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卡卡山頂噴出的濃煙有如呼喚山嵐的積雨雲般,厚重地遮蔽陽光。火山碎屑流速度加快,於山腰的森林各處引發火災。對流卷起的火災旋風覆蓋山區,詭異的嘶吼聲不斷回蕩。
逃出森林的一行人雖然仍置身危機之中,但因為體力抵達極限,為了稍事休息而停下腳步。但尼可拉斯連忙比手畫腳要求眾人繼續移動。
在尼可拉斯充滿警覺的視線所指之處,一隊妖精自森林中衝出。雖然現在實在不是彼此該交手的情況,但妖精們一察覺學生們的身影立刻改變前進方向。
米原投出煙幕彈與閃光彈,阻止妖精的追擊。雖然帶來短短一瞬間的障眼效果,但終究無法隱藏34人加上11頭動物移動的痕跡。妖精的追擊很快就再度開始。殿後的尼可拉斯雖然化解了妖精的遠距離攻擊,但是隊伍被追上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對學生們而言幸運的是,此時妖精的魔術攻擊的精準度極端下降。對奇幻作品較熟悉的學生指出,也許是卡卡山爆發使得大氣中的魔素失去平衡,或是使精靈等存在的影響力減弱。
米原的止痛劑對尼可拉斯同樣發揮了效果,讓他得以再度施展團隊強化,也是正麵要素之一。從未見過注射器的尼可拉斯起初表示抗拒,但是對其他學生實際施打做示範後,他勉為其難地接受注射。
一行人在逃離妖精追擊的同時遠離森林,同時也必須盡速遠離火災與有毒氣體。
學生們為尋找逃走路線,需要的不是從地麵而是自上空處俯瞰整體狀況。
變身為老鷹的鳥巢諒從栗田的肩膀爬到頭頂上,伸展雙翼。
但是翅膀顫抖,全身冒汗,鳥巢突然間感到寒意湧現。由於鳥類沒有汗腺,因此鳥巢的證詞可能有誤。也許是因為精神上的恐懼太過強烈,讓她產生了生理上的錯覺吧。
在前一天晚上,鳥巢變身為老鷹逃離牢房時,遭到妖精的攻擊而全身燒傷。當時的恐懼與痛楚重新浮現。
旁邊傳來「從天上找出安全的地方」「快飛啊」等等的催促。
但鳥巢全身顫抖,站也站不住,趴伏在栗田的頭頂上。
「沒關係。」
栗田雙手捧起鳥巢的身軀,抱在胸前。
「小諒不用勉強自己也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害怕也沒關係。我會一直、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栗田下達指示尋找安全的場所,動物們往四周散開。
「美奈緊緊抱住我的時候,她也同樣顫抖著……畢竟經曆了一連串恐怖的事,還把她信賴的動物們派到遠處了。她應該也很不安才對。不過她緊緊抱著我,一直對我說『不要怕,我會一直陪你』……」
鳥巢諒是栗田美奈自懂事起的友人。一直以來都喜歡著她。那並非友情而是戀愛情感。但她當然無法告知心意,也不可能得到她的理解。
一旦表白心意,也許會遭到厭惡。鳥巢因此隱瞞真實的想法,逃避至今。
但是她們來到了大人們強加的常識不存在的異世界。在一個月的地底生活總是相處在一起。她確定那絕非青春期的一時誤會。情意與日俱增。
最後,鳥巢在深夜裏約栗田到地麵上,向她告白。由於之後立刻就發生了瓦爾古族的襲擊與校舍的崩塌,她尚未得到回複。無法承受接連的苦難,栗田的心靈遠遠離開了她。
「美奈,對不起……逃避著你,對不起……」
「小諒?」
「我想和美奈在一起。我不想逃避……因為我最喜歡你了啊……」
「我也最喜歡小諒了!」
「嗯。所以我要飛。等我回來之後,我會再告訴你一次……不對。不管幾次都好。我會一次又一次說喜歡你。為了救美奈,我會飛!」
鳥巢伸展雙翅,栗田高舉起手。
鳥巢的夢想已經不再是為了逃避。飛翔是為了麵對現實抓住未來。
「美奈,我很快就回來。」
「不要太勉強喔,小諒!有危險就要馬上回來喔!」
鳥巢在栗田的頭頂上盤旋一圈,栗田像是要告訴她這裏有她的落腳之處,用雙手拍了拍胸口。
目睹那動作之後,鳥巢一口氣飛向高空。
從上空俯瞰尋找避難途徑。但她帶給夥伴們的卻是不好的消息。
「如果我的夢想不是為了逃避,而是麵對艱困現實的夢想……那麽是不是我的夢想喚來了嚴苛的狀況呢……」
除了失去指揮紛紛衝出森林的妖精之外,還有另一個集團正逼近森林。因為鳥巢判斷人數應該有全校集會的數倍,應是數千人規模的集團吧。他們列隊組成長方形,整齊劃一地行進。
這支部隊的身份不明。聖古阿連皇國兵分三路,各從北部、中央與南方三方向朝格魯法格斯王國進軍中。三支主力部隊人數都高達五萬。根據久瀨一所著的《實錄!轉生為狼人的我靠作弊能力在異世界開後宮》的內容,相當於久瀨宿敵的女騎士為突襲久瀨而未經上級同意便調動一小支部隊。就狀況來看,有可能就是這支部隊。
雖然書中還記載女騎士在敗北時「失禁」而「迷戀」久瀨,但應該是「失態」的筆誤吧。在失禁的同時迷戀上異性實在難以想象,恐怕是「失權」而「臣服」於久川吧。聖古阿連皇國軍內部也許發生了權力鬥爭。然而於久瀨的著作中,並未詳述女騎士失權的經曆。
因此,無法分辨鳥巢所發現的部隊是否為聖古阿連皇國的女騎士率領的部隊。唯一確定的是,那並非前來援助折口高中的救兵。
謎樣的部隊在距離森林數公裏處停止,派出應是偵察部隊的數十人的集團。部隊中央升起了類似觀測氣球般的物體,鳥巢看見那氣球在上空處不知散播了什麽,便降落至地麵。雖然最終學生們並未與這支部隊交戰,但那支部隊阻擋了其中一條逃生路線。
雖然西田自鳥巢口中得知了軍隊的存在、正逃離森林的妖精集團的位置,以及火山碎屑流周邊的濃煙流動方向,但這些情報令西田更為混亂。她沒有決定方針所需的知識和經驗。失去數名學生的責任感苛責下,再加上必須讓其他學生安全逃生的沉重壓力,思考能力已近乎停擺。
西北方有支謎樣的部隊,自北方至東方的森林界線上散布著無數妖精族的小集團。由於西南方是與妖精的森林不同的另一片森林,就當下的狀況來看,就算冒著遭到妖精集團自側麵或背麵突襲的危險,理應還是該往東南方前進。
萌生以簡略的格魯法格斯王國語向尼可拉斯告知軍隊的存在。他是一行人之中最強悍的戰力,也是經驗豐富的軍人,仰賴他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但是,彼此間難以進行語意複雜的溝通。
尼可拉斯告知「我來當誘餌吸引敵人注意,你們往東南方逃」。但萌生的能力隻能理解旅行對話用的簡單字眼,再加上害怕翻譯錯誤將導致生命危險,使得萌生過於緊張,更加難以辨別尼可拉斯的話語。
因為尼可拉斯緩緩地說明並且指向東南方,讓萌生勉強理解了意思。但是萬一會錯意該怎麽辦的不安依舊揮之不去。
沒有時間能猶豫。
