕之後,夢人這樣說道,提出交換條件。


    「我想要公寓建成當初的那些居民中,已經搬出去的人的訊息。隻有姓名也無妨,剩下的我會想辦法解決。這樣一來,就算找媒體過去采訪,因為已經不是公寓的居民了,所以也不會給西任小姐造成麻煩,而且說不定他們有著與留在『幽靈公寓』的居民不同的見解。你意下如何?」


    「唔……」


    結不禁沉思起來


    「哎……隻是這樣倒也行」


    然後勉為其難地答應了這個提議。夢人揚嘴一笑


    「幫大忙了」


    「……醜話說在前頭,我可無法保證。如果讓人覺得可疑我就不問了,不能保證他們會告訴我」


    「沒關係,反正沒報多大希望」


    夢人一臉若無其事地點點頭。但這個時候,夢人稍稍露出望向遠方的眼神。


    「有件事……我從一開始就一直無法釋懷」


    「是什麽事?」


    「就是公寓中接連發生的『事故』。雖然並沒有什麽規律,但感覺能嗅到某種共通的味道。因此,這類實際上隻是對靈異事件杞人憂天的疑惑在世間比比皆是,但那種感覺在其中也尤為令人在意。並不是因為西任小姐你在住呢。雖說並非完全沒有那個理由,但並不僅僅是那樣」


    夢人皺緊眉頭。結不禁戒備著問道


    「事件之中,存在某種共通點?」


    「我不清楚」


    夢人搖了搖頭。


    「總之,這件事令我十分在意。我個人對此感到很不自在,至少想要得到有助於打破僵局的新情報」


    「……」


    結對此無話可說。


    「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


    結懷著幾分無法釋懷的心情,姑且模棱兩可地點了點頭。就這樣,話題再次中斷了。


    「……啊,對了」


    夢好像想到了什麽,忽然開口。


    「上次的事情,我或許完全沒有說到點子上」


    「什麽?」


    結催促他繼續往下說。


    夢人在最後,說出了這樣的事情。


    「離你住的地方最近的那條河」


    「河?」


    「嗯,就是那條河」


    然後,夢人……


    「那條河沿線流域,沒有搞『流雛』喔」


    這樣說道。


    「……咦?」


    結無言以對。她覺得,她此刻的表情,或許是今天以來最呆滯的表情。


    ?


    事後結試著在網上進行了調查,結果確實與夢人所說一致,那條河沒有舉辦過流雛祭祀的痕跡。


    ——怎麽回事?那我看到的『那東西』是什麽?


    結在搬家的那天,的確看到大量流雛順流而下。疑問在她的腦中卷起漩渦,但完全無法得到答案,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在工作中度過時光。她將那種不清不楚的心情暫且擱置,到了傍晚再次回到公寓,在一樓大廳等候著與準備一同去答謝救孩子的生駒老人的大夥碰了頭。


    「對不起,讓各位久等了」


    結從車站一路氣喘籲籲地快步到達了公寓,其他的四個人已經在公寓門廳裏聚齊。結道著歉,將囑托買來的點心盒交給今日子。


    「啊,謝謝」


    今日子結果點心盒之後,站在了最前頭。這是因為,被救的是華菜。站在第二個的,是太過胡鬧導致事故發生的大和的母親,盛小姐。


    結和其他人,則是以當時在場的身份。


    結基本算陪同,不過對於與她們同行有些疑慮。


    原因尚不清楚,但結正被生駒老人敵視。她擔心跟她們同行,會對道謝造成不良影響。


    她在以前也婉轉的向大家傳達過這件事,但大家看上去並沒有往心裏去。


    所以,結心裏想著,到時候就站在大家的後麵,能把自己藏起來的位置。


    「那我們就動身吧?」


    結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調整好因趕路變得急促的呼吸,對大家這樣說道。


    她以為大夥會立刻答應,可是大夥一時間麵麵相覷,有些傷腦經似地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咦?怎麽了?」


    「這個嘛……」


    大家態度不明的原因,立刻就弄明白了。


    大家為了前往406室,一起離開門廳,剛穿過自動門,全都停下腳步,一聲不吭。結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但自然而然地豎起了耳朵,結果聽到遠處微微傳來聲音。


