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吧,這明明就很奇怪啊,阿爾迪斯。」


    諾利斯傻眼地說道。


    這裏是托利亞鬧街上的一間酒店。阿爾迪斯與提德等人──「白夜的明星」的成員們聚在一塊環繞其中一張桌子。


    結束了長達半個月的長途旅程,完成委托的提德等人在昨天回到了托利亞。接到他們的通知,阿爾迪斯獨自來到酒店向眾人簡單告知他的現況後,諾利斯提出疑問。


    「有什麽奇怪的?」


    阿爾迪斯反問。


    他再次說明之前提德等人離開托利亞後發生的一連串事件。


    接下了提德等人介紹的委托後,前去尋找涅蕾並與她交手。帶她前往領主宅邸達成委托。之後涅蕾纏著他不放。阿爾迪斯沒辦法隻好與她組成臨時搭檔前去狩獵。因為涅蕾對雙子沒有偏見,於是他便積極帶她一同工作。堅決不住旅店的涅蕾,現在就住在阿爾迪斯的家中──


    「就是這一點很奇怪啊。」


    諾利斯忍不住插嘴打斷。


    「很奇怪?」


    「就很奇怪啊。」


    「涅蕾對她們沒有偏見。所以她們也不會有危險吧。」


    「不是啦,問題不在那邊啦。」


    提德從旁插話。


    「那個叫涅蕾的女人對她們沒有偏見,那也許是件好事。但是,『那女人跟她們接觸也沒關係』,和『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寢食與共』,這明明就是不相幹的兩回事啊。」


    「對啊。剛才聽你說著說著我也覺得納悶。對那兩個孩子沒有惡意,就一個傭兵而言可以信任,這些都是好事沒錯。但是這些和讓她在你家住下,明明就完全無關吧?」


    聽三人同時指出這一點,阿爾迪斯思索半晌。


    就一個傭兵而言涅蕾值得信賴。這陣子與她共同行動的阿爾迪斯本人如此評價。同時她對雙子也沒有敵意與惡意。所以也沒必要徹底對她隱瞞雙子的存在。


    然而就如同提德等人所說的,「因為這樣讓她住進阿爾迪斯家」的必要性也完全不存在。


    「原來如此……聽你們這麽一說……」


    仔細一想,他們的意見再合理不過了。


    現在回想起來,阿爾迪斯發現自己滿心都是如何守護雙子不受惡意侵害。再加上涅蕾否定女神時的震驚,其他思慮就一時之間飛到九霄雲外了吧。原本隻是讓她短暫躲雨卻順理成章般演變成與她同住一個屋簷下,但阿爾迪斯當時就連一點疑問都沒有。


    近來雙子也漸漸習慣了涅蕾的存在。雖然彼此之間沒有對話,但距離已經縮短到能在同一張餐桌旁用餐。


    「唉,反正她們也漸漸習慣了。沒什麽不好吧?」


    「真的假的!」


    提德立刻吐嘈。


    對阿爾迪斯而言,隻要沒有敵對行為就無所謂。


    雖然不曉得她是不是說真的,但涅蕾尊阿爾迪斯為主人,總是隨侍他左右。不但沒有絲毫敵意反而處處相助,而且對雙子沒有惡意。這麽一來阿爾迪斯也沒有理由刻意排除她。


    「嗯~……阿爾迪斯覺得無所謂的話,我們應該也沒立場指指點點就是了。」


    與表情顯得百思不得其解的提德與歐菲莉亞相比,諾利斯一副無所謂的輕鬆態度。畢竟他的個性原本就不會多幹涉別人的私事。


    「這就先放一旁吧。阿爾迪斯,那個消息你聽說了嗎?」


    「那個消息……你是指葛萊達下山的那件事?」


    「對,就那個。」


    這正是近來傳遍托利亞各間酒店的當紅話題。


    聽說本應棲息於卡諾比斯山脈的魔物「葛萊達」近來頻繁於托利亞周遭的草原遭人目擊。由於目擊證言繁多,這項傳聞已經不隻在傭兵之間流傳,甚至已經擴散到一般市民之間。


    「知道是知道……不過那個真能相信?我從沒聽說過葛萊達會下山。」


    阿爾迪斯無法置信般說道。


    「雖然聽起來難以置信,但就空穴來風的謠言而言目擊者似乎太多了些。而且也有能解釋的原因。」


    「什麽原因?」


    提德插嘴問道。


    「聽說最近遭到魔物和肉食野獸襲擊的傭兵減少了。因為能夠安全狩獵,所以對新進傭兵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不過如果實際上魔物和肉食野獸真的數量減少了……」


    「減少了又怎樣?」


    「因為沒有了獵食者,成為獵物的野獸也不容易減少。當然數量增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被獵食的數量減少了。這麽一來,草原上的草食動物就會比過去增加不少對吧?有些人認為,就是因為這樣讓草原成為了讓葛萊達願意特地下山狩獵的獵場。」


    如果諾利斯傳述的傳聞真是事實,那麽也許阿爾迪斯有一部分的責任。


    阿爾迪斯原本就在草原上狩獵大量的魔物與肉食野獸。自從有涅蕾同行之後,狩獵的效率更是大幅提升。在這半個月內獵殺的魔物就已經超過五十隻,至於肉食野獸的數量更是多到記不清。阿爾迪斯與涅蕾那近乎濫捕的狩獵,有可能影響了草原上的生態環境。


    但另一方麵,阿爾迪斯也有種「我可管不了這麽多」的心情。如果葛萊達主動出現在眼前,那麽要順手收拾掉也不是不行,但自己實在沒有義務特地花時間搜索並討伐。有這種時間乾脆在家裏睡覺還比較實在。