也許是目擊了鳥巢下降至地麵的場麵,妖精的小集團似乎察覺了一行人的位置,朝此處施展攻擊魔術。
「往東南方跑。到了河川附近我的夥伴應該會保護你們。他們和你們有著緣分。一定會找到你們。」
尼可拉斯雖然自神諭得知折口高中的學生們將遭到俘虜,但
是在敵國領土內能提供的協助相當有限。畢竟不能派出騎士團入侵敵國,他隻能選擇單獨行動。但他並非打算獨自一人完成救助行動。他有其他援助者。
尼可拉斯的計劃如下:
首先遵照涅涅的神諭,化為狗頭人與學生們會合。他事先就知道學生之間有位能解除魔法的能力者。恢複原本的模樣後,獨力救出學生們並逃離森林。朝著東南方的國境界線上的大河前進,向夥伴們發出信號。夥伴們將乘著小舟前來搭救。
他事先安排了不屬於騎士團也非王國正規軍的部隊在國境附近做好準備。那支精銳部隊中個個都是與尼可拉斯不相上下的強者,更重要的是,沒有比他們更適合參加這次救援作戰的人選。
死神這等程度的威脅起初就在尼可拉斯的預料中,但卡卡山爆發完全超出想象。居住於森林中的妖精們也為了逃至安全圈而遠離火山。換言之,與尼可拉斯預設的逃亡路線重疊。
「朝東南方跑。援軍已經來到附近。到了河邊不管用什麽都好,發出信號。他們一定會拯救你們。」
尼可拉斯目送學生們離去,為了攔阻妖精的追擊而留在該處。
※
「差不多跟曬衣竿一樣長的發光長槍,在尼可拉斯先生身旁一字排開,寬度大概伸展到五十公尺吧。然後上中下一共三層,那個叫槍陣吧?」
無盡槍壁的尼可拉斯,這別稱就來自這招大規模魔術。若是麵對不使用魔術的對手,甚至能阻擋百名以上的騎兵衝鋒。
根據赤石與綠川的描述,尼可拉斯一人就擋住了大約50名左右的妖精集團。他似乎成功擊退了對方的第一波攻勢。爭取了足以讓學生們逃走的時間。一行人轉頭一看,因為視野內看不見追兵而安心,得以稍事休息。
然而他們沒有更多空檔。妖精不隻有背後出現的那50人左右。
妖精原本就準備要攻擊聖古阿連皇國的北方侵略軍而進行準備,部隊的編組已完成,在卡卡山爆發的混亂中重整態勢恢複組織行動的速度也快。除此之外妖精也準備了對抗軍隊用的攻擊手段。
在尼可拉斯奮戰的位置往東北五百公尺處。衝破森林的深綠絨毯般,巨大的要塞型怪物站起身。
「大小就像長了腳的東京巨蛋。形狀大概像全身長滿綠毛的河馬吧……?底下肌膚是黑色的,上麵長著草﹑青苔或樹木之類的,變成綠色的斑點。腳粗到大概占了身體的一半大小吧。肩膀和背上有好幾間小屋,或者該說是平台……總之能讓人站,上麵站著好幾十名妖精。」
要塞型怪物撼動大地開始邁步前進。雖然速度仿佛影片慢動作撥放般遲緩,但尺度與人類大不相同。跨出一步就是數十公尺的距離,與那遲緩的印象不同,時速恐怕高達五十公裏。
「萬一被追到,所有人都會被踩扁完蛋。所以大家拚死命跑。龍太郎還用rpg超長距離狙擊那家夥的眼睛啊。要是在那距離被打到,換作是我一定會送訊息寫『開掛了不起喔』。話說我原本以為你亂瞄,可是火箭彈轉了一個大彎啊。往右偏斜四十五度,根本超越弧線變成半圓軌道了吧。」
「因為會受重力和風的影響啊。遠距離瞄準時要往下風處的上空射。」
「就這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一般偏差射擊不是要瞄準上風處嗎?你明明往下風處射,可是卻逆風往上風處飛過去了啊。根本反了吧,那個惡心的軌道是怎麽搞的?」
「步槍子彈被風吹了會往下風處飄,所以必須往上風處瞄準。可是rpg不一樣。彈頭後方的尾翼承受風力會往下風處飄,對吧?這時候彈頭的尖端就會指向上風處。因為火箭彈有推進力,就結論來說rpg的軌道會往上風的方向彎過去。」
「真的假的。我在3瞄遠距離完全打不到,還以為有bug。」
rpg精準命中了要塞型怪物的眼球。妖精們大概也無法預料自下風處往上風處彎曲的攻擊軌道,並未嚐試在途中擊墜火箭彈。
雖然他期待如果順利也許能讓怪物掙紮倒地,或是甩落背上的妖精們,但事與願違。也許感覺就像沙子飛進眼睛裏吧。怪物隻是停止移動大約十秒左右。並未爭取到多少時間。桐井以狙擊換得的時間,怪物隻消跨出一步便抵消。
威脅不隻有要塞型怪物。小型怪物也在地麵上襲擊學生們。由於那並非組織性的攻勢,大概隻是逃離森林的怪物群剛好與學生們的移動方向交錯吧。
「類似小隻的妖精?長著蜻蜓翅膀,大概這種尺寸的生物大量飛過來。」
赤石以手示意的尺寸相當於兩公升的寶特瓶。
「雖然大多數都是飛在大約兩樓高的位置,不過數量密集到天空一片黑壓壓的,所以有不少飛在差不多跟我們的臉同高的位置。我跟米原借了手槍想射,但實在不覺得打得中,就揮拳用力揍下去。男生們空手也能處理吧,其實還滿弱的。問題就是數量太多很煩人。」
「那是因為鐵規是男的,又變成了大人才有辦法抵擋。那個會纏著人不放滿麻煩的說。整隻貼到臉上的時候完全看不到前方而且還很重。老實說,跟鐵規連續亂扔貼圖一樣煩。」
田中的火焰噴射器對小型的飛行怪物非常有效。昆蟲般的薄翅似乎容易著火,每當田中呐喊就有數十隻成群墜落。此外,自由動物園的動物們也以飛撲擊落飛在低空的怪物。
雖然飛行怪物數量超過數千,但大多數隻管朝著森林外逃命。由於前進方向交錯,學生們與怪物群屢次衝種,接連受到力道接近排球自側邊打過來的衝擊。較有體力的男同學雖然不以為意,但對於嬌小的女同學而言已經算得上威脅。她們隻能護著頭部壓低身子,保護自身。
因為他們沒有多餘的心力關心旁人,幸存者的隊伍逐漸瓦解分散。
※
遊戲玩家軍人搭檔找到適合的岩塊後與其他小團體分離。為了阻擋地麵上的妖精部隊的進攻,他們等候展開大規模反擊的時機。在遊戲中也有遭遇暴風或豪雨等,使整張地圖陷入低能見度的異常氣象的情境。雖然對他們而言大批的飛行怪物的確是威脅,但那就如同油田設施的爆炸與大型飛機的墜落等,隻是更進一步的混亂的前兆。
「哎,這種時候的基本戰術,就是個別擊倒混亂中的敵兵。雖然對我們來說這狀況打起來很不順手,但對方應該也同樣。特別是龜在定點的家夥,一旦慌了手腳就跟活靶一樣。」
「狙擊很有效。也許因為不是魔術,或是妖精們從沒想象過攻擊會從那麽遠的地方來,沒有妖精閃躲或防禦。我就負責擊殺敵方的指揮官。像小黑蠅一樣飛來飛去的煩人怪物,就交給這幾個家夥。」
米原、田中與佐和田注意周遭狀況,桐井以狙擊打倒敵方指揮官。
最後他達成了連續20殺。
借由連續擊殺獎勵,場上出現了一架ac-130炮艦機。美軍正式采用的空對地攻擊機。在波斯灣戰爭與伊拉克戰爭都曾經參與實戰,在眾多軍事係射擊遊戲中登場。
若是真正的噴射機,由於噴射引擎會吸入火山噴出的灰塵,照理來說噴射機無法飛行。吸進引擎的火山灰會融化形成玻璃狀的液體附著於引擎內部,使引擎故障失去功能。因此在火山灰遍而天空的條件下理應無法飛行。
