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期末考的一個星期前發生的事!在織原小姐房間裏開那場完全沒讀到書的讀書會的前一天。


    「拜托你們!桃田、浦野!跟我們一起去露營吧!」


    「一起去嘛,會很好玩的。」


    午休時間,我們一如往常地待在空教室裏。


    我跟阿浦還有阿金正在吃午飯時,指宿跟魚海過來了。


    雙手合十低頭拜托的指宿,以及一臉正經、說話毫無起伏的魚海。


    麵對她們突如其來的請求,我跟阿浦都愣住了。


    至於阿金,看起來是早就知道內情了,他開始向我們說明。


    「小唄跟小咲她們那群朋友,計劃要在暑假時去露營喔。男生加女生大概八個人。我也預計要參加。」


    四個男生及四個女生。


    女生是指宿跟魚海,還有她們朋友群裏的兩個人。


    男生則是阿金跟他找來的同學,還有一個大學生。


    男大生好像是指宿的朋友群裏,某個女生的男朋友。


    「也已經預約好露營小屋,還有其他各種預定,不過……老實說,參加的人裏,有一對情侶在前幾天分手了。」


    阿金有些難以啟齒地說。


    嗯,這種事也是有可能發生的吧。


    「我們那個跟男朋友分手的朋友……叫做小鈴,這次的露營是她男友先幫大家計劃的。所以他們突然說分手就分手,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雖然我之前就覺得他們不會交往很久啦。因為小鈴好像是以『隻要有車誰都好』這樣的理由,開始跟對方交往的。」


    「……呿,不愧是沒腦又輕浮的跑趴女。隨隨便便跟人交往又馬上就分手。對她來說,戀人大概隻是個時尚配件吧。」


    「浦野,你說過頭了。」


    「幹、幹嘛啊,我又沒有說錯什麽!」


    浦野在指宿的瞪視下縮了縮身子。噢,他講得可能沒有錯,但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可以說的跟不能說出口的話。


    阿金繼續說明下去。


    「所以,小鈴跟她男友就因此不參加了……然後,另外一個女生——小舞……她要參加過夜露營的事,被她已經出社會的男朋友發現了,現在正在大吵中。她好像是對男友撒謊說『參加的隻有女生』的樣子。」


    唔哇,總覺得這種情形很常見到……


    「然後,我邀的兩個男生則是說,小舞不去的話他們也不去。因為他們本來就是衝著小舞去的。小舞在學校沒有公開自己有男友,她好像還滿樂於處在班上男生想追求她的這種狀況裏。」


    「……妳的朋友是不是全是婊子啊?」


    「囉、囉唆什麽!她們兩個都是超級好的女孩啊!隻是……在男女關係方麵有點隨便而已。」


    在阿浦的盯視下,指宿愈來愈難替她們說話。


    「反正總而言之,一開始包含我,總共有八個人預計要去過夜露營,但是在各種不可抗力因素的影響下,現在要參加的人隻剩下我跟小唄,還有小咲三個人了。」


    「……就算現在取消,露營區的費用好像還是要繳一半。即使想跟大家收錢,小鈴說她不想跟男友講半句話,所以不會幫我們聯絡,另外兩個男生也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所以我們就想,再找其他人一起去可能比較好。」


    「一起去嘛,會很好玩的。」


    阿金、指宿、魚海又再次拜托我們。


    我雙手抱胸開始考慮。


    「原來如此,我大致上了解來龍去脈了……不過指宿,就算加上我跟阿浦,應該也隻有五個人不是嗎?」


    「啊——關於這個部分不要緊。因為我們預約的露營小屋是給六個人住的。雖然隻有六張床,不過我們之前是想說,如果帶睡袋找地方睡的話,應該還能多塞得下兩、三個人。所以就算隻有三人也是去得成啦……隻是那樣實在太寂寞了。」


    「露營總是需要壯丁的嘛——」


    阿金在旁邊補述。


    指宿再次合掌拜托。


    「好不好嘛,一起去吧?我真的期待很久了。還把這次的露營當成拚過期末考的動力……要是真的辦不成,我會提不起勁念書的。」


    嗯。露營嗎。我一直以為露營與我這種類型的人八竿子打不著關係,不過好像滿有趣的。要是同行者裏有陌生大學生之類的,我應該會很難放鬆,但如果全員都是認識的朋友,還滿……不,感覺會相當好玩。


    我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答應這個突如其來的邀約,然而-——


    「呿——什麽露營啊。無聊死了——為什麽非得在這種熱死人的天氣裏,特地跑到深山裏頭去啊。」


    應該說果不其然吧,阿浦開始吹毛求疵了。


    指宿一臉不悅地反駁。


    「露營很棒啊。在大自然的環境裏跟朋友一邊玩樂一邊吃飯,還可以住在露營小屋裏,不是很開心嗎?」


    「從住進露營小屋開始就沒有什麽屁自然了好不好。那種地方就隻是旅館而已啊。真的要講大自然就當背包客去一個人露營啊,自助露營。所有東西都讓露營區準備好,哪裏算露營啊?」


    「請人家全部準備好不是比較輕鬆嗎。而且還可以借到bbq工具組喔。很棒對吧?」


    「哈。來了來了bbq。不僅是蠻族的惡習,而且還極度不合理……想也知道那些東西在餐廳裏吃比較好吃,還是有外行人要特地把食物弄得難吃再吃掉,真是莫名其妙的活動。反正到時一定會烤焦吧?聊天聊得太忘我然後全部烤得跟焦炭一樣吧?肉跟蔬菜都要哭了呢。」


    阿浦像使出了渾身解數,狠辣地不停大放厥詞。


    指宿的表情顯得愈來愈厭煩——


    「……喔,是嗎。那沒關係啊,你可以不用來。」


    她語帶拒絕地說。


    轉眼間,阿浦的表情變了,仿佛一隻被拋棄的小狗。


    「欸、啊……」


    「既然你這麽反感,我就不邀你了。反正跟你一起去感覺也不會開心。那浦野就決定不去了……呐,桃田你呢?」


    「等、等一下!我又沒有說我不去!」


    「什麽意思?所以你想去嗎?」


    「……我、我、我也不是想去啦……不過,如果你們無論如何都希望我去的話,我是可以勉強考慮實現你們的心願啦……」


    「啊——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你想讓自己是『受人所托才大發慈悲地到場的』對吧。」


