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極度想要能夠以這些錢購得的武器。


    ——golda meir


    (《果爾達·梅厄回想錄》林弘子譯,評論社,一九八○年)


    1


    以迪亞姆托來說不算罕見的景象,此時也正在該處上演。時間是六月十九日。


    「哎呀……」


    成為精靈獨立黨的迪亞姆托防衛司令官的奈菈·萊納,從窗戶望見一群艾爾菲娜,於是趕緊整理一下妝發,來到外麵。她的參謀秀妮亞已經在外頭了。


    那是一群裝扮華麗的艾爾菲娜,其中也有艾爾登們的身影。盡管隻有零星幾個,但也有人類在隊伍裏。他們所有人開心地笑著,沿著精靈獨立黨分部所在的精靈區的後街小巷而行,看起來像在慶祝什麽。


    奈菈朝他們喚聲。


    「呐,雖然我很丟臉地穿著這種便服,不過能不能告訴我那位高貴先生的名字,讓我也享有能夠說出其名的幸福呢!」


    路過的艾爾菲娜們齊聲表示歡迎,然後說出名字。


    「涅西拉,涅西拉·盧斯塔隆!」


    「他做過什麽啊?」


    「沒有,他什麽也沒做過!他喜歡花,平時不是栽種、記錄就是分類。雖然偶爾會把成品送給各地的大學和博物館,但除此之外就一事無成了。他的一生就隻有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從來沒有工作過!很厲害吧!」


    「太棒了!簡直就是最完美的艾爾登!男人要是工作就輸了!他活了幾歲呢?」


    「大概四百七十歲吧。呐,你聽我說,他直到最後一年都還非常精力充沛喔!」


    「好厲害!想必他一定獲得許多愛吧!恭喜你前往另一個世界,涅西拉·盧斯塔隆!你真是艾爾登的榜樣!但願我也能培育出像你這樣的男人!」


    艾爾菲娜們高聲歡呼,接著一行人便歡天喜地地繼續前行。


    奈菈心想。


    (不曉得裕能不能理解這種類似人類祭典的活動?)


    這確實是祭典的一種。這是精靈風格的送葬隊伍,而奈菈的舉動是遵循自古以來,艾爾菲娜目睹同族的送葬隊伍時應當采取的禮法。


    艾爾登的壽命有限,不老的艾爾菲娜也會遭逢意外身亡,而與精靈契合的人類男女也有送他們最後一程的需求。因此,精靈也有葬禮,也有將亡者送往墓地的送葬隊伍。


    而這就是實際景象。人們不是穿著喪服,而是穿上最華麗的服裝,跟著棺材走向埋葬地。說到為什麽要盛裝打扮,目的是為了向世人展示逝者是為多麽美麗的異性(有時是同性)們所愛,並且在最後一刻展現其身為生物的榮耀。以送行的角度來看,這樣的想法並沒有錯。


    在葬禮之後等著的,是眾人同歡的宴會。不少遺族還會在宴會上找到下一個對象,精靈們對此當然是予以稱頌。


    另一方麵,人類的葬禮則是放眼整個大界皆相似。不舍亡者的人們身著喪服聚集在一起,哭泣、送行。哀傷透過淚水以及或黑或白,或是粉色圓點的送葬隊伍來表現。這或許也是一種華麗,氣氛卻不若精靈那般開朗。


    結果,人類輕視精靈是「連死亡也當成兒戲的低賤之人」,精靈也瞧不起人類「明明就很哀傷了,還故意表現出哀傷的樣子,這根本就是變態嘛」。雙方有著很深的文化隔閡。


    話雖如此,沒有人會想要在葬禮那天吵架。所以,他們發現對方的送葬隊伍時,不是改道,就是裝作沒看見——這樣的行為被認為是合乎禮儀的舉止。和平的時代因此降臨。


    迪亞姆托最大的墓地,位在城市北部的魔素山地側方。墓地從幾千年前,也就是〈古王國〉時代起便沿用至今,裏麵設有麵積不一的人類、精靈、哥布林、巨魔等的專用地區。基於「一切都在王國的掌控之下」的原則,一名如今連名字也沒有流傳下來的〈古王國〉的中級官僚,簽字認可這項草案,不久這項草案便從法律演變成了慣例。順道一提,人類的墓地很久以前就用盡了,如今已成為一處觀光景點。由於裏麵埋葬了不少曆史上的知名人物,負責導覽的艾爾菲娜又不是曾與本人說過話,就是曾經快要契合或真的契合過,因此在大內海戰爭爆發之前,有許多觀光客來此參觀(隻不過問題是,無論什麽樣的英雄,談論的淨是有關下半身的故事)。另一方麵,精靈的專用地區雖不寬廣,但仍有一些空位。理由自然是不言自明。


    迪亞姆托的精靈居住區精靈區,位於城市的西側。也就是說,送葬隊伍從精靈區出發,必須穿過通往魔素山地的傳統登山口,靈門所在的舊市區,前往山中的墓地。舊市區因為是多種族的混居地區,所以送葬隊伍都會盡可能經過有許多精靈居住的道路。但是,當然不可能隻經過精靈的家門前,有時也會行經人類的住家和商店前,而這時,艾爾菲娜們會「盡量」保持安分。至於人類居民和商店老板們,則會關在家裏或躲在店裏不出來。有時,心地善良的人還會依自己所信奉的宗教,低調地為亡者哀悼。精靈們當然不會為此感到為難。


    然而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由於人類專用地區已經用盡,幾乎沒有人類能夠在迪亞姆托市內舉行葬禮,反觀精靈則是得以繼續。至於其他種族居住在迪亞姆托的數量,則沒有多到會引起關注。


    然後有一天,某人說了「聽說精靈獨占了從古代流傳下來的墓地」這麽一句話。


    自古便居住在迪亞姆托的眾多人類否定了這一點。他們從日常生活中理解到曆史的脈絡,也和精靈擁有同為「迪亞姆托的居民」的情誼。因此他們能夠確切明白,精靈獨占墓地這種不實謠言有多麽愚蠢。


    然而靈河以南,居住在新市區的人類新住民們不一樣。新市區由西開始依序為人類街、奈托卜、印加偲、哈多亞這四條街道,而以實質上的貧民窟人類街為首,居住在當地超過十五萬人的居民都相信這一點,並且恣意無視「他們幾乎所有人從未踏入已半觀光景點化的魔素山地的墓地」這個事實。如果細想他們為何不去那裏,理由或許不可計數,但其實隻要想成和為了求學或就職而搬到東京居住的人,大家都不會去參觀青山墓地(許多名人沉眠於此)的理由差不多就可以。而迪亞姆托的問題在於,那一點助長了人類內心的憎恨。


    對少年來說,那是個平時與自己毫無瓜葛的地方。他的……以家來稱呼實顯破陋、與家人同住的地方,位在人類街的南端,也就是新市區內最貧窮的居民所生活的地區。然而今天,他卻背著絕對稱不上輕的行李,前往舊市區。


    因為數小時前,他接受了某人的委托。正當他一如往常地走在人類街上,想要尋找能夠賺點零花的打雜差事時,一名陌生的大叔問他想不想讓家人過得輕鬆點。


    沒有異議的他一點頭,大叔就說這些錢給你,你把這件行李送到舊市區去。那是一筆少年從未見過的巨額帝國肯特。大叔又說,現在先給你一半,剩下的一半等你回來再付。


    少年把拿到的錢放進口袋,背起行李,急忙趕往舊市區。大叔要他在兩小時內前往指定地點,將行李放在那裏後回來。因為不想放過另一半的錢,所以他不打算慢吞吞地閑晃。


    從人類街前往舊市區有好幾條路線,其中最直接快速的一條路,也就是安迪那·法南橋——精靈街——舊市區這條路徑不能走。因為帝國軍正在執行嚴格的盤查,而且有可能會在精靈街遭到精靈們刁難。


    所以,他選擇奈托卜街——薩斯巴橋——人民區——舊市區這條稍微繞遠路的路線。這條路有不少地方是usa的巡邏區域,因此


    應該會比較節省時間。


    一如少年所預料的,他不到一小時半就抵達了舊市區。他將行李放在雖是人類經營,店內客人卻是精靈和人類各占一半的沃爾杜咖啡廳旁,路上看板的後麵。然後,關於自己放的是什麽東西,為什麽非得放在那種地方,還有為何區區「工作」能夠賺得巨額帝國肯特——少年完全沒有思考這些問題,就這麽急忙踏上返回人類街的路。