    哐——、


    結頓時明白過來。


    這個聲音以前也聽過,是生駒老人迷信的鳴鉦聲。


    聽到之後,結也跟大夥麵麵相覷起來。她覺得如果人家在進行什麽祈禱,現在過去會打擾到人家。


    結向大家提議


    「……總之,先到門口去看看吧」


    盛小姐點了點頭,讚同道


    「就這麽辦吧。看情況不行的話,就再另想辦法……」


    於是方針就定下來了,五個人前往406室。做電梯上到四樓之後,之前遠遠聽到的那個鳴鉦聲變得清晰起來。


    哐——、


    哐——、


    過道中有規律地回蕩著尖銳清澄的聲音,在天花板上的熒光燈之下暗淡地照亮。


    正在發出聲音的406室門口,連玄關燈也沒開,陷入黑暗之中。


    在天花板的燈光勉強照亮的通道一頭,老人居住的那間房的房門,就隻是不停地發出鳴鉦的聲音。


    哐——、


    哐——、


    「…………」


    最終的目的地近在眼前,可不管是結還是大家,出了電梯之後頭下一時間停下了腳步,遠遠地望著406室。


    大夥全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不敢露出聲色地窺視著406室。


    「……那個」


    「啊……嗯」


    過了一會,大夥突然間回過神來,相互苦笑起來。


    莫名其妙的宗教的鳴鉦之聲,讓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不敢前往那扇昏暗的門。


    結壓著聲音問道


    「那個……那是怎樣的宗教?」


    「誒?」


    「呃……」


    「不清楚……」


    可是對這個提問,其他四人都不例外地回答說「不知道」。


    「以前和其他人也說過這個事情,可是好像沒人知道……連老年人們也是」


    盛小姐也小聲這樣說道,困擾地用臉扶著臉頰。盛小姐在媽媽們之中,在居民之間擁有的情報網數一數二。既然盛小姐都這麽說了,應該就真的沒人知道了。


    結覺得有些不解


    「那個不是附近一帶的信仰麽?」


    她還想過,那可能是當地的信仰。


    「生駒先生是還建到這兒的吧,本來就是本地人吧。所以,我還以為肯定是那樣的」


    結說完,四人麵麵相覷。然後盛小姐看著杉北小姐說道


    「……也沒有,除了杉北小姐,我們都是因為結婚才來


    到這裏的外地人,所以具體情況並不清楚。杉北小姐都說不是,那應該不是了。據我了解,感覺這裏的居民是那個足不出戶的孫子,還有那個孫子的父親,爺爺似乎並不是」


    「咦?有這種事!?」


    結對於這件事,其實內心比表現出來的更加吃驚。


    杉北小姐也點點頭,示意這一點不會有錯。但如果是這樣,結一下子就完全不明白在被生駒老人驅趕時,那個「外人」的含義了。


    「那個孫子……好像跟我們差不多年紀的,杉北小姐應該知道吧?」


    「跟我以前是同學,名字叫正至。『正確』的正,『至高』的至,正至」


    「這樣啊。那麽,那位正至先生小時候跟父親一起住的家位於拆遷改造地區,雖然並沒有實際居住,但房產一直在名下,因此享有入住新開發的高居公寓的權利。當時,正至先生和父親的父親,也就是那位生駒先生,隻有兩個人回來了。大概就是這樣」


    「哈哈……」


    「那大概是那位父親故鄉當地的信仰。至少正至先生小時候,他跟父親並沒有搞什麽迷信」


    「嗯」


    杉北小姐點點頭……


    「沒有問過。如果真的有,應該會更加的——呃,覺得毛骨悚然吧……」


    然後有些吞吞吐吐地這樣說道。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鳴鉦聲,如今依舊不斷地從門裏頭傳出來。


