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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子小姐,出什麽事了?」


    「哎,我問過老公了,可老公堅持說沒什麽,反倒讓人覺得可疑」


    「是麽。既然如此,果然還是得自己去查呢」


    結聽到今日子的回答,點了點頭。


    今日子雖然語氣還是平時那樣輕鬆,但表情卻非比尋常的嚴肅。


    四樓發生的騷動平息後,過了幾個小時。被杉北小姐掐住脖子的華菜,幸好傷得並不重,但從醫院回來的今日子實在無法忽視這樣的情況,產生了危機感,然後就來找結商量。結明白,這件事隻能找自己商量,而且自己經曆了這次的騷動也產生了一個疑問,對此十分在意。但是,結考慮到自己是個外人,不能打出打聽,於是便幫樂今日子這一把,為她出謀劃策。


    ————生駒正至。


    那個在406室閉門不出的男性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結跟今日子幾乎都不了解。


    這便是兩人共同的疑問。她們兩個之前也都對那個人十分懷疑,也感到十分不安。但是,結是個很有常識的人,今日子也比想象中更有常識,並不會對似乎有隱情的家庭刨根問底,以致直到發生剛才那樣的情況,今日子依舊對『生駒』這個鄰居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


    「以前隻覺得老公和大夥好像都跟他認識,所以也就沒有在意呢……」


    今日子說的完全沒錯。


    但事到如今,兩人有必要了解生駒正至這個人。


    至少杉北小姐那時候斷定公寓裏接連死亡的孩子們,是被生駒正至殺死的。那些話不容忽視。結覺得必須找杉北小姐問個清楚,可眼下顯然不行,所以也就隻能光靠自己來進行調查了。


    今日子的丈夫既然有所隱瞞,那就更該如此了。


    「於是我就找你說的,把這些帶來了」


    「非常感謝」


    沒能從丈夫口中打聽到事情的今日子,從家裏拿出了丈夫的相冊等許多東西。華菜不久前遭遇到了那樣的事情,怎麽說也沒辦法露出開朗的表情,今日子帶著她來到結家的客廳裏之後,就讓她跟克己一起玩去了,然後跟結兩個人一起確認照片。最先確認的是小學和初中的畢業影集,沒過多久便找到了正至的麵部照片,然後從五十嵐家的家庭照之外的照片中繼續進行確認。


    「啊……這個也是」


    雖然兩人沒有對畢業照之外的照片有過多的期待,可沒過多久,今日子就找到了。結伸出頭仔細觀察今日子所指的照片,發現那應該是一張地區兒童會舉辦的活動上拍攝的照片。


    「……大概是的」


    「是啊」


    指尖指向的,是在幾十人的合影邊緣拍下的一對父子。


    孩子毫無疑問是剛才在畢業照中找到的,少年時的正至。那應該是上小學的時候,臉圓圓的,很乖巧的樣子,而且剛才在麵部照中看不出來,在合影中他顯得比周圍小朋友個頭要矮。要是隻撿這些特征來列舉,感覺與克己有幾分相似,他跟父親站在一起的確看得出那是一對父子。


    但結看著這張照片,皺緊眉頭。雖然相貌平凡不揚,這對父子的身影卻在這張集體照中十分顯眼。


    少年的發型是歪歪扭扭的西瓜頭,顯然看得出不是在理發店剪的,而是在家父母幫忙剪的。然後還有一點從畢業照上看不出來的……他上半身穿的運動服就像是很小的孩子穿的尺寸被長大的身體硬生生撐大了一般,下半身是一件磕磕碰碰快要破掉的褲子,這套衣服就像是流浪漢隨便撿來的破衣服穿在身上一樣,極不協調。


    至少,他的父母肯定沒給他穿像樣的衣服。周圍沒有一個小孩子像他那樣。而且他那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父親雖然身高和體格都算中等,但背略有些駝,個子看上去要比實際稍矮一些,身上的西裝是皺皺巴巴,從照片裏都能看出是便宜貨。然後,從那位父親的表情之中感覺不到自信與精氣神,跟那稀薄的頭發相輔相成,顯得特別寒磣。


    ……沒錯,這對父子看上去特別寒磣。


    他們的家庭大概很貧困吧。但是,不知道是沒有那個意思還是沒有那個條件,這對父子完全沒有掩飾他們的寒磣,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因為這樣的表現實在太明顯了,以致形成一種「不協調感」……或者說是「不對勁」,讓他們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這對父子缺乏主張與霸氣的樣子,非但沒有減弱那種「不對勁」令他們埋沒於周圍,反倒加強了「混入人群的雜質」的感覺。他們是混進地區集團之中的,明顯不對勁的一家人。這就像現在作為鄰居的生駒家一樣,但雖然用詞一樣,但與結所感覺到從鄰居身上感到的「不對勁」,方向性上略有不同。


    至少,與那個生駒家的老人不相稱。


    那個脾氣怪愛激動的老人的「不對勁」,與這對父子的「不對勁」不同。


    但照片上的父親,毫無疑問與那位老人之間血緣關係,不過跟正至隻見看不出來。照片上的父親,發際線開始倒退的額頭中央,感覺完全就像遺傳似的,長著一顆跟那個老人一模一樣的大痣。


