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沒什麽好事的一天,是由一通電話開始。


    宇野宙海拜托我:「平野同學,不好意思這麽突然,我有點事情想跟你商量。」我太早下結論,以為又是為了當偶像明星的事情要來找我商量生涯規劃。


    「我多少擠得出一點時間。」


    「太好了!那可以麻煩你來big site一趟嗎?」


    「啥?big site?」


    「其實呢──」兩小時後。現在,我們兩個並肩坐在椅子上,靜靜地「賣東西」。桌上堆了大堆文庫本尺寸的書,像是小小的巴別塔。我是不太清楚,聽說這裏是「同人誌展售會」的活動會場。我們就待在從臨海線國際展示場站走路約五分鍾,以倒三角形的造型知名的建築物內,因為宇野拜托我來同人誌展售會幫忙賣東西。


    但問題不在這裏。


    問題是──


    「…………」


    我朝身旁瞥了一眼。坐在那兒的是個十七歲的少女,但她不是宇野。


    「黑井。」


    「…………」


    我叫了她一聲,她就隻將視線挪過來。看起來像是被她斜眼瞪視,有點可怕。


    「這展售會,你……常來嗎?」


    「…………」


    她不回答,連頭也不點。明明沒有風,黑色長發卻微微搖動。


    在會場等我的是黑洞,也就是黑井冥子。說是黑井似乎會定期在同人誌展售會擺攤,販賣自己寫的「小說」。平常她都是和宇野兩人一起顧攤,但今天宇野臨時得去演藝經紀公司打招呼,沒辦法來,所以被找來當救火隊的就是我了。


    在知道宇野不來的時候,坦白說我是想拒絕的。要和那個黑井冥子,而且還是在同人誌展售會這種陌生的場合兩人獨處好幾個小時,我根本不可能撐得下去。然而宇野說:「如果隻有冥子一個人,她會沒辦法休息,連廁所都不能去,平野同學,拜托你!之後我會答謝你的!」在她這種隔著電話都感受得到已經磕頭請求似的懇求下,我終於忍不住軟化了。畢竟以前在很多地方都承蒙宇野照顧,我又和宇野的母親吵過一架,讓我難以拒絕,這也是原因之一。


    ──話說回來……


    由於和黑井之間完全沒有對話,我一邊翻著寫有itic135」的活動場刊,一邊用手機查各式各樣的東西來消磨時間。看來今天的活動和一年兩次的知名展售會不同,是原創作品的創作同人誌展。大約有三百個攤位,陳列漫畫、小說、音樂cd與電子書等各種原創作品,會場上也有很多來賓,充滿了熱氣。我們所待的地方通稱「文章島」,似乎是個聚集了許多小說與隨筆等文章類社團的區塊,但隻有這裏的人潮很少。文章係同人誌無法賣得像漫畫那麽多──我看過一個陌生的同人社團部落格這樣歎息,即使如此,兩旁的社團不時有客人過來,談笑了兩三句話,買了些東西走。


    但黑井的書完全賣不出去。不,已經不是賣不賣得出去的問題,開場都兩小時了,沒有一個客人上前。


    為什麽隻有我們攤位完全沒有人來?


    起初我還覺得納悶,但等我上個廁所回來後就知道理由了。


    原因是攤位的主人──黑井冥子。這個少女一頭黑色長發像簾子般垂下,不但不陪笑,還始終麵無表情,不發一語,像看著某種人類看不見的事物似的,凝視空無一物的虛空,散發出強烈的存在感。從遠處看去,甚至會覺得隻有她身邊散發出一種不祥的氣場,還可以清楚看出兩旁攤位的人都露骨地拉開距離坐著。人流避開黑井而彎曲的情形,就好像太空船為了避免被黑洞吸進去而繞行。