    指宿不經意間輕聲說出口的這句話!仿佛要將人的髒腑生生剜出般,是一句過於露骨狠辣的批評。那或許是這個世界上,絕對不能說出口的話之一吧。


    阿浦的痛處完全被擊中,他再也說不出話,滿臉通紅地開始渾身發抖。


    「真受不了……你這個人,講到什麽事情都要先否定。你以為這樣就會顯得自己比對方還厲害了?就算你這麽做,也不會有人覺得你很聰明喔?隻會讓人覺得煩而已。」


    唔、唔哇啊……她講得很有道理。


    過於淩厲的正確言論之拳不停地高速擊出。


    指宿……為什麽她能夠這麽準確地擊中邊緣人的要害?她自己好像完全沒發現,這實在太可怕了。正因為沒有自覺,才會毫不留情……阿浦現在可能已經羞恥到快死了。因為對於一個自以為聰明的邊緣人來說,沒有比想法被別人看透還要讓人無地自容的事。


    「好、好了啦,指宿。」


    見到這過於殘酷的對待方式,我忍不住開了口。


    「妳也想想阿浦的心情嘛。這小子其實也沒有惡意……他隻是個性真的扭曲到不行,自我意識膨脹得像怪物一樣大罷了。其實他一定也很想去這種活動。這小子雖然表現得像個孤獨主義者,但他其實非常討厭被排擠,總之就是個怕寂寞的人。然而盡管如此,雖然別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卻很在意自己的角色定位,碰到什麽邀請都會先拒絕一次。也就是說,他會先拒絕一次再站上受人所托的立場,借此來展現自己的優越性,這是他保護自己的方式之一……用來守護他敏感的心以及小小自尊心的處世之道。所以隻要我們假裝沒發現,表現得糊塗一點,他其實馬上就會得意忘形地跟過來,是個很可愛的家夥——」


    「……阿桃,你正在給他最後一擊喔。」


    在阿金的提醒下,我才回過神來。糟糕。搞砸了。我太拚命想幫阿浦說話,結果一不小心就把『浦野泉相處注意事項』全都講出來了。


    我這才發現阿浦已經消失在我們眼前。


    往四周環視一圈,才找到一個坐在教室角落,麵壁抱膝的少年。


    我試著慢慢


    靠近他,接著——


    「……去死啦。幹脆大家都去死好了……世界也毀滅吧……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人類就算碰上這種遭遇,還是得活下去才行呢……嗚、嗚、嗚嗚嗚……」


    阿浦用兩手遮著臉,從中傳出了帶著哭音、忿忿不平的碎念。


    「啊——那個……阿浦。你要參加露營嗎?」


    「……要。」


    他用細如蚊蚋的聲音回我。「ok——」我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後,回到了大家旁邊。


    「他說要去喔。」


    「受不了,明明一開始老實說就好了啊。」


    指宿語帶不耐地說。


    「還有我也要參加,麻煩你們了。」


    「太好了。阿桃跟阿浦都一起來的話,我也會很開心。yeah。」


    「yeah。」


    滿臉笑容的阿金跟一臉正經的魚海互相擊掌。


    「這樣就五個人了啊……好了,那剩下還要找誰呢?」


    「指宿。所以說還是要六個人才能去嗎?」


    「沒有,其實五個人也沒關係……隻是露營區場地的人會覺得『全部人都是未成年的話有點……』這樣吧。」


    「哦哦,原來如此。因為原本有一個大學生會同行吧。」


    「對對,小鈴的男朋友……現在應該說是前男友了。而且那個人原本還預計要開車載大家去。其實搭公車去也是可以啦,隻是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不是很方便……」


    指宿接著轉身看向阿金。


    「金尾的姐姐還是不能去嗎?」


    「……嗯。我原本想拜托看看的,可是她最近感覺有點忙。很多事情擠在一起的樣子。」


    「這樣啊……嗯——那該怎麽辦才好呢?」指宿與阿金思考著。


    接著——


    「呐,桃田同學。」


    魚海出聲叫我。


    「你這麽簡單就決定要參加,沒關係嗎?」


    「欸。有什麽問題嗎?」


    「你不用先取得女朋友的同意嗎?」


    「同意……」


    「因為這次露營,基本上也算是要跟其他女生一起過夜的喔?」


    「啊。原、原來如此。」


    我聽她提起才覺得有道理……這樣做可能真的不太好。


    我原本想說,盡管要過夜,但同行者全都是同年級的同學。若是說到女孩子,魚海是阿金的女朋友。至於指宿……那個、該怎麽說好呢,因為上個月的事,我完全覺得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所以沒有太意識到她是個異性。


    不過,這並沒有改變我會跟別的女生一起外宿的事實。


    像指宿朋友群裏那叫小舞的女孩子,就是外宿露營的事情被男朋友發現,現在好像吵得不可開交,所以我在去之前,還是先取得同意比較好。


    「的確,自己擅自決定要去可能不太好。如果織原小姐也會參加還沒有關係……」


    「唉唷——要是能憑空蹦出來就好了。二十歲以上,會開車,感覺願意跟我們一起去露營的大人——」


    「以男女比例的平衡來說,還是女生比較好吧。不過,要到哪裏去找條件這麽剛好的女生——」


    就在這一刻……


    我、指宿、阿金,三個人看著彼此,然後靈光一現地:「啊。」


    大約過了兩個星期——


    期末考也結束了,我們這些學生正式開始放暑假。


    開始放暑假後的第一個星期天——早上,織原小姐正開著車,我則坐在車裏的副駕駛座。


    「織原小姐,真的非常謝謝妳。」


    「不會啦,不用客氣。況且我才想說謝謝呢。」


    別說要我們感謝了,駕駛座上的織原小姐反而擺出了低姿態說道:


    「我真的可以參加這麽好玩的活動嗎?該怎麽說呢……你們會不會覺得掃興?如果同行者裏麵有個年紀比較大的人……」


    「不,完全不會!大家都覺得很感謝喔。要是沒有一個大人跟著可能就去不成了,當時真的傷透了腦筋。而且,妳特地為我們開來了這麽大的車子。」


    我現在搭乘的,不是織原小姐的愛車『小q』,而是一輛七人座的多功能休旅車。好像是她老家的車。為了今天要載我們,她特別跑回老家一趟把車開來。


    「車子借我們真的沒關係嗎?」


    「嗯,完全沒問題。不如說……我爸媽還很高興。我跟他們說『我要跟公司同事去露營所以借我車』的時候,他們都感動無比,還說『妳竟然跟一般人一樣要在假日出去玩……!』甚至還幫我們準備了肉跟蔬菜……我都27歲了,不知道爸媽到底是怎麽看我的……?」


    織原小姐頓時沮喪無比。老實說,我很能理解她父母的感受,但為了不破壞氣氛,我決定一句話都不說。


    「可是桃田同學,獎勵真的這樣就可以了嗎?」


    「這已經十分足夠了。」


    之前我在詢問露營的事時,織原小姐幾乎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隻是,我自己覺得這個要求還滿為難人的。


    畢竟……對吧?