然而桐井以技能呼叫出現的ac-130也許是遵照遊戲設定,又或者是駕駛員(真的存在嗎?)甘冒危險也要完成任務,雖然原因不明但確實出現在幸存者的頭頂上,支配了戰場的東側。
全長約三十公尺的攻擊機於高度六千公尺空中盤旋的同時發射105厘米榴彈炮。足以徹底炸毀混凝土民房的破壞力,在妖精隊伍的中央處炸裂。不知攻擊究竟來自何方的妖精想必也來不及展開防禦魔術吧。
就和在遊戲中控製載具相同,桐井的意識移動至上空處,俯瞰地麵。
連滾帶爬逃離揚起的煙塵,尋找安全地帶而四處逃竄的妖精成為下一批目標。在下一波榴彈炮的裝填時間中,40厘米機炮的子彈如雨而下。盡管防禦魔術的光芒在地麵各處亮起,但沒有任何意義。炮彈輕易貫穿防禦。
「地麵上出現了好幾個像遊戲特效的魔法陣,不曉得是護盾,還是為了準備攻擊炮艦機。無論是哪種……完全就是靶子。比noob(指遊戲的新手玩家。主要用於輕蔑時)還糟糕。簡直像在說開槍打我一樣。」
妖精們想必也陷入混亂了吧。自飛行魔法也無法抵達的高空處遭受單方麵攻擊,隻能四處逃竄。雖然地麵上有零星的光線伸向天空,但無法觸及ac-130。就如同遊戲機製般,單方麵的火力壓製足足持續了一分鍾。
「我沒對巨大怪物出手。因為還有其他人在它腳邊逃命。所以我決定先擊潰東邊的部隊。這樣一來地麵上的攻勢也會減緩。也許隻是我用遊戲觀點在思考啦……不過我自認還算懂得分析戰況。當時真正的威脅不是巨大怪物也不是成群的小型飛行怪物。而是躲在這些怪物背後,想從我們側麵突襲的妖精部隊。我排除了那些敵人。」
※
在學生們逃走方向的左前方三公裏處,新的要塞型怪物自森林中站起身。此外,在要塞型怪物後方數百公尺的位置,翼展達五公尺寬的飛行怪物接二連三飛上天空。
由於森林火災範圍逐漸擴張,打算開始避難吧。雖然無法得知妖精的情報傳遞係統的效率如何,但很難想象所有妖精已得知學生們逃亡,此外也很難想象妖精因此下達追擊命令。因為沒有理由隻為了數十名人類而調動大軍,理應是部隊為避難而移動吧。
然而對學生而言依然是一大威脅。雖然身處混亂之中,但要是被發現或許已遭受攻擊。
森林中衝出了無數的怪物與動物和昆蟲,飛行怪物接二連三飛上天空。數以萬計的生物染黑了天空與大地。塗滿灰色的天空中,飛行怪物群的振翅聲有如驚滔駭浪般回響,沉沉壓在學生們身上。有數人感覺「還以為天空要塌下來了」而感到恐懼。
因為注意力挪向天空,讓他們一時之間疏忽了在地麵上逼近的怪物。
為了保護萌生不受牛形怪物的撞擊,遠藤被撞飛了。手臂朝著不自然的方向彎折。萌生雖然聲嘶力竭呼喊他的名字,但遠藤失去意識毫無反應。
牛形怪物的情緒依然興奮,轉向萌生猛然刺出尖角。
目睹那情景,山田潸然淚下,雙手合十,嘶啞的聲音念念有詞。
正因為在這周遭化作戰場的情境下,山田的夢想發動了。
山田唄,無業82歲。
由於畢業紀念冊已佚失,正確的內容已不可考,但內容恐怕是在麵臨絕望時發動的天佑神助。
在戰爭時期,躲在地下防空洞害怕著轟炸的她,當時最為切身的夢想是「得到神祇的加護,在戰爭中獲勝」。因為學校與地區社群中的大人們長年來教導她「日本有神祇的加護」,因而深植心中的夢想。
仰望天空的山田的視野中,映出了燦爛發光的巨大人影。
背負著刺眼光暈的人影,山田稱之為天照大神。有學生稱之為女武神,也有學生以金黃色的薩莫色雷斯的勝利女神描述。每個人眼中的形象都不同,唯一共同點是神聖崇高的存在。
那也許是山田的夢想創造的神祇,也有可能是異世界的神。隻見那人影一揮手中的道具(劍、槍、杖等等,在每個人眼中都不同),有如烏雲般布滿天空的怪物一瞬間便消失殆盡。隻剩下澄澈無垠的碧藍天空。
「稍等一下,剛才那是什麽啊?女神?天國?」
遠藤屢次眨眼爬起身,他的骨折已經痊愈。在天空閃亮發光的瞬間,學生們身上的傷勢全部痊愈,得到了神的加護。
自場上消滅的隻有飛行怪物。也許因為那是當年畏懼空襲轟炸的山田的夢想,所以隻對天上的敵人發生功效吧。確切理由不明,但效果似乎並未波及地麵上的怪物。
然而學生們已經得到了加護。
雖然地麵上依然充斥著許多怪物,但在這之後無人受傷。地麵突然裂開、突如其來的陣風、怪物之間互相攻擊等等,許多幸運降臨學生身上。
唯獨赤石鐵規與綠川克蕾亞理應也能得到的加護沒有生效。恐怕是不樂見如此的吉澤芹夏從中作梗吧。
※
克蕾亞因為走累了而停下來稍微喘口氣時,隻有赤石位在能注意到克蕾亞停下腳步的距離內,他也跟著停下腳步。
赤石靠近克蕾亞想問道「還好嗎?」的瞬間,突兀地轉身。
「大概是聽見呼嘯聲吧。或者該說是不好的預感。轉頭一看,一根箭飛過來刺中我的胸口。」
聽了赤石的描述,克蕾亞不悅地鼓起臉頰。
「……老實講清楚。」
「老實講清楚喔……呃,那應該是有特殊效果的魔術箭矢吧,不曉得射手位在哪裏,但箭矢筆直飛了過來。也不是很直啦,是一麵飛一麵轉彎飛向我吧?也許是肺破洞了或是心髒傷到了,雖然我不曉得發生什麽事,但不覺得痛,隻是突然覺得很想睡,意識很快就遠去。」
「鐵規,顧忌過頭反而會變成挖苦喔。該老實說的不是那部分吧。」
表情轉為緊繃,克蕾亞開口時語氣明顯大為不快。
「鐵規會受傷,是因為保護了我吧。」
「這種小事就不要介意了。」
「這才不是小事。鐵規突然倒下來……我都嚇壞了。」
雖然赤石想當成偶然的結果,但實際上似乎是代替克蕾亞挨了那一箭。
「因為克蕾亞停在原地不動,我想說『你自己先逃』,但是發不出聲音。」
「我怎麽可能拋下鐵規自己逃走。為什麽要幹那種事。」
「畢竟我是男的,塊頭又比較大,受到同樣傷勢得救的可能性也比較高吧?而且我想說能用米原的止痛劑治好。」
「死了就治不好了,來不及治療就死掉的人明明也見過好幾個了吧?」
看見她眼角微微泛起淚光,赤石再也無法辯解。沉默了好半晌後,他神情歉疚地搔著頭開口說道。
「我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什麽用。變成了大人還是無能為力。連青梅竹馬也沒辦法保護,反而是被她救了……」
克蕾亞從赤石背後以雙臂勾住他的兩腋,拖著他沉重的身軀開始移動。雖然克蕾亞在運動能力測驗的成績高於高中女生的平均值,但沒有足以輕易拖動成年男性的體力。
克蕾亞汗如雨下氣喘籲籲時,突然間聽見與現況毫不相襯的平淡說話聲「自我犧牲啊。這能理解」從身旁傳來。仿佛在戲劇的舞台上,故事隻在聚光燈照射之處進行般,刹那間周遭寧靜得詭異。
不知何時吉澤芹夏就站在克蕾亞身旁。一身製服與頭發整齊得實在不像剛才與他們一同衝出那片混亂。
「想守護心愛對象的心,這我能理解……赤石鐵規﹑綠川克蕾亞,我能理解你們。」
「芹夏!別隻顧著看,幫幫忙啊!