    爆炸在他收下帝國肯特的餘款前發生。當時,行經沃爾杜咖啡廳前方的,是涅西拉·盧斯塔隆的送葬隊伍。


    帶來破壞的不隻是一個孩子所能運送的炸藥。炸藥早就透過各種方式,被運到地下道、住戶外出旅行的無人公寓房間裏。然後,那些炸藥在些微的時間差之下,接連爆炸。


    涅西拉·盧斯塔隆的華麗送葬隊伍,因少年所放置的炸彈而受到驚嚇。可是,此時還沒有任何人的性命被奪走。這是因為,少年所運送的炸彈,隻是要讓周圍的人們嚇得腿軟而已。


    真正的破壞在下一瞬間開始。


    安裝在地下道裏,包著鐵塊和經過魔導處理的袋裝木粉的固化黏液,在份量及濃度經過精密計算的酸性物質腐蝕下開了洞。


    酸性物質令固化黏液的遮蔽破洞的瞬間,魔素發狂了。爆炸——魔炸隨之產生,地球人甚至無法接受其存在的強大能量朝四周釋放。


    那一刻,沃爾杜咖啡廳的石造建築連同周遭路麵的石板被抬至空中,猶如彈出水麵的魚一般跳動。接著緩緩墜向地麵——伴隨著令見者失去判斷力的蠻橫,陷入地麵崩毀。這時,涅西拉·盧斯塔隆的遺骸與深愛他的艾爾菲娜們化作彼此混雜的肉塊,朝四周飛散。


    破壞並未就此停止,因為其他炸彈仍陸續引發魔炸。精靈和人類自數百年前便利用至今的雜貨店被炸得粉碎;因也積極貸款給精靈而聞名的涅坦·奧蘭多銀行的分行,像被巨人踢飛似地倒塌。而在其撞擊之下,又有好幾棟石造樓房前仆後繼地傾倒。


    爆炸發生的五分鍾內,當場死亡的精靈超過三百名,人類超過兩百名。然而,他們或許還算幸運的了。因為有更多人必須在遭破壞的建築瓦礫堆下痛苦掙紮,慢慢地迎接死亡到來。


    爆炸當然也帶來了其他無數的悲劇。


    有兩個正在契合的人,在幸福的頂點被炸死。他們即使肉體被炸爛,手依然彼此緊握。


    有位精靈母親當時正在等自己的孩子。爆炸讓她徹底消失,連一片肉也沒留下。即使時隔五百年,她的女兒依舊每年都會在當初約好的時間,出現在預定與母親見麵的地點。


    有個對一切感到疲憊,對家和職場都厭倦不已的男子。他在察覺是什麽將自己從一切中解放之前,便化作碎肉般的肉片,飛散到周圍數十公尺外。


    剩下來的是無數瓦礫、黑煙、悲鳴、嗚咽聲與憤怒。


    這是激進派usa內最激進的分子,沒有考慮整體狀況就引發的爆炸,也是精靈獨立戰爭開戰以前最大規模的破壞。


    隻不過,精靈的手也不幹淨。這個時期的迪亞姆托,人類、精靈雙方皆有發動悲慘的恐怖攻擊。


    相對於獨立黨從以前就否定炸彈恐攻戰術,三千年精靈團則是幾乎每天都引爆炸彈。就某方麵而言,可以說是獨立黨將肮髒差事推給他們去做。而且——說起來,最初在迪亞姆托的戰事中采取炸彈恐怖攻擊的,正是精靈這一方。拜此之賜,人類獲得如此宣稱的永久權利。


    『我們隻是接受挑釁而已。』


    可是,現在的時機不佳,因為不知破壞帶來的影響會擴及至何處。帝國即將正式撤退,精靈的死守方針隨著奈菈的抵達變得明確,kpaa的戰略方針曖昧不明,usa則是氣憤難平——現在正是這樣的一個時期。這場爆炸有可能讓一切開始流動,然後一舉達到沸點。


    不,應該說,usa激進派是明知如此,才使出全麵炸彈恐怖攻擊的手段。確實有不少人因為知道自己能夠占上風,所以想要早日掀起戰爭。他們的目的或許算是達成了,因為,至少獨立黨分部在組織的掌握方麵,便蒙受到炸彈恐攻的損害,而被迫采取緊急應對措施。


    「整個城市都在要求讓他們開打。」秀妮亞神情僵硬地對奈菈這麽說。由於獨立黨分部也有可能遇襲,因此她們轉移陣地到一個街區外的據點。


    「開打?是要和誰打?」奈菈低嗚似地問。從連她的態度也不見從容來看,足見這次問題的嚴重性。


    「對象是誰都無所謂吧。」秀妮亞回答。「帝國也好,usa也好,三千年精靈團也好。」


    「拜托饒了我吧,那樣跟正在發情的母貓有什麽差別?」奈菈斥責道。然後,她用仿佛打從腹部深處發出的聲音說:「總之,不可以出手。因為我想要照達令的點子去做。」


    「你是說那個隻擊潰中堅幹部的作戰策略?」


    「對,我想專心朝那個方向進行。還有——我想和帝國的軍政部接觸。」


    「意思是,我方的行動將隨對方打算怎麽做……不對,是打算不做什麽而異,是吧?」


    「在那之後,我也要和三千年精靈團接觸。」


    「真的假的?」


    「因為以我的立場,我應該說『不希望精靈彼此互相殘殺』這種話嘛。」


    商談地點選在雙方的中立地帶,一間位於舊城區的寧靜酒吧。


    「事到如今,要我怎麽相信你們?」


    漆黑肌膚因被汗水濡濕而閃閃發光、風采典雅的帝國軍將校——賈爾尼·洛魯頓上校說道。身為帝國軍伍法爾姆軍政部迪亞姆托轄區司令部的妖人負責將校,他至今和精靈們(主要為私底下)打過不少交道。這項工作讓他吃足了苦頭,因為精靈向來不(無法)談判,辛苦是在所難免。


    距離撤退日還有十來天。今天的接觸,應該是那份辛勞的終點。說實話,對於伍法爾姆的未來與精靈們的命運,帝國已經不想再去插手,也不想再有任何的瓜葛。剩下的日子,不是用來統治這個地方,而是用來為離開此地做準備的時間。


    然而這名性感的精靈女子(自稱希瑪達),卻要求帝國應該積極完成任務直到最後一刻。


    洛魯頓上校接著說。


    「光是這個月,我軍士兵就有多少人遭到精靈殺害,你知道嗎?一共二十七人!傷者的數量更是死亡人數的三倍。然而——小姐你現在卻說希望我們釋出善意!又不是整個帝國都和你們契合,這樣的要求會不會太不合理了?那場爆炸,連我們在附近的巡邏隊也遭到牽連。」


    「我是艾爾菲娜,是精靈。」


    希瑪達回應。


    「換句話說,我不是來談判的。我隻是來傳達我方開出的條件和要求而已。」


    「坦率本身是值得讚揚的美德沒錯,可是你這樣和命令又有何不同?」


    「在你們撤退之前,精靈的問題也會由精靈自己解決。」希瑪達說道。洛魯頓上校將這句話解讀為,精靈獨立黨會盡可能壓製三千年精靈團的活動。


    他思忖片刻。精靈無法與人談判,因此她剛才說的話應該可以視為是事實。


    也就是說,我方做出的答複,不是要價值盡量符合精靈的行動且能夠實行——就是明白告知自己無能為力。


    「陛下所下的命令並非撤退,而是戰略上的重新配置。」洛魯頓上校以果決的口吻這麽說。當然,隻有嘴巴上是如此。實際上,他的真心話隱藏在接下來的話中。


    「理


    所當然的,重新配置命令必須順利實施,而且不能有任何不名譽的情事。忠勇的士兵會勤奮完成應盡任務直到最後,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因為我們是帝國軍。」


    換言之,隻要精靈不對帝國軍出手,他們也不會采取會讓精靈變臉的行動,例如積極鎮壓精靈勢力。當然,他們也會依照規定,繼續維持治安直到最後。


    「精靈會誠心祈禱帝國士兵能夠順利完成任務。」希瑪達泛起微笑。「開朗愉快地告別,是我們的作風。」


    「這真是良好的風俗。不用說,帝國軍當然也受命要尊重當地習俗。」


    洛魯頓回答。這不是談判,帝國軍隻是配合精靈打出的牌,亮出自己手上的牌,雙方彼此確認會一起玩到最後而已。但無論如何,即將撤退的帝國軍得到了不會遭受攻擊的保證,而帝國軍也承諾會努力維持治安到最後。就現狀而言,可以說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啊,對了。」本想起身的希瑪達忽然想起什麽。「條波拉大道的管轄權還在帝國手上吧。」