    參加男友的朋友群舉辦的露營——對一些人來說可能難度相當高吧。身邊全是不認識的人,而且若是以這次來看,我的朋友都是年紀小她一輪的高中生。織原小姐會被丟到一個完全格格不入的空間裏。


    所以即使說是獎勵,如果她不想去我也不打算強迫她,但是,沒想到織原小姐感覺很有興趣,這真的讓我很開心。


    「妳不僅願意來參加我跟朋友的露營活動,還幫忙開車載我們。已經很完美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謝謝妳。」


    「啊……那個,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織原小姐吞吞吐吐地說。她的臉麵向前方,看起來有些紅。她稍微頓了一下,接著用有點別扭的語氣說:


    「我、我當時還以為,你會要求更不得了的獎勵,所以真的很緊張——」


    她這麽說。


    「欸……這、這是什麽意思啊?更不得了的獎勵?」


    「所以就是,那種……比擁、擁抱還要更進一階的事,之類的……」


    織原小姐愈說愈小聲。在她這麽難為情地講出來後,我才懂她口中的意思。這股衝擊讓我猛然往後倒去。『


    欸欸!?


    獎勵是指……那種獎勵!?


    類似『成績進步的話,大姐姐會給你色、色、的獎勵喔』這樣的獎勵!?


    「欸、啊、欸、那個……所以我之前其實可以、要求那種獎勵嗎?」


    「唔欸欸!?欸!啊……應該也可以吧。因為我原本以為你會要求這種獎勵,早就做好覺悟了……」


    「覺悟是指……」


    「可、可是,已經不行了喔!已經截止了!好,很可惜——」


    織原小姐連珠炮似地斷言道。我則沉浸在永無止境的後悔中。


    真的假的。


    原來是、可以的嗎。


    原來也可以要求更不得了的獎勵啊。


    啊啊,可惡。我到底在幹什麽啊。當時我的腦袋裏隻塞滿了露營的事。讀書會那天我也一直在想『要怎麽跟織原小姐提出這件事呢?』,但是一直找不到時機,結果對方主動說『要是成績進步就給你獎勵』,所以我當時隻想到『就是這個了』——


    唔哇啊,搞砸了。


    我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比擁抱還要更進一階……究竟可以做到什麽程度呢!?


    「你、你不要這麽沮喪啦。」


    可能是不忍見到我這副深深沉入後悔泥沼的模樣,織原小姐開口搭話。


    「其實就算不用獎勵,我也……」


    「欸?」


    「沒、沒事。啊,你看,我們差不多快到了,你先跟大家說一下!」


    雖然我覺得織原小姐剛剛想講的話很令人在意,但既然已經快抵達集合的地點——學校附近的便利商店,我也隻能先把這件事情從腦袋裏拿掉了。


    畢竟我們也不能在大家麵前害羞來害羞去的。


    ?


    老實說——我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來參加這次露營的。


    因為我不想讓桃田同學擔心,回答時直接「好好好」就馬上答應了,雖然過程中我一直表現得很感興趣,但內心裏其實陷入了煩惱的漩渦中。


    當然,我是真的很期待。


    跟男友的朋友一起去露營。這是什麽點子?感覺超好玩的。整個很現充。我基本上是室內派,不過我也不討厭參加室外的活動。我還滿喜歡的,隻要有人邀請我都會去。隻是……很少有人找我出去而已。我隻是朋友很少而已。


    不過——期待的同時,我也感到很不安。


    畢竟……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全都是高中生嘛。


    他們都是二十一世紀出生


    的。


    我完全就像一個來帶隊的阿姨不是嗎?


    隻有在十幾歲時才能體驗到的,青春回憶的一頁……在那一頁中,混進了一個年近30的大人,這樣真的好嗎?


    『哦,露營啊……又出現了一個棘手的事件呢。』


    就跟平常一樣,我在事前跑去找小雪商量,請她教導我碰到這種情況時的應對指南。


    就命名為——『跟男友的朋友群一起遊玩時,讓大家覺得自己是好女友的方法』。


    『不過,我要講的東西,完全不能稱作指南就是了。在混進男友朋友群的時候,基本上最好就是乖乖待著。別做任何多餘的事,文靜一點。因為在陌生團體中亂插手,是很難看的。』


    『嗯嗯。』


    『若是講到「該怎麽做才好」,那麽最重要的就是「妳要怎麽去享受」了。因為這種活動的大前提是……一定會有讓妳覺得很無聊的時刻。像是男友跟朋友玩得渾然忘我,把妳丟在一旁的時候,還有眾人熱烈聊著妳完全不懂的話題時,妳會很常碰到這種壓力來襲。在這種時候,不要鬧別扭也不要顯得不悅是最重要的。因為像這種活動,最糟糕的情形就是碰到……朋友帶來的女友讓氣氛變僵。』


    『哦哦。』


    原來如此,真不愧是小雪。給我的指南一如往常地相當實際又合理。正當我佩服不已的時候——


    『不過……就這次的狀況來說,由於太超出一般社會的常規,我不知道自己的理論可以起到多少作用就是了。』


    她說出了這種一點也不可靠的話。


    『五個感情好的高中生一起去露營過夜,其中一個高中生的女友也一起參加,她的年紀是27歲……是不是滿前所未聞的?這種離奇的狀況有點超出我的能力範圍了。』


    『怎、怎麽這樣……』


    『總而言之,妳隻要把「*真的超卍」之類的掛在嘴邊就好了吧?』(編注:日文中,「真的(マジ(maji))」」音似「卍(manji)」。)


    『啊,小雪。之前我聽桃田同學說,現在的高中生好像都不會講「超卍」了喔。他說那已經過時了。』


    『……真的假的?』


    『……嗯,真的超卍。』


    總而言之,大概是這種感覺。


    討論就這樣在沒有明確方向的狀態下結束了。處在就連小雪都不知道如何處理的狀況中,身為戀愛新手的我究竟該怎麽辦才好呢?