    由於這樣實在太難撐,我試著拿起黑井的書來看。


    一拿起來,就覺得沉甸甸的。尺寸是文庫本,但厚度應該有市麵上一般文庫本的兩倍。封麵以手寫的文字寫上書名,總覺得紙張微微透著墨水,像是黑色暈開,更讓人覺得心裏發毛。


    《關於人體的分解》。


    人體的,分解……從書名就覺得頗為不妙,但我同時也湧起了想看看裏麵寫些什麽的好奇心。


    翻開書頁看看,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映入眼簾。


    【我動起想殺了那家夥的念頭是在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當時我就有了一種像是預言的確信。當我看到那乍看之下文靜的風貌與陪笑的鬆弛嘴角時馬上就想扯下他的嘴唇於是我扯了又扯扯來吃掉。認識十八小時後我在充滿了毒品的性交中體內被射了四次男人的精液後男人吸毒亢奮起來用嘴唇渴求我的嘴唇我趁機用鉗子一夾男子就發出唔咕咕咕的怪聲我用力拉扯想直接扯下來他的臉就像火男麵具一樣抬起我用蠻力用力拉扯結果不隻是嘴唇臉皮也被往橫向剝開噴了一大堆血,他用像是我聽不太懂的方言發出哀號接著我下定決心要鑿穿他的眼球。我想先從右邊開始比較好於是把為了這一天而準備好的視力檢查用擋眼板朝躺著的他的眼窩插下去結果嘔吐物突然從他嘴裏噴出來把床上染成一片紅黃交織的大理石紋路往右眼插下去竟然就會有東西從嘴裏噴出來人體實在不可思議但但人體分解與性交持續進行下來也就開始分泌出快樂物質讓我愈來愈爽快……】


    「…………」


    我凝視身旁的少女。要說這是品味低俗的血腥小說,也的確可以分在這一類,但這樣的小說,以黑井工整的手寫文字寫了長達幾百頁。如果這是由知名作家手寫,也許會吸引到一些比較核心的書迷,但手寫文字那種活生生的感覺太強,讓人光看這些字就有種受到詛咒的感覺。文字飛進視網膜,就像不會消失的殘像刻在上麵,形成一種很不舒服的讀後感。


    不妙啊……


    我隱約可以想像一幅景象,少女在昏暗房間的角落,在稿紙上寫著殺害男子現場寫個沒完沒了。作品中遭到殺害的男子的專有名詞不是平野,讓我莫名鬆了一口氣。


    我輕輕合上書本。


    嗯。


    今天就當作沒看過這小說吧。


    ○


    然後到了下午四點。


    會場內發出宣告活動結束的廣播,掌聲響起。隨著活動結束,我靜靜鬆了一口氣。明明什麽都沒做,卻有很沉重的疲勞感。


    「對不起~~我來晚了!還好嗎?」


    攤位前出現了一名黑發眼鏡少女──宇野宙海。她似乎是從演藝經紀公司回來,身上的服裝是色調比較亮麗的襯衫。


    「一點都不好。」我忍不住說出了真心話。和黑井兩個人默默獨處的時間,讓我覺得漫長得要死。跟這比起來,被不高興的星乃罵個狗血淋頭還比較好。


    「真~~~~的很謝謝你,平野同學!下次我會好好答謝你的!」


    「答謝就不用了啦。倒是你去經紀公司打招呼,還順利嗎?」


    「今天隻是大家先見個麵,不過還可以啦。雖然我有夠緊張的。」宇野對我露出活潑的笑容。她的臉上沒有疲憊的神情,而是不折不扣的充實感。


    「冥子,對不起喔,我爽約了。」


    「…………」


    黑井抬起頭,靜靜搖了搖頭。她不說話,但從以前她和宇野就能成立這樣的溝通,讓我覺得不可思議。這兩個人當初是怎麽認識的啊?


    「賣得怎麽樣?」


    「…………」黑井默默搖頭。


    「這樣啊~~展售會好難喔。」是這種問題嗎?我想歸想,但沒說出口。


    宇野俐落地收拾東西,把賣剩──應該說除了提交給營運方的樣書以外,一本都沒少──的同人誌裝箱,以及將椅子折疊好……


    「宇野是從幾時開始來展售會幫忙賣東西啊?」


    「呃~~……從上高中開始,所以大概一年多一點了吧。」


    「黑井的小說,你看過嗎?」


    「當然看過了。內容好有刺激性,雖然有點……限製級。」


    宇野的臉頰微微染紅。


    「平野同學也看過了?」


    「隻看一點就是了。」


    「覺得怎麽樣?」


    「呃~~」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黑井繼續收拾,沒在看我,但肯定聽得見。


    「對我來說,可能艱澀了點吧。」


    我含糊其詞,回答得不痛不癢。宇野俐落地收拾完東西,把一個色調樸素的旅行箱拉過來,說聲「冥子,你還好嗎?……那我們走吧?」開始走了起來。黑井拖著全黑的旅行箱跟在後麵。