    「就我所知是如此,畢竟我們還在這裏。」


    「既然這樣,你們也應該在那裏盡到責任。那裏的現況實在稱不上安全。」


    「嗯……可是那裏不是迪亞姆托轄區司令部負責的……總之我會轉告塔利亞斯的軍政部。」


    自稱希瑪達的精靈女子不發一語。如果雙方都是人類,真正的對談現在才要開始,但是精靈不同,話題到此已經結束了。一麵心想莫非這件事才是正題,洛魯頓上校一麵拭汗。不過……這一點會不會正是造成精靈這三千年來,立場如此艱難的原因呢?等我回國退役了,或許可以將這方麵的探討集結成書,用來打發編入預備役後的閑暇時間。


    「不過話說回來,真是可惜。」洛魯頓上校說。「我也曾經夢想,我們也能有成為好朋友的路可走。」


    「那很簡單啊。」希瑪達回應。「隻要你們愛我們就好了。隻要這麽做,一切就會不同。」


    「很難呐。」洛魯頓苦笑著說。「這個要求太困難了。」


    「是嗎?」


    「人類會為精靈沉迷,精靈也會為人類沉醉。可是,那並不是愛。」


    「我不太懂有何分別,這也許正是問題所在吧。」


    「同意你的意見的人或許不在少數。不,說不定全人類都會點頭讚同。真可惜。實在非常、非常可惜。」


    一小時後,兩名艾爾菲娜出現在精靈區的某間咖啡廳裏。


    「我說啊,你為什麽要在帝國的人麵前,使用『希瑪達』這個假名?」蜜特娜·諾拉克搖曳著一頭美麗的白金色秀發問道。


    「嗯……就是想用?」奈菈·萊納挺著胸回答。


    「你擺什麽架子啦。」蜜特娜按著額頭說。「而且,希瑪達(注)不正是你那個新人類的名字嗎?獨立黨的保密工作是怎麽做的啊。」


    注:與島田的日文發音相近


    「反正他的存在已經被人知道了,倒不如大方地用比較好啦。」奈菈笑答。畢竟露緹雅正在巴尼亞,靠著散播裕的名號募集大筆資金。「如果大界各地都有人自稱希瑪達,這樣反而比較安全。不過,以我為目標的刺客相對也會增多就是了——證據就是,你那裏派出的刺客也變多了。」


    她以艾爾菲娜慣有的方式,一口咬定。


    「是啊,那是評議會下的決定。」蜜特娜幹脆地點頭承認。「三千年精靈團在這方麵,辦事可是非常確實。」


    「的確是很確實。因為精靈之間互取性命,馬上就會東窗事發,所以你們利用即將契合的人類,把他們當成炸彈使用。」奈菈口氣不屑地說。「身為精靈,你難道不覺得可恥嗎?」


    「我當精靈,靠的又不是情義和人情。」


    蜜特娜的美貌,變得不像是艾爾菲娜……不,是仿佛濃縮了精靈的黑暗麵那般冷酷無情。她接著說:


    「不過呢,你可別誤會了。我們不是把人類當成炸彈,隻是『拜托』他們幫忙運送炸彈而已。雖然到這裏為止,做的事情和usa很相似,不過我們在那之後可是有好好地做事喔。不但會在安裝好炸彈之後去接對方,之後也會真心誠意地讓對方感到愉悅。換言之,我們有守住身為精靈的最後一道防線。我們派去狙擊你的,也都是些雖然已經契合,不過還能夠憑自我意誌行動的人類。盡管很快就得換人這點有點麻煩,但是我們的成員為人類暈船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聽你這麽說,我深深覺得契合實在是太殘酷了。」奈菈回應。「剛才我和帝國軍接觸時也這麽想,我終於明白人類既認同我們的魅力,卻又憎恨恐懼的心情了。」


    「哎呀,你能夠讀出洛魯頓的心思嗎?真是稀奇耶。那個人明明總是一副冷酷的模樣,讓人幾乎猜不透他的想法。」


    「有些事情光用看的就能明白。」


    奈菈露出自虐似的陰沉笑意。因為她很清楚,精靈如果真的為人類暈船,根本沒有辦法思考這種事情。


    「你說得沒錯。所以,我沒有理由聽你大放厥詞。」蜜特娜似乎已經感覺到沒有必要隱藏敵意了


    「你自己不也把人類孩子,而且還是從異世界轉移過來的人突然扯進來,隨意利用——你這樣也算是艾爾菲娜嗎?」


    「嗬嗬。」奈菈轉而麵露華麗燦爛的笑容。「裕可是我的人類,你以為那點小事他會不懂嗎?他雖然才十六歲,但這並不代表他很愚蠢,他隻是經驗不足罷了。他會看起來愚蠢,隻是因為他沒有察覺或無法承認那個事實而已。」


    「你的意思是他並不愚蠢?」蜜特娜問道。「不過說起來,人類男性就是因為愚蠢才令人著迷。」


    「假使我說那孩子,擁有敢在人前承認自己什麽也不懂的勇氣呢?」


    「那大概就和解開宇宙真理一樣吧。」如此回應之後,蜜特娜臉色丕變。因為她發覺自己不小心做出了結論。


    奈菈臉上浮現得意洋洋的笑容。


    「沒錯,裕正是一個能夠爽快承認自己什麽也不懂的孩子。能夠以怠惰與安樂填滿那孩子一生的我,真是大界中最幸福的艾爾菲娜了。怎樣?很嫉妒我吧?」


    蜜特娜用鼻子哼了一聲。她的確相當嫉妒。


    奈菈換上嚴肅的神情開口。是時候該切入正題了。


    「我不希望精靈互相殘殺。」


    「能夠毫不遲疑地殺害同族,是我們身為智慧生命體的證明。」蜜特娜答道。「所以,你死心吧。我不打算拋棄智慧。」


    蜜特娜麵帶微笑,溫暖的漆黑眼眸,令人陶醉的雙唇。可是,她所率領的精靈們及與精靈契合的人類男女,光是這一年,就殺死了好幾百人。帝國在伍法爾姆發布的通緝令上,名列第一的通緝犯就是她。


    「我不是要你罷手。」奈菈對三千年精靈團的團長說道。「帝國再過十多天就要從這座城市——從整個伍法爾姆消失了,我隻是要你承認這個事實而已。未來,精靈將直接置身伍法爾姆……不,是普羅旺西亞所有人類的敵意和厭惡之中,而他們並不在乎精靈隸屬於哪個集團。不對,就連沒有政治立場、如花朵般活過漫長歲月的艾爾菲娜也會遭受相同的對待。這是當然的,畢竟我們隻要腦袋中一槍就會斃命。你懂嗎?我們『注定』遲早都要成為夥伴。」


    「那麽,你來是想跟我說什麽?」蜜特娜一臉倦容地問。


    「停止攻擊帝國軍。」奈菈回答。


    「理由是什麽?」蜜


    特娜詢問。


    「因為帝國軍對條波拉大道的巡邏,將持續到撤退完畢當天。他們預定完成最後的巡邏之後,就直接搭上運輸船離開。所以,我不想招人怨恨。而且,帝國軍巡邏的期間,usa無法阻斷道路。當然,usa勢必仍會發動攻擊,但是一些車輛應該還是隨時都能駛抵這座城市。換句話說,我們的運輸車隊能夠運進迪亞姆托的物資將會增加。物資一增加,能夠保衛迪亞姆托的期間就會延長。」


    「那些現在又不是我們的物資,而且那樣一點也不好玩。」


    「我不是叫你們不準玩。」


    她把一個紙團遞給蜜特娜。


    「這個名冊給你。因為不能搞錯目標,所以我不放心用複寫思想的方式告訴你。再說,我和你又不是朋友。」


    蜜特娜快速瀏覽一遍。


    「你是要我殺了這些家夥?」她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這下會變成獨立黨為了說漂亮話,而委托三千年精靈團暗殺他人喔。如此一來,不就和人類的『談判交涉』一樣了嗎?」


    「不一樣,因為我們要殺的人更多。我們也有一份自己的暗殺名單。」奈菈答道。「隻要殺掉兩份名冊上一半的人,迪亞姆托市內的usa必定會陷入大混亂,變得動彈不得。接著——我們就隻要固守在這座城裏忍耐就好。很簡單吧?」