    「哎呀——妳真的是幫了我們大忙,織原小姐。甚至還開車來載我們過去,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謝妳才好。阿桃有一個社會人士女友,真是我們的福氣。」


    坐在第二排座椅的阿金同學,笑咪咪地對我說。


    就在剛剛——


    我們一抵達便利商店的停車場,參加露營的成員就已經全到了。在簡單打完招呼之後,大家坐上了多功能休旅車的後座。我便慢慢地開車前往目的地的露營區。


    「公司那裏不會有什麽影響嗎?」


    「嗯。剛好我的工作剛告一段落,我本來就想說要找個時間請特休呢。」


    「那就好。我原本還在想,如果妳是為了我們勉強跟公司請假,就對妳太不好意思了。那麽今明兩天,還請妳多多指教了。一起創造很多美好回憶吧。」


    阿金同學這麽對我說。他講話的感覺超級爽朗,也很得體,不失禮節。


    真厲害。要說的話感覺就像……陽光。


    我感受到無與倫比的陽光氣息。


    一開始集合的時候,高中生們第一次見到我這個年近30的社會人士都有些緊張,那時是他先提議「我們先自我介紹吧」開啟了話頭,在那之後也一直丟話題給我。


    他完全就是光明世界的居民。雖然之前就聽桃田同學說過他『交際能力很強』,真沒想到竟然厲害到這種程度。


    「我常常聽到阿桃聊起妳。之前就在想有一天要認識一下織原小姐呢。所以能夠像這樣一起去露營,我真的很開心。」


    「我、我也很高興能見到你們喔。因為桃田同學很常提到阿金同學跟阿浦同學的事。那個……阿浦同學也請多指教囉。」


    一直讓年紀比我小的人主動搭話,好像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我也試著開啟話題。


    然而——


    「欸……啊,好、好的……請多多、指教……」


    坐在第三排的阿浦同學回答得非常僵硬。感覺他的心理防線非常堅韌。剛見麵打招呼的時候也一樣,他完全不看向我。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與陌生大人麵對麵因此相當緊張的孩子。


    嗯——是陰暗。


    我感受到了陰暗的波動。


    要說的話,我自己也是相當靠近邊緣的人,所以很清楚他的感受。我在十幾歲的時候,麵對異性成人也緊張得不得了。根本不可能爽朗地跟人家搭話。


    坐在那個怕生少年旁邊的是——這次成員中的女生之一?指宿咲。我們曾在水族館見過一次。她是個發色明亮、個性開朗的女孩。她仰頭透過車窗看著外頭的天空,對阿浦同學說:


    「浦野你看看外麵,天氣好得不得了耶。你不覺得今天超適合露營的嗎?」


    「……呿。興奮個屁。」


    哦哦,嘴巴突然變得超壞。他跟熟稔的同學是這樣相處的啊。桃田同學之前說他『雖然嘴巴很壞,但是其實膽子非常小』,現在他完全符合這個印象了。


    「說這什麽話。你自己也很興奮不是嗎?明明嘴上抱怨連連,還是帶了那麽大包的行李來。你根本就很期待吧。」


    「我、我帶來的隻是在山上生存所需的最低限度的行李而已!你們才是……那麽單薄的裝備是怎麽回事?你們在小看山嗎?就算之後遇難了,我也絕不會把緊急糧食分給你們的!」


    「我們隻是要在露營小屋住兩天一夜而已耶,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萬一突然吹起暴風雪,我們也有可能被困在山中的露營小屋裏吧!」


    「現在可是夏天耶。」


    「說、說不定會有台風啊!」


    他的確膽子很小,或者說好像太愛操心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桃田同學一副笑得很開心的模樣。他補充道:「阿浦他基本上,外出時都是重裝備喔。」


    啊啊,總覺得氣氛真好。


    與這些平成十年以後出生的青少年少女們同行的露營之旅。


    也許比我想像中還容易適應也說不定。


    大家都是有禮貌的好孩子,桃田同學看起來也很開心。


    不過,讓我有點在意的是——


    「…………」


    坐在第二排座位一直默默不語的魚海唄同學。我從後照鏡偷偷瞥了她幾眼,而她一直都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她在自我介紹的時候也很冷靜平淡,我還抓不太到她的個性。桃田同學有雲『……我也不太了解那個女孩』。


    「妳怎麽了,小唄?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很安靜。難不成是暈車了嗎?」


    「沒有,我沒事。小咲才是,妳不要緊嗎?」


    「欸。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


    魚海同學用十分淡然的聲音說道。


    「小咲一直到前陣子都還喜歡桃田同學,明明才剛剛告白被甩,現在還跟他女朋友一起旅行,不會覺得很尷尬嗎?」


    一瞬間——


    車內被極具壓迫感的氣氛包圍。


    恐怖的沉默讓人感覺時間就像凍結了一樣。但由於時間不是真的停止了,我還是得繼續開車。


    「……我、我說啊,小唄。」


    在這全員靜默的空間中,率先開口的是阿金同學。


    「那應該是……不可以說出來的事吧——」


    「阿遙不會在意嗎?」


    「……要是我說不在意,就是騙人的。老實說,我想這件事,在場的全員應該也都放在心上很久了。可是呢,一直到現在,大家不是都刻意避開不提了嗎?這算是一種眾人間的默契吧。」


    「這種事我當然也知道啊。我也隱約覺得現在可能不適合提這件事。可是……」


    「可是?」


    「我實在太好奇說出來會怎麽樣,忍不住就問了。」


    「妳根本隻是想看好戲吧!」


    桃田同學大聲吐槽。他一定是忍不住了吧。我也一樣,要不是在開車,我早就想回過頭去吐槽了。


    「我、我早就已經……沒、沒有喜歡桃田了啦!」


    指宿同學恐怕是在場成員中最難為情也最尷尬的人了,她用緊張拔尖的聲音喊道。


    「桃、桃田你也別誤會喔!我已經完全不喜歡你了!」


    「喔、噢。」


    「織原小姐也


    ……該怎麽說才好,就是、那個,請妳盡管放心!我真的已經隻把桃田同學當朋友看了!我完全沒有打算橫刀奪愛!」


    「我、我、我知道啊!我真的很清楚!」


    「所以請不用顧慮我,這次的露營,你們就盡情卿卿我我也沒關係!」


    「卿、卿卿我我……」


    「喂浦野!你戴什麽耳機啊!不要逃避好不好!」


    「什、什麽叫我在逃避!又不關我的事!別把我卷入奇怪的氣氛裏啦!」


    「別說那麽多了,快點幫我啦!你就隨便講個笑話,把氣氛大翻轉一下啊!」


    「妳別強人所難了!」


    車內變得極為混亂。


    這顆所有人都知道且決定不處理的地雷,就這樣被一名少女使勁地踩了下去。


    這位身為萬惡根源的少女完全無視混亂狀況,依然故我。她的男友阿金同學用責備的眼神盯向她。


    「……小唄。」


    「我沒有在反省,也沒有後悔。」


    「妳根本什麽都沒在想啊……」


    「原來如此,一提起上個月的那些事,會把氣氛弄得如此尷尬呢。那麽,別說出來可能比較好。」


    「……就是說啊。」


    「不過——說出來或許也是好事。比起表麵上和樂融融,假裝一點也不尷尬,倒不如幹脆鬧大一點尷尬個夠,這樣對大家應該比較好吧。」


    「……還算有道理,不過可以這樣想的也許隻有其他人,而不是由妳自己說出來呢。」


    看來,就算是身為男友的阿金同學,也拿她沒辦法。


    我想起了桃田同學出發前說的話:


    『……我不太了解那個女孩。感覺很難說明她是什麽樣的人。當妳覺得她是個沉默乖巧的孩子時……她就會從超級刁鑽的角度狠狠投一記魔球過來。』


    之前聽見這段話時完全無法理解,而現在,我懂桃田同學的意思了。並非用大腦,而是用靈魂去理解的。


    魚海唄同學。


    我可能沒辦法以我的常識去揣測這個孩子。


    ▼


    我們從國道進到較窄的一般道路,開始爬上七彎八拐的山路。


    不到一個小時,就抵達露營區的停車場了。


    「哇——好棒!超級、山上!」


    才剛從車上下來,指宿就兩眼放光地大喊。其他人看起來也陶醉在山上的景色中。


    放眼望去,四周風景全是翠綠色的。陽光雖然有點炙人,但是在徐徐清風的吹拂下,倒也不會覺得非常熱。


    我試著深吸一口氣。


    或許是心理作用,這裏的空氣讓我覺得非常清新。


    嗯,山上真好啊。


    最棒的地方是……剛剛車內的那股氣氛已經完全被洗刷掉了。


    「織原小姐,謝謝妳,開車辛苦了。妳應該累了吧?」


    織原小姐下了車之後正在伸懶腰,我靠過去對她說。她不常開這種大車,再加上蜿蜒崎嶇的山路。駕駛起來負擔應該不小吧。


    「嗯,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不要緊……雖然途中碰到了無比尷尬的狀況。」


    「啊啊……」


    「不過,我覺得心裏好像暢快了一點。」


    織原小姐用隻有我能聽見的音量說道。


    「畢竟如果說我不在意指宿同學的事,那是騙人的。」


    「…………」


    「啊,當然,我沒有不信任桃田同學跟指宿同學喔。我十分了解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不過,還是會不禁產生一些顧慮。」


    關於這點——我也一樣。指宿還有其他人應該也是吧。所以一直到剛剛為止,都沒有任何人提起我跟指宿上個月的種種事情。打算就這樣敷衍過去結束一切。


    「老實說,我原本不知道該怎麽跟指宿同學相處比較好……不過現在,好像已經無所謂了。我覺得自己現在可以很正常地跟她說話。」


    織原小姐揚起輕鬆又溫和的笑容。


    然後——


    「織原小姐——請問後車廂可以打開了嗎?」


    站在車子後方的指宿開口問道。


    「啊,抱歉抱歉。我現在就開喔。」


    「麻煩妳了——」


    織原小姐連忙跑過去打開了後車廂。就跟她說的一樣,現在她跟指宿說話的模樣看起來很正常。而指宿好像也不再有多餘的顧慮,交談時的態度相當自然。


    看著她們這副模樣,我仿佛也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擔。


    魚海剛剛丟下的炸彈,就結果來說或許帶來了好的影響。


    難不成她其實連這一點都料到了嗎?


    又或者是,根本什麽都沒想。


    唔——還是不知道。


    「那麽各位,從這裏開始要走一點路,跟著我走吧。」


    阿金把行李卸下車後這麽說道。他好像以前有跟其他朋友來過,所以大致上記得露營區的地圖。


    我們六個人走在碎石路上。


    「織原小姐,我來幫妳拿行李吧。」


    「謝謝你。」


    「小唄。」


    「嗯。麻煩你了。」


    我跟阿金都從自己的女友那裏接過行李幫忙提。


    可能是看到我們這個樣子,指宿也開口說:


    「浦野。」


    「……幹嘛?」


    「如果你拜托我……我可以幫你提一點行李喔。」


    「……不用妳雞婆。呼、呼……」


    阿浦揹著一個像是重裝專業登山包的巨無霸背包,再加上一個旅用行李箱。他看起來就快要被自己的重量級行李壓扁了。


    對力氣不大、個子又小的阿浦來說,光是這些行李就已經太重,走在碎石路上更是雪上加霜,因為他隻能抱著行李箱走,看起來相當辛苦。


    「桃田同學。我的行李不要緊,你還是先去幫阿浦同學搬行李吧。」


    「……這個主意的確比較好。」


    我把織原小姐的行李還給她,接著拿起了阿浦的行李箱。


    「嘖。謝啦。」


    竟然向我道謝。從這句話的語氣聽起來,他的意思大概是『別以為我會謝你』吧。嗯,他應該真的很累了。


    在阿浦成功減輕負重後,我們移動的速度稍微上升了。


    途中經過接待處拿到鑰匙後,我們開始朝露營小屋林立的區域前進。


    這座露營區有種溫馨親切的感覺,像是中小學會來舉行校外教學的自然園區。


    這裏的位置在山腳附近,也可以通往登山步道。附近還有戶外活動場跟溫泉設施。除了露營小屋外,也有可以自行帶帳篷過夜的空地,我們同時看到有些客人往那個區域走去。


    「織原小姐,妳之前說妳有來過對吧?」


    「小學時上課有到這裏來過。那次跟同學一起做了芋煮呢。」


    「啊——我小學的時候也有參加過*芋煮會耶。雖然不是在這裏辦的。」(譯注:以芋頭為主要食材煮成鍋類料理並享用的活動。)


    「……欸桃田同學,你知道嗎?學校活動跟祭典時會做芋煮,也就是會舉辦『芋煮會』的地方……據說隻有東北喔。」


    「真的假的!?芋煮會不是全國都有的活動嗎!?」


    「我也是出社會之後才知道的,當時真的嚇了一跳。不隻是別的地方沒有芋煮會,而且其實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芋煮這種料理呢。」