    「平野同學,平常會看小說嗎?」


    「沒有,不太會看。漫畫倒是


    偶爾會用手機看。」


    「這樣啊~~我大概是看的小說比漫畫多吧,最近在看伽神春貴之類的。」


    「伽神春貴?」


    「呃~~是個今年出道,非常暢銷的作家。書名叫《孤獨黑暗的另一頭》。」


    聽她這麽一說,就覺得好像聽過。似乎在網路上看過宣傳報導。


    「這套小說啊,基本上是推理,但也有一些描寫戀愛或青春的情節,真的好好看。現在出到第三集了,還聽說會拍成電影,我挺推薦的。」


    「是喔,聽起來真有意思。」


    「不介意的話可以看一下喔,而且用手機就能試閱開頭。冥子有什麽推薦的嗎?」


    黑井被宇野點到,微微搖了搖頭。


    她對宇野就會好好做出反應啊。我對她們兩人的距離感莫名感到佩服之餘──


    「也好,有時間我會讀讀看。」


    我又含糊回答,重新背好背包。今天我實在是累了,而且我還丟下星乃不管,隻想趕快回到住的地方。我這麽想著,在完成了一天工作的參展者人潮推擠下快步行走。


    就在我彎過big site寬廣的通道時。


    手機在口袋裏響了。


    ──?會是誰呢?


    郵件的內文隻有一行字。我朝黑井看了一眼,她也握著手機,隻和我對看一眼。


    郵件裏寫著這樣的的話。


    【我──】


    就像小聲喃喃自語似的。


    【曾有個夢想是當小說家。】


    我再度看向黑井,她已經沒在看我。


    2


    十二月冰冷的風吹過,將大衣下擺吹得像翅膀一樣翻起。


    我在寒風中顫抖,快步爬著生鏽成咖啡色的樓梯上去一看,眼前就是日複一日再熟悉不過的銀河莊二○一號室。


    我一如往常打開艙門,裏頭的世界還是老樣子,籠罩在與室外同樣寒冷的空氣中。


    「今天炸蝦便當賣完了,所以吃漢堡排便當嘍。」


    我把便當放到桌上,如此說了一聲後,黑發少女就從電腦桌後麵慢慢探頭出來。


    「…………」她盯著我看,然後把視線移到桌上的便當上。換作不久前,這個少女會像個土匪似的,一把將裝便當的塑膠袋搶走,連手也不洗就開始吃,但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她都遲遲不去碰。我知道她這樣的理由。


    ──我是來自二○二五年的未來。


    距今短短幾天前的那次告解。告知我是用她發明的「space writer」,從八年後的未來穿越時空而來;告知星乃會在距今五年後發生的一場叫作「大流星雨」的人造衛星恐怖攻擊而喪命;告知星乃從墜入大氣層的iss對我呼喊:「救、救、我。」包括我過了一次被淘汰的人生,全都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她。


    我說完這一連串來龍去脈後,星乃靜靜地宣告:「讓我考慮一個晚上。」而等她考慮一個晚上後,她又說「再一個晚上」,之後又繼續延期──


    到了今天。


    「這陣子,我試著想了很多。」


    星乃鄭重地轉過來麵向我,讓我也不禁正經起來。感覺得到一滴汗水從背上流過。


    「這話不太好開口,不過……」星乃難得吞吞吐吐。她的視線往上朝我瞥了一眼。


    ──這是怎麽了?


    接著,她說出了一句令我意外的話。


    「平野同學,『你在說謊』。」


    「咦?」我反問這句話。「我……說謊?」


    「對。」


    星乃點點頭。


    「你沒辦法相信我來自未來?」


    「不是,這個我相信……我不得不相信。」


    她不知所措地對我解釋:


    「我認為,發明space writer的人的確是我。畢竟也發生過葉月的事,而你直到現在的行動,也是從這個觀點就說得通。所以這點我相信,不會再懷疑……可是──」


    星乃的聲音大了一些。


    「我不可能把space writer交給平野同學你。」


    「……咦?」


    不知不覺間,她的臉頰微微發紅。


    「我是為了去見爸爸媽媽,才會想發明space writer。」


    ──我想到隻要發明能回到過去的時光機,就可以見到爸爸和媽媽。


    這和「第一輪」的星乃一樣,是她設計時光機的目的。


    「雖然還沒完成,但完成前一階段的『這個』已經進入實用階段。」


    星乃用手指碰了碰掛在脖子上的耳機。那是我也很熟悉的「迅子通訊機」,能夠聯係過去與未來的通訊裝置。


    「這個,已經可以用了?」「隻要有迅子電池。」


    我不掩飾驚訝。我當然早就知道星乃完成了這項設計,但沒想到她在這個時代研究就已經進行到這個地步。考慮到她是十七歲的高中生,她天才的程度實在令人傻眼。


    「這項space writer的研究,是我從媽媽提出的假設和爸爸留下的發明當中得到了靈感,然後進一步發展而成。正因為這樣,我絕對不會把這個東西交給任何人,也不會讓任何人拿去用。」