    「……虐待?」


    「可能是因為家裏沒有媽媽」


    結和今日子說出了各自對這張照片感到的相似感想。


    「這個是老公呢……」


    說著,今日子指向了朋友們聚在一起的一群少年。他們跟正至應該是同級生,但所站的地方完全不同,可見生駒家的確存在隱情。但理所當然的,光憑照片能夠搞清楚的事情十分有限。


    結並不打算止步於這種程度的了解。


    雖說很不情願,但她了解一個能夠收集情報的地方。


    「……在關門之前我去一趟。克己就拜托了」


    「好的,路上小心」


    結將孩子們交給今日子,獨自離開家門。這一趟,她不想帶克己去。出門後隻見406室的周圍聚著對生駒家頗有意見,或者是想來監視的老年居民,他們正頻繁地交頭接耳。結用餘光掃了他們一眼便離開了公寓。


    結所前往的方向,是車站附近的郵局。


    結與公寓外的居民幾乎沒有交流,但那裏有個人能夠對素昧平生的結輕易講出當地情報的人。


    那種人,結在平時肯定會敬而遠之。剛搬過來的時候,那個人發現結住在那棟公寓後,非常熟絡地向結說了各種傳聞。結現在,就是要找那個坐窗口的話癆大嬸。


    今天是周末,窗口業務會提早結束。


    結向大嬸表明自己跟生駒家住同一樓層,對那個家裏蹲『兒子』感到很不安後,大嬸便爽快答應下班後跟她講。


    兩人一到車站附近碰頭咖啡廳裏,大嬸一開口便是這樣一句。


    「————『霸淩』麽?」


    「是啊」


    換上便裝來到咖啡廳的大嬸因為能說別人的事情顯得開心得不得了,麵對皺緊眉頭的結,在桌子的另一頭重重地點了點頭。


    ?


    「………………」


    將胡鬧的杉北早苗交給她的丈夫,目送她離開之後。


    和也在家中自己的臥室裏,於一郎一起關著門,沉默不言。


    這個房間本來用作書房,隻有一張隻用來完成帶回家的工作而使用的桌子,和一隻塞滿了與工作相關的繁雜物件的櫃子。在這個打掃得也不夠到位的小小房間裏,兩人席地而坐,目光落在地板上,表情十分嚴肅。


    現在妻子和兒子在家,但跟她交代過不要進房間。


    超喜歡爸爸的涼,難得爸爸在家卻不能在一起,顯得很寂寞。


    妻子一邊安慰他,一邊轉移他的心思,讓他玩去了。和也跟妻子說,他們要討論四樓發生的情況,讓


    孩子不要來打擾。關於內容雖然沒有說假話,但理由卻並不準確。


    因為,這件事想讓,也不能讓妻子聽到。


    在涼的脖子上留下的毛骨悚然的手印,以及熟人的孩子接連死去的異常情況,可能與妻子和孩子本身沒有關係,原因可能在於和也他們過去搞『霸淩』的報複。


    這說不定,是詛咒。


    『正至 原諒我』


    留下這封遺書,在兩人麵前自絕身亡的淳一,的確是帶頭欺負正至的人,可謂是主犯。而且和也親眼目睹到的淳一自殺前後的異常言行,也的確能夠用『詛咒』來解釋。


    生駒正至之所以老大不小卻變得足不出戶,原因應該就是霸淩。


    當地的大夥之間,都是這麽說的。


    當時的正至,是無法違抗和也他們的,絕對的弱者。相反,即便事到如今,他們心裏仍舊覺得,要是沒有什麽詛咒的話,正至的複仇根本鬧不出什麽名堂。


    「可惡,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事到如今還在耿耿於懷麽……!」


    和也感受著湧上心頭的漆黑憤怒,以及屋外最喜歡的孩子的氣息,如同低吼一般咒罵起來。


    「而且還對那麽小的孩子出手……簡直不是人。他要是心裏還有恨,大可直接跟我們說啊!」


    「大概正因為辦不到,所以才一直等下去的吧……」


    和也的身體就像在憤怒中膨脹了起來,而一郎那壯碩的身體卻像收縮了一樣,有氣無力地嘀咕起來。


    「啊?」


    「我覺得正至等了這足足二十年,不是來找他所無法違抗的我們,而是等待無力的孩子的誕生。而且,打算在他們最可愛的時候從我們身邊奪走他們,對我們造成最大的傷害」


    一郎嘀嘀咕咕地說道。他慢慢摘下眼睛,單手捂住雙眼。


    「啊,的確有一手啊。這複仇有夠狠……」


    一郎徹底心灰意冷,那樣子簡直就像喪失全部活力的老人。


    「都是我們的害的。錯的是我們。是我害死了大和。我不知道該怎樣和妻子交代。總之,向那家夥……向正至道歉吧。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他的寬恕,但隻能這麽做了…………對不起,大和。爸爸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真的好愚蠢……完全沒想過將來會遭到這樣的報複」