    「那又怎麽樣呢?」蜜特娜歎息。「固守在城裏忍耐……這麽做有什麽意義?還不如繼續擴大炸彈鬥爭,為人類帶來恐懼和混亂——」


    「隻要守住這座城市,繼續努力下去,援兵遲早會來。」奈菈斬釘截鐵地宣告。


    「……你有病嗎?」蜜特娜瞠目結舌。「再說,我們哪來那種戰力?就連塔利亞斯都自身難保,更別說是條波拉了。」


    「是啊,現在是沒有。」奈菈莞然一笑。


    「現在?」蜜特娜不解地問。


    「沒錯。隻要繼續守住迪亞姆托,援兵就一定會來。我的可愛人類孩子一定會設法替我們解圍。然後,我將成為專屬於他的艾爾菲娜。我說到做到。」


    蜜特娜沉默不語。


    遠處傳來槍響。


    「看來又有人死了。」蜜特娜低聲嘟噥。


    「與下個月起即將響起的聲音相比,這簡直就像搖籃曲一樣。」奈菈回答。她的語氣冷酷得和蜜特娜不相上下。


    精靈獨立黨與帝國、精靈獨立黨與三千年精靈團——是否能夠遵守約定,這一點並不明確。如今的局勢便是如此混亂。


    應該說,usa激進派活躍的行動,讓人不禁覺得那種約定根本無所謂。


    usa激進派在那之後,光是一天之內,就在迪亞姆托市內發動了十七起小規模炸彈恐攻。


    另一方麵,精靈這邊也依照新方針采取了行動。


    安德魯納·克格朗是代代在迪亞姆托經營古董生意的家族的繼承人。這個家族因為生意上的需要,和妖人們也常有往來。小時候的他,一直將此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


    安德魯納的價值觀丕變是在二十五年前,他十五歲的時候。


    因為他父親破壞了家族的規定,為帶來古董的女妖人癡迷瘋狂。那件古董是他們家族經手過的物品中最具價值者的這個事實,一點也不重要。原本隻有射擊算得上個人嗜好的父親在契合之後,拋棄一切,投入那名女妖人的懷抱,和她一同遠走高飛。


    母親因過度哀傷而患病,不久很快就去世了。


    整個家族也立刻就分崩離析。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債務蜂擁而至,使得安德魯納甚至失去了住所。他之所以沒有死在路旁,是因為他在休學之後,以不可置信的低薪受雇於一間木工廠,而那裏的人允許他住在工廠一隅。話雖如此,每天遭師傅毆打的他,也隻是從一個地獄來到另一個地獄罷了。


    在他十九歲的某一天,他終於再也忍不住,朝企圖一如既往地毆打他的師傅腹部,重重地打了一拳。木工廠的重度勞動,將他的臂力鍛煉得大得驚人,在打破師傅的脾髒之後,他還想繼續使用暴力,將四肢的骨頭和所有牙齒都打碎。而他最後之所以沒能那麽做,是因為某人叫來了帝國軍所成立的治安警察,將他逮捕。


    然後,沒有經過仔細調查就被扔進拘留所的他,人生再次迎來轉機。一名知道是什麽原因為安德魯納帶來不幸的男人,在牢裏向他攀談。那是一名打扮、態度都很穩重,讓人不由得疑惑像他這種人為何會身在監牢的人物。


    向安德魯納問東問西約莫一小時後,男人說道:「你難道不想報仇雪恨嗎?」


    如果能夠一消心頭之恨,我當然想。安德魯納這麽回答。


    男人喚來看守,他們立刻就獲得釋放。安德魯納在男人帶他來到的房子裏,得到自從他失去家以來,不曾品嚐過的美味食物和溫暖床鋪,而他早已發現自己已成為usa的一員。


    當然,一開始都是接受訓練和幫忙跑腿。可是對於不隻是暴力,也懂得忍耐的安德魯納來說,那些算不了什麽,當他有了情人之後更是如此。由於usa也將增加人類人口視為其正義之一,因此組織方麵會予以支援,鼓勵年輕人積極尋找伴侶。


    不久,原本沉浸在戀愛喜悅中的他,得到了另一樣能夠給予他更強烈酩酊感的東西。那就是對妖人們的破壞行動。起初,他隻是在牆上塗鴉寫標語,後來變成朝妖人經營的商店扔石頭。然後有一天——他抓住目睹他扔石頭的雄性妖人,將對方活活打死。


    即使是殺害妖人,治安警察也不得不出動,因為這不僅僅隻是「殺人」而已,更是擾亂帝國的統治。可是,在治安警察單位工作的是伍法爾姆的人類,而裏麵當然也有許多usa的成員。


    一股與從前暗中釋放安德魯納類似的勢力發揮作用,於是他逃離了迪亞姆托。因為他已成為帝國領域及伍法爾姆的通緝犯,所以必須逃往其他國家。但是,kpaa各國有可能會在帝國施壓下屈服,因此他前往與帝國關係急速惡化的怪人之國,戈魯=納庫阿爾聯合國,然後在那裏加入準備應戰的聯合國所組成的外籍部隊,第二十一義勇人類連隊,這是他的第三個轉機。而就在他成為獨當一麵的士兵時,大內海戰爭爆發了。


    第二十一義勇人類連隊時常被派往激戰區作戰。對安德魯納而言,簡直有如天堂。因為所有的暴力都受到肯定,而且在聯合國,人們有時甚至會把妖人們當成食物,所以無論怎麽對待妖人都沒關係。他快樂地度過充斥著死亡與破壞的十年。戰爭結束時,這名原本是最低階二等兵的逃犯,以獲頒眾多勳章的少校身份指揮的不是義勇人類部隊,而是聯合國的正規部隊,由哥布林、矮人、巨魔所編製成的強攻步兵大隊。怪人們皆認同他的能力。


    然而,幸福時光也隻到這裏為止。因為,盡管聯合國和帝國不同,給義勇兵很好的待遇,然而戰後的軍隊卻變成一個窮極無聊的地方。正當他心想不如幹脆去當傭兵時,他收到usa傳來的通知,說他殺害妖人的追訴時效已經到期。


    光明正大返回伍法爾姆的安德魯納,回到了usa。但是,usa已經變得不像是他所熟悉的那個組織,就連愛露塔·露伊絲那種隻會歇斯底裏的小女孩也能橫行霸道。


    安德魯納之所以沒有加入組織的中樞,而專心在迪亞姆托組成仿效戰時的矮人特殊部隊的破壞工作部隊,原因便在於此。他為了避免和露伊絲那種人有牽扯,於是全心投入自己擅長的領域。


    將一頭亮麗銀發綁成馬尾的潔琳·諾克特納,


    是一名外表極其可愛的艾爾菲娜。由於她才隻有兩百一十七歲,因此年齡和形象的差距並不大。


    此時,她正潛入因人類居民外出而空著的老舊旅館內、位於四樓的一個房間,用她纖細的手握著來福槍,擺出非常漂亮的臥射姿勢。她手上的不是軍用槍,而是約莫五十年前,一名槍匠接受暴發戶的訂購而打造的槍枝。她將那把槍,當成是那位後半生都沉浸在怠惰與安樂之中的前古董商的遺物,繼承下來。然後,她在大約十年前加裝了精確度佳的望遠瞄準器。這是因為,為了懷念他,原本不喜歡槍的她在練習過程中展現了這方麵的才華,讓她進而產生既然如此,不如再多加嚐試的念頭。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每當她拿起槍,便會回想起與那個甘願為了自己拋棄家人的人類,兩人之間的甜美回憶。說起來,她會回到迪亞姆托,也是因為這裏會讓她想起他。


    她將望遠鏡朝向最近行人不斷減少的舊城區街道查看,終於發現指定的目標。


    她並未獲悉目標的名字。隻聽說對方雖然是人類,以前卻是戈魯=納庫阿爾聯合國的軍人,在戰時做過許多殘虐的暴行。不用說,他當然也有虐殺精靈。


    然後根據情報顯示,他現在是usa的成員,正在訓練恐攻集團。他本人或許沒有發覺,不過據說是因為他被視為危險人物,才無法進入usa的領導階級。


    對精靈來說,他當然是個非抹滅不可的人物。


    於是,身為獨立黨成員的潔琳,遵照在各方麵都很有名的奈菈·萊納不久前所發布的新方針,加入迪亞姆托的usa組織分裂作戰。獨立黨期待她能夠發揮她的那項才能。


    她手持來福槍,用瞄準器捕捉到了目標。


    插圖p163


    (哎呀,和那個人類長得好像。)


    潔琳心想。那人的長相,和已故的前古董商一模一樣。計算彈道並加以微調的她,暗自作想。


    真遺憾,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不是這種時候,我真想和他契合,讓他安逸、幸福地過日子。沒錯,就像那個人類一樣!


    對不起喔,雖然你應該不會願意原諒我。


    usa組織分裂作戰——中堅幹部暗殺作戰算是成功了。由於不隻是獨立黨,三千年精靈團也采取了行動,許多目標還來不及逃命便被擊斃。


    但在此同時,也發生了出乎意料的狀況。那就是指揮係統中斷的usa基層成員們失控暴走。


    結果,迪亞姆托的治安因此急劇惡化,就連帝國軍也接連蒙受損害,逼得洛魯頓上校捎來訊息,表示帝國不得已必須取消日前的約定。是裕所提出的提案與迪亞姆托的實際情況不符?還是奈菈所擬定的計劃,在針對usa基層成員的判斷上不夠完備?原因為何無從得知。


    總之,在這件事情中,唯一顯而易見的事實是:


    奈菈(以及裕)犯了失誤。


    但盡管如此,還是不能就這麽放棄一切。因為此時此刻,局勢仍在那項失誤的影響下不停演變。


    在狀況益發混沌之際,奈菈提出了新的對策。


    迪亞姆托的混亂之所以擴大,最大的原因是什麽?


