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病痊愈的薄涼終於精神抖擻地出門上班了,路綺笙借著上次薄涼給她請的假還有一天沒到,準備在家好好放鬆下累了三天的身體。


    路綺笙的臥室裏,柔軟的床上有一個身影在翻來覆去。


    “怎麽就睡不著了呢?”路綺笙終於將自己從被子裏撈出來,一頭亂發地坐在床上自問自答。


    “可能是牆壁太白了。”看一看四周雪白的牆壁,路綺笙有一種還在醫院裏的錯覺,冷冰冰得很。


    又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一種甜甜的味道夾雜著若有似無的消毒水味兒直躥鼻孔,路綺笙忍不住幹嘔一聲,一拍大腿:“怎麽這陽台上的蘭花還和醫院裏的蘭花一個味兒!”


    陽台上的蘭花真恨自己沒有嘴巴,不能說一句,都是蘭花,能不是一個味兒麽!


    路綺笙越看這房子越不舒坦,一鼓作氣就從床上爬起來,擼起袖子雙手叉腰做勇士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就讓我犧牲睡眠辛勤勞動吧!”


    於是,當薄涼下班回家後,一進門,他下意識就轉身往外走:“不好意思,我進錯門了。”


    手摸到門把,薄涼又一愣,這鎖都是指紋的,自己按錯了還能進來?


    那就是沒走錯了,可是……薄涼愣愣地又轉回身,用眼睛一一掃過自家的客廳。


    原本是簡潔的灰色羊革沙發,現在上麵被整個披上了一層大牡丹紅花配綠葉的沙發套,幾個暗紫、靛藍色的抱枕散落其中。


    原本是雪白的牆壁,現在幾乎粘滿了牆壁裝飾貼——還是喜慶肥圓的年畫娃娃,抱錦鯉的、抱元寶、抱荷花的應有盡有。


    原本古樸的黃花梨木家具,現在不是被鋪了層沙發同款罩子,就是墊了塊金燦燦的綢子。而之前上麵擺的典雅古董都被亮晶晶的玻璃裝飾品擠做了一堆。


    原本簡潔大方的樓梯、走廊護欄上,現在掛了一溜兒的彩燈,還是不入流的夜店酒吧門口那種七彩跑馬燈!


    薄涼深吸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壓了又壓,終於火山噴發大吼一聲:“路、綺、笙!”


    路綺笙坐在薄涼對麵,表情肅穆,腦袋低垂,雙手規矩地擺在雙膝,兩隻腳尖並得整整齊齊。


    薄涼用手壓著自己跳動的青筋,另一隻手的手指煩躁地在沙發扶手上輪流敲擊,好一會兒才很是克製地開口:“你幾個意思?”


    “我是一番好意。”路綺笙快速回答,似乎不明白薄涼生氣的點在哪裏。


    “這叫一番好意?”薄涼幾乎要抓狂,剛剛強壓下去的怒火噌就上來了,修長的手指掃了下客廳,“你把家裏弄成這鬼樣子,你當是戲台呀?”


    路綺笙也跟著轉頭看了一圈,然後又回過頭對上薄涼的雙眼,軟軟道:“生龍活虎的,不好麽……”


    薄涼看著路綺笙小鹿般的眸子裏盡是不解和委屈,想要再訓她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你真是……”一個奇葩!


    薄涼硬生生擠出三個字,在路綺笙越發濕漉漉的眼神下,到底是沒有說出來。


    薄涼挫敗地歎口氣,千言萬語最後隻能化成一句話:“以後,多看點時尚界的書籍雜誌。”


    “好嘞。”路綺笙應地爽快,剛才的緊張姿態立刻消失無蹤,歪著頭問薄涼,“皇上大人,我們可以用膳了麽?”


    欲哭無淚的薄涼看一眼滿屋子花花綠綠,悲催地無力點頭道:“準奏了……”


    然而事情並沒有如薄涼以為的這樣輕鬆結束。


    隔天早上,薄涼伸手將鬧鍾關掉,懶懶得從自己kingsize的大床上起來,一覺睡飽,心情很是愉悅,一邊慵懶地打著哈欠,一邊就去拉開窗簾,習慣性地往下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再悚然地定睛去看!


    窗戶正對著別墅後的花園,薄涼痛心疾首地衝出去趴在陽台護欄上往下看,這一片稚嫩綠油油的菜芽子是什麽鬼?!怎麽冒出來的!


    他的綠菊呢?他的重瓣蘭花呢?他的厄瓜多爾玫瑰呢?他的……還好,在一片低矮的菜苗苗裏,薄涼終於找到了自己的三色大牡丹還堅強地硬挺在“菜地”裏。


    已經神經要錯亂的薄涼幾乎都要慶幸路綺笙對牡丹還有些特殊的偏愛了!


    薄涼氣地都喘不上氣來了,一張俊臉黑雲密布,整齊的牙齒把優雅的薄唇都咬到發白:“路綺笙、路綺笙,我要宰了你路綺笙!”