    因此他的口吻也變得漠不關心。


    「所以?那和我們無關吧?」


    「這可就不一定了喔。」


    諾利斯的回答讓阿爾迪斯眉心微蹙。


    根據過去的經驗,諾利斯像這樣賣關子的時候,大多不是什麽好事。


    「對行商和商隊而言,馬車幹道的安全有沒有保障可是至關重大。當然對統治者而言也不能就這麽放著不管。因為在保障安全上會造成問題。」


    就如同諾利斯所言,確保馬車幹道的安全是領主的義務。


    對商人而言,將貨物運向危險的土地是莫大的風險。若無法確保交通安全,商人與商隊的往來自然會減少,進而造成物價上升等等的不良影響。


    不同於草原上的魔物或肉食野獸,葛萊達會飛。它的行動範圍遠較草原的各種魔物更廣大,更棘手的是葛萊達本身強悍到甚至能輕易獵殺草原上的魔物。如果就這麽置之不理,不隻遲早會有人犧牲,對物流的影響想必也會日益增加。


    「所以說,不久後領主軍要組織討伐隊。」


    大概是認為等造成犧牲就太晚了吧。反應速度超乎想像的領主軍讓阿爾迪斯稍感敬佩。


    雖然領主軍與自己的關係實在算不上良好,但看來也不隻是後知後覺的無能集團。也許那是領主本人的能力,不過未曾謀麵的領主究竟多有才幹,阿爾迪斯也無從判斷。


    「討伐隊的主力似乎是領主軍,但是為了預防萬一以及其他問題,正在找以托利亞為活動據點的著名傭兵參加。所以說……老板!」


    諾利斯這麽一喊,酒店的老板便從吧台後方緩緩走到桌邊。這間酒店同時也兼差為傭兵仲介工作。這次自領主軍方麵帶來這份消息的,也是這間酒店的老板吧。


    「諾利斯應該跟你們解釋了吧?這次領主軍發出了指名『白夜的明星』的委托。內容是參加葛萊達討伐隊。參加報酬是一天金幣三枚,對發現葛萊達者追加十枚金幣。對討伐成功者額外支付五十枚金幣作為獎勵。」


    參加報酬三枚金幣是給隊伍整體的報酬。就一般的傭兵而言也許十分充分,但是平常每天都能賺得十枚以上金幣的阿爾迪斯覺得實在偏少。


    恐怕提德等人的感想也相同吧。憑他們的實力,雖然報酬隨委托變動,但一天平均也能


    賺取金幣五枚以上才對。


    「提德你們打算接?」


    阿爾迪斯站在報酬的角度上如此詢問提德。


    「討伐獎賞是很誘人,但我也不覺得真能這麽容易就找到葛萊達。老實說我是不怎麽想接……」


    從提德的語氣,聽得出他其實不太有意願。


    「考量到今後的發展,我不建議你拒絕來自領主的指名委托。」


    酒店老板忠告般說著。提德不情不願地回答:


    「就是說啊……況且就算真的撞見了,能不能戰勝也不曉得。唉,雖然我不是很想接,但如果阿爾迪斯願意參加,至少和葛萊達交手也不至於丟掉性命吧。」


    「所以說,我們打算視阿爾迪斯參加與否來決定要不要接這份工作。」


    諾利斯接在提德之後這麽對阿爾迪斯說道。


    阿爾迪斯一隻手肘抵著桌麵,手扶著下巴,短暫露出沉思的表情後,對酒店老板問道:


    「一定要接受領主軍的指揮?」


    「不,據說基本上是分成少人數的隊伍各自行動。傭兵隊伍不會和領主軍一起行動吧。」


    領主軍原本就不指望傭兵們的戰力。隻是需要發現葛萊達並且攔住它等主力趕到的人力。整體方針似乎是先分配好搜索的地區,之後就憑各自判斷自由行動。


    「那樣的話是沒關係……」


    如果不需要與領主軍打照麵,特別是那個趾高氣揚的將軍,阿爾迪斯也覺得輕鬆許多。


    對「白夜的明星」而言,讓領主留下不好的印象也非上策。既然如此,就應該積極予以協助才有利於日後的活動。


    既然如此,阿爾迪斯唯一隻擔心一件事。


    「問題就是涅蕾吧。」


    這陣子總是一同行動的搭檔涅蕾。如果阿爾迪斯參加討伐隊,涅蕾就得獨自行動。


    「這次的討伐隊,我可以找涅蕾一起來嗎?」


    不過就算要那個涅蕾分頭行動,她肯定會自作主張跟來吧。


    「那得看那家夥能不能派上用場。」


    派不上用場的累贅就省了。提德的意見相當合理。


    「實力我能保證。她擁有能在柯薩斯森林裏輕鬆打獵的身手。」


    「那應該就不至於扯後腿才對。好啊,那就加上那個人,以『白夜的明星』的名義接下委托吧。」


    對阿爾迪斯的回答心滿意足,提德下達接受委托的判斷。


    「就這麽說定了吧?那麽『白夜的明星』有五人參加,就這樣可以吧?」


    酒店主人鬆了口氣般放緩表情如此總結,走回吧台後方。


    ────*────


    經過兩天的準備時間,葛萊達討伐隊自港都托利亞出發。


    以領主軍的部隊為先鋒,臨時雇用的傭兵則跟在後頭。


    托利亞侯爵在本次作戰中投入了兩個中隊的兵力。就托利亞領主軍的常備兵力來看幾乎是整體的三分之一,可見侯爵有多麽重視這次的事態。


    不過實際上,建議盡早予以處置並且撥出大量兵力參加討伐的,是統領托利亞領主軍的將軍。托利亞侯爵弗雷德立克雖然絕非無能的執政者,但在軍事方麵較為生疏。因此這類狀況總是交由將軍全權處理。