    「太讓人驚訝了……東北以外的人,在辦活動時不做芋煮,那要做什麽?這麽便宜又可以輕易大量烹調的菜色,應該隻有芋煮了吧?」


    「我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咖喱呢?」


    我一邊得知讓人驚愕的嶄新事實,在閑聊間繼續前進,接著終於抵達了我們要住的露營小屋。


    是在六間露營小屋中,最裏麵的那間木屋。


    木屋的名字叫『橡實的家』。


    「哇——好棒!超級、露營小屋!」


    「妳的反應模式隻有一種嗎?」


    指宿的反應完全跟剛看到山時一模一樣,阿浦見狀便開口吐槽。


    這是一間兩層樓的獨棟建築,外牆上的木紋營造出的氛圍很棒。


    我們一從門口進到屋內,木頭的香氣便竄入鼻中。屋內有著木板牆麵,還有裸露在外的木頭梁柱。天花板挑高至二樓,上麵懸掛的吊扇正在不斷轉動。


    「唔哇——哦——天啊,太厲害了,感覺超棒!真讓人興奮!」


    「嗯,這裏的露營小屋果然還是很棒。」


    第一次住露營小屋看起來興奮不已的指宿,以及感慨起來很有老手模樣的阿金。


    「……呿。空調、冰箱、微波爐,再來是水龍頭、廚房,以及附免治馬桶的廁所……唔噢,竟然還有浴室。這裏根本就隻是一般的旅館嘛。」


    「有什麽不好的,很方便啊。」


    「這樣看來,室內的木頭香味也很可疑呢。搞不好是芳香劑的味道


    吧。」


    「……你別講這種破壞夢想的話。」


    我稍微吐槽了一下阿浦的怨言。


    屋內充滿了木頭的溫暖氣息,然而在這裏,現代人生活不可或缺的家電也一個不少。雖然還遠遠不及真正的自然環境,但如此便利的環境正好適合我們這種隻是想來體驗一下露營感覺的遊客吧。


    我放好行李,再次到外頭去時——


    「過來一點,小唄。再一點,這邊這邊。」


    指宿跟魚海正在以露營小屋為背景自拍。接著拍了一堆山上的景色跟原木椅子之類的照片,一一上傳到自己的社群帳號上。順帶一提,魚海在拍照時也依舊是一臉正經的模樣。


    「嗯?怎麽了?桃田要不要一起拍?」


    「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啊啊,你不用擔心,桃田跟織原小姐的照片,我不會傳到ig上的。這點小地方我還是懂的啦。我在ig也隻有寫我是『跟朋友來的』。」


    「那就太感激了。」


    「話說回來,你還真厲害啊,桃田同學。交往對象竟然是社會人士大姐姐。」


    魚海說道。


    「我剛聽到這件事的時候,真的嚇一大跳。」


    「真的嗎?因為妳的表情都不會寫在臉上,我完全沒有感覺到耶。」


    「才沒有這種事。我也是會笑的啊。」


    「真的假的?」


    「嗯。就像這樣。」


    魚海說完便笑了。


    那是沒有半點陰霾,有如天使般的微笑。


    「……竟然真的笑了!」


    我不禁開口吐槽。魚海轉眼間就收起笑容,回到她平常那種麵無表情且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正經模樣。


    「我當然會笑啊。畢竟我也是人類。」


    「……不,雖然是那樣沒錯。可是好像有種『這樣做不會影響到形象嗎?』這種讓人如鯁在喉的感覺。」


    像這種平常麵無表情的人,最讓人欣賞的就是在關鍵時刻露出的笑容吧?正因為很少露出笑臉,他們的笑容才更有價值不是嗎?


    不要賤賣自己的笑容好不好。


    為什麽要讓我在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時間點,首次看見魚海的笑容啊……?


    「既然交往對象是社會人士大姐姐,也就是說,桃田同學喜歡比自己年長的女生囉?」


    魚海無視正在悶悶不樂的我,一臉淡然地拉回話題。


    「……跟年紀沒有什麽關係啦。」


    「那就是胸部了。原來桃田同學喜歡巨乳啊。」


    「魚、魚海妳……女孩子還是別講這種——」


    「難怪連小咲的胸部也吸引不了你。如果平常看的都是那種*奧林帕斯火山等級的,那麽富士山等級的胸部在你眼中根本就像平地吧。」(譯注:奧林帕斯山為火星上的火山,高度將近有聖母峰的兩倍多。)


    「喂,小唄!誰、誰是富士山啊!」


    指宿滿臉通紅地開口吐槽。


    奧林帕斯火山等級。竟然已經超越了地球第一高峰聖母峰,要用火星上的山來比喻嗎?妳想說那是太陽係等級的巨乳是不是?嗯,我也深有同感。


    麵對麵無表情、不停戲弄我們的魚海,我跟指宿完全隻有臉紅的份。


    我歎了一口氣,接著開口說道:


    「我既不是因為她比我年長,也不是因為她胸部大才喜歡上她的。隻是我喜歡上的對象,剛好比我年長又是巨乳而已。」


    「哇噢——真帥氣。」


    「……就是說啊。多謝款待。」


    「煩、煩死了,別挖苦我啦。」


    這次魚海沒有笑,指宿則是笑得有些無奈。


    ?


    我們放好行李出了露營小屋後,決定大家一起拍個紀念照。


    那麽這裏就由最年長的我先當負責拍照的人吧,我才剛這麽想,阿金同學已經把智慧型手機固定在自己帶的附腳架自拍棒上,轉眼間就完成了拍攝的準備。


    拍完照之後,傳到剛剛在車上創立的line群組裏,轉眼間大家都拿到了照片。


    「現在真的變得好方便啊——」


    我不禁輕聲表達自己的感動。


    「以前像這種團體照,大家都要把自己的數位相機拿給負責拍照的人,一台一台拍很多次呢。」


    「……不好意思。我沒用過數位相機。」


    「沒、沒用過數位相機的世代……!」


    桃田同學用帶著歉意的模樣說,這讓我受到了衝擊。


    呃……不過,也對。說得也是。桃田同學他們一開始就是智慧型手機世代嘛。他們是從來都沒碰過功能型手機,還可能會問『*shame的me是指什麽?』的世代嘛……(譯注:此處以羅馬拚音譯出,日文為「寫メ」。原指一種以電子郵件傳送接收圖片的服務,現因時代變遷,已轉化為接近手機拍照或手機照片的意思。因此年輕人可能會對該詞匯中的「me」『原為mail的略稱』感到不解。)