    他的聲音,他的歎息,在顫抖。雖然一郎軟弱地說出一大串懺悔的話來,但和也並不能輕易地這樣接受,也不可能照做。跟為時已晚的一郎不同,和也的孩子還活著。


    涼還活著,而且現在正暴露在生命危險之下。


    不知道危險會在何時發生,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早苗已經證明過,逃跑也無濟於事。但照一郎說的那樣去道歉恐怕也沒用,淳一的慘死就是證明。


    和也承認,自己的確做的不對。


    如果道歉就能救涼一名,讓他怎麽道歉都行。


    但是,沒有確切的說去證據證明,而且他害怕為了這種不確定的事情消耗時間,最終弄得無法挽回。錯誤的選擇導致他無能為力地失去涼……這種事他想都不想去想。


    他確實去想,就越是什麽也想不出來。


    一郎的絕望與懺悔,一點點地壓迫他自己的身體。


    「為什麽會弄成這樣……」


    和也咬緊嘴唇,抱住腦袋。


    「涼……!」


    他就像死抓著不放一般,呼喊愛子的名字。


    ——該怎麽辦。要怎麽樣才能把涼從詛咒中拯救出來?


    他麵對的,是生駒正至的複仇。他知道這樣的想法非常自私,但他不願失去自己的孩子。那是一個當爸爸的,發自靈魂的呐喊。


    快思考,快尋找解救之道。


    但是毫無線索,因此空有焦躁不斷攀升,思考在空轉。


    從屋外能夠聽到涼在玩的聲音,感覺到他的氣息。和也在這個關著罪人的小房間裏,拚命地將涼存在的證據向自己拉近,拚命地用五感緊緊抱住。


    現在的自己,不能被他觸碰,不能被他看到,不能被他知道。


    所以,和也隻將涼的存在,自己最心愛的兒子存在於此的氣息,在心中緊緊抱住。


    但是————


    「…………………………」


    此時,和也察覺到了。


    他為了感受兒子的氣息,而拚命投去的知覺,忽然在家中感覺到了某種東西的氣息。他想要去感知家中的兒子,卻在家中感知到了不同的某種東西。


    那東西,就跟自己的妻兒就在同一個房間。


    就在他察覺到了那一刻,思維凍結了。


    自己的妻兒所在的房間裏,存在著某種其他的東西。


    那東西所散發出來的,不是妻兒那種活人的氣息。那東西就在妻兒身旁,感覺不到呼吸,就像冷冰冰的死人一樣靜靜地停留在那裏。瞬息之間理解其中的異常之後,隻覺背脊一陣惡寒,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涼!?」


    隨後,他大叫一聲,晃晃站占地站了起來。


    他無視吃驚的一郎,跟不上意識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打開門,飛奔到走廊上,然後向妻兒所在的客廳看去。客廳的門關著,透過門上鑲嵌的大塊磨砂玻璃那邊,能夠看到屋子裏妻子和兒子的影子。


    「!!」


    可是一看過去,他心髒差點沒從後用力蹦出來。


    在那裏,有個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就在透過磨砂玻璃看到的妻子和兒子的黑影旁邊,有個人影一樣,卻絕不可能是人類所形成的鮮紅人影,正站在涼的背後。


    「涼!!」


    他飛快地衝過走廊,嗙!的一聲巨響將門打開,撲進了客廳。


    門那頭的妻子和兒子聽到聲音,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朝氣喘籲籲的他看了過去。


    隨後……


    嘩……


    涼背後那個看上去就像穿著紅色上衣的某種東西,恍如滲進背後的白牆之中一般,消失了。


    一切都在一瞬間,沒有任何聲音,如同顏色的殘影消失一般。那東西就像錯覺一樣消失了,其存在本身於頃刻間不留一點痕跡,完完全全地從和也眼前消失了。


    「爸爸!」


    「怎麽了?」


    妻子和兒子非常吃驚,可是他們的眼睛並未轉向剛才在身後消失的那東西。


    他們沒有發覺。他們應該一直待在同一個屋子裏,兩個人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那東西。


    隻有和也看到了。


    有個紅色的東西。


    穿著鮮紅衣服,像小孩子那麽大的人影剛剛就在那裏。


    那東西站在涼的身後,正要將手伸向涼的脖子,然後就消失了。


    「………………!!」


    和也一陣茫然。


    他渾身冒冷汗,呼吸變得急促。心中殘留著恐懼與確信。


    那不是錯覺或妄想,是確信。


    已經不容半點遲疑,他確信涼隨時遭到致命危險都不足為奇。


    確信危險正是詛咒。


    確信詛咒源自於生駒正至。


    「……可惡!!」


    和也當即轉過身去,走向玄關。


    「爸爸?」


    「喂,阿和!!」


    他聽到了妻子和一郎的勸阻,但他被容不得片刻猶豫的冰冷焦躁所驅使,為了實行保護涼的最終手段,衝出家門。


    2


    ……據說生駒家原本在當地就很出名。


    這個出名是惡名。很久以前,他們家當初姓杉穀,很窮,而且因為總給周圍添麻煩而得名。不知是不是遺傳,他們行事專橫且缺乏常識


    ,尤其是在錢的方麵惹出的麻煩特別多。


    有一年,那家人生個了叫麻裏子的女孩。麻裏子是眾所周知的問題兒童,走到哪兒亂子就惹到哪兒,在附近是非常出名的不良少女。然後麻裏子初中畢業後離開了家門,在幾年之後雙親意外死亡與病死後,改姓回到了家。