幫我抬腳!」
「赤石鐵規。你想得救嗎?想保住性命嗎?」
「少……少囉嗦。帶著克蕾亞,快逃。」
「你在胡說什麽啦!芹夏,幫我抬腳!」
「快逃,克蕾亞。求你了。快點逃啊……」
時間靜止了。那也許是隻有赤石見到的幻覺吧。
在灰色的扭曲世界中,赤石與吉澤短暫交談。兩人間的這段對話,之後回到日本的克蕾亞完全沒有印象。
因為赤石說當時開口說話也感覺不到傷口的痛楚,也許那真是他見到的幻覺吧。
「赤石鐵規,你不想死吧?」
「講什麽廢話。誰會想死。」
「既然這樣,為何不向我懇求協助?何不懇求我治好你的傷勢?」
「少囉嗦。你是把我們帶到這世界的元凶,我怎麽可能低聲下氣。」
置身灰色世界時,赤石清楚明白吉澤是魔法師。然而在上一個瞬間,他的認知卻並非如此。不可思議的是,唯獨這一刻赤石理所當然般認為吉澤是魔法師。
「帶你們來到此處的是卡卡。並不是我啊……不過對你們來說是誰都一樣吧。我再問一次。為何不向我尋求協助?懇求我帶著綠川克蕾亞一起逃走吧。」
「啥?我剛才不是叫你帶著克蕾亞逃了嗎。」
「那意思是叫我牽著她的手與一起她逃跑吧?消除逼近的妖精軍隊,或是把綠川克蕾亞送回日本,你還有其他選項吧?」
「誰會求你啊。這是男人的骨氣。」
「無法理解。這值得賭上性命?」
「大人會想得比較周到啊。你現在假扮成人類。所以我隻能請求你去做人類能做到的事。如果對你要求魔法師才能給的奇跡,真不曉得你會要求什麽代價。怎麽可以找那種可疑的家夥幫忙啊。」
「你不是大人。精神上沒有任何改變……現在的狀況你不得不仰賴我。這樣下去你會死。巨大的怪物再踏出數步,就會把你踩扁。綠川克蕾亞也會死。不要逞強。這對彼此都有益處。依靠我吧。魔法師對一個人能實現一個夢想。我還沒實現過你的夢想。我還想多看看你的心。你現在喜歡上克蕾亞了。在你遭到西田舞衣拒絕後她陪伴著你,讓你不知不覺間對她萌生了好感。不,應該說是終於察覺自己心中對童年玩伴的感情。克蕾亞至今仍未察覺你的心意,還在聲援你與西田的戀情,對這樣的她你有時也不禁感到煩悶吧。不過啊……」
「不準說……!」
「克蕾亞至今還是鍾情於你。她隻是誤以為你現在還放不下西田罷了。去解開誤會。你和克蕾亞其實兩情相悅。你自己應該也明白吧?」
「被西田老師甩了就找克蕾亞當備胎,這種丟臉的事我哪做得出來!」
「放棄這種無謂的堅持。在春田美智雄與上野弘之已死的當下,為何你們還無法回到日本?我就告訴你理由吧。那是因為綠川克蕾亞無法舍棄夢想。綠川克蕾亞心中希望能成為你的戀人。但是卻為你著想而選擇退出。她拒絕自己的夢想實現。」
「不要隨便偷看別人的內心。我不會拜托你。去你的魔法師。講什麽『幫你實現將來的夢想』。少開玩笑了。不要以為人會永遠被過去的夢想一直綁住!我會用我自己的力量,實現現在的夢想。」
「實現現在的夢想啊……那也不錯。赤石鐵規。你應該也發現此刻西田舞衣已經傾心於你。你不需要在意接受綠川克蕾亞的心意也許會讓西田悲傷。盡管破壞西田舞衣的心靈。一旦你選了年輕女孩,悲情的女人也許會因嫉妒而醜態畢露。盡管破壞她想成為理想教師的夢想吧。」
「少鬼扯了!你不要說得一副很懂的樣子!跟西田老師無關吧!」
「很不錯的反應啊,赤石鐵規。你喜歡的是綠川克蕾亞。卻又無法選擇任一邊,這樣的感情真有意思。我現在對你這個存在抱持興趣。真不想放棄你啊……」
「你在講什麽鬼話啊!」
刹那間,景色恢複原本的色彩。但是巨獸已經逼近,四周遭黑暗吞噬般陰影壟罩。
被拖著走的赤石看見頭頂上克雷亞那張咬緊牙關的表情。出血仍未止住,身體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隻剩下倦怠感一波又一波湧現,就連思考話語都教人疲憊。
「……鼻孔,撐得很大喔。」
「吵死了,閉嘴!」
「不講話還算漂亮的說……」
「就是為了讓鐵規心動,才變漂亮的啊!我可是、一直在努力啊!」
「別管我了自己逃啊……你不是、跑很快嗎?」
「是為了追惡作劇後,逃走的鐵規!才會鍛煉得、特別快啊!」
「胸部,貼在我後腦勺喔。」
「是為了誘惑鐵規,才會變大的啊。怎樣,有沒有注意到!」
「之後讓我揉揉看啊。」
「隻要得救了!就隨便你揉,給我活下去!」
「真的假的……我比較喜歡屁股就是了。」
「想摸就隨便你摸!不要放棄!」
「……是要我怎樣你才願意放棄啊,醜女。」
巨獸逼近。放下巨腿的震動使地麵劇烈搖晃,現在已經連移動都很困難。從那大到分辨不出頭部的巨獸的正下方仰望那龐大身軀,赤石再度咒罵了一次「醜八怪」。
「想讓我討厭你也沒用啦。要罵我醜,還是罵我笨,還是胸大無腦,隨便你講。你以為我們相處幾年了?我早就聽膩了!我絕對不會討厭鐵規,也不會把鐵規扔在這裏。」
巨獸抬起腿,砂石落至兩人身旁。拳頭大小的石頭擦過克蕾亞的側頭部。她一瞬間暈眩差點倒地,但她忍住了。
「克蕾亞!已經夠了,不要管我,快點逃!」
「少囉嗦……!不、準放棄……!」
仰望著太陽穴一帶流著血的克蕾亞的表情,赤石理解了要說服她極其困難。
因此,接下來的對話他並非想換個方法讓克蕾亞逃走,也不是為了讓克蕾亞實現夢想。
他認為兩人將命絕於此,才開口說出真心話。
「我喜歡你。」
「啊?」
「我被甩之後你一直鼓勵著我,謝謝你……國中的時候甩了你,也許你會覺得事到如今才講這種話,但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在、在這種時候,你在說什麽啦!」
「克蕾亞,我喜歡你……反正也沒救了,好歹親個嘴吧。」
克蕾亞屈膝跪地,將赤石的頭抱進懷中。
「笨蛋!到了最後還撒這種爛謊!」
「我、沒有騙你……」
「這可是為了鐵規,保留到現在的初吻喔……」
克蕾亞改變姿勢,讓臉頰貼近赤石的時候,有物體高速飛來。那是乘坐在巨獸背上的妖精射出的箭矢嗎?又或者是追蹤生命的魔術?發光的箭矢朝著克蕾亞的頭部劃出軌跡。