    “嘭嘭嘭!”


    巨大的敲門聲吵得還在睡夢中的路綺笙很是煩躁,起床氣立刻飆升到頂峰。從床上翻起來,路綺笙就走到門前用力拉開,冒火的眼睛正看進已經燃燒成火海的薄涼眸中,路綺笙當下就清醒了一大半,氣勢也下去了一大半,斥責的話轉了個圈就變成了隱忍:“你最好給我個吵醒我的


    合適理由。”


    薄涼冷笑一聲,拉過路綺笙的手臂就往房間裏走。


    “薄涼,你幹嘛?”


    這一瞬間路綺笙腦子裏想了太多太多:這是什麽情況?莫非是男人大清早都有的生理反應?薄涼忍不住要對我這個美少女下手了?天啦擼!我的貞操我的清白,我要用什麽來拯救你!


    “你倒是先給我個合適的理由!”薄涼直接把路綺笙拉到她房間的陽台,氣勢洶洶地指著下麵的花園。還在臆想中的路綺笙條件發射地就往下看,繼而就瞬間收起一臉的自我悲憐,抬首就是個天真的微笑:“多生機勃發呀,皇上大人也覺得很感動吧,昨天才種下去的小菜苗,今天就重新煥發出生命的活力了


    !”


    “你有……”眼見惱怒的薄涼要開口,路綺笙更快地截斷了話頭,用滿眼的向往追逐清晨柔和的陽光,嘴角彎出一道欣慰的笑意,說:“相信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吃到純天然無汙染的綠色食品了,皇上大人,你,開心嗎


    ?”


    薄涼:“……”


    路綺笙迅速瞥一眼薄涼一臉便秘的表情,又笑著主動握住薄涼的手,再接再勵:“你看,我們在這都市裏開辟出一道山間小村的閑適,是不是很浪漫?”


    明明知道路綺笙是在裝模作樣逃避責罰,剛剛還想掐死她的薄涼還真就下不了手了,隻能氣極反笑道:“路綺笙,看不出來,你還渾身都是戲,這麽會演,難怪要在家裏搭個戲台子。”


    “你不要生氣啦。”薄涼冷笑一出,路綺笙就自動認慫了,委委屈屈地伸手拉了拉薄涼的睡衣一角,“我這不是在醫院住得太反感了麽,回家就不想再見著冷冰冰的嘛……”


    行,家裏花花綠綠可以用此解釋,但……


    薄涼實在不能接受地問:“但我的花有什麽錯?”路綺笙心虛地對對手指:“醫院也有蘭花,和家裏的蘭花一個味兒。我就想給拔了,沒想到一拔就拔過了頭。”見薄涼臉色越來越難看,路綺笙趕緊補救,“可是你也看到了,我有重新買了苗苗補上去了嘛。


    ”


    “那些白菜芽?蘿卜苗?”薄涼真想把路綺笙抓起來搖一搖,看能不能搖出她腦子裏的水出來。


    “土豪,你是知道的……”路綺笙帶著幾分羞澀看一眼薄涼,“我這不是資金有限麽?”


    你資金有限你牛掰!


    薄涼氣到幹脆連話都說不出了,轉身就要走,前腳剛從陽台踏進路綺笙的房間,就被路綺笙的房間嚇得退回去一步。


    如果說客廳是戲台子,那麽路綺笙現在的房間就是個潑墨印象派油畫,還是大紅大紫俗氣到讓人能吐出來的那種!


    各種明星和劇照海報貼得牆壁像個畫板,甚至連天花板都不放過,中間還掛了副巨大的《呐喊》油畫,詭異得不行。


    床上一整套用品是惡俗的大紅心形配翅膀。家具上的桌布就更不用說,全是些故作小清新的碎花彩布。壁櫃上的貼紙居然還有一張是國家偉人領袖的!


    剛才隻顧著生氣沒注意,現在薄涼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安然無恙踏過她的房間的。


    薄涼無言回頭,路綺笙立即露出一個純真笑靨,一雙美目在陽光的折射下顧盼生輝。


    薄涼慢動作地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他真是被魔女蠱惑了,不忍直視啊……


    “路綺笙,我警告你……”


    “皇上大人,你不能讓我把東西複原呐!”路綺笙趕緊跑過去攬住薄涼一條手臂,轉瞬間就湧了一圈淚在眼眶打轉,好像薄涼是在逼她去死一般,“這都是臣妾的命,臣妾做不到啊!”


    薄涼抬手往路綺笙臉上一蓋,直接把她推開了,才深呼吸了一下,道:“……不準動我的臥室。”


    唉?


    路綺笙傻眼了,看著薄涼背影頹然地走出自己的房間,重重把門摔上,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雙手一舉跳起來:“哦耶!”


    聽見背後門內的歡呼聲,薄涼臉上也不由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再看一眼戲台客廳,薄涼又忍不住一身寒意——真是太可怕了。薄涼晃晃腦袋,快步離開回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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