    回來的時候,帶著丈夫和孩子。


    那個孩子,叫做『正至』。


    亞裏子帶回來的丈夫非常懦弱,對妻子言聽計從。由於他幾乎賺不到錢,在一貧如洗的狀態下受到妻子的責罰,和孩子一起被趕出家門。村裏人多次見到他牽著兒子的手,步履蹣跚地走廊什麽都沒有的路上。


    生駒麻裏子一下子在當地出了名,成了有名了麻煩製造者。


    她當了媽媽之後,小時候惡名昭彰的暴脾氣、沒常識、貪婪、嫉妒、惡意,非但沒有減弱,反倒愈演愈烈。她總是找人討要東西,強行把東西從別人那裏借走不還,對不順自己意的人破口大罵還胡鬧,成天都在招惹麻煩,已經成了當地的一顆毒瘤。


    所有人都對麻裏子避之唯恐不及,可是麻裏子隻要盯上附近的誰有什麽東西,就會強行把東西搜出來搶走,住在她家附近的人很難跟她不發生任何瓜葛。尤其是有小孩子的人家。麻裏子作為一位母親很成問題,可以說完全不照顧兒子正至,有什麽事就會推給周圍的人。


    正至像他的父親,是個非常老實的孩子。


    他的不到像樣的照顧,吃不飽穿不暖,渾身髒兮兮,身上穿的衣服總像是撿來別人不要的。


    附近的孩子在玩耍時,帶著正至的麻裏子過來之後,總會把正至強行推過去。然而,每當當地舉辦祭祀或活動時,麻裏子明明不付會費且還是讓正至強行參加,推給別人來照顧。


    正至是個可憐的孩子,不過隻在外人眼中是這樣。


    對於身為當事者的孩子們來說,正至就是個麻煩。


    要是情況好的話,他當時說不定還留有被當成可憐的孩子,被大家保護的可能性。可是連孩子的爸爸媽媽們都討厭他,嫌他礙事,而且他總是穿著奇怪的衣服,而且不懂得主張自我,所以上了小學之後就成為了附近小孩子霸淩的對象。


    最開始,孩子們還隻是將他推來推去而已。


    但是,大人們不加製止。而且,當地的學校是一學年一班製的小規模學校,從入學到畢業,班上還是那麽些麵孔,這樣的封閉性沒多久便讓霸淩愈演愈烈,無止盡地惡化下去。


    最開始都不想發生瓜葛,可是麻裏子硬是把事情推給孩子們,這讓孩子們煩躁和生氣,以致讓他們對正至的欺負演變成了過激的遊戲。沒過多久,少年正至便長期陷入了新傷蓋老傷的狀態。正至沒辦法違抗別人,他的媽媽麻裏子知道他遭受霸淩的事情卻漠不關心,反倒很願意把正至推給欺負他的孩子們。當正至開始拒絕上學之後,每當『朋友』們全軍出馬來接他的時候,麻裏子總會主動開門將『朋友』引進來,任由他們講正至強行帶出去。


    無處可逃的正至被附近的『朋友』包圍,每天不斷遭受著激烈的霸淩。


    有時,他被拳打腳踢。


    有時,他被扔進河裏。


    有時,他被強行喂食異物。


    而且當地的大人們也都對那些情況視而不見。


    正至少年就在眾人冰冷的目光之下,總是被『朋友』們套上紅色基調的女式上衣,拉著到處跑。有一天,對孩子的衣服毫不關心的麻裏子給正至套上了女式毛衣,大夥看到正至那個樣子覺得很有意思,於是那就成了他的『製服』。


    製服。


    或者說是,囚服。


    當時,在當地所有人都能一眼認出來『他』。以紅衣服作記號的,受欺負的孩子。正至最開始穿的那件女式毛衣弄丟了,可是每當他弄丟一次,就會有『朋友』又給他拿女式毛衣強行給他穿上,所以他在當地一直都是那個樣子。


    少年被當成了罪人。所有人都能一看出的,穿紅衣服的罪人。


    正至最終被完全當成了罪犯,愈演愈烈的霸淩變得不時會危及他的性命。就這樣到了初中二年級的暑假,正至按照慣例到爸爸本家那邊去省親,之後好長時間都沒有回來當地。他父親的身影也消失了。其間,他母親麻裏子在附近的鎮上偷東西被抓,從當地消失了,從此生居家便空無一人。


    給人添麻煩的鄰居成為了記憶。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並且在表麵上忘記她個人以求內心的平靜。


    然後正至在當地的那些『朋友』全都升上了高中,到不同的學校各奔東西。然後,他們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回過神來已經過去差不多二十年的時間。


    大夥全都長大成人,正至成了他們腦中的一段遙遠的記憶……所有人都不會主動想起的,遙遠記憶。


    但就在不久前————的確進行區域整理,拆遷改建公寓的時候,生駒正至回來了。和爺爺一起回來的他,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家裏蹲。他的身影,就好像時間定格在了當時一樣,對於當地來說,儼然就是過去的亡靈或負麵遺產。


    ………………


    ?