    就跟平常一樣,我因為代溝陷入了鬱悶情緒中,接著——


    「欸欸,機會難得,大家一起來拍『tiktok』吧。」


    指宿同學這麽說。


    「……又來了又來了,『tiktok』。」


    阿浦同學一臉厭惡地嘀咕。


    「啊……我就在想她應該會提,終於來了啊。」


    桃田同學的表情看起來也有點尷尬。


    「這主意不錯,就拍吧。」


    「嗯。」


    阿金同學跟魚海同學這對情侶感覺興致勃勃。


    至於我嘛——


    「……踢、踢透可……?」


    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咦?織原小姐不知道『tiktok』嗎?」


    指宿同學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她的反應就像在說「世界上竟然有人不知道嗎?」。


    「呃,我想想,這個名字我好像有聽過就是了。感覺應該是在電視或網路上的廣告看過……」


    「所謂的『tiktok』就是……這個嘛,簡單來說,是一種以發布影片為主體的社群軟體。配合音樂拍攝短片來玩的app……妳看,感覺就像這樣。」


    指宿同學開始操作智慧型手機,放出影片給我看。出現在畫麵上的人是指宿同學跟她的朋友。她們配合輕快的音樂做出隻有手部的舞蹈,還有吐舌頭扮鬼臉等等。我可以感覺到她們玩得很開心。


    「哦——原來這就是『tiktok』啊……」


    「音樂跟舞蹈都有很多種類型,隻要跟著它一起跳就好,所以就算是第一次用也可以簡單上手喔。」


    「那用這個拍完影片後要做什麽?」


    「就是拍完以後再上傳到社群網路上這樣。雖然除了那種『超想當網紅——』充滿幹勁的人以外,一般都是鎖起來隻設定對朋友公開比較好。我自己也是設定成隻對朋友公開啦。」


    「哦——然後呢?」


    「咦……」


    「公開之後要做什麽?」


    「做什麽……公開之後讓大家看,就結束了啊。」


    拍攝影片。


    公開在網路上。


    結束。


    嗯?


    「這有什麽好玩的?」


    我說。


    我的表情應該自然到不行。


    「什、什麽叫有什麽好玩……」


    「我想想……如果是在youtube上那種『舞蹈試跳』的類型我還可以理解,不過若是外行人都能簡單上手的舞步,然後真的隻是拍攝外行人跳這種舞的影片,我就不懂有什麽意思了。如果是藝人或偶像來跳或許還滿有看頭……可是像我們這種普通人來拍,到底有什麽好玩的,我還是不太懂吧。還有我個人是覺得,那麽輕易就把自己的長相公開在網路上,好像有點——啊!」


    我講了這麽多,才終於注意到……


    周遭的氣氛出現了極大的變化。


    剛剛的熱鬧仿佛都隻是錯覺,現在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五個高中生正看著我。他們的視線讓我感到刺痛。但那並不是責備的眼神,而是充滿了然及憐憫的寂寥目光,這些視線仿佛刺向了我的皮膚。


    總覺得他們跟我拉開了距離。


    我突然感受到強烈的疏離感。


    「啊……那個,說、說得也是啦。可能真的沒有那麽好玩吧。啊哈哈……」


    指宿同學含混地笑笑,把手機收了起來。那是透著放棄及釋然的苦笑。仿佛在說『啊。我還是不要繼續跟她聊這個話題了吧』,有種拉開了距離的感覺。


    啊。


    搞砸了。


    我……怎麽會說出這種不識趣的話啊!


    我真的沒有惡意。因為光是聽起來實在不懂它的樂趣所在,單純感到疑惑才會發問的。


    但是——這種行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或許比帶著惡意的批


    判還要傷人。


    源自於根本上的不了解,導致了毫無自覺的全麵性否定。她們現在的感覺,可能就像自己的寶物受人輕賤了一樣。


    這種感覺……是那個。


    我從媽媽那裏嚐過無數次的感覺─


    『電動到底有什麽好玩的?』『那個叫什麽……怪獸嗎?妳拚命抓它們然後養,有什麽意思?』『過關之後拿得到什麽獎品嗎?』『打電動打得再厲害,又有什麽用?』『妳說紀錄消失了……這到底有什麽好哭的?』『攻略集……妳買這種東西做什麽?』『為什麽要買兩款相同的遊戲?金跟銀不是都一樣嗎?』『為什麽要買兩款相同的遊戲?葛雷加跟法爾紮不是都一樣嗎?』『……為什麽要買三款相同的遊戲?遊戲、海馬、城之內不是都一樣嗎……?妳說有附神之卡……小姬。妳該不會是沉迷在什麽邪惡宗教裏了吧……』


    現在回想起來,媽媽應該也是沒有惡意的。她並沒有抱著打算否定女兒價值觀的那種強烈負麵想法。她應該隻是……覺得女兒沉迷在她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裏,真的很奇怪吧。


    可是對當時的我來說,感覺就像自己最喜歡的電玩被全麵否定了,真的很心酸難過。當然也會氣憤,不過更多的是空虛與挫折感。『大人完全不會了解我』——這是我當時的想法,一種接近失望的釋然。


    然後——現在。


    我做出的行為,就跟媽媽曾對我做的一樣。


    下意識地完全否定了年輕人熱衷的文化,對他們說出『那有什麽好玩的?』,我變成了這種很常見的大人。


    若要說原因在於代溝,問題就到此為止了。


    隻是——我不能讓事情就這樣結束。


    因為我現在……


    正在跟年紀小我一輪的桃田同學交往。


    我跟桃田同學,今後一定還會因為代溝碰到許多難題——正因為如此,我現在絕對不能逃避!


    「好、好了啦,跟你們說,因為織原小姐本來就幾乎沒在用社群網路,所以對這種東西也不太熟。話說我也不太會用『tiktok』,今天就先算了吧。」


    桃田同學拚了命地在幫我講話。但我現在可不能被男友的體貼寵壞。我推開他,向前踏出一步。


    「……桃田同學,謝謝你。不過,我不要緊的。」


    「織原小姐……」


    「呼。我差點就要變成一個無趣的大人了。」


    我揚起無畏的笑容,然後——


    「指宿同學!」


    我開口搭話。


    對指宿咲這個活在現代的高中生!還有對以前那個,打電動得不到媽媽理解的我。


    「剛剛對不起啦。我明明不太了解還一直批評。」


    我說道。


    「拜托妳!教我怎麽用『tiktok』吧!我會盡全力學的!」


    然後我——跳了舞。


    全力挑戰了『tiktok』中適合年輕人的舞蹈。


    我以前隻有在體育課的『舞蹈創作』時跳過舞,從高中畢業後就沒再跳過,現在是我隔了約十年後,再次在別人麵前做出舞蹈動作。


    以大自然為背景。


    獨自一人。


    一邊配合輕快的音樂。


    一下揮手。


    一下扭腰。


    一下扭屁股。


    一下踏步。


    看來好像不隻跳舞,還有以臉部為中心的模式,所以我也做了類似扮鬼臉的動作。這可能是我活了27年以來,第一次主動扮鬼臉吧。


    就這樣,拍攝完一般的標準影片後——我的心靈已經被榨幹了。


    「那、那個……妳不要緊吧,織原小姐?」


    在露營小屋後麵的陰涼處,桃田同學向坐在原木椅子上的我搭話。然而我已經連抬起頭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害羞與羞恥感已經完全掏空了我的精神。感覺我即將化為飛灰消失殆盡。真的要說的話,我也很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其他人呢?」


    「他們說要去戶外活動場。就是……想稍微讓妳一個人休息一下的意思。」


    我好像害大家擔心了。在旁人眼中,剛剛的我看起來不知道怎麽樣。年近30的邊緣人女性第一次拍攝『tiktok』時竭盡所能的模樣,不知道在青少年、少女的眼中是什麽樣子?


