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雖是星期一,但我早上忘記買jump了。


    當我想到這件事情時已經是放學後了。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在發售日忘記買jump了。


    「哈哈哈哈,真遺憾啊,阿桃。」


    放學後的空教室裏,阿浦嘴上說遺憾,卻笑得十分開懷。我像隻阿米巴原蟲似地癱在桌上,他則是毫不客氣地拍打我的肩膀。


    「阿桃果然和我一樣,流著高貴的菁英邊緣人血液。就算妄想談戀愛,你體內高貴的血液也不會允許。」


    平常的我會稍微吐嘈他「菁英邊緣人是什麽啊」,但是今天我連回一句話的力氣也沒有。昨天回到家後,我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什麽事都不想做,像是胸口上被人開了一個洞。


    「不過那個叫織原的還真是個壞女人啊。明明自己主動找你約會,到了告白的時候卻說『對不起』,莫名其妙也該有個極限。如果對你沒有意思,一開始就別溫柔對待你不就好了。她大概是想找個男人當備胎,享受自己很受歡迎的感覺吧。阿桃也真倒楣,竟然遇到自戀狂的爛女人──欸、欸欸!?」


    當我回過神來,我已經抓住阿浦的前襟了。


    「咿、咿~~!」


    「啊……抱歉。」


    看到阿浦異常驚恐的表情,我立刻清醒,放開了手。阿浦被嚇得哭了出來,以驚人的速度躲到阿金背後。


    「你、你這家夥!想、想打架嗎!?要打架的話,我可是會生氣喔!我生起氣來可是很恐怖的!雖然我一生氣就會失去記憶,但我會變成冷酷的殺人機器,隨手拿起身邊的文具,精準地刺向人體的要害喔!」


    「你這不是記得很清楚嗎?」


    阿金冷靜地吐嘈阿浦,並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剛才是阿浦不對,再怎麽說你也太不顧阿桃的感受了。」


    「什、什麽嘛……連阿金也這麽說。」


    阿浦低頭沮喪地接著說道。


    「我隻是……看不慣那個女人玩弄阿桃純真的感情。」


    「我明白啦,阿浦是以自己的方式想要給阿桃打氣,但戀愛並不是那麽單純的東西。」


    阿金用柔和的眼神看著我。


    「總之辛苦你了,阿桃。你似乎很努力做了不習慣的事呢。」


    「……嗯。」


    阿金的話語安慰了我憔悴至極的心。


    這家夥真是帥氣得讓人又愛又恨。啊~啊,我幹脆和阿金交往算了,我已經受夠女人了。雖然他現在有女友,不過我當二號也沒關係──我揮去這個愚蠢的念頭,抬起頭來。


    我躺在椅子上,仰望著天花板,深深歎了口氣。


    「啊~……可惡,真是難受……」


    事情才過了一天,我當然不可能振作得起來。其實我原本想請假不來上學,但為了全勤獎,我還是拖著身子來到學校。


    再說──比起一個人待在家裏,我更希望有人聽我抱怨。我想對朋友們傾吐無處發泄的鬱悶。


    「……雖然我行動前也沒計算過勝算,可是心裏有一部分是覺得有機會啊,因為幾乎都是對方主動邀約,而且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織原同學看起來也很快樂……」


    本以為她對我有意思,結果卻是我自作多情了嗎?隻是不習慣應付女人的處男,天真地誤會對方的善意和客套話了嗎?


    「真是……這算是什麽呢?」


    這一個星期到底算是什麽呢?


    對於她而言──對於織原姬而言,我桃田薰究竟算什麽呢?


    「阿桃,對方的名字是叫織原姬對吧?」


    阿金忽然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問道。


    「是、是啊,怎麽了嗎?」


    「雖然對你很不好意思……不過我稍微調查了一下她,因為我很好奇阿桃喜歡上怎樣的女孩。於是我連絡了好幾個讀桐女的朋友,探問那個女孩是個什麽樣的人。」


    「原來你做了那樣的事啊。」


    「但她們都說沒有這個人。」


    阿金如此說道。


    「根本沒這個人啊,阿桃。今年桐女的一年級裏似乎沒有叫織原姬的學生。」


    「啥……?沒有?什、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我大概向五個人打聽過,卻沒有人知道這號人物,即使去找也沒找到。桐女的學生中沒有織原姬這個人。」


    「…………」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有?沒有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說織原姬是假名嗎?」