    ……窗口大嬸對別人的事情盡情地說完一番,心滿意足地回去了。目送她離開的結,首先做的就是從包裏取出手機,向夢人打了電話。


    「那個,真木先生————『霸淩』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


    『我已經到了,你現在人在哪兒?』


    然後夢人指定「請過來」的碰頭地點,就在結所在的咖啡廳不遠的位置。那裏新建有寬敞的馬路,整潔的步道,以及許多嶄新公共設施的,離車站很近的地方。


    「嗨,西任小姐。讓你久等了」


    是在因周末停工而變得安靜,行人不多的步道上。


    路的修整保持著與附近大山的協調,若非在這種時候,這樣的安靜似乎很容易就會錯過。就在這樣的地方,夢人不久後拄著手杖,拖著一隻腳,隨著奇特的腳步聲出現了。


    「真木先生」


    「你知道這個地方是哪裏麽」


    夢人就像打斷結質問式的聲音一般,提出了問題。


    他指向的地方,是最近剛剛完成的,與嶄新的設施建築配套的廣闊停車場。


    「……生駒家以前所在的地方?」


    「回答正確」


    夢人揚起嘴,臉上那就像貼上去一般的邪惡笑容變得更深了。


    「真木先生,你當時向聚集在管理員室的那些人所暗示的,就是這件事吧?」


    「沒錯。現在這片漂漂亮亮的地方,全都是當時上小學的生駒正至遭受淒慘『霸淩』的現場。年少的正至當時在這片現已不存在的地區,總是穿著紅色的女性衣服。而他的同級生就是主犯,當地的全體居民都是共犯。我想你已經發現了,正是享有那棟公寓權利的全體居民。那棟公寓的居民,除了西任小姐你之外,包括與你要好的人,對你親切的人,值得信賴的人,全都是完全可能被生駒正至報複的人——哎,不過他們的配偶和孩子就隻能說太可憐了」


    「…………!」


    聽到夢人的解說,結禁不住低下了頭。


    剛才她已經聽大嬸說過,之前待她很親切很不錯的那些人以及他們的丈夫,曾經對上小學的正至訴諸以慘烈霸淩的實情。結的孩子跟當時的正至性格差不多,內心十分封閉,所以結不可能不能完全把那些事當做與自己無關,同時對之前親切對待自己的鄰居們那些過去的行為感到十分費解,無法體諒。


    「真木先生……你知道多少?」


    結剛這麽一問,夢人便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操作了一番,


    然後遞給了結。結結果來一看,屏幕是郵件app的界麵,打開了日期為昨天的一封郵件。


    ※※※


    發件人:大河內虎一


    收件人:真木夢人


    標 題:關於流雛


    辛苦了。在下大河內。


    現在正在調查生駒氏的故鄉,向以老年人為主要對象多方打聽之後,了解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在下麵的郵件中概括後向老師報告。


    請務必談談老師的感想。


    在當地,關於流雛有著以下這樣的傳說。


    很久以前鬧過非常嚴重的饑荒,不把剛生下來的孩子殺死便活不下去。有一年,冬天還沒過,村裏就死了一半的人,為了送走這場災難,全村決定向■■河漂放流雛。


    流雛不能留在岸上,必須全部漂走,但流雛是按村裏死的人數製作的,數量實在太過龐大,以致難以全部漂走。


    流雛在第二天晚上掛到了某地的岸邊,變成了穿紅和服的女人,每晚在村裏徘徊,在每家每戶敲門。打開門看到那女人的人,全都會得病而死。


    村民們驚恐不已,每當半夜門被敲響就會吟誦佛經,敲響金器來驅趕紅和服女人。可是,念經和敲東西隻會告訴紅和服女人家裏有人,然後女人就一直不走了。


    隻有不念經,不敲東西,不回應,屏住呼吸不發出動靜的人家才得以幸免。


    一到晚上,村裏所有人都會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女人離去。


    女人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就會在夜裏繼續敲門。可能直至雛人偶在河中腐朽,才算總不再現身。


    從打聽到的內容中,無法明確時間,但由於地名等信息十分明確,雖然不算古老但可以分類為傳說。


    至少,饑荒頻發是有記錄的史實。


    在打聽的時候我錄了音。錄音文件和有關敘述者的詳細資料,以及關於饑荒的記錄日後再進行整理。


    匆匆匯報,多有不周。


    還請多關照。


    大河內虎一


    ※※※


    「!……這是……」


    夢人對幾乎啞口無言的結說道


    「我讓大河內君去了生駒氏的故鄉」


    「這……明顯就是……」


    「沒錯。感覺明顯就是公寓裏正在發生的異常情況的『起源』。生駒氏的故鄉,是留存有許多罕見故事、儀式以及迷信的山村,大河內君對那裏非常中意。先不管這些事情有沒有意思,可是實際上,好不容易找到的這個『起源』對於解開那棟公寓中的異常現象其實並沒有多大幫助」