這根箭矢很有可能是由久川信俊擊出。更正,襲擊逃走中學生們的箭矢,很可能都是來自久川的攻擊。因為妖精使用的箭矢是木製,但飛來的箭矢則是金屬製。久川看似因為傷害共享技能「同舟共濟」而燒死。但在遊戲中支援者不會因為「同舟共濟」而的傷害而死亡。受到嚴重傷害時隻有受攻擊者會死亡。但支援者的生命值會剩下1。換言之,支援者無法分擔超過自身生命值以上的傷害。
久川剛才全身燒傷瀕臨死亡。但山田唄的夢想很有可能也給了他加護,使他恢複體力。於是他便向拋棄自己的夥伴們射出了複仇的箭矢。
聽見劃破空氣的聲音,克蕾亞轉過臉,理解到閃避不及而閉上眼睛。赤石雖然想保護克蕾亞,但手臂無法動彈。
數滴液體飛濺到克蕾亞臉上。
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看見箭矢刺穿了吉澤芹夏的右手掌,停止於克蕾亞眼前。射穿左手掌的箭矢應該是射向吉澤自身的箭。同樣的,原本應該擊中赤石頭部的箭矢刺在吉澤的小腿肚。
側頭部受到撞擊的克蕾亞完全不記得這段經過。
「赤石鐵規,你剛才對綠川克蕾亞的請求並非『活下去』而是『一同赴死』。無法理解。之前希望她『活下去』的愛情難道是謊言?不,並非如此。愛沒有變。但是『一同赴死』也是真心。有意思。我就實現你這個夢想吧。你們會一起死。就讓我欣賞到最後吧。」
在失血而急遽遠去的意識中,赤石聽見吉澤的說話聲。緊接著,他看見了不知不覺間出現在身旁,有如棉花團般輕飄飄的白色生物。
吉澤對那小生物開口說道。
「你想讓我觸碰孩子們的夢想,對我植入想活下去的感情吧。現在如你所願。我現在對這兩人的結局產生了最起碼的興趣。」
吉澤將箭矢刺進自己的胸口。
「期望世界變化的一箭。究竟會帶給我什麽。」
身為人類的死是取回魔法師能力的象征或儀式嗎?吉澤緩緩倒地時,赤石見到她背後有著不同於妖精的集團正迅速逼近。
那是意出望外的救星。取得了夢想的力量,比折口高中的學生們多累積了三年嚴苛經驗的人們。
※
那群人看起來甚至像是想被踩扁般,鑽進要塞型怪物的腳底下。
目睹同樣情景的幸存者所有人都說「以為自己看錯了」。
將飄浮在空中的水當作飛天魔毯般快速逼近的集團,人數約十名。
最前頭的青年身穿異世界的服裝。剃短的頭發與銳利的眼神,臉龐是日本人的輪廓。手中拿的旗幟上以漢字寫著「加藤」。
青年自水的飛毯上跳下,腳底滑過地麵留下兩道痕跡,在赤石與克蕾亞身旁停止。他雙手抱胸挺立於怪物下方,將寫著加藤的旗杆刺在地麵上,放聲說道:
「真是好膽量啊,大叔!對這大塊頭真虧你能撐到現在!喂,女人,接下來很危險,最好抱緊一點啊!」
自青年口中衝出的日語令赤石目瞪口呆。
「這家夥比獨眼巨人還大啊!喂喂,熱血沸騰起來了啊!異世界真是廣大!」
青年使勁伸展雙臂,背上寫著「放馬過來」四個字。
陰影壟罩視野。赤石甚至產生了被要塞型怪物踩扁的錯覺。
「眼前變得一片黑,被巨大怪物的腳推動的空氣撲向我的全身……我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結果突然間我就來到一段距離外,看見怪物踩下去的腳踏碎地麵緩緩陷下去好幾公尺。」
緊接著,他聽見悠哉的說話聲。
「別擔心。幸平不會輸的。」
相貌清秀的青年站在一旁。因為名叫幸平的青年登場時給人印象太強烈而讓他沒注意到,但這位青年也同樣是乘著水魔毯抵達此處吧。清秀青年的魔術拯救了赤石與克蕾亞。
其他乘著水魔毯出現在此處的眾人朝四周散開,似乎正趕往其他學生身旁。
「借問一下喔,剛才出現在空中的巨大女神是什麽啊?哎呀,讓我想起了還在日本的初戀對象啊……話說你們都是高中生?哪邊的高中?既然你們穿冬季製服,果然地球和這邊的自轉周期一樣吧。現在是二○一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對嗎?嗯?你受傷了?『恢複的曙光』好,這樣就沒問題了。啊,對了,弘橋高中的事有上新聞嗎?新聞上說我們怎麽了?啊,沒有啦,不好意思,你們也同樣被帶到這地方搞不清楚狀況吧。不好意思突然問這麽多。」
清秀青年興奮地接二連三提出疑問。赤石與克蕾亞沒空檔能回答,也沒時間能道謝。
「呃……」
震驚不已的赤石要開口詢問對方名字時,發現胸口的疼痛已經消褪。似乎是因為青年的魔術而痊愈了。克蕾亞頭部的痛楚也已經不再,在這之後她的記憶也恢複清晰。
青年大概誤會了赤石與克蕾亞目瞪口呆的理由,他看向要塞型怪物深深陷入地麵的腳部,納悶地驚呼「怎麽會?」。
「幸平,不會被踩扁了吧?鬥誌不夠?……這個嘛,那家夥是亞亞死怒羅強〈厄斯多拉袞〉的最強幹部。強盜與竊盜的惡劣慣犯組織。盡管動手放倒他。」
「知道啦!」
腳底下傳來了有如巨人揮出鐵錘全力一擊般的轟然巨響。擴散的衝擊波甚至讓赤石與克蕾亞覺得臉頰凹陷。要塞型怪物頓時步伐不穩,緊接著剛才的青年竟然抬起了巨獸的腳,從巨獸腳底下現身。
「他叫加藤幸平。因為是人類標準的『打架最強』,在這邊的世界很弱。不過現在的他把巨大怪物當成了敵對飆車族的頭目。所以他絕對不會輸。」
「呃……請問你是……?」
「中西冬矢。弘橋高中的學生……也不算吧。都過三年了隻能算肄業生吧。被當作退學,還是被視作死亡了?你們知道嗎?我比你們早三年來到這裏……這樣聽得懂嗎?」
「冬矢!你是要閑聊到什麽時候!尼可哥苦戰中!擺明了是s級的高階妖精跑來了。尼可哥一個人頂不太住。快去幫忙!」
「知道啦……你們看,他很了不起吧?他打算一個人打倒這隻巨獸喔。啊,這就當成我的自吹自擂吧。我在這世界雖然有最強水準的無敵作弊實力,但要麵對那隻巨獸還是免不了苦戰。幸平和我相比之下根本是雜碎。在我們的夥伴之中也是雜碎中的雜碎。不過幸平與這些力量高低無關,隻要是打架就一定會贏。」