    那就是精靈和人類混居。事實上,迪亞姆托的恐攻事發現場,都集中在混居程度最高的舊城區附近。


    「鼓勵離開?」獨立黨分部內,秀妮亞在聽了新的點子之後,瞬間目瞪口呆。「可是,現在就已經有很多人類逃走了——」


    「還是有很多。我們要更積極地催促他們去避難才行。」奈拉回應。「告訴他們,這裏已經是戰區,精靈無法保證他們的安全。當然,這話隻能對人類說。」


    「哇啊,真過分。」秀妮亞皺起鼻頭。「同一件事,換種說法給人的感覺就不一樣。」


    「是啊,這話是很過分沒錯。這應該算是一種奸計吧。」奈菈爽快地承認。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


    她所提出的對策,是將人類從迪亞姆托靈河北岸的市區,也就是人民區趕出去。


    「隻要沒有了人類,usa的恐怖分子就無法輕易進入舊市區……」


    秀妮亞這麽嘀咕後,看著奈菈問道。


    「你的目的應該不隻這一個吧?」


    「那當然。」


    奈菈回答。


    「一旦戰爭開打,我們將在這裏遭到包圍。因此,如果不先掌握住迪亞姆托的北側,屆時將難以進行防衛。而且,這座城市——」


    「將成為我們的首都。」秀妮亞語氣堅定地說。「世上沒有人會想和他人分享首都。」


    「我們還真是邪惡呢。」奈菈點頭。


    「呼籲對象是舊城區的人類嗎?」秀妮亞詢問。


    「一開始是如此,接著很快就會輪到人民區。總之,我想把北岸市區約九萬名人類居民統統趕走。」奈菈聳著肩說。


    「方法呢?」


    「利用一些小炸彈,假裝是usa幹的好事,或是在街上開槍也可以。」


    「感覺活著這件事變得好辛苦……我說笑的。」


    「就算之後會被拆穿,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得讓自己看起來廉潔清白,這是一種政治性的演出。」


    「因為不想在曆史書上被寫成是壞蛋,對吧?」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不過其實還有其他更奸詐的理由。我們不是本來就被討厭嗎?而且也沒有人認為我們能夠打贏。換句話說,戰爭一旦開打,精靈係企業的處境將會非常艱難,股價也會直直落。〈商會〉地區的精靈過去會不想參與獨立戰爭,這個理由占了很大的因素,畢竟他們在那裏能夠擁有自己的公司。」


    「那和〈商會〉地區有關係嗎?」


    「『可是,那些人是精靈耶,精靈不是很不妙嗎?這麽說來,那間公司也不行了。稍微調查了一下,他們居然也有出口東西到伍法爾姆耶』。」奈菈故意改變聲調說道。「隻要有人有這種想法並在市場上有所動作,之後股價就會如雪崩一般驟跌。道理就和『壞事傳千裏』是一樣的。」


    「啊~~啊啊,我懂了。」


    「還有,到時銀行也會很頭疼。那些平時不怎麽在意,應該說,根本不曉得和精靈有關係,就把錢存進精靈係銀行的公司和個人可能會想把存款提出來,甚至引發擠兌風潮。至於伍法爾姆又會如何呢?被人預測工廠或許會因為戰爭而遭到破壞的人類企業,股價說不定也會跟著變得慘兮兮。至少,人們應該會停止對那些企業進行投資。」


    「聽起來好麻煩喔。」


    「嗯,的確很麻煩,而且老實說就連我也不太懂。不過,那種情況將來絕對會發生。如果是我,我就會趁現在把財產……我知道了,我會全部換成帝國的肯特,然後藏起來。因為若是存在金融機構裏,結果戶頭遭到凍結,那就太可怕了。我們現在沒有自己的貨幣反而是幸福的,假使有,現在匯率肯定正往市場最低價猛衝。雖然不能因為怕貶值就想說幹脆別擁有自己的貨幣,但也不能讓一帝國肯特相當於一百億精靈貨幣呀。」


    「那麽,扮好人的意義是什麽?」


    「倘若能夠讓大界中的人類,稍微有『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的感覺,錢或許就不會全部從精靈手中流失。隻要有一點點的不同,照理說會倒閉的公司說不定就能生存下來。那些錢可是攸關所有精靈呢。哎,其實我也知道,就整體經濟來看,這樣的觀點非常狹隘。不過呢,隻要有一小部分的人類有眼光,其中的某人也許就會投資精靈的公司


    ——」


    「總之我了解了!而且,為了你的人類男孩著想,當然是有錢比較好啦。」秀妮亞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調侃道。


    「我可先聲明,你如果想挖苦我,那你可打錯算盤啦。」奈菈微吐舌頭。「我的達令才不是那種人。當理由明確時,他不會憑『善惡』來思考,而是端看有沒有必要。」


    「他不在乎是否合乎正義嗎?」秀妮亞滿臉訝異。「他真的隻有十六歲?還是說,他有過讓他無法相信他人的經驗?」


    「好像是喔,我在對他進行魔導掃描時感覺到了。」奈菈微笑著說。


    「哎呀,你還真幹脆。」秀妮亞說。


    「女人不可以對男人的秘密追根究底啦。全力保守男人的秘密,才是身為艾爾菲娜的誌氣,不是嗎?」奈菈莞然一笑。


    秀妮亞一臉傻眼地左右搖頭,接著改變話題。


    「雖然使用炸彈是不得已的事,不過要裝在哪裏呢?」


    「因為必須維持好形象,炸彈要裝在空屋裏。雖然可能會有精靈或人類遭到牽連〈附帶損害〉,但事前可以放消息說這一帶有炸彈,並且稍微開槍射擊牆壁,警告一下他們。」


    「假如告訴他們附近的房子被炸掉了,最好趕快逃命——」


    「那些人應該就會開始逃吧。」


    「啊,除了舊市區之外,我們總有一天……應該說,很快也會開始驅逐人民區的人類吧?」秀妮亞瞪大雙眼。「這麽一來,我們不就成了真正的壞人嗎?」


    「表麵上還是得扮好人才行。」奈菈回應。「由於目前人民區的人類未必與我們敵對,因此必須先設法占領行政區和金革·薩巴兵營。應該說,假使被圍困在那裏,我們就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了。畢竟那裏是這座城市的道路的起點。」


    「我明白了。」秀妮亞點頭。「意思是,帝國軍撤退後就要立刻進去。」


    「問題是,usa恐怕也有相同的想法。」奈菈歎了一聲。「也就是說,迪亞姆托的戰爭將從行政區開始。因為在那裏,帝國正快馬加鞭地忙著撤退。」


    「對方的武器和人數都在我們之上……感覺到時一定會很歡樂。」


    「還會變得更歡樂呢。」


    奈菈斷言。


    「因為,帝國軍一撤退,我們就會被團團包圍。」


    「現在的情況不也差不多。」


    「現在隻是道路被封鎖而已,還可以向人類商人們購買東西,可是戰爭開打之後就不行了,我們隻能靠著迪亞姆托現有的物資設法撐下去,就連戰爭用品以外的東西也是。現在雖然有在儲備了,但不知到時糧食夠不夠——因為不曉得會被包圍幾天。」


    「如果對手是usa,或許有辦法鑽漏洞。畢竟對方也是一群門外漢。」


    「kpaa很快也會加入戰局,而人類兵團不是門外漢。屆時,這座城市將會變得連一隻小貓都無法進出。因為沒有可以應戰的兵力、裝備和彈藥——所以在塔利亞斯派遣援兵之前,我們都將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這下好像有點太歡樂了。我看,還是想成是絕望好了。」


    「嗯,這個主意不錯。」奈菈笑答。「不過呢,還是有讓人受不了的好消息喔。」


    「什麽好消息?」秀妮亞詢問。她的語氣盡管平淡,雙眼卻閃著渴望的光芒。


    「正在搜購裝備和彈藥的,是我的達令,我可愛的人類孩子。」奈菈回答。


    「啊~~對喔,我好像從複寫思想聽說過這回事。」秀妮亞笑道。「連他不肯說出口的秘密都願意替他保守——讓你迷戀到這種程度的孩子正在為你購物……嗯,對啦,這的確是很教人受不了。」


    「那當然啦。」奈菈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每當那孩子買到一支槍、一發子彈,我都覺得自己受到熱烈追求!」