    將軍先指定一名中隊長作為指揮官,每個分隊編組四名槍兵、兩名重裝兵、三名弓兵,再加上一名老練士兵為分隊長。如此編組的三十八支小隊包含九隊傭兵,共四十七隊構成了本次的葛萊達討伐隊。


    這次的討伐隊中,領主軍派出了兩名中隊長與八名小隊長參加。其中一名小隊長德肯被賦予了指揮五個分隊的權限。


    按捺著複雜的情感,德肯擺出毅然的態度乘於馬背上。這時有人從旁向他搭話。


    「德肯小隊長,能與您共事是我的榮幸。」


    說話聲來自與他並肩騎馬的同行者。


    「多魯賽小隊長啊。這是第一次與您一同參戰吧。」


    「是的。能與全托利亞劍技第一的德肯小隊長並肩作戰,我十分安心。」


    托利亞領主軍中,小隊長以上才擁有騎乘的資格。因為多魯賽也是小隊長,他才會騎在馬上率領隊伍前進。更前方則是擔任指揮官的中隊長,以及身為副指揮官的另一名中隊長。往左右兩側看,包含德肯與多魯賽在內的六名小隊長都騎在馬上。


    照理來說德肯和多魯賽的立場同高。然而多魯賽是在兩個月前才剛升上小隊長,年齡也是小隊長中最年少的一人,因此對德肯與其他小隊長都表現謙虛的態度。


    「有這麽多兵力一同參戰,區區一隻魔物想必也是束手無策吧。」


    德肯等領主軍的眾人對於葛萊達其實十分陌生。


    畢竟葛萊達本是棲息於遙遠西邊的卡諾比斯山脈的魔物,會在托利亞周邊草原出沒已經是異常事態。


    即使是行走秘境魔域的傭兵,也鮮少有人會主動攀登卡諾比斯山脈。因此與葛萊達有過交戰經驗的人幾乎不存在。在托利亞領主軍內雖然有提及葛萊達的文獻,但除了它是種強力魔物之外沒有任何具體的描述。


    「是啊。有這等戰力葛萊達應當不足為懼。雖然有一部分傭兵在抱怨不該保留兵力,還真是好笑。區區一隻魔物罷了,這種陣仗已經算是過剩了吧。」


    因為不明白葛萊達的強悍程度,將軍派出了看起來過剩的軍力。


    這件事本身就用兵而言並非錯誤。然而在德肯眼中未免太過小題大作。這般近似不滿的感情實在難以按捺。同時他也不禁想著──如果有這麽多軍費能花費,用在充實領主軍的裝備不是更有益處嗎?


    「您說的對。光是跟來就已經有報酬了,居然還對將軍的指揮說三道四,未免也太不知自己的身分輕重。畢竟都是一群為了幾個硬幣就揮劍的家夥們啊。」


    「反正本來就不期望傭兵能發揮任何戰力。他們負起獵犬的職責好好工作就好。」


    將成堆的金幣當作參加報酬發配給那群人,對德肯個人而言實在難以接受。


    那種家夥們,乾脆統統趕出城鎮比較好。雖然嘴巴上不說,但心中這麽想的士兵絕不在少數。


    德肯回憶起大約十天前與他交手的女傭兵。隻是強悍但絲毫不知禮儀的野蠻傭兵。冰藍色的長發的確秀麗,天藍的眼眸教人印象深刻,德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美貌出眾,但她對領主與領主軍眾多的無禮行徑簡直令人發指。德肯原本意氣飛揚地想一挫那女人的銳氣,向她挑戰結果慘敗,當著將軍甚至領主的麵毫無還手之力的他顏麵盡失。


    那場戰鬥原本是為了恢複挑戰女人而落敗的中隊長的名譽,但光看結果卻是將更深重的恥辱加諸在德肯自己身上。原本領主軍第一劍士的名號,頓時因為敗給一名女傭兵而掃地。雖然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下當麵嘲弄他,但在私底下肯定成了笑柄。


    這次上級會指派他參加討伐,用意就是要他立下功勞洗清恥辱吧。因此無論如何德肯都必須在這次討伐戰中奪得功績。


    「根本不需要傭兵的兵力。」


    呢喃著並非對任何人訴說的細語,德肯握緊了韁繩。


    ────*────


    葛萊達討伐隊在草原上往西方前進,以目擊情報特別多的地區為中心,各分隊向四周散開進行大規模搜索。


    「這樣真的行得通嗎?」


    仰望著頭頂上的無垠藍天,提德說道。


    「白夜的明星」一行人悠然步行於指派給他們的搜索地區中,尋找著葛萊達的蹤影。


    「啊哈哈。真沒想到,他們這樣就想挑戰魔物啊……真讓人忍不住想笑。」


    諾利斯笑著同意。


    不隻是諾利斯,


    阿爾迪斯的感想也相同。


    葛萊達的強度遠遠超越出沒於草原的魔物。麵對那壓倒性的力量,領主準備了四百餘人的兵力。就數量而言的確不算少。


    然而,麵對魔物──特別是翱翔天空的魔物,不管招集再多雜兵也幾乎不具意義。


    「不但沒有魔術師,士兵大部分也是沒有實戰經驗的菜鳥,指揮官也沒幾個看起來能打的,這樣就想討伐魔物簡直是場惡夢啊。」


    提德板著指頭細數心中疑問,聳了聳肩。歐菲莉亞同意道:


    「他們真的太小看魔物了。」


    在戰爭中數量就是力量。這定律麵對魔物也不會改變。就算每個人隻能劃出一道小傷口,當人數增加能造成的傷害自然也會隨之增加。


    然而數量能發揮功效的前提是每個人都擁有一定程度以上的力量。連一道傷口都無法造成的士兵不管來多少,對魔物的傷害依然是零。再加上可能妨礙到其他夥伴這一點,可說是隻有負麵影響。


    光是前來討伐魔物卻沒有派出魔術師,在傭兵眼中已經愚昧至極。就阿爾迪斯看來,沒有實戰經驗的新兵也太多了。派出那種陣容就想與魔物戰鬥,隻是徒增犧牲者罷了。


    「想用數量補足實力不足的話,至少還要再多出一倍吧?光看這些士兵的水準,至少要一次派出三隊圍攻,且要無視大概有一半會犧牲,這樣才或多或少有點勝算可言吧。」


    提德為領主軍的天真判斷而歎息。


    「不過領主軍的各位好像都胸有成竹喔。也有小隊長說用不著傭兵的人手也很夠了。」


    「根本沒什麽實戰經驗的家夥說什麽大話啊!像那樣光是遇見大型肉食野獸就會全軍覆沒了吧!」


    諾利斯的口吻彷佛不幹己事,提德頓時扯開了嗓門。


    「唉,不過就是因為肉食野獸變少才會造成這種狀況啊。」


    諾利斯一臉不在乎地爽朗笑道。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想抱怨的心情,但畢竟我們也是接受委托來工作的,好好盡我們的職責吧。」


    「這我當然知道。工作歸工作。」


    不管嘴巴上怎麽說,既然接下了工作就得確實完成。


    提德站在前頭帶隊,阿爾迪斯等人一麵監視天空一麵在草原上前進。


    ────*────


    雖然魔物與野獸的數量減少,但草原上也並非完全安全。除了魔物外還是有危險的肉食野獸橫行。


    「往你那邊去了喔!阿爾迪斯!」


    提德的警告傳向阿爾迪斯。


    阿爾迪斯一行人目前正和草原上遭遇的「郊狼」群戰鬥。


    郊狼是犬科的小型肉食野獸。在草原棲息的肉食野獸中危險度偏低,但牙齒尖銳而且總是成群行動,是不可輕忽的對手。


    阿爾迪斯操縱著飄浮在空中的短劍,朝著奔向他的郊狼射出,在對方撲向他之前砍斷頸部。


    另外兩隻郊狼已經繞到他的身後,但在阿爾迪斯轉身擺出架式前,涅蕾已經阻擋在它們麵前。


    涅蕾一揮手臂,憑空出現的冰針無聲紮進兩隻郊狼的兩眼之間。


    郊狼立刻倒地不起。


    主動突襲的八隻郊狼還來不及察覺情勢不利而撤退,就已經被阿爾迪斯等人殲滅。


    「哦,真不愧是阿爾迪斯掛保證的。真是好身手。」


    「這點程度,區區兒戲罷了。」


    涅蕾以冷淡的口吻如此回答提德。


    「呃?咦?先等一下喔!你剛才沒有詠唱對吧!怎麽回事?難道你也像阿爾迪斯一樣不用詠唱就能施展魔法?」


    「詠唱?那是什麽?」


    「啥!」


    歐菲莉亞與涅蕾對彼此投出疑問。站在歐菲莉亞的角度,涅蕾和阿爾迪斯同樣能跳過詠唱這道手續施展魔法,令她震驚不已。但是從涅蕾的角度來看,她一點也不明白對方為何對此感到疑問。因為雙方常識的根基有著矛盾,這也是正常的反應。


    不理會苦思不解的歐菲莉亞,提德愉快地說道:


    「隻限這次的臨時成員未免太可惜了啊。怎麽樣?要不要和阿爾迪斯一起加入我們的小隊?」


    「我隻服侍吾主。若吾主與各位共同行動,我自然也會同行。」


    「啊哈哈。你的主仆設定,是認真──的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諾利斯捉弄般的話語因為涅蕾的瞪視而中斷。


    彼此在見麵的當下,這女人一開口就說「我名為涅蕾,是吾主阿爾迪斯的仆從」當作自我介紹。她渾身散發的冷淡氣氛似乎讓諾利斯也難以開玩笑。


    一行人就這麽一麵驅趕襲擊眾人的野獸,一麵持續搜索葛萊達的身影。


    「還真的隻有弱小的家夥啊。」


    在草原上走了大半天,遇見的盡是「郊狼」水準的弱小野獸。別說是魔物了,就連草原肉食野獸中危險度較高的「獸王」也不見蹤影。阿爾迪斯與涅蕾的狩獵有多麽異常,從這狀況亦可見一斑。


    「我說提德,是不是該吃午餐了?」


    「嗯?啊,都這麽晚了喔。」


    目前葛萊達依舊不見蹤影。雖然其他傭兵和領主軍有可能已經遭遇,但至少阿爾迪斯一行人尚未接到任何通知。


    既然沒有通知,就隻能以尚未發現行蹤為前提繼續搜索。不能擅自離開崗位。


    就這方麵的安排來說,這次的討伐計畫也有諸多問題。


    這個當下可能有某支分隊正與葛萊達交戰,但毫不知情的阿爾迪斯等人無法前往救援。


    雖然事先說好發現時要升起狼煙通知全體,但實際上突然撞見時也沒那種空檔吧。隻有一般士兵的分隊甚至可能轉瞬間就全滅。


    盡管如此,阿爾迪斯等人也沒有權限提出意見。他們能做的隻有按照指示完成雇主指派的任務。


    用過午餐,一行人繼續開始下午的搜索。


    胃中食物消化得七八分時,走在前頭的提德伸了個懶腰說道:


    「哎呀,終於過一半了啊。雖然沒什麽賺頭,但偶爾接這種悠哉的工作也不錯啦。」


    「是啊,天氣舒適宜人,再加上輕鬆這點最重要。」


    這一點阿爾迪斯也同意。不過他的情況在於不想與領主軍扯上太多關係。


    「我倒是希望葛萊達快點滾出來啊。才一天是沒什麽關係啦,要是之後好幾天都得被綁在這裏我可受不了。還有好想睡覺。」


    「你每次不都說想睡。」


    阿爾迪斯如此抱怨,歐菲莉亞語氣愣怔地吐嘈。


    「哎呀,別這麽說嘛,阿爾迪斯。你看看,溫暖的陽光、宜人的微風,也沒有棘手的魔物和大型肉食野獸出沒,隻有寬廣的藍天和飄動的白雲,藍天之上有鳥影飛過──啥?」


    提德一隻手環住阿爾迪斯的肩膀,滔滔不絕說到一半,突然間他緊揪起眉頭。


    他的視線直指著展翅悠然滑翔於高空,看似巨鳥的身影。


    「『殺人鷹』……應該不是吧?」


    「應該也不是『監視者』吧。」


    提出草原上常見的大型猛禽名字,阿爾迪斯與提德先後否定自己的猜測。在眯起眼睛凝視的兩人身後,涅蕾冷靜地說道:


    「那不就是葛萊達嗎?」


    短暫的寂靜。


    阿爾迪斯等人的視線指向天空中的同一點。


    在這片草原上會出現的鳥類大小種類繁多,常見的就有十來種。但除了肉食性的「殺人鷹」和「監視者」之外,全都是體長五十公分以下的小型鳥。映在阿爾迪斯等人眼中的身影至少不會是小型鳥,但輪廓看起來異於殺人鷹與監視者。換言之,那不是平常能在草原


    見到的飛禽。


    下一個瞬間,提德首先打破沉默。


    「諾利斯!能升起狼煙嗎?」


    「我正在準備!」


    「歐菲莉亞!盯著天空別追丟了!阿爾迪斯和涅蕾準備迎戰!」


    小隊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提德,另一頭已經有狼煙升起了!」


    歐菲莉亞發現其他地點已經升起狼煙。


    「嘖!發現獎賞被搶了啊。」


    看來其他隊伍已經升起了通知葛萊達現身的狼煙。北方可看見兩股狼煙升起。其他地點也接二連三升起狼煙,看來消息確實已經傳到各分隊了。


    「問題在它會挑哪裏降落……」


    阿爾迪斯為防萬一先拔出短劍。


    一行人緊盯著的黑影不理會眾人,往東方直線飛離,轉眼間就化作一個黑點。


    「那是主力部隊的方向吧。」


    就如同提德所說,主力部隊就在黑影前進方向上。主力部隊由三支分隊組成,因此戰力比其他分隊要強。但是從士兵的水準來看,實在無法樂觀判斷能擊退葛萊達。


    「怎麽辦?這負擔對溫室長大的士兵們恐怕太沉重了。」


    歐菲莉亞立刻詢問提德的意見。


    「雖然事先講好的是『盡速前往支援交戰中的部隊』,不過……」


    問題在於真能趕上的可能性非常低。


    若是鄰近的部隊,或者是稍微再遠一點的部隊還有可能趕上。但如果葛萊達直線飛向主力部隊,從此處出發再怎麽追趕也趕不上吧。


    「總之還是得追!」


    因為終究不曉得葛萊達會在何處降落。


    提德朝著新竄出狼煙的方向急忙開始移動。


    「提德,我先走一步。」


    簡短說完,阿爾迪斯聽到回答前就施展「浮步」開始飛奔。


    將提德的怒吼聲甩在背後,他以超乎尋常的速度往東方前進。在阿爾迪斯的斜後方,涅蕾理所當然般模仿「浮步」緊跟在身旁。


    兩人途中追過兩支分隊,花上三十分鍾左右終於抵達主力部隊所在地。


    「已經遇襲了啊。」


    涅蕾簡單敘述狀況。


    主力部隊似乎已與葛萊達展開戰鬥,從遠處也能一眼看穿主力部隊的混亂。


    混亂的隊伍不成陣形,士兵們慌亂揮動長槍。馬背上的隊長驚惶失措無法下達合理的指示。因為在混戰狀態下無法放箭,隊伍中占了近半數的弓兵無法發揮戰力。


    在阿爾迪斯與涅蕾逼近時,士兵依然一一倒下。


    在士兵圍繞之中,身高莫約三公尺的龐大身影正是葛萊達。


    那形似猛禽類的頭部兩側長著水牛般的粗壯彎角,上半身長滿了羽毛,雙臂長著三根利爪,身軀左右有著比軀幹更大的翅膀。下半身的四條馬腿支撐著身軀,四條腿間隱約可見絨毛包覆的尾巴搖曳著。


    葛萊達像是威嚇敵人般伸展雙翅。與那大小相較之下,持長槍的士兵看起來彷佛孩童般。


    長著翅膀的魔物將目標鎖定在一名槍兵上,尖銳的爪子向上舉起。


    「糟糕。」


    雖然已經抵達劍魔術可及的範圍,但阿爾迪斯不想在領主軍眾目睽睽下施展劍魔術。當然阿爾迪斯也盡可能不希望有人送命,但他實在不願意為了素昧平生的士兵們,在領主軍的中隊長也在場的當下展現劍魔術。