    「咦?」


    結看到讀了這封郵件後,感覺找到了一切的元凶。可夢人接下來的否定,讓她十分困惑地驚呼起來,抬起臉。


    「可是,這……」


    夢人對困惑的結說道


    「嗯,這是『起源』,但不是『原因』」


    「……哪裏不一樣?」


    「比方說,有一位女性想要詛咒出軌的對象,在稻草人偶上釘了釘子。在這個事件中,重要的是它的『起源』——醜時參拜麽?不對吧。『原因』是丈夫出軌」


    然後夢人將沒握杖的手五指撒開,別有深意地伸向結的麵前


    「最開始,我也對那個『流雛』,對它的『起源』感興趣,但在對發生的事件進行調查的過程中,感到了令我在意的地方啊。那就是,這件事總的來說與『流雛』缺乏共通項」


    「共通項?」


    「首先,在那棟公寓裏,隻有小孩子身上在不斷發生詭異的事件,造成異常死亡。去年在河裏淹死的男童,兩個月前在公寓廁所裏泡水凍死的女童」


    夢人邊說邊彎下指頭開始數。


    「……!」


    「後麵,你也都知道了。被水龍頭的誰淹死的男童,在被窩裏窒息而死的男童,跌下樓梯受傷最終吞食異物窒息而死的男童,全身被有被某種東西毆打的瘀斑渾身透濕遺棄在屋外死去的男童,然後還有被勒住脖子昏迷過去的幾名兒童」


    結聽著聽著,心裏難受起來。這麽一聽就能發現異常非常明顯。結知道那些熟悉的孩子們健健康康時的樣子,再想想他們死似的樣子,失去孩子的父母有多麽悲傷,她便感同身受般覺得胸口發緊。


    「…………」


    「然後,我們先假定這一切的原因是某人的『詛咒』」


    夢人舉著彎下手指的手,接著說道


    「所謂詛咒,是人向神明等存在許願,藉此來達到某種危害效果的儀式,其中定有因果關係。然而,公寓裏發生的事件以那種情況來看,所造成結果實在很分散,受害的類型也五花八門,乍看之下完全沒有條理」


    「……」


    「雖然有著『遇害者都是小孩』這個共通項,但手段實在太過離散。如果是某人的『詛咒』,照理說其中應該存在著某種共通項,這樣才能照到『原因』」


    然後,夢人問道


    「你覺得,共通項是什麽?」


    「……」


    他緊盯著抿住嘴的結。


    結的內心已經得出了答案,但默不作聲,沒有回答。


    見狀,夢人笑了起來,然後就像完全看穿結的想法,抽出結的內心一般,說出答案


    「沒錯。就是『霸淩』」


    「…………」


    此時,結已經知道夢人會這麽說了。


    「被推進河裏,被關在廁所隔間裏被水淋。被人把頭摁到水龍頭的水中。用毯子卷起來。從樓梯上推下去。強行要求吞食異物。全身遭到毆打的瘀斑。被潑了水之後扔在外麵」


    「…………」


    夢人一邊說,一邊反向數著孩子的死法,又將手指豎起。


    「然後————勒頸失神遊戲」


    手指變回最開始五指張開的狀態,然後放了下去。


    「還真是出乎意料的豪華大餐呢。雖然後麵就沒有孩子遇害了,不過以前公寓裏經常出現物品遺失、破壞、被弄得亂七八糟的現象,因為這些現象十分瑣碎,所以報告也就沒有引起重視,但從『霸淩』的觀點來看就完全吻合了」


    然後,夢人道出了結論


    「這個『詛咒』的本質很單純,僅僅隻是生駒正至以前遭受過的事情返還給了那些加害者的孩子們」


    他接著說道


    「弄清楚這些,『起源』也就不再重要了吧」


    明白了,能夠理解,但結完全承受不住。


    「可是……」


    「……可是?」


    「可是,這用得著奪走孩子們的生命嗎……!」


    因為結認識那些孩子,因為那些孩子的媽媽都跟結成了朋友,待結都很好,因為那些孩子也跟克己成為了朋友,而且更克己都差不多大……所以結對無辜的孩子們的死,完全無法接受。


    聽到結痛苦的這句話,夢人稍稍諷刺地挑起半邊眉梢。


    3


    「正至!!滾出來!!」


    和也大叫起來,然後將之前一直扔車上,剛剛才拿出來的金屬球棒掄了起來,朝著406室玄關旁邊鑲著鋁格柵的窗戶奮力砸了下去。


    隨著金屬之間相互撞擊的刺耳聲音,鋁隔柵扭曲變形,重複砸了三次之後,裏麵窗戶的毛玻璃上出現了巨大的裂痕。接著,和也又奮力地砸了一次。扭曲的隔柵一部分從固定部位的螺絲開始崩斷,脫落。他朝著脫落的部分,又用金屬球棒狠狠地砸了一下,窗戶裏的磨砂玻璃最終粉碎四散。