    「呃,可是我……」


    「你要說是未來的我給你的吧?」


    「對。」


    是即將在大流星雨中殞命的星乃讓我知道這項發明的存在。『讓大地同學無論如何都覺得後悔時,還能從頭來過。』──所以我現在才會在這裏。


    「不可能。」


    星乃以率真的眼神這麽宣告。她的手掌用力在大腿上握緊。


    「我絕對不可能把從爸爸媽媽手上繼承下來的『發明』,交給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死人骨頭。」


    「說死人骨頭也太難聽了吧。」


    「那就蝦子的尾巴。」


    「這比死人骨頭還爛嗎?」這對話有點讓人搞不清楚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但我非得洗刷這個疑惑不可。「確實是『第一輪』的你把space writer送給我的。從iss,透過這迅子通訊機。」


    「你說謊。」


    「我沒說謊。」


    「追根究柢,從iss這個說法就說不過去。」


    「這又是為什麽?」


    「因為──」


    下一句話又出乎我意料。


    「我不可能去當太空人。」


    「什……」我不禁聲音變調。「為什麽啦?」


    「要當太空人,雖然不管是透過jaxa、nasa還是roscosmos都行,但就是得參加太空機關,通過選拔考,接受訓練才能當。可是我絕對不會靠地球人幫忙。」


    「不過,你的夢想不是當太空人嗎?」


    「這種事你聽誰說的?」


    ──沒錯,太空人。


    我確實是聽第一輪的星乃親口這麽說。當時我對她的夢想一笑置之,結果被她拿布偶等各種東西猛力砸個不停。那是我絕對忘不了,到現在還會夢到的瞬間。


    「我不會當太空人。至少,不會靠地球人幫忙。」


    「可是這樣一來,你雙親的夢想──」


    「這和你無關。」少女說得斬釘截鐵。「我不會把space writer交給任何人,也不會靠地球人幫忙。所以──」


    星乃站起來,就像下最後通牒似的以堅定的聲調說:


    「平野同學是『騙子』。」


    3


    這天回家路上。


    我踩著虛浮的腳步走在歸途。


    ──平野同學是騙子。


    我沒料到會這樣。我自認已習慣星乃對我說話難聽,但我沒想到會被她這樣懷疑。


    星乃將來會當太空人,然後繼承雙親的夢想。但她壯誌未酬身先死,臨死之際將space writer托付給我。到這一步都是已經確定的未來,這個曆史事實對我而言,可說是我一切所作所為的大前提。


    不對勁。星乃的夢想應該是當太空人,以及繼承雙親的夢想。包括space writer的事在內,現況和第一輪的差別讓我腦子裏一團亂。


    ──還是說,時期錯開了?還太早嗎?


    印象中,第一輪聽星乃告訴我她夢想當太空人是在我們認識大約一年後,所以這表示現階段星乃還沒決定她的夢想嗎?那她當初到底是在什麽契機下決定了夢想?


    汽車的車頭燈映入眼簾,在彎過轉角前停下。等車子開過後,我輕輕按住右眼。我按住的就隻有自己幹燥的眼瞼,並未沾上任何血液。當「第一輪」與「第二輪」發生分歧時,就會像警報一樣在我身上發生的神秘現象──「血淚」。然而現在,即使並未流出血淚,我卻體驗到了決定性的差異。


    成功讓她相信我是穿越時


    空而來,這點是很好。可是,我因為別的事情,被她稱為「騙子」。照這樣下去,能不能讓她相信大流星雨的事都很難說,我有辦法將她從前所未有的太空恐怖攻擊中拯救出來嗎?


    我該怎麽辦才好?