    在阿爾迪斯躊躇的這一瞬間,自他的斜後方飛出一把匕首直奔葛萊達。大概是涅蕾吧。匕首呼嘯著劃破空氣刺中葛萊達,一瞬間打斷了它的動作。


    「謝了!」


    阿爾迪斯簡短道謝,順勢加速衝向葛萊達。


    他飛身跳進槍兵與葛萊達之間,不經詠唱展開物理障壁的同時,詠唱攻擊魔法。


    「猙獰赤紅是為誕生於烈焰軌跡的古龍氣息──煉獄烈焰!」


    阿爾迪斯舉起的雙手中冒出火焰,朝著葛萊達猛然噴發。


    然而葛萊達以四條馬腿使勁蹬地,往側邊大幅度閃躲,避開火焰噴射的軌道。


    烈焰的餘波使葛萊達上半身的一部分羽毛燒焦。


    「可惡!」


    阿爾迪斯不由得咂嘴。


    為了不波及四周的士兵,縮小火焰範圍並往上方噴射卻給了它逃走的機會。


    「啾────!」


    受傷的葛萊達恐怕認定阿爾迪斯是危險的對手。它立刻振翅往天空逃離,以阿爾迪斯為中心凝聚魔力卷起風暴。威力與老練魔術師詠唱的上級魔法「烈迅風刃」同等的風壓撲向四周的士兵們。


    阿爾迪斯原本打算展開魔法障壁,但他突然發現四周已經布下了牢固的障壁。


    「是涅蕾吧。」


    大概是在阿爾迪斯與葛萊達對峙時,為他設下了防禦措施吧。


    阿爾迪斯立刻抽回注意力,觀察葛萊達的動向。然而阿爾迪斯看見的卻是已經往上空逃離,振翅遠離的巨大背影。


    如果現在沒有其他人,阿爾迪斯有太多方法能擊墜它,但是他不想遭人目擊。背對著這瞬間心生遲疑的阿爾迪斯,葛萊達直線往西方飛離。


    「糟糕……」


    提德等人就在葛萊達飛行的方向上。如果它就這麽回到卡諾比斯山脈是最好。但是西方除了提德之外還有其他領主軍和傭兵在。


    「涅蕾!我們馬上追!」


    現在還在視線範圍內。隻要在四下無人之處追上,那種程度的魔物阿爾迪斯隨手就能收拾。


    但就在這時,原本打算立刻就用「浮步」追趕的阿爾迪斯被人叫住了。


    「等等!先治療傷者!你們是魔術師吧?懂得治愈魔術嗎?如果不會的話就用治療藥先幫重傷的人急救!」


    馬上一副指揮官模樣的男人對阿爾迪斯和涅蕾說道。


    「反正也不可能追上飛在天上的對手!」


    對於對方的說詞,阿爾迪斯暗自咂嘴。


    確實按照常識不可能追上飛行的魔物。但是阿爾迪斯與涅蕾兩人能夠辦到。現在肯定還來得及追上。


    「快幫傷者治療!重新編組分隊!重整隊形後開始追蹤!」


    你到底是多蠢啊?阿爾迪斯好不容易咽下湧現喉頭的這句話。


    人數最多的主力部隊都變成這副德性了,以一支分隊構成的其他隊伍更不可能抗衡。就算能與其他分隊會合,人數規模與主力部隊相同的部隊隻會個別遭到擊破。


    本來人員就已經太過分散了。葛萊達不是區區十名二十名的士兵就能攔住的對手。讓有效的戰力阿爾迪斯與涅蕾留在原地,就是讓其他領主軍陷入危險,為什麽這個指揮官還不明白?


    「還在發什麽呆!快點幫忙治療傷者啊!」


    指揮官大聲呼喝。


    原本參加這次作戰就是為了不讓「白夜的明星」被領主軍盯上。如果在此讓指揮官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等於是本末倒置。


    「吾主,有什麽打算?」


    涅蕾來到阿爾迪斯身旁如此輕聲問道。


    「沒辦法。一麵協助治療重傷的人,找到機會就溜出去。」


    掃視周遭,在阿爾迪斯兩人趕來前就已經負傷的眾多士兵倒在地上。雖然有幾個人已經斷氣,但有些傷患隻要施加治療還有機會撿回一命。


    飛離的葛萊達不一定會繼續襲擊其他人。既然受傷了,飛回自己巢穴的可能性也很高。另一方麵,這裏有著隻要晚一步治療就會喪命的士兵們。不一定發生的危險與眼前的重傷傷患,將兩者置於天秤兩側衡量後阿爾迪斯如此判斷。


    阿爾迪斯提供了隨身攜帶的治療藥,為了不招惹注目而協助治療傷兵,同時尋找機會。最


    後在部隊開始漸漸取回秩序時,不讓指揮官們察覺而盡速脫離現場,在無人的草原上朝西方全速奔馳。


    ────*────


    直接指揮一支分隊的小隊長德肯為了尋找葛萊達而策馬帶隊在草原上移動,突然間察覺了自頭頂上飛過的巨大鳥影。隨後他注意到狼煙已經升起,明白剛才的黑影就是葛萊達,他調轉馬頭。


    目前他指揮的士兵有十名。一瞬間迷惘是否該附近搜索中的其他小隊會合,但因為葛萊達飛往了主力部隊所在的方向,因此他立刻就開始追逐。


    主力部隊約有三個分隊,也就是三十名的士兵。應該不至於輸給一隻魔物。德肯反而擔心著說不定討伐葛萊達的戰役馬上就要落幕,讓他掩不住焦慮。


    對德肯來說,這場討伐戰可是挽回名譽的重要機會。


    明明號稱領主軍第一劍士,卻讓無姓無名的女傭兵玩弄在股掌間。為了抵銷這次的失態,無論如何都要在討伐戰上立下功勞。隻要在這次討伐葛萊達的行動中,展現人人都能認同的功績,想必不再有人背地裏譏笑他是「輸給女人的紙老虎」。