    在裏麵,沒有家具的灰暗房間顯露出來。


    和也拿著球棒,衝著裏頭大喊。


    「我知道你在!!你個家裏蹲!!」


    和也不等回答,又揮起球棒,朝著隔柵砸了下去。哐、哐的巨響,響徹整個公寓,每出一聲巨響,鋁隔柵就會變形折斷,一根接一根地斷裂飛出。


    不久隔柵之上被破壞出一個人能通過的大洞。


    聽到噪音的居民再次聚集過來,向不斷對406室施暴的和也投去不安的目光與聲援。到了這個時候,406室的門總算是打開了,生駒老人從裏麵跑了出來。


    「你、你這是幹什……」


    「廢話少說」


    還不等老人把話說完,和也用球棒朝著老人的胸口重重一戳。老人「嗚」地呻吟了一聲蹲了下去,被和也一腳踢飛,然後踩在地上。接著,和也抓住敞開的門,將門完全打開,連門的製動器都起效了。


    這時,他的肩膀從身後被人抓住。


    「阿和,你這未免太亂來了……!」


    一郎製止住和也,這樣說道。可是他的表情因苦惱與苦澀變得十分扭曲,這種與毅然相差甚遠的態度與話語,哪裏攔得住和也。


    「放手。事情都這樣,哪裏還有對話的餘地」


    「阿和……」


    「我可不會坐等涼被殺死。還是說,你要權利阻止我?」


    和也瞪了過去,一郎不敢正視和也的目光,抓住和也肩膀的手也失去力氣。和也輕易抖落掉一郎的手,踏入406室。


    和也想盡快救自己的兒子脫離危險,隻要能夠確保涼的安全,他甘願以身試法。如果正至肯乖乖放棄詛咒,那便就此作罷,但如果不肯,不論訴諸多大的暴力也在所不惜。


    「喂,正至!!」


    和也朝房子裏麵大喊。


    「你給我家兒子施加的那什麽詛咒,快給我停下!隻要你想要,不論道歉還是什麽我都願意!還是說,你想嚐點苦頭!?」


    他一路嚷著,沒有脫鞋就踏進了走廊上。生駒老人倒在地上,抓住和也的腳想要阻止和也,可是被輕易地掙脫了。皮鞋踩在木地板上,隨著重重的聲響在走廊上匆匆前行。


    他沿途打開所有的人,確認門內的情況,但沒有發現任何人。406室麵積很大,由於位於拐角,房間數量很多,可是除了靠近玄關的房間之外,好像都是空的,不然就是拿來當儲藏室來用。對於老人與家裏蹲的二人生活,這麽大的空間並未有效利用。


    然後,和也打開了最裏頭的門,踏進了客廳。


    客廳裏擺著從農家帶來的家具,與房子顯得格格不入,遍地都是垃圾與雜物,亂得連下腳的地方都找不到,與牢固的油煙味到混在一起,充滿了不算強烈的生活感。


    和也站在客廳裏張望了一番,看到了客廳裏還有一扇門。


    「…………」


    從裏麵,感覺得到人的氣息。


    和也毫不猶豫地靠近門,把手放在上麵。


    盡管生駒老人從身後大聲製止,但他當然沒有去聽。他重新我好單手拿著的球棒,用力將房門完全打開。


    「……!!」


    屋子裏……一片鮮紅。


    在門打開的瞬間,紅色撲入眼中。和也倒吸一口涼氣。房間裏就像鋪著緋紅地毯一般一片赤紅,地板上到處都是加工前的紅色印花紙和用那些紙做好的漂流紙人散落著。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整幅色彩,讓和也一時頭暈目眩。所以,他在那一刻沒能察覺到這個紅色房間的正中央有一個人。


    「!!」


    隨後他察覺到,接著大吃一驚。


    在屋子的正中央,蹲著一個人。


    穿著紅色上衣的他背對著門口,就像匍匐在滿是紅紙的地板上一般低著頭,一個勁地在手裏做著什麽,對房門被打開的事,對和也闖入房間的情況,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隻是默不作聲地繼續手中的活。


    那是將印花紙變成紙人的工作。


    在還要一般將地板淹沒的紅紙之中,小小紙人從匍匐在地的那人手中接連誕生,並放流到紅色的海洋之中。


    他在紅色世界中進行的這項工作,就像機械一樣迅速而準確,不想是人類在製作,化作一幕好似隱喻生命圓環般的奇異情景。生命的紅色海洋,紙的子宮……紅色紙人如魚苗般的接連誕生的情景,缺乏現實感,還透著莫名的瘋狂。