    今日子開口說


    「那個聲音沒完沒了啊」


    「是啊……」


    結也將目光轉向406室的門,點點頭。


    「怎麽辦」


    「要不明天再來?明天的話,西任小姐也能一早就來……」


    棚橋小姐這樣說道,但感覺好像這樣放棄得也太輕易了,沒有人行動起來。


    今日子開口了


    「那麽,先到門口去看看吧」


    「也是……」


    「然後先看看情況,感覺要是不會停的話就明天再來拜訪。大家覺得怎樣?」


    大家都讚成這個方案。


    方針確定下來了,一行人離開了電梯口,沿著除了鳴鉦之聲一片寂靜的昏暗過道走過去,腳步都不自覺的有些畏畏縮縮。


    哐——、


    哐——、


    尖銳的鉦響繼續回蕩。


    在這個聲音中,她們不自覺地壓低了腳步聲,一起往前走。


    熒光燈投下來的模糊光線,就像在微微晃動一般閃爍著。她們五個聚在一起,彼此的身體擋住了昏暗的光線,在灑下陰影後變得更加昏暗的過道上走向盡頭。


    「…………」


    所有人,一語不發。


    壓抑的腳步聲回蕩在周圍。


    五個人默默前行,不久到達了406號室,站在了房門前。


    「…………………………」


    沉沒在昏暗中的房門之上,感覺不到生活的氣息,仿佛裏麵是一間空房,或人都已經熟睡。


    然而,鳴鉦之聲不斷從中傳來。


    哐——、


    哐——、


    裏麵的確正在不斷鳴鉦。但是,那異常缺乏生活氣息的感覺,不斷地將『屋內無人』的想象印入腦海之中,刷在皮膚感覺之上。


    「…………」


    所有人……一言不發。


    但所有人,又都紛紛將意識向那鳴鉦之聲投去,向屋內的氣息投去。


    鳴鉦之聲毫無停止的征兆。由於並不能聽到經文,所以無法預測什麽時候才會完。


    「……好像不行的樣子」


    領頭的今日子嘀咕起來。


    「應該吧」


    身旁的盛小姐也同意她的看法。


    現在的氣氛,整體上已經傾向於「盡快離開」的意向。結的想法也與大夥相似,向布滿夜影與物影的周圍無所事事地張望。


    「……」


    忽然,一樣東西映入結的眼中。


    那是門旁房間的窗戶,是406室在過道一側開出的窗戶,上麵安裝著鐵隔柵。


    窗戶深陷黑暗之中,勉勉強強能從鐵隔柵的縫隙間看到鑲著毛玻璃的窗戶打開了三分之一。


    在五個人最後麵的結注意到窗戶開著之後,悄悄從大夥身邊離開,靠近窗戶。


    她單純隻是想,從窗戶說不定能看到裏麵的情況。隻不過,屋裏沒有開燈,透出來的隻有漆黑一片,無法指望能看到什麽。


    「……」


    結稍稍探出身去,向窗戶中窺視。


    房間裏麵露了出來,但裏麵很黑,什麽也看不清。


    「怎麽了?」


    結凝目而視。這時大家注意到了結的行為,也準備過來看情況。


    就在此時……


    大夥動了,影子動了。


    過道中被擋住的熒光燈因為人的移動,略微地灑進屋內,將裏頭淡淡地照亮。那亮度絕對算不上充足,可是對於眯起眼睛,隻想將漆黑的屋子看個大概的結來說,已經足夠了。


    「!」


    在那裏,有個人。


    他很吃驚。明明沒有人的氣息,屋子裏卻蹲著一個人。


    隻見籠罩在黑暗中的模糊世界裏,一個輪廓模糊的人正坐在地板上,正做著什麽。


    結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然後細節之處漸漸地清晰起來。


    然後……結明白……那究竟是什麽了。


    那是————


    一個穿著紅色女式上衣的成年男性……


    就像匍匐在地一般屈著身子……


    正在地板上製作小型童女的紙人——————


    而且那些自製的紙人數量之多,讓人覺得他精神很不正常,竟不留縫隙地淹沒了整片地麵。他趴在數不清的紙人之上,還在繼續做著紙人,並讓圍繞自己的大量紙人變得更多……這片異樣的情景,猶如無盡地獄。


    「噫……!?」


    結禁不住發出壓抑的尖叫。


    那人,那紙人,結全都認識。


    那紙人跟那流雛是一樣的,如假包換。


    而那人是在門外一度見到過的,那個老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孫子……同樣如假包換。


    「哇!」


    「哇!什麽啊那是!?」


    看到房間裏麵的大夥,紛紛尖叫起來。


    隨後,此前一直很有規律的鳴鉦之聲突然停了下來。


    接著,從房子裏麵傳來老人的怒吼聲。


    「————什麽人!!」


    瞬息間,結她們如脫兔之勢逃離了門口。


    沒有任何道理,所有人看到那不正常的情景後,全都本能地害怕起來,隻想到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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