    所以,他有必要在主力部隊擊殺葛萊達之前,盡快與主力部隊會合。


    「德肯隊長!有東西從主力部隊方向飛過來!」


    一名弓兵發現黑影逼近向他報告。


    一拉韁繩停止移動,坐在馬背上的他凝神注視,確實看見有個黑影從上空飛向此處。在視野中越變越大的身影遠比鳥更大而且更快。輪廓和剛才飛過頭頂上的黑影顯然相同。


    雖然不知道理由,但葛萊達確實正從主力部隊的方向往自己飛來。


    「是葛萊達!所有人準備戰鬥!」


    遵循德肯的號令,士兵們擺出陣形。


    「重裝兵向前!弓兵預備!」


    在士兵們預備的同時,影子一直線飛向德肯的分隊。當它越是靠近,就越能明白體型有多麽巨大。


    不久後黑影掠過德肯等人上空時,停止了移動。像是觀察著這群人般俯瞰草原。


    「弓兵,放箭!」


    德肯一令之下,三根箭矢射向黑影。但是距離還太遠。所有的箭矢都在觸及對方之前劃出拋物線墜落。


    黑影以刺耳的聲音鳴叫。


    「嘰───!」


    威力與上級魔法相匹敵的暴風張牙舞爪撲向輕裝甲的士兵們。肉眼看不見的無數風刃轉瞬間奔馳於四周,以魔物為中心打轉。


    暴風由右到左撫過抬頭仰望天空的士兵們,毫不留情地展現那威力。撕裂盾牌、切開護甲、失去防護的裸露肌膚迅速染滿血紅。


    「嘎啊啊啊啊!」


    士兵們的慘叫聲在草原上回蕩。


    霎那間就斷頭的人還算幸運。勉強沒受到致命傷的士兵們就這麽在暴風中遭受千刀萬剮,直到意識無法承受那強烈的苦痛而昏厥後才喪命。暴風卷起飛濺的血液而顯得更加駭人,腥臭氣味頓時四溢。


    因為德肯的裝備比士兵們更精良,傷口並不深。但是遭到波及的馬匹無法幸免於難。全身上下遭無形的刀刃割裂,渾身傷口同時濺血倒地不起。


    在綠色草原上的那一片血泊中央,黑影悠然拍打翅膀緩緩降落。


    「好、好大……」


    黑影降落於眼前時,目睹那遠超過預料的尺寸,領主軍的士兵不禁畏縮。


    「這就是……葛萊達……」


    壓倒性的存在感。人身為生物的本能敲響警鍾。戰力已經剩不到一半,隻剩下持盾的重裝備士兵們以及德肯共四名。


    但現在不能逃跑。這是雪清恥辱的最佳機會。如果現在轉身逃走,就算最終能保住一命,之後一輩子恐怕躲不過遭人指指點點的命運。


    德肯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甩開顫抖,他使勁舉起劍,對剩餘的士兵下令:


    「不要怕!看清楚!那家夥已經受傷了!隻要圍攻就有機會獲勝!」


    德肯注意到刺在葛萊達前腳的匕首以及傷口流出的血液,還有因為火焰而燒焦的上半身羽毛。想必是襲擊主力部隊卻又反遭擊退時所受的傷口,而且逃到此處的一路上不斷流著血。


    既然如此,葛萊達肯定體力已經有所消耗。雖然剛才一時之間輕忽大意,但絕非無法取勝的狀況。


    「哦哦──!」


    受到德肯這句話所鼓舞,士兵們一同殺向葛萊達。悲哀的是他們的劍鋒根本無法觸及魔物。魔物閃過重裝兵揮出的劍,而原以為能砍中的一擊卻被看不見的力量彈開。反倒是葛萊達的尖爪伴隨著劃破空氣的聲音揮出,將士兵連同鎧甲一同撕裂。