    發狂了,被詛咒著。


    在這瘋狂的情景之中,被詛咒的人偶不斷誕生。


    一郎從玄關追了過來,和也能感覺到他在身後看到屋裏的情形後倒抽一口涼氣。但和也不會再被迷惑了,他俯視著蹲在紅色房間正中央的蹲下,銳利地眯起了眼睛。找到了,和也要找的就是這東西。


    和也對他說道


    「……喂,正至,好久不見啊」


    「…………」


    穿著紅色女式上衣的背影,沒有回答。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那個詛咒什麽的,給我立刻停下」


    「…………」


    沒有回答。和也將手中的金屬球棒舉了起來,就像對待生駒老人那樣,用頂端戳了下那人的後背。就像機械一樣不停製作紙人的他,這才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發出痛苦的呻吟側倒在地。


    「正至」


    和也麵無表情地俯視著他,踏進紅色的地板,朝他靠近了一步。


    「我不是嚇唬你,我為了兒子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


    「阿和……」


    和也聽到身後的一郎不安的聲音,抓起苦悶地跪在地上的正至的頭發。


    「喂,正至」


    然後拉緊那稀薄得可憐的頭發,強行讓他的連抬起來,用冷徹的目光盯著他的臉,準備繼續威脅。


    「…………」


    可是,和也張開的嘴裏,卻沒能繼續吐出話來。


    本想說些什麽的他,嘴巴維持在了半張開的狀態。


    和也察覺到了。在盯著他的臉,正要威脅他的時候察覺到了……他不是正至。


    他圓圓的臉由於脫離了社會生活而顯現不出年齡,的確也有著幾分正至的麵影,可是在近處一看,發現他的額頭上有顆很有特征的痣,那是正至應該沒有的。


    「……………………生駒大叔?」


    和也的口中,吐露出這樣一個詞。


    他不是正至。這個男人跟正至一樣,穿著可謂正至標誌的那個紅色女式上衣,可其實他————是正至的父親。


    「什麽!?」


    一郎驚呼出來。和也不禁放開了他的頭發,向後倒退。正至的父親被放開後,嘴角流下口水,用不聚焦的眼睛向周圍環視了一遍,然後又像烏龜一樣蹲在了紅色的地板上。


    這個時候,和也看到了。


    在蹲下的正至父親的麵前,有一個佛龕。


    然後在那佛龕的正中央……


    擺著和也他所熟知的,剛剛上中學時的正至的————站在鮮花環繞中綻放笑容的,黑白照片。


    ?


    「生駒正至君已經去世了。在他十四歲的夏天會父親老家省親的時候,跳橋自殺了」


    聽到夢人說出的這番話,結大受衝擊,驚呼出來


    「…………咦…………咦!?」


    「大河內君在生駒正至父親的故鄉對生駒家進行了調查,這是調查結果中明確的。正至君從老家一座架在深穀上的高橋之上,穿著紅色的女式衣服跳進河裏,最後變成遺體在四公裏的下流被發現。西任小姐,你說那不至於要奪走孩子的生命,然而孩子生命先被奪走的卻是生駒家喔」


    夢人聳聳肩,諷刺地這樣說道。一時情緒激動的結沒辦法順利地理解。該代入感情的對象突然完全變成了另一方,而且還對之前看到的家裏蹲的身份突然產生了巨大的疑問,讓


    她腦子沒辦法跟上話題。


    「咦……那麽我看到的正至先生是……」


    「應該是他的父親。據說正至自殺讓父親變得瘋瘋癲癲,總是做出奇怪的舉動,因此被關在了家裏」


    夢人對結的疑問也作了回答


    「他就像模仿死去的兒子一樣,穿上了紅色的女式上衣,不斷地做著流雛。據說他最開始是悲傷過度,為了祭奠死去的兒子才那樣的,可他漸漸除了製作流雛之外就什麽都不做了。正至似乎會幫爺爺做流雛,而且做得很好」


    「………………」


    聽到這些話,結的內心漸漸變得沉重起來。善與惡,被害者於加害者……這些在結心中的界線,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她感覺,就像夢人有意在讓她對熟悉的孩子們的死感到無法接受,然後再給出恰當的原因似的。結心中的天平上,一邊是發生在熟悉的孩子們身上的悲劇,而另一邊又放上了自己所不知道的悲劇。


    內心好沉重,好痛苦。


    但是,結在感到夢人邪惡的意圖之時,突然發覺到一件事。


    說不定————夢人他……


    結想到後抬起臉,向夢人看去。


    她麵對以淺笑看著自己的夢人,稍稍猶豫起來。然後,她決定證實自己剛剛發覺到的事情。如果這個預想無誤的話,那麽結現在根本不是呆在這種地方的時候。


    結問道


    「真木先生。我可以以編輯的身份,問一個問題麽?」


    「什麽問題?」


    「我認為無意解決事件的偵探角色是靠不住的」


    「喔?」


    夢人性質略顯盎然地挑起眉梢。


    「此話怎講?」


    結聽到夢人的提問,於是得到確信。


    「真木先生————你根本不想解決公寓的事件對吧」


    夢人笑得更深,燦爛地笑了起來。


    那是泯滅人性的笑容。


    「……回答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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