在這三年來調查了夢想的運用方式與法則,也更明白要怎麽發揮力量啊。他如此說道,笑容中透著一絲陰鬱。他究竟在這世界度過了多麽嚴苛的三年?也許是理解了赤石的困惑,中西揚起嘴角語氣轉為快活。
「你們可以盡管放心。之後再陪我聊聊吧。『精靈的秘門』。」
由於中西冬矢使用的魔術,赤石與克蕾亞轉移到不同的位置。遠在地平線的另一側,可看見巨獸的上半身。
與戰場隔著河川的對岸,四個角落擺著燭台的空間中,其他幸存者也都在。所有人都受到未曾謀麵的日本人與異世界人的救助。
弘橋高中一年b班,中西冬矢。
將來的夢想「想在奇幻世界冒險」。
三年前在弘橋高中的消失事件中他被懷疑是異世界轉移的元凶,他因此獨自離開學校。之後他與反抗教師而離群的加藤幸平等人會合,在異世界生存至今。
他的夢想並非想轉移至奇幻世界。
而是想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
※
學生們在遠離戰場的安全地點,目睹地平線的另一側冒出巨大的金黃光芒不斷膨脹。
神的加護修複了變身魔杖,高橋裕美再度得以變身為純潔蒲公英。三年前被卷進哈梅爾的吹笛人事件的高橋借著「想變成純潔蒲公英!」的夢想保護了夥伴們。在事件解決之後,回到日本的高橋失去了變身能力。手邊隻留下不再動彈的
輕飄芙娃的玩偶。
經過三年,在折口高中的事件發生的前一晚,輕飄芙娃再度動了起來。
「高橋裕美。這個世界即將再度發生高中轉移至異世界的事件。請助我一臂之力。」
「咿呀!嚇……嚇了我一跳!」
「你會吃驚也是人之常情。三年前塔塔為弘橋高中的學生們實現的夢想效力已經消失。但是,唯獨你的夢想在我的介入下悄悄維持至今。」
「啊,不是啦,不是這個問題,輕飄芙娃,口吻也變太多了……我還以為是別人呢。真是的,害我心髒跳得好快。」
「裕美正在上的大學的附屬高中要轉移到異世界了芙娃!變身成純潔蒲公英,守護各位高中生芙娃!」
「嗯,這樣感覺就習慣多了。但現在還要變身成純潔蒲公英……聽我說,你是……輕飄芙娃對吧?我已經是大學生了,就算變身大概也不像以前那麽強喔。想法的強度會轉變成力量對吧?所以我沒辦法回應輕飄芙娃的期待……」
「沒問題芙娃!魔法師涅涅要實現的夢想,是裕美現在的夢想芙娃!在塔塔實現的『想變成純潔蒲公英』的夢想之上,再額外加上新的夢想芙娃!」
輕飄芙娃指向裕美的智慧型手機。從三年前就沒有更換過的舊機種。
「三年前,回到日本之後才萌生的新的夢想,會讓裕美變成最強無敵的魔法少女芙娃!」
「我的……新的夢想?」
於是,為了實現新的夢想,高橋裕美再度變身為魔法少女。
遭到妖精與怪物的大軍包圍的當下,新的夢想實現的瞬間到來了。
高舉起變身魔杖,來自魔法師涅涅那可說無窮無盡的魔力注入純潔蒲公英,金黃色的光芒膨脹擴張,溫暖地覆蓋整個戰場。遭到踐踏的花朵挺直莖葉,重新綻放。墜地的蝴蝶再次振翅飛舞。
那光芒甚至傳到國界大河對岸的幸存者們眼中。
純潔蒲公英的奔馳如入無人之境。隨著她奔馳過戰場,身影描繪金黃色的發光軌跡,身後隻剩下昏厥的妖精與怪物倒地不起。
中西冬矢心有靈犀般展開攻勢。身披銀白羽翼,有如溜冰選手般在地麵上滑行,劃出俐落的光弧。高等妖精為了阻止兩人而嚐試包圍,純潔蒲公英與中西背抵著背,守護對方的死角。
「冬矢也變太多了吧。長頭發不適合你喔。」
「會嗎?我滿中意的說……話說回來,你是誰啊?」
「高橋裕美啊。以前同班喔。」
「咦!裕美?裕美也同樣留在這邊?你之前都到哪去了啊?」
「不是。我之前回到日本了。最近才又來。三年前我自從離開學校後就沒見過冬矢,我一直以為你在第一天晚上被怪物攻擊了。」
「啊……不是喔。我啊……因為同學們都說是我的錯才害大家來到異世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道歉才好,就從學校逃走了。」
「涅涅告訴我的。其實冬矢還活著。我幫助涅涅的計劃,代價是涅涅會實現『想傳達三年前的回答』的夢想。」
三年前,在轉移至異世界的前一個瞬間。高橋裕美的手機收到了一封簡訊。
「我從國小的時候就一直喜歡著你。請與我交往。若你的回答是yes,暑假時我們一起出去去玩吧?」
因為之後眾人轉移至異世界,她沒有機會能送出回答。但她想傳達的心意一直殘留在心底。
純潔蒲公英站在中西的眼前,與他視線重合。兩人凝視著彼此,距離漸漸縮短時,加藤幸平在「咕哦哦哦!」的呐喊聲中滾到此處。
加藤撞上兩人的小腿而停止,攤在地麵上的他揚起右手對頭頂上的兩人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嗯?現在是什麽氣氛啊?喂喂,冬矢,該不會這家夥就是你說的裕美吧?在這邊的世界被一堆女人倒追,卻死守處男之身到現在的理由,就是這個裕美?」
「幸、幸幸幸、幸平!」
「哦~很多女生倒追你喔?看來你變得很有人氣嘛。」
「不、不不不、不是啦!」
「明明就是啊!親~嘴!親~嘴!」
「在這種時候講這個幹嘛啦!」
「就是因為在這種時候啊!隔了三年的重逢啊。像你這種被動的處男,不就隻能放任自己順著熊熊燃燒的激情走嗎?嗯?話說你穿的這個是啥?內褲?還是緊身衣?」
加藤仰頭一窺裙底風光時,純潔蒲公英的靴子陷進他的臉龐。
「我討厭這個人……」
「他其實也算個好人喔……而且在這邊有五個老婆,還是十個小孩的爸爸。」
「嗚哇~爛人。」
她又使勁多踩了幾腳。
「啊,不是啦,在這邊,重婚好像沒問題。總之別再繼續踐踏這個差勁透頂的人了。畢竟是我們的王牌。剛才製服那個大家夥的,就是這家夥。」
「就他?」
「嗯。」
純潔蒲公英不再震腳後,加藤用手背抹著鼻血站起身。
「偷看人家裙底還流鼻血。真是爛透了。」