    「呃啊……!」


    緊接著,一旁的重裝兵也被尖銳的嘴喙敲破頭顱而倒地。簡直不成對手。


    「這……!」


    德肯啞口無言。


    贏不了──這句話絕對不能說的話掠過腦海。


    「德肯小隊長!第三十二分隊,前來支援!」


    愣在原地的德肯身後傳來友軍的呼喊聲,緊接著是複數的沉重腳步聲響起。是剛才位在德肯分隊西方的另一支分隊。


    純就數量來看這樣就有十二人。但是已親眼目睹葛萊達強悍的德肯已經十分明白,區區十二人根本沒有勝算。


    槍兵與重裝兵自德肯身旁跑過,朝著葛萊達突擊。


    「等等!別衝!」


    但德肯的製止沒有生效。葛萊達對著全力奔跑衝向自己的士兵揮出銳利尖爪。


    槍兵的胸口被撕裂。另一名士兵手臂被切斷。嘴喙貫穿重裝兵的盾牌直達頸部。葛萊達每做出一個動作,士兵們的性命便接連被奪走。


    若不撤退隻會全軍覆沒──這想法掠過德肯的腦海。


    然而葛萊達難道不會追殺撤退的部隊?那家夥和人類不一樣,展翅就能飛上天空。要追上人類的腳程簡直是輕而易舉吧。


    當德肯進退維穀而不知所措時,一根突然刺中葛萊達下半身的箭矢救了他。


    不知從何處射出的一擊,讓毫無防備的葛萊達受了不輕的傷。


    緊接著冰塊自葛萊達頭頂上浮現,砸在它的雙翼。


    「哦哦哦哦!」


    在怒吼聲中,渾身肌肉有如鎧甲般厚實的魁梧劍士舉劍砍向葛萊達。劍士任憑一頭紫檀色的發絲散亂在風中,全力劈出大劍。劍鋒劃傷了葛萊達的側腹。


    「啾──!」


    葛萊達掙紮扭動身軀。


    「提德,讓開!」


    女人的聲音響起,手持大劍的劍士立刻後跳拉開距離。彷佛預備已久般,銳利的一箭射向葛萊達的頭部。


    但魔物彷佛早有預料,立刻壓低身子閃過那一箭。


    「歐菲莉亞!」


    「閃耀蒼藍是為飛舞於幻影之地的永恒時刻與靜寂────極北風暴!」


    射箭的男弓手的呼喚聲與身穿長袍的女人的詠唱彼此重疊。在詠唱結束的同時,挾帶著冰雹的暴風雪撲向葛萊達,像是要覆蓋全身將它冰封。


    然而暴風雪同樣被肉眼看不見的障壁所阻擋,絕大部分都被擋下。


    葛萊達使勁搖晃身軀,甩落沾附在身上的冰雪,站在原處用那四條馬一般的腿連連跺地。


    「嗚哇~好像沒什麽效果耶。」


    鐵灰色頭發的弓手漫不在乎地說道。


    「看就知道了!與其講這些廢話,還不多射幾根箭!」


    「用不著你說我也曉得啊!嘿!」


    箭矢再度射向葛萊達,也許是它已經開始提防,一陣風霎時卷起偏轉了箭矢的方向。


    這時手持大劍的劍士砍向它。


    葛萊達以尖爪擋下大劍,朝劍士的頭頂刺出嘴喙。


    劍士以固定在手臂上的圓盾巧妙地架開這一擊。


    就德肯所見,這場戰鬥的進展持續著五五分。


    阻擋在葛萊達麵前的戰士並非直接擋下那沉重的攻擊,而是專心招架以化解力道,並且找到破綻就反擊給予輕傷。弓手與魔術師的攻擊雖然也尚未造成決定性的傷害,但是就限製對方行動自由的意義上而言確實發揮著效果。


    也許能贏。就在這希望就要浮現於德肯腦海中的瞬間,劍士因為招架失敗而讓圓盾被勾爪撕裂。


    「混帳東西!」


    劍士咒罵道。


    以盾牌招架攻擊並非嘴巴上說的那麽容易。必須在瞬間計算力量的方向、強度、速度與時機,並且調整身體和盾牌的位置。隻要有些微誤判,或者時間有一瞬間的差距就無法完全偏轉攻擊,使得盾牌與自身承受攻擊力道。剛才屢次化解並閃躲葛萊達的攻擊,完全是因為手持大劍的劍士的優異技術。


    然而,那也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雖然在那之前先奪走敵人的戰鬥能力就沒問題,但現況下確實缺乏擊殺葛萊達的手段。


    「真是的!阿爾迪到底是跑到哪邊去遊蕩了!」


    身穿深綠色長袍的女人歇斯底裏地叫道。


    「吵死了。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是在玩啊。」


    原本應該無人回答女人的怒吼聲,卻傳來了回應。


    「阿爾迪斯!」


    弓手與魔術師,以及劍士的聲音彼此重合。


    這時德肯看見了,不知何時一名黑發少年手持闊劍出現在葛萊達身後。


    「啾────!」


    轉頭察覺背後那人物,葛萊達縮起身子露出膽怯似的反應。


    葛萊達立刻就展翅想往天空逃走,但這時有個人影從更上空處直墜向它。


    「這回可不會再讓你逃走。」


    冰藍長發隨風翻飛,身穿白袍的女人以手中匕首割開葛萊達的其中一邊翅膀。


    鮮血噴濺。


    當葛萊達因痛楚而失去平衡時,少年揮出的闊劍飛馳。


    劍光一閃。


    原本毫發無傷的另一邊翅膀就這麽輕易地自根部被斬斷。


    失去一邊翅膀,另一邊翅膀受傷的葛萊達已經沒辦法往天空逃走。


    「別讓我太麻煩。」


    少年語氣平淡地說著,隨意橫揮手中的闊劍,葛萊達就這麽身首異處。失去頭部的身體緩緩倒下,發出沉重的墜地聲癱倒在地。


    剛才那樣輕易蹂躪領主軍的葛萊達,在這瞬間因為更加壓倒性的力量而喪命。


    「得救了嗎……」


    目睹葛萊達的龐大身軀橫躺在地,德肯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但這一瞬間的輕鬆也隻持續到他掃視周遭的被害狀況為止。


    領主軍受到的損害相當慘烈。德肯原本率領的分隊中幸存者包含他隻有兩名。途中前來支援的分隊也隻剩六人。二十名士兵中十二名戰死,可說是一敗塗地。


    除此之外,在德肯等人束手無策隻能等死時,化解領主軍險境的偏偏是地位卑賤的傭兵們。


    對德肯而言這比什麽都令他不愉快,同時也無法接受。想說服自己這是一場惡夢的聲音,彷佛就要從心底竄至喉嚨。


    「吾主。除了首級之外,身體部分要帶回去嗎?」


    「扔在這裏就好。反正換不到錢。」


    「遵命,吾主。」


    與少年交談的女性嗓音似曾相識,吸引了德肯的視線。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冰藍長發與天藍眼眸,身穿白袍的女性。


    德肯瞪大了雙眼。


    與無法忘懷的對手狹路相逢。


    當著侯爵與將軍的麵玩弄自己,使他成為眾人笑柄的女人。不懂得任何禮儀,隻是追求力量的卑賤女傭兵。而在當下這瞬間,更奪走了他挽回榮譽的機會,對他加諸了新的恥辱。


    幽暗的感情侵蝕著德肯的精神。


    四周洋溢著領主軍的士兵讚美少年少女的歡聲,德肯站在那人群外懷著憎恨低聲呢喃:


    「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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