    「啊,防衛司令官閣下,在下有意見,請允許我發言。」秀妮亞故意以軍隊口吻說道。


    「什麽意見?」奈菈詢問。


    「我認為受到追求的不隻有你一人。」秀妮亞說。「看起來,所有艾爾菲娜都有那種感覺喔!」


    2


    六月二十日,時間是上午。


    充滿震撼感。這一點是肯定的。畢竟,屋外正停放著五十輛戰車,乍看就像支大戰車軍團。


    「那麽就讓我查看一下。」


    裕對用發油將頭發牢牢固定、挺著啤酒肚的男人(拉可夫)說道。他是昨天造訪飯店的武器商人之中,難得沒有撒任何漫天大謊的人。以個人經營的武器商人來說,這一點堪稱奇跡。但也有可能隻是因為他非常缺錢就是了。


    「不好意思,接下來我想和你談談價格的問題。」裕微笑著說。


    「那、那是當然的,不過這畢竟是在做生意,我方也得有些賺頭才行……」拉可夫用手帕擦拭冒出來的汗水。


    「當然,我明白。」裕點頭回應。「不過,我方也有件事情想先請你理解。」


    「什麽事?」


    「……上頭的人絕對不會忘了你。」


    拉可夫臉色倏地發青。


    「啊,我不是在說什麽奇怪的事情啦。」裕加深笑意。


    他是真心誠意地那麽說,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話聽在對方耳裏,和黑道的威脅沒兩樣。就算是現在,他心裏想的還是一如字麵上的意思。


    「買賣成交後,我們雙方不就有了交情,而且還有付款事宜要進行嗎?我說的就是那些。我認為,那些在工作上是很重要的。」


    「這、這話聽起來真可靠啊。」拉可夫一副想要逃跑的樣子。因為站在他的立場,他隻覺得自己仿佛被人用槍抵著後腦勺似的。


    然而——


    (他感覺怪怪的。)


    裕盡管這麽覺得,卻完全沒有察覺對方的心情。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會用讓拉可夫的背脊和脂肪顫抖得更厲害的平靜口吻說:


    「就是啊,真的很棒。」


    令他態度顯得如此從容的,是今天早上收到關於「零用錢」的通知。


    款項不是直接匯給他。為了避免引起帝國和kpaa的注意,精靈采取了非常麻煩的方法。


    簡單來說,就是用盡不知該說是迂回匯款還是洗錢,總之感覺一點也不正當的手法。


    目的當然是為了不讓「敵人」知道精靈握有多少戰爭費用,並且在安全的狀態下保管戰爭費用。


    比方說,一名聽了露緹雅的演說後熱血沸騰,決定捐出巨款的大富豪艾爾菲娜,將那筆金額告訴予以獨立黨協助、自己戶頭所在的銀行。


    銀行就會和其他精靈係銀行等積極地交換情報,掌握住每間精靈係銀行皆有的無數精靈的靜止戶(大部分是懶得使用,隻剩下少額餘款),然後將捐款分成小筆存入那些戶頭。而且那筆錢不是用〈商會〉的貨幣坦恩,而是以帝國肯特捐出。


    接著,持有靜止戶的銀行會為各戶頭製造這幾年存提交易活躍的記錄,然後利用存入該戶頭的錢,將以其他人類係銀行為主要往來銀行的好幾家公司的商品,例如誰也不會去買的舊式魔導車、長年擱置的巡洋艦等本來就賣不出去的物品,宣稱其突然有了價值並高價收購。當然,這些在形式上都是由靜止戶的所有人買下。


    於是,賣掉商品的公司因而獲利,但其實那些公司全部都是受精靈掌控的〈商會〉地區的製造販賣公司,並且分別都隸屬


    於某個企業集團。


    這類集團為了節稅,將誰也不曾聽聞的公司,設在譬如雖然是帝國領土卻擁有自治權,除非在戰時特例下,否則帝國便無法掌握金錢動向的亞巴斯塔·葛彭這類境外金融中心——簡言之就是避稅港內,而該公司持有集團所有的無形資產(專利等)。


    這樣會有什麽影響呢?舉例來說,〈商會〉地區的製造販賣公司必須向設於亞巴斯塔的無形資產持有公司,支付專利使用費、契約金等。該金額被規定是從商品銷售額扣除手續費後的幾乎全額。不用說,這當然是利用專利使用費、契約金的匯款基本上不會被課稅這一點,來進行節稅的對策。


    在大界,這類款項多半會在商品買進成立的當下便進行支付,因此即使獲得的金錢在扣除製造販賣公司的手續費後,立刻就被存入位於境外金融中心的無形資產持有公司的戶頭,也不足為奇。在金融犯罪不如地球那般複雜,且沒有相關法律製度可應對的大界,這樣就能完成洗錢。


    隻不過這種程度的手法,人類的公司也會運用。接下來才是精靈作風的展現。


    那就是,由自願無酬提供協助的優秀精靈金融家們緊盯匯率,解開當前看似最能輕易賺取盈利的外匯和期貨交易的迷宮。


    比方說,先將帝國肯特換成戈魯=納庫阿爾聯合國的貨幣黑泛,然後將那個黑泛換成大生命圈共和國的貨幣馬旦,再以那個馬旦在共和國內市場收購有歉收之虞的埃丹米的期貨。


    最後,在帝國政府經常基於戰略上的理由收購埃丹米的帝國穀物市場,賣掉那些期貨的持有權,付款則以堪稱是大界的基礎貨幣的帝國肯特來收受。在這樣反複的操作之下,資金於是增加數個百分點——不要說彌補各種手續費帶來的損失了,即使是資金增加也不稀奇。


    就這樣,在精靈係金融機構的全麵協助下,「被洗過」的巨額資金在扣除直接的戰爭費用(要在伍法爾姆持續作戰也需要錢)、大界各地所需的各種經費之後,被存入眾多艾爾菲娜們連忙在所有精靈係金融機構新開設的戶頭裏。她們所有人都是和戶頭所有人一樣可提領存款的代理人,並且指定一個暗號作為辨識身份的依據。那個暗號就是:


    「精靈迷」。


    由於大界的人類無法理解這個詞匯,也不明了其意義,因此甚至很難將其視為一個詞匯;對出生在大界的萬物而言,這個暗號比古代的咒語還要更難記住、更難發音。而那個暗號透過艾爾菲娜們的聯絡網,被傳達給這個大界中唯一一個能夠流暢說出那三個字的人類少年。


    於是,裕從艾爾菲娜(和艾爾登)們手中,獲得了金額恐怕連野口英世(生前最喜歡把拿到的錢不客氣地花掉)看了也會感到心滿意足的「零用錢」。其金額光是最初收到的匯款,就多達約二十億帝國肯特。


    盡管連所需的七百億帝國肯特的百分之三都不到,然而有一點不能忘記的是,那隻是對有限的艾爾菲娜們呼籲一次所募得的資金。而現在,露緹雅正在巴尼亞境內四處奔走,每次聚會都募集到以十億帝國肯特為單位的捐款。然後,捐款金額隨著每次聚會的召開都不斷擴大,因為裕的存在正急速地在艾爾菲娜們之間傳開。有趣的是,來自艾爾登的成功人士們的捐款也在增加當中。另外,不隻是富有精靈所居住的〈商會〉地區巴尼亞,事實上,全大界的精靈們都「感應」到露緹雅的話,並且開始捐出多寡不一的金額。好似精靈這整個種族,都成了極度寵溺島田裕的媽媽(和爸爸)一樣。


    如今,唯獨不必再為沒有零用錢一事傷腦筋了。裕再也不用咬著手指,把臉貼在展示櫥窗上癡望。


    裕笑咪咪地對拉可夫說。


    「上頭雇用我的那些人,絕對不會忘了曾經規規矩矩與我們往來的對象。因為,要在這個大界從事這種工作,需要相當的覺悟不是嗎?他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對於願意與我們真誠往來的人——我們也會報以同等的信任。畢竟我們連和精靈都能和睦相處了!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絕對不會在錢這方麵撒謊。」


    見拉可夫默不作聲,裕靜靜地等候。


    「……那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過了一會兒,(從根本上徹底誤會的。)拉可夫開口,並且又補上一句話。


    「有件事情我忘了說,戰車的備用零件收在後麵的倉庫裏,請你也確認一下。雖然很可惜的是沒有主炮。」


    裕頓時露出開朗笑容,接著向同行的文化協會的成員點頭示意,請他們幫忙戒備四周。他自己則是帶著文件夾和筆,一輛輛地確認戰車。


    「第一輛。布魯克c型中期生產車體。沒有蟲蛀痕跡。沒有主炮,沒有履帶,鏈輪沒有異常,轉輪少了兩個。惰輪也沒有問題。第二轉輪用的懸吊裝置有點怪怪的……等等,b型是不是也有用這個零件啊?這樣的話,應該就是c型極初期了。」