「那是因為你踢的!等等,動畫角色真神猛啊!剛才的對話不就跟動畫橋段一樣嗎?我興奮起來了說。」
「什麽興奮……惡心。」
「吵架就先到此為止。我和裕美先跟尼克會合後撤退。應該爭取到夠充分的時間了吧?等會兒妖精重整軍隊後,數量差距未免太過懸殊。幸平去收拾掉亞亞死怒羅強,打響名號吧。」
「知道啦。」
加藤在胸前將雙拳猛然互擊,大步走上前去。
純潔蒲公英輕歎一聲目送那背影。
「礙事的也消失了,應該可以了吧?」
「咦?要幹嘛?」
「嗯,我的回答。」
純潔蒲公英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伸手環抱中西的頸子,雙唇交疊。
※
金黃色的光芒毫無預兆地環繞學生們,但所有人都理解到他們馬上要回家了。實際上他們將會在數秒後回到日本。在溫暖光芒的環繞之中,他們終於能鬆一口氣,與旁人四目相望,確認彼此都萌生「好像能回日本了?」的預料。沾滿塵土的臉龐上,喜悅漸漸漾開。
射擊遊戲玩家軍人搭檔的裝備化作發光的粒子,分解消失。伊達與山中等外表與服裝改變者也漸漸恢複原本的樣貌。
置身於這樣的狀況下,大多數的人都理解到所有人的夢想都已實現或消逝,明白旅程已然告終的喜悅盈滿胸口。山中百合與宮間明日花握住彼此的手蹦蹦跳跳,軍人組則拍打著田中那逐漸消失的龐克頭,許多人與朋友相擁而泣。
雖然是少數,但也有些人無法因此雀躍。
「大家都去哪了?」
栗田美奈焦慮地再三環顧四周。光芒中找不到動物們的身影。栗田拔腿就要衝往光芒外頭,國界大河的方向。鳥巢諒大喊「不可以!」緊抓住她的手。與理性判斷無關,他們理解到周遭的光芒就是回歸日本的路標,因此鳥巢絕不能放手。
「大家都不見了。我不見了大家都很寂寞。我要去接大家才行。」
「不可以。大家都已經不在這裏了。」
「不要!我要留在這裏!我不回去!我要和動物們永遠在一起!大家都在哭!」
「不是啊。現在寂寞得哭泣的是美奈啊……」
鳥巢緊緊抱住嚎啕大哭的栗田。
「有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寂寞的……我們回家吧……一起回日本吧……」
鳥巢也跟著落淚,兩人孱弱地跪倒在地上哭泣。周遭的光芒更強了。
庫裏歐·埃利斯也同樣在異世界留有遺憾。沒時間與露娜露夏告別。擔憂她遭到妖精與怪物的大軍包圍的當下狀況,雖然想去搭救,但也無法將回歸日本的機會放在天秤兩端衡量,無可奈何的感情湧現心頭。庫裏歐無法整理心中的感情,仰天長嘯。
大多數的幸存者雀躍地與友人相擁,或者是分享旅程中的悲傷。
唯獨一人懷抱著異樣的情感。在夢想逐漸落幕的過程中,唯獨赤石鐵規胸口中燃燒著熾烈的憤怒。
少開玩笑了,混賬魔法師。
需要的時候就把我們拉來,現在沒用了就這樣送回去?
我還沒有痛扁你啊。
「鐵規,怎麽了嗎?」
看見克蕾亞神色擔憂地盯著自己瞧,更是讓憤怒之焰熾烈燃燒。克蕾亞不久前還不顧自己側頭部流著血,強撐著朦朧的意識直到最後的最後都不放棄要救他。
赤石伸手撥開克蕾亞的發絲,臉湊到她額頭附近,確認她的傷勢是否痊愈。
「咦?那、那個,鐵規?」
對魔法師正怒火中燒的鐵規簡短呢喃說「漂漂亮亮的」。雖然這一連串的動作是因為擔心克蕾亞的傷勢,卻讓克蕾亞大為誤會。克蕾亞滿臉通紅,俯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讓自己喜歡的女性受傷流血的根本元凶,他無法原諒。
赤石說「我怎麽可以放棄」,用手背抹去嘴角的幹涸血漬。
「變成大人」就是要忍受社會上的不合理嗎?不知不覺間,他深信所謂的大人就是不該任性而忍耐一切。
然而在國中三年級的冬天,在畢業紀念冊寫下「成為大人」時的感情,與這完全相反。周遭將「小孩子辦不到」「小孩子不行」等的理由強加在他身上。無論何時大人們總是說「不要對大人的問題插嘴」「按照大人說的做就對了」而壓抑他的想法。
雖然常有人說「年輕人的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但實際上他們總是被強逼著走在已然決定的故事上。不允許其他的選項。
盡管來到了夢想實現的世界上,依然被迫循著某人的故事而不斷前進。
對國中時代的赤石而言,「成為大人」並非走在無可選擇的筆直道路上。
讓對方不能說小孩子沒資格。
如果對方說小孩子辦不到,自己就偏要做到。
被帶到異世界這樣不合理的事態本身,才是最該破壞的目標。
「我要痛扁魔法師!」
夢想那正是為了實現其他人認為絕不可能辦到的事。在光芒包圍之中,身體從成人變回高中生之前的最後一瞬間。
「不要以為一切都能任你擺布啊!少開玩笑了!」
赤石絞盡全力呐喊,向前猛然跨出一步,揮出拳頭。
插圖p007
那並非隨便朝正麵揮出的一拳。而是想象著一個月前目睹的萬惡元凶就在眼前而揮出的全力一擊。
二○一八年五月二十四日(星期四)
八點。歸來的瞬間。
幸存者們轉移到私立折口大學附設國小附近的上學路上,同時赤石的拳頭陷進鹿島花香的左臉頰,轟飛了那嬌小的身軀。那並非因為鹿島剛好就在他們轉移的位置上。原本應該轉移至校舍遺址的幸存者們,受到赤石的夢想的影響而一同轉移至此處了。
無論哪位學生最關心的都是平安回到了日本這一點。唯獨一人例外,赤石還想再度揮拳,但是與鹿島同住的親戚(設定上似乎是如此)的相田優衝進他眼前。高中部雖然現在休校中,但今天是鹿島轉學的第一天,所以相田陪她來到國小。
其他幸存者們都無法理解狀況。發現自己回到日本之後,變回原本模樣的赤石揮拳揍飛了一名小學生。撞上一旁圍牆的女孩嘴角流著鮮血。
「閃邊!連你也揍喔!」
「住手!卡卡是我的『朋友』!」
赤石因為朋友這字眼而更加激動,揮拳毆打相田。因為雙方體格的差距,相田被那力道彈飛,跌坐在地上。