    「……我問你,桃田同學?那個app在年輕人之間真的很流行吧?大家應該沒有聯合起來騙我對不對?」


    我覺得試都沒試過就直接否定,是無趣大人的行為,所以盡全力去試了……老實說,對我而言太辛苦了。


    從頭到尾、完完全全隻有感到羞恥感!


    過程中隻有在心裏不斷累積「我到底在做什麽?」這種自我厭惡的情緒!


    「真、真的很流行啦。不過……也不是所有年輕人都有在用就是了。像我或阿浦這樣的人就沒在用。」


    「沒在用嗎!?為什麽!?」


    「要說為什麽……就很讓人難為情啊。」


    「……欸——」


    我突然一陣乏力。什麽叫讓人難為情?所以其實隻要說自己會害羞就可以拒絕嗎?難不成剛剛那個根本不是代溝的問題?


    單純隻是每個人喜好的問題嗎?


    「而且我想,指宿應該也沒有要強迫織原小姐跳舞的意思吧。」


    「……那我做出那麽丟臉的事,到底是為了什麽啊!?」


    老實說,我活到現在還沒有這麽丟臉過耶!


    比之前裸體幫桃田同學洗背的時候,還要更難為情!


    「你、你應該阻止我的啊,桃田同學……女友要在別人麵前出這麽大的糗,你身為男友應該阻止一下啊……」


    「對、對不起,因為當時的氣氛實在不好介入。」


    「……話說回來,為什麽其他人都沒有拍?怎麽我拍完之後,大家就匆匆忙忙結束這個活動了?」


    「呃——這個嘛……應該說,大家在看完織原小姐拍攝的過程後,都沒有勇氣接在後麵拍了。而且在那之後,指宿還說『以後還是不要用tiktok了』之類的。」


    什麽意思?在其他人眼中,我剛剛的模樣究竟有多糟糕?丟臉到甚至能讓一個年輕人放棄這種文化嗎?


    「……桃田同學,你絕對不能讓那支影片流傳出去。」


    「我、我當然知道。我也會叫指宿記得刪掉它的。」


    「那就好。」


    我鬆了一口氣。要是那支影片被流傳到世界上,我可能明天就會上吊了吧。


    ▼


    等織原小姐休息好之後,我們決定前往從露營小屋後頭稍微走一下就可以抵達的河岸。聽說那邊的河水不深,流速也很緩,這裏的房客可以換上泳裝下去玩。


    「剛剛接待處那裏告訴我,今天住露營小屋的人除了我們之外,全都是親子檔。剛好現在博物館那裏,正在舉辦親子一起參加的體驗學習活動,其他房客都到那裏去了,所以現在去河邊的話,我們或許可以坐擁私人海灘的享受喔。」


    就跟阿金聽到的一樣,河邊除了我們之外沒有任何人。


    穿越鬱鬱蔥蔥的森林後,我們來到這片寬廣的河岸。


    河道約四公尺寬,河水相當清澈,平穩地流動著。水深大概隻有及膝,這樣看來應該不用擔心會溺水。這片河岸可說是相當適合穿著泳裝來遊玩吧。


    「不過女生還真慢耶,她們到底在磨蹭什麽?」


    「這也沒辦法吧?女孩子準備起來總是比較花時間的。」


    阿金溫和地教育碎嘴抱怨的阿浦。


    兩三下就做好準備的男生們,帶著飲料跟露營用的椅子,先行抵達了河邊。


    順帶一提,講到可能沒人有興趣的男性組泳裝,我們三個穿的都是普通的五分褲類型。皮膚比較怕曬的阿浦,上半身跟下半身都穿了抗uv的防曬泳裝。


    「拿去,阿浦。充好了喔。」


    我用打氣筒把海豚造型的遊泳圈充飽氣之後,交給了阿浦。這個泳圈大得人都可以坐上去。


    「哦哦。幹得好阿桃。我就稱讚你一下吧。」


    「你出發前明明抱怨東抱怨西的,結果還是帶了很多休閑用品過來耶。像是露營用具,還有遊泳圈什麽的。」


    「什麽!才、才不是這樣!我隻是裝備沒備齊就會坐立不安而已!」


    阿浦惱怒地大喊。看來是不想讓別人覺得他很期待這次露營。


    看見他這副傲嬌的態度,我苦笑起來。


    不禁想起了以前的事。


    原本阿浦應該是不討厭這種活動的。他現在的確已經完全成為了黑暗的居民,不過小學時並不是這樣。他雖然喜歡室內的遊戲,但在外頭也是個很主動遊玩的孩子。像我


    跟阿金,以前都不知道被阿浦抓去幫忙建造秘密基地幾次了。


    小學時的浦野泉,是個像太陽一樣開朗的人。


    「話說回來阿桃,你應該很期待吧?」


    「期待什麽?」


    「還問我什麽……當然是織原小姐的泳裝啊。」


    阿金一臉爽朗笑容,講出來的話卻很低級。


    「你、你這家夥,不要隨便拿別人的女朋友來遐想好不好。」


    「也不是啦——我其實也想著要注意這方麵的禮節,但還是忍不住會在意。畢竟破壞力感覺就很強,不是嗎?」


    「……是沒錯。」


    老實說,我也很期待。要說是這次露營裏最期待的部分也不為過。


    「要說的話,我比較喜歡身材纖瘦的女孩子……不過織原小姐算是特例吧——順便問一下,阿浦呢?你最期待誰的泳裝?」


    「什麽!?我、我哪知道啊,笨蛋!別問我這種話題!你們這兩個正在發情的人自己聊就好!」


    阿浦整張臉都紅了。他可以接受開黃腔,但隻要講到自己的喜好或性癖就會完全投降。對色情話題的接受度像個小學男生。


    就在此時——


    「哇——好棒!超級、河流!」


    像指宿刻意喊出的固定台詞般,這句話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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