    「是不是極初期這一點很重要嗎?」克蕾兒一臉不解地問。


    「對模型玩家來說——啊!」裕總算發現正在查看戰車的自己,沒用的腦內引擎又擅自啟動了。因為如果隻是當成兵器使用,是不是極初期一點也不重要。


    接下來是查看車內。由於沒有履帶,裕於是把腳踩在轉輪上,想要爬上車體。


    結果卻一時沒站穩。


    克蕾兒見狀立刻撐住他,迅速將他往上推。


    「啊哈哈,謝謝你。」帶著日本式敷衍笑容道謝的裕,開始確認車體上麵。


    有棱有角的車體,是由傾斜的正麵、略為傾斜的側麵、幾近垂直的後麵、基本上呈水平的上麵和後麵所構成。雖然到處都有用來固定車外裝備品的突起及木板的接縫,不過基本上形狀相當單純。


    車體上麵接近前端處,設有兩個相鄰、分別給操縱手和素信手使用的窗口。穿過窗口來到車內,就是各自的座位區。


    車體上麵後方是收納魔素馬達等電力組的發動機部位,不過現在正在檢驗的車體並沒有應該具備的發動機部位麵板。換句話說,電力組現在應該呈現整個外露的狀態,然而那裏卻空無一物。固定電力組的底座、連接最終減速機和鏈輪的洞等,全都暴露在外。


    「完全沒有搭載電力組。」


    確認這一點的裕並未感到沮喪,因為假使電力組在這種狀態下被安裝在任憑風吹雨打的戰車裏,應該也早就壞掉了。


    接著,他查看車體上方,被安裝在操縱手、素信手窗口和發動機部位之間的炮塔。布魯克c型的炮塔是呈圓形。


    裕一下抓著、一下踩著突起,爬到炮塔上。炮塔上方,右側設有車長用的窗口,左側則是裝填手用的窗口。


    因為擔心會摔下去,他於是用蹲坐的姿勢抬起車長用窗口。木製窗口好比鐵一般沉重。


    他小心翼翼地進入車內。魔導處理的效果似乎已經減弱,潮濕的空氣滯留不散。他忍不住咋舌。車內很黑,暗到什麽也看不見。


    這時,一道沒有熱度的白色光源,忽然緩緩自他剛才通過的窗口開口部降下。是克蕾兒念誦魔法製造出來的魔導光。一抬頭,就見到那張神色憂慮的美麗容顏正往裏麵窺視。


    插圖p179


    「啊,謝謝。啊哈哈……」


    裕微微舉手示意後,將視線轉向車內。雖然沒有主炮,但由於承載炮的炮架、承受炮的反作用力(後座力)的製退器、圍在其四周以確保安全的安全框架都還留著,因此內部空間並不寬敞。


    裕依照他在讀過帝國軍的手冊後,自己列出


    來的檢查清單的順序,調查內裝品。


    「蟲蛀痕跡……有幾個小的痕跡。沒有主炮瞄準器,沒有同軸機槍,沒有車長用視察裝置,沒有裝填手用視察裝置。啊,這是什麽?是自動滅火裝置的緊急開關嗎?呃,不過都沒有電力組了,滅火裝置不可能還留著。再來是素信器……雖然還在,但是因為和魔素有關,由不會使用魔法的我來檢驗也沒有意義……啊!」


    裕大聲呼喊。


    「克蕾兒!」


    「你叫我嗎?」說話聲從上方傳來。


    「你進來一下——咦咦咦!」


    裕霎時目瞪口呆。因為一向動作迅速的她,已經一溜煙地和裕一樣從車長用窗口進來。


    而克蕾兒盡管非常苗條,但是該凸的地方還是非常猛烈而確實地強調自己的存在。


    那雙滑溜地從天而降的長腿,夾住裕的身體。接著,緊致的柳腰磨擦著裕的身體降下來,輕巧地坐在他的大腿上。


    豐滿雙峰像是要將裕的頭夾住似地緊貼著他。或許是為了不要跌下去吧,克蕾兒的手腳纏繞著裕的身體。


    就在柔軟觸感與香甜氣息眼看就要令裕昏厥時,克蕾兒耳語似地問道。


    「你找我有什麽事?」


    「這樣好是好,可是……啊,我、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裕慌慌張張地解釋,並且告訴她素信器裝設在車體最前方的素信手席右側。


    「所有車體都要在相同部位讓魔素……呃,增強?」


    「應該說是更『整齊』。」


    「沒錯。總之,我想知道素信器還能不能派上用場。隻要簡單測試一下就好,拜托你了。」


    「我明白了。」


    「還有……」


    「什麽事?」


    「我在想,從車體的窗口進去可、可能比較快。」


    「……說得也是。」


    「沒有啦,和你身體接觸並沒有讓我感到困擾……」


    「這樣啊。」


    她簡短說完便抽開身子,往下方而去。裕不知道自己究竟該鬆口氣,還是應該感到可惜。


    他們花了大約一小時確認完所有車體。雖然是用很快的速度查看完五十輛,不過由於其中也有不少狀況糟到根本毋須檢查的車體,因此有些就直接跳過了。而且,因為裕又重新體認到自己果然隻是個普通的軍事宅,所以他想到了其他方法來檢查車體。


    之後,他們來到後方的倉庫,查看堆積如山的備用零件,像是轉輪、履帶、視察裝置、素信器、電力組。盡管他們很快就知道如果要認真調查,恐怕得花上好長一段時間,但還是姑且確認了一下。


    裕會情不自禁發出「喔!」的驚呼聲,因為收在運送箱內的主炮用瞄準器有一百台左右。


    他猶如撲向禮物的孩子一般,興奮地打開箱子,拿起造型類似望遠鏡、沉甸甸的瞄準器,拆掉保護蓋窺看。樹脂材質的鏡頭和棱鏡都沒有發黴。


    十字絲交合,到處寫著數字的視野在眼前展開。


    裕臉上泛起笑意。這個瞄準器還可以用。值得慶幸的是連手冊都有。


    他啪啦啪啦地翻閱手冊,再次發出驚歎聲,同時也察覺到自己笑開了。一臉狐疑的克蕾兒來到他身旁。


    「我覺得你看起來似乎很開心……沒事吧?」


    也難怪她會這麽問了。畢竟不管在哪個世界,都很少有青少年會在倉庫見到奇形怪狀的器械零件這麽高興。


    「這個啊,是戰車使用的……當然布魯克也能使用的瞄準器,鏡頭和鏡子都沒有發黴。」裕回道。「而且,就連不曾把玩過實物的我也大概曉得怎麽使用。」


    克蕾兒沒有問裕「真的嗎?」,而是對他說: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對你和我等人都是。」


    裕坦率地點頭。


    或許應該算是平行世界的可貴之處吧,瞄準器使用的是地球的密位(單位相同)。密位——雖然最近也有不少人知道strich這個名稱,不過這個名稱其實並不普及,因為在德國也隻有某個時代是這麽稱呼。使用密位這個單位就絕對不會有錯。況且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德國在加入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後,應該就也改稱之為密位了,因此strich可以說已成死語。


    姑且不論這些,密位這個單位對於像裕這種沒有理科頭腦的人類來說也很方便。


    密位是圓周(360度)的6400分之1的角度。這個角度所構成的寬度是:1000公尺為1公尺、2000公尺為2公尺,能夠簡單明了地提供射擊所需的資料。


    粗略來說,戰車等在射擊時——


    ·目標的寬度(高度)。


    ·與目標之間的距離。


    ·目標的密位數(寬度、高度的密位數)。


    隻要知道以上數值,即有可能命中。


    舉例來說,與首要目標之間的距離


    目標的寬度(高度)/目標的密位數=(距離/1000)


    可以寫成以上的公式。


    這時,目標的密位數要以瞄準器的十字絲交合後,所顯示的2密位、3密位、5密位這類單位的刻度來測量。雖然結果不太精準,不過用手或手指測量也可以。例如伸直的食指寬度大約為30密位(但是因為數值太大,所以無法用在戰車的射擊上)。


    另一方麵,目標的寬度(亦可稱長度)和高度,則是要套用「所見之物的正常大小(大概就是這麽大)」。目標如果是戰車,寬度就會設定為7公尺左右。


    插圖p185


    接著,假設以瞄準器的刻度測得的密位數為5。


    7(公尺)/5(密位)=1.4


    隻要將結果乘以1000就會變成公尺,因此這時與目標之間的距離便是1400公尺。


    當然,事情並不是到這裏就結束了。接下來首先還得計算子彈發射後抵達目標的所需時間,計算目標在那段期間的移動距離,還要修改炮身的左右轉動角度(方位角)、炮身的上下移動角度(俯角、仰角)這兩項資料,才能進行射擊。這種手法稱為偏差射擊。