    我煩惱著這些事情,抬頭看著聚集了飛蟲的路燈時。


    手機響了。


    『──喂?平野?』


    打電話來的人是伊萬裏。接著聽見她有點客氣地說:『現在方便嗎?』


    「怎麽了?」


    『問你喔,這周日……』她停頓了一會兒後,『你有空嗎?』


    「有什麽事嗎?」


    『其實,是有個設計方麵的展覽,我想去看。門票我也拿到了,所、所以我就想說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一起去看。』


    「呃~~……」


    我想起今天的事,猶豫了一會兒。現在不是玩的時候。


    『跟你說喔,這個展覽啊──』


    伊萬裏說到這裏,像要催我做決定似的補上一句話。


    『伊緒也會出展。』


    4


    周末。


    我在站前等人,看到將一身雅致的大衣穿得很好看的少女朝我揮手。


    「平野~~」


    「喔~~你很慢耶,駱駝蹄!」


    「惡,為什麽涼介在啦!」


    「我聽說會有很多正妹到場,就跑來了。隻是駱駝蹄,你可不行。好痛!」


    涼介突然被她踩了一腳,痛得連連跳腳。他還學不乖,看著四周說:「伊緒妹子呢?我心目中的蘿莉第一名伊緒妹子人在哪?」


    「伊緒已經先進會場了。涼介,你聽好了,我可沒有你的票。」


    「真的假的?竟然霸淩我。」


    「還不是你自己要跟來的?」


    伊萬裏使出一記下段踢,但被涼介輕巧地躲過。


    「對不起,盛田同學,我來是不是很礙事?」先前一直不說話的宇野有點顧慮地舉起手。涼介自己聽到消息跑來,還擅自邀了宇野。


    「宙海你來沒問題。今天你不用去上課吧?」


    「嗯,很久沒有休息了,所以我一直很期待跟大家一起出門……」


    「大地同學也帶美少女來不就好了?」


    「就算我邀,她也不會來啦……對了。」我問起最關心的事情。「伊萬裏跟那個轉學生認識?」


    「嗯!雖然我們是最近才變成朋友。伊緒她啊,很厲害,還隻是高中生,卻已經是在全球活躍的藝術家。」


    「咦?」


    「之前她不是和平野在美術展撞見過嗎?……對,就是在月見野美術大學那場。當時有展出署名『空知伊緒』的作品,你記得嗎?」


    「聽你這麽一說……」


    我回想起今年夏天去看的美術展內容。記得是本來要去大iss展,後來變更了行程時去看的。當時我和葉月一起,還在途中遇到伊萬裏,最後──


    ──沒錯。


    記憶總算蘇醒過來。在那場美術展上,我的確看了一幅「空知伊緒」名義的作品。作品的標題叫《space baby》,是一幅畫著iss在太空被一雙大手抱住的畫。


    「啊,電車來了!」伊萬裏這麽一喊,「不妙!」「糟糕!」大家就趕緊通過驗票閘口。


    我們勉強搭上了要搭的電車,手機就響了起來。


    ──咦?


    手機畫麵上收到了這樣的訊息。


    『小心。』


    我們轉乘電車,抵達位於都心的會場是在一小時後。


    會場比我想像中更熱鬧。


    會場前豎立著一塊寫著【f&a設計師展】,做得很藝術的招牌。會場裏擠滿了許多就像廟會攤販似的攤位,各攤位都陳列著許多以服飾為主的設計作品。這個展覽並不特別要求參加資格,從設計科的學生作品到職業設計師的作品都有,展出作品的幅度相當廣,這點我在搭來這裏的電車上就聽伊萬裏說了。說是可以自由試穿喜歡的作品,還有不少設計師想被服飾品牌挖角,進軍世界。


    「好厲害啊,有這麽多攤位耶~~」


    宇野嚇了一跳似的環顧整個會場。攤位擠得水泄不通的情形,讓我想起先前陪黑井參加的同人誌展售會,但這次的會場更大。隱約覺得服裝很時髦的參加者也很多。


    「宙海是怎麽決定平常穿衣打扮的?」


    被伊萬裏問到,宇野「咦~~」了一聲,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呢,畢竟在學校就是穿製服,假日就是穿便服吧~~還挺隨便的。」


    「那今天我們就來找找各種你穿起來會好看的衣服吧,而且說不定會有一些可以當成偶像明星打歌服穿。」


    「咦、咦,不用了啦,我又還不是偶像明星,也沒什麽錢……雖然我是很喜歡逛逛看有什麽衣服啦。」


    「那我們走吧!光看也會很開心的!」


    伊萬裏牽起宇野的手,一路走進會場。走了幾步之後轉過身來,朝我們喊:「平野你也來啊,快點~~!」


    「等等我嘛,我的甜心!」


    涼介攤開雙臂,以輕薄的態度跑過去。「我沒叫你。」「我也不是找你。」他們互虧幾句,宇野則在一旁為難地「啊、啊哈哈」幹笑。


    ──小心。


    我想起郵件的內容,若無其事地提防會場內的情形。沒有任何可疑的跡象,但由於人很多,不知道有誰在。我是覺得光天化日之下,不會發生什麽太離譜的事情,隻是話說回來,那郵件會是誰寄的呢?