    「也是有那種可能,不過我更懷疑另一個可能。就是她該不會──不是桐女的學生吧?」


    「啥?你在說什麽,織原同學確實穿著桐女的製服──」


    「你隻看到製服對吧?既沒有看見她的學生證,也沒看見她走進桐女上學,甚至也沒看見她和桐女的朋友在一起。阿桃認定她是桐女學生的理由,除了製服之外還有別的嗎?」


    「…………」


    我無言以對。


    仔細一想,我的理由或許就隻有她身上的製服而已。除了製服以外,沒有別的證據可以證明她是桐女的學生。


    我所認識的織原同學總是穿著製服。


    即使是在星期日約會時也是如此。


    宛如是在誇耀一般。


    仿佛在強調──自己是就讀桐女的女高中生。


    「嗯。我從一開始就一直覺得很奇怪了。」


    阿浦也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


    「一個星期前差點遲到的時候,阿桃說是在電車裏救了那個被性騷擾的女生──可是就讀桐女的女生,早上不可能跟阿桃搭同一班電車吧,因為方向完全相反呀。」


    我也有過這個疑問。但我認為她可能是有東西忘在家裏所以折返回去拿,並沒有多想。


    「阿桃,你該不會……太沒有女人緣所以看到幻覺了?搞不好其實她是個不存在的女生。」


    「我、我怎麽可能會那樣!」


    盡管阿浦的發言很失禮,但我也無法強勢地反駁。我感覺全身的血液仿佛逐漸被吸幹,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感從腳下緩緩上升,逐漸籠罩全身。


    「阿桃,如果不是幻覺的話……」


    阿浦問道:


    「那麽──你是喜歡上誰了?」


    我無法回答。


    織原同學──織原姬。


    我愛上的她究竟是什麽人?難道她真的是幽靈或妖怪之類的嗎?


    我感覺這一星期所發生的事,突然都變得曖昧不明。若有人跟我說『全部都是一場夢』,可能我真的會不小心相信。


    近似恐懼的感情支配著我,令身子僵硬──這時手機的震動將我拉回現實。


    我一看手機熒幕──同時感到驚愕與安心。


    是織原同學傳來的訊息。


    我既對她主動連絡的事感到吃驚,也對確認她的存在不是一場夢而覺得安心。


    這則訊息與平時不同,沒有拘謹的問候。


    訊息的語氣非常見外,可以說到了不自然的地步,隻寫著來訊的目的。


    『我昨天突然離去,真是對不起。


    如果你有時間,我希望現在能見麵。


    到時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事。』


    ▲


    指定碰麵的地點是車站附近的家庭餐廳。


    我提前抵達後,便坐在靠裏側的禁煙席,隻點了飮料。我往窗外一看,夕陽已經開始西沉。結束社團活動的學生們騎著腳踏車,駛在染上暮色的柏油路上。


    大約五分鍾後,織原同學來了。


    「妳、妳好。」


    「……嗯。」


    我勉強擠出一句問候,卻得到對方冷漠的回應。織原同學低著頭,表情依然陰暗。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的妝似乎比平常要濃一些。


    她身穿著──已經看過好幾次的桐女製服。


    這個人應該不是桐凜女學院的學生──


    她按了桌上的按鈕,也點了一杯飲料。


    在店員點完餐離開後,隨之而來的是有如地獄般尷尬的氣氛。


    ……真是難耐啊。


    這是什麽情況?我嚐到有生以來第一次失戀的滋味,為什麽隔天就必須跟甩掉自己的對象單獨見麵呢?


    說實話,我實在很想拒絕。可是我不得不來,我得聽聽她想說些什麽。


    因為我想知道一件事。


    我想知道自己喜歡上的女生到底是什麽人──


    「……首先,我話說在前麵。」


    織原同學打破尷尬氛圍。


    她仿佛壓抑著情感,以低沉的聲音淡淡說道:


    「要是讓你抱持無謂的期待也會讓我很困擾,所以我就說清楚了吧。我不會和你交往……如果今天找你出來,讓你有所誤會的話,那我很抱歉。」


    「……是。」


    好痛苦,這處境跟鞭屍沒什麽不同。雖然我本就沒抱有任


    何期待,不過聽她親口說出這些話,心裏比想像中還要難受。


    「今天請桃田同學過來是因為……我想告訴你事實。」


    「事實?」


    「我有事情一直隱瞞著你……不、不對,不是隱瞞,是我一直在欺騙著你。」


    織原同學像是忍耐著痛苦繼續說道:


    「因為如果就此分別,感覺未免太不誠實了,所以……最後請讓我說明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吧。」


    織原同學叫我待在原地等一會兒,然後從座位起身,走出餐廳。


    隱瞞?欺騙?她是在說哪件事?再說她明明才剛來,為什麽要走出店外?我腦中雖然充滿無數疑問,卻仍聽她的話,喝著飲料吧的咖啡,等待她回來。


    就在我喝完第二杯咖啡的時候──一位女性朝我走來。


    那是一位身穿套裝,外觀像是ol的女性。


    她將黑發綁在後方,戴著一副細框眼鏡,包鞋踩在地麵發出聲響,走在餐桌之間。


    本以為她要去裏麵的廁所──她卻在我的座位前停下。


    隻見她一語不發地在剛才織原同學坐過的位置坐下。


    「……咦?那、那個,對不起,我朋友很快就會來了。」


    「初──初次見麵,桃田薰同學。」


    無視困惑的我,ol裝扮的女性有些緊張且尷尬地說道。聽到她的聲音,我的頭腦瞬間陷入一片混亂。


    剛才的聲音是──她的聲音。


    我從正麵重新注視那名女性。


    不管是發型還是服裝和織原都不相同,就好像是別人一樣。但仔細一看,長相卻和她一模一樣。


    「我叫織原姬……今年2、27歲。」


    我該說什麽才好呢?


    我喜歡上的女高中生──原來27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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