    這種手法麻煩歸麻煩,


    假如子彈的秒速為700公尺,則抵達1400公尺外的目標需要2秒。


    倘若目標(戰車)是以時速20公裏的速度移動,秒速便在5.5公尺以上,也就是2秒前進超過11公尺。


    然而隻要這麽想,就會變得好懂一些(為了不占用太多篇幅說明,這裏省略仰角不提)。


    換言之,如果照原來的方式射擊,子彈會落在敵人後方,因此想要命中,就要朝敵人的前方(未來位置)擊發。這是絕對必要的步驟。


    這個時候,1400公尺外的修正量隻要將戰車的移動距離(公尺),除以(射程距離/1000)——


    11(公尺)/1.4=7.8(密位)


    即可得出。


    話雖如此,但畢竟又不是在觀測天象,而且戰鬥時也沒辦法進行小數點以下的修正,所以會將目標位置的變化想成約8密位。隻不過,射擊時會將瞄準器的十字絲的中心,朝目標的行進方向以7密位(不是8密位)的間距進行擊發。這是因為如果是8密位,距離就會太剛好了。隻要減少1密位左右,就能瞄準目標的正中央。


    但是,當真正在戰鬥時,就算是這樣


    的計算也會麻煩到讓人算不下去。這是當然的,畢竟要是先被擊中就完蛋了。因此在大界,


    「若是戰車,則寬度約7公尺。」


    「若是戰車,則道路時速40公裏,非道路是20公裏。」


    大多是以上述設定來取出與目標之間的距離,再即時地利用針對「以秒速700公尺的子彈,射擊時速40或20公裏的戰車的情況」所事先決定好的量加以修正,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擊發出去。以現在的例子來說,因為時速是20公裏,所以會先決定好「射程距離若為500公尺左右,則往行進方向移3密位」「射程距離若為1000公尺左右,則往行進方向移7密位」,總之先射了再說。假使命中了那很好,要是沒打中就再繼續射擊。雖然有可能會在擊出第二發之前就遭敵人還擊命中,但戰爭就是這樣,如果不想被打敗,就隻能選用必定能夠一發命中(初彈)的裝備或嚴加訓練。


    「不過沒辦法立刻使用就是了。而且沒有主炮,就等於隻是裝上樣式高級但倍率不高的望遠鏡。」裕說道。他不能讓精靈們抱太大的期待。


    裕朝拉可夫舉手示意。


    「戰車的維修手冊在哪裏?」


    「啊,應該在那堆箱子裏。」


    拉可夫指了指倉庫一角。


    裕點點頭,告訴從分部前來擔任護衛兼幫手的精靈們要找出什麽東西。


    約莫三十分鍾後,東西找到了。大致上看來,需要的東西似乎一應俱全。就連缺少的主炮相關零件的手冊也有。


    就在翻閱那些手冊的同時,一份覺悟又漸漸在裕心中成形。


    自己終究不過是個軍事宅,不可能看了手冊就立刻理解裏麵的內容——對於這個理所當然的事實所產生的覺悟。戰爭又不是軍事宅在互相比拚誰偷來的知識比較豐富,會這麽想很自然。


    裕開口。


    「有沒有能夠用錢雇到的維修官呢?我想要二十人。而且不是因為契合,是真正願意在以金錢構築的信任關係下工作的人。」


    「讓我明白為何有其必要性。」克蕾兒詢問。


    「我啊,我不相信自己。因為我知道的,就隻有某人詳細寫下來的事情而已。」裕回答。「所以,如果不請專家,或曾經從事這方麵工作的人確認,就無法備齊能夠幫上克蕾兒你們忙的東西。」


    聽了裕的問題,獨立黨分部的成員們苦笑著向他道歉。因為精靈與人類的關係,無法去除契合這個要素。


    裕思索片刻後,笑著對拉可夫說。


    「拉可夫先生,請你立刻雇用已退役的前戰車隊的維修官約二十人。既然有辦法收集到這麽多報廢車,你應該有門路吧?」


    「……門路不是沒有……」


    「當然,我會付你介紹費。至於雇用的那些人,如果願意替我們工作直到出貨,我就付給他們比現在的月薪——」


    「他們因為已經退役,所以大致上都是領軍人撫恤金,隻是生活算不上優渥。」


    「既然這樣,那就先付其四倍的一半。不過,來的人如果工作能力不佳,那可就傷腦筋了。」


    「可是聯絡上有些費事……」


    「你應該有叫魔導士和保鑣在附近待命吧。」裕笑道。由於動漫裏,像拉可夫這樣的角色都是這樣的,因此裕隻是隨口問問而已,但是從他臉色驟變來看,似乎被裕說中了。


    裕要求的人才大約一小時便集合到齊。裕向眾人表示,自己是小孩子,不懂這些報廢車的現有價值,因為擔心我這種小角色會被上頭的大人物責備,所以要拜托各位幫忙判斷。他不隻是放低姿態,還將事先換來作為取得信任之用的現金分成小份,付給他們各自申報、目前所領的撫恤金兩個月份的一半。接著又補上一句說,如果在今天之內找出重大問題,還會另外支付獎金。退役的軍官們本來因為見到精靈在場,顯得有些緊張,不過因為直接拜托他們的是裕這個人類,而且又見到拉可夫對他的態度十分恭敬,他們也就接受並乖乖遵照裕的話去做。


    「對了。」


    裕向拉可夫問道。


    「你有取得戰車炮的門路嗎?」


    「如果照正規程序來恐怕行不通。」拉可夫幹脆地說。這是他的專業,因此態度顯得十分誠懇。


    「那若是采非正規程序呢?我想,我們也沒必要打哈哈、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了……你知道有什麽辦法可行嗎?」


    「其實直到去年為止,還有不少戰車炮在市場上流通。」拉可夫答道。「不過自從帝國確定要從伍法爾姆撤退之後,那些戰車炮就消失了。以前軍方內部是有人可以幫忙把戰車炮當成廢棄品外流出來,但是那些人後來不是一個個地遭到除役,就是被逮捕。盡管知道很有賺頭,可是沒有門路也是無可奈何,況且也拿不到彈藥。」


    「啊~~這之中想必發生了許多事吧。」裕一麵在內心咋舌,一麵點頭附和,接著又繼續問。「對了,那個是叫做不良庫存嗎?請問以前戰車炮數量過剩時,都是些什麽人在買啊?」


    「幾乎都是預算有限的小國軍隊,不然就是買來備用以防消耗。說到這裏,我記得有一段時期,曾經有國家大量地購入戰車炮。」


    「是什麽樣的國家?」裕若無其事地問。他會這麽問,當然是因為打著或許能請那些國家出讓戰車炮的主意。


    拉可夫微笑著告訴他。


    「沒記錯的話,是貝斯特羅爾庫、艾斯加納,還有拉加尼亞這幾個國家。他們全是普羅旺西亞的國家。大概是考慮到帝國自伍法爾姆撤退可能造成的影響吧。那裏不是就快發生戰爭了嗎?」


    裕不曉得自己連忙裝出來的「哦,是這樣嗎?」的表情,能否取信於他。還是趕快轉移話題好了,裕心想。


    「所以,關於這些曾經是戰車的東西。」


    裕笑容滿麵地對拉可夫說。


    「價錢究竟是多少——當然,垃圾除外。」


    「這我不能自己決定,我得和夥伴商討一下才行。」拉可夫用試探似的神情回應。


    裕加深臉上的笑意。


    「我會用艾爾芙亞銀行的出票支票付款喔。」


    出票支票是由銀行保證會開出票上所記金額、已經寫上金額的支票。也就是說,拿到這張支票就和收到現金是一樣的。


    「是,這一點確實令人感激——」拉可夫用手帕拭汗。


    「拉可夫先生。」裕打斷他的話。「如同我剛才所說的,如果我們雙方能夠繼續往來下去,今後我也打算麻煩你幫忙收集各種東西。所以,你要不要快點做你能做的決定呢?」


    其實裕很想把「你根本沒有什麽『夥伴』」這個經獨立黨分部調查得知的事實說出口,但因為擔心這樣態度會過於強硬,隻好忍了下來。盡管自己占了上風,也不能因此仗勢欺人,否則隻會招致對方情緒反彈,甚至對今後的交易帶來不良影響。假設拉可夫說了裕的壞話,結果傳進其他武器商人耳裏,到時他們說不定會不敢和裕交易,或是為了避險而抬高價碼。若是這樣,那就傷腦筋了,所有精靈都會很苦惱。


    當然,裕也不打算任由他漫天開價。因為這樣隻會讓對方小看自己,而且浪費零用錢。


    「那麽,你願意用多少錢收購呢?」拉可夫詢問,眼裏同時浮現油亮的光芒。


    「戰車因為全部都沒辦法動,所以就以報廢車的價格收購,每輛五萬帝國肯特。當然,這個價錢是連裝船費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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