    五分鍾後。


    「奇怪了~~?」伊萬裏停下腳步,環顧四周。「『ha-05a』的攤位……是這裏吧?」


    我們順利抵達要去的攤位,但空無一人。這裏放有桌椅,掛著很多時尚的帽子或圍巾等配件。或許是和攤位合作的作品,還掛有繪畫與插畫,是個相當花俏的攤位。隻是,我們要找的伊緒不在。


    「是不是去上洗手間了?」


    「先等一下看看吧~~」涼介擅自找了椅子坐下。「我去看看那邊的小姐噗咕!」


    「不要在攤位搭訕啦,你這白癡。」


    伊萬裏揪住涼介的嘴唇,釣魚似的拉起來。


    我心想真拿他們沒轍,環顧會場四周,看到周遭人們嘻笑。我有點難為情。伊緒還不來。


    「我去附近晃晃。universe你呢?」


    「我在這裏再看一會兒,畢竟有很多可愛的帽子。還有,就跟你說禁止叫我universe了啦。」


    「抱歉抱歉。等伊緒來了,跟我說一聲。」


    伊萬裏還在跟涼介打鬧。我心想暫時先別管他們,離開攤位,在會場逛起來。


    逛著逛著,忽然看到一個令我好奇的攤位。


    【星空畫室 ~月見野科學大學?天文同好會】。


    那是大學天文社團的攤位。他們把星空的照片做成展示板,底下陳列著印有星座或銀河等圖像的t恤、手帕等產品。月見野市就是我們家鄉,所以我產生了一點興趣。


    「喔?有這種東西啊?」一款運動服上印有臉色很差的外星人,雖然品味很糟,但確實怎麽看都是星乃會喜歡的東西。我想到如果買回去,星乃也許會很開心,不過價格要兩張澀澤榮一──二○一七年那時還是福澤諭吉(注:兩者先後為萬圓鈔上麵印的人物)──讓我有點打消主意。我想找些更便宜,更買得下手的精品,結果找著找著──


    ──有了。


    我將手伸向星形耳環,卻碰到別人的手。


    「啊,對不起。」


    「哎呀。」一頭亮麗的頭發在眼前散開。


    我碰到的是一名高挑少女的手。亮麗的光澤在她的長發上流過,明明是黑發,卻讓人覺得帶著點紫色。


    「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到,好巧啊。」


    「好巧?」


    我看著對方的臉,但不覺得眼熟。


    「好遺憾喔,明明我們好幾次在走廊上打過照麵。」少女以優雅的動作把頭發撥到耳後,並露出有氣質的笑容。


    「走廊……這麽說來,你讀月高?」


    「我是一年d班的犁紫苑。」


    犁紫苑。少女報出了一個讓我覺得多半很難選對漢字的名字。我還是不記得有認識這麽一個人。說起來,低年級女生的臉跟名字,我幾乎都兜不起來。


    「可以請教你尊姓大名嗎?」


    少女文靜地問起。


    「我姓平野,平野大地。」


    對方連名帶姓報上來,所以我也依樣畫葫蘆地回答。


    「平野,大地……嗬嗬,這名字真好。」少女還是笑得很有氣質。她的眼睛有種不可思議的光芒,給人有小小的星星從裏頭浮現的獨特印象。是她的眼睛映出了會場的


    燈嗎?


    「『犁』這個姓氏不好記吧?常有人這麽說我。如果不介意,就請叫我『紫苑』吧,平野同學。」


    「嗯、嗯。」要我叫她紫苑的少女看著我的眼睛。對剛認識的女生直呼名字,讓我有些不自在,而且這女生會不會太愛裝熟了點?


    「平野同學,對設計有興趣嗎?」


    少女不理會我的不知所措,拿起先前碰到的星形耳環,微微眯起了眼睛。星光就像爬上地平線的陽光,在她眼睛裏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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