直到這時,無法理解狀況而呆站在一旁的眾人們終於有了反應。牧野健悟從赤石背後架住他,將他拖開。
「你知不知道死了幾個人啊!隻揍一拳而已哪裏夠啊!」
赤石還想再度撲向卡卡,庫裏歐也協助牧野,憑兩人的力量抓住赤石。但赤石拖著背後的兩個人,緩緩地持續逼近卡卡。
「赤石鐵規。想揍就盡管揍啊。揍我這個嬌小柔弱的小學生啊。不過可別誤會了。我隻是實現你們的夢想而已。殺死你們的是你們自己。嫉妒別人憎恨別人的你們,被你們自己的夢想殺害罷了。」
「卡卡,說過頭了。」
相田搖搖晃晃地站到鹿島身旁,握拳朝她的頭頂輕輕一敲。
「我們很弱小,而且常常會犯錯。所以我們需要朋友。力量強大的你大概無法理解互助的意義吧……不過包含這些在內,都是友情的一部分。所以說……」
語氣溫柔地勸說後,相田露出帶著些許怒氣與怨懟的笑容。
「你和突然揍了我的大猩猩學長,也可以交個朋友啊。隻要你願意的話。」
「我看你還欠揍是吧!」
「呃……學長還要揍卡卡的話,不如我代替她挨揍吧。卡卡要是生氣了,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大事。因為我還夠冷靜啊,能理解保護這世界免於蠻橫力量的侵襲比較重要。」
「我就在旁邊聽,真虧你說得出口耶。你就不能說為了友情而保護我嗎?」
「我們能不能成為和夢想無關的真正朋友,現在還不曉得嘛。況且那種掩飾也會被拆穿的心底話,我寧願說出口。」
「相田優。這就是你現在每天都去醫院說『秋,我喜歡你喔』的原因?光聽都覺得不好意思。你還是稍微掩飾一下吧?」
「在異世界發生了不少事啊,我現在決定要活得坦率。」
相田與卡卡雖然才剛遭到赤石毆打,但他們像是忘記了一樁小事般開始兩人間的對話。
兩人對話的內容雖然激動的赤石完全沒聽進去,卻深深滲入克蕾亞心中。她起初感到對卡卡的恐懼與戒心。但隨後轉變為好奇心與興趣,最後甚至萌生兩人說的其實是自己的錯覺,因而感同身受。
與其因為不坦率最終後悔,說出心聲不是比較好嗎?對相田與卡卡所說的話有所共鳴,克蕾亞無法憎恨這兩人。克蕾亞來到赤石麵前,張開了嘴卻說不出話。
想傾訴的心情行蹤成謎。不,並非如此。那份情感確實存在於胸口中,但現在瑟縮在心底深處不願現身。在異世界時,開口訴真情必須先被逼至死亡邊緣。現在回到了日本,精神已經放鬆的狀態下,情緒自然無法與當時同樣激昂。
克蕾亞的視線與赤石對上又立刻逃開,以為用手觸碰過也許就能說得出話,她摸了摸喉嚨與胸口,但終究開不了口。
目睹她無言的動作,雖然並非因此理解了什麽,但赤石放下了拳頭。依據彼此之間長久交情累積的經驗法則,雙方都明白到他們尚未冷靜到能交談,還需要
經過一段時間。兩人萌生了這樣的共識。
因為現在是上學時間,附近有許多小學生,四周很快就騷聲四起。由於高中消失事件才發生不久,學校附近的各個路口都有國小教師站崗。附近的男性教師察覺騷動而跑向此處。
西田舞衣向眾人說「我來說明狀況。大家都先回家去,不要外出在家裏等著」,轉身走向男性教師。這是赤石最後一次見到西田。之後西田隻在對學生家長舉辦的說明會上露麵一次,從未與學生再度相見。
「因為媒體就在附近,最好聽老師的話快點回家喔。」
相田牽著鹿島的手就要離去。鹿島轉過身,任憑嘴角淌著血,對赤石挑釁。
「在最後的最後夢想能實現真是太好了呢。你現在是虐待兒童的大人了喔。你——」
相田沒讓她說到最後,用手捂住鹿島的嘴,拖著她離開。
「好了好了,快一點。被媒體記者逮到會被他們寫些有的沒的,早點回家比較好喔。」
鹿島孩子氣地甩動著雙手雙腳,展現與那外觀相符的舉止試圖抵抗,但還是被相田拖走。
赤石的鐵拳對事件元凶報了一箭之仇,事件就此落幕。
「克蕾亞說『回家吧』……我想說既然這樣,那就回家吧……」
「嗯。我拖著鐵規一起回家了。」
「我沒有被你拖著走吧。」
「我那時隻想早點回家衝澡啊。也不是因為想洗掉異世界的塵埃……聽了最後見到的卡卡與相田間的對話,腦袋裏頭亂糟糟的,想洗個澡清爽一下……」
「不管什麽都好,我隻想找瓶運動飲料來灌。用冰涼的飲料把激動的情緒衝回肚子裏。不過附近也沒有自動販賣機,想到身上也沒有零錢的時候,這才覺得幹脆回家算了。」
「我因為家裏也沒人在總之就先去衝澡,途中聽見警笛聲,聲音就停在附近,我還以為鐵規發生什麽事了。」
「喔,我也是。好不容易安撫了哭個不停的老媽,讓她鎮定下來。想說吃碗泡麵把熱水倒進去之後,發現救護車停在家門口。我還以為克蕾亞出事了。」
仍然穿著那身肮髒製服的赤石,見到隻包著一條浴巾的克蕾亞從隔壁家門口衝了出來。兩個人麵紅耳赤時,急救人員下了車,要求兩人與他們同行。之後赤石與克蕾亞就被載到救護車上,送往醫院。
雖然學生回家了,前往學校的西田舞衣對正在操場上進行救難活動的自衛隊報上身份,在其中一個帳棚下待命的政府相關人士得知消息後,要求派遣救護車。不隻是赤石與克蕾亞,每位幸存者都被送到醫院。
「啊~久違了一個月的泡麵就這樣飛了。」
「你就是因為這樣在救護車上心情不好喔?那時候完全不看我這邊。」
「呃,不是啦,是因為喔……」
運送時兩人並非躺在擔架上,而是並肩坐在後車廂的橫向座位。克蕾亞因為剛剛才衝過澡,隻穿著短褲與薄衫內衣。自溫熱的肌膚與濡濕的發絲冒出的氣味牽動著赤石的神經,讓他無法直視克蕾亞。
克蕾亞因為頭部受到撞擊,一部分的記憶模糊不清,但赤石清楚記得自己在異世界已經向她告白。過去也曾數次撞見她剛出浴的場麵,也曾偷看她換衣服而目睹她的裸身。但現在與平常感覺大不相同。
自他告白自己的心意到現在尚未經過一小時,兩人間一度進展到幾乎親吻的地步。告白的對象一副剛出浴的打扮坐在身旁,會因此心神不寧也是人之常情。
「那時鐵規怪怪的說……哎呀,不過你真的應該先吃完泡麵再上救護車。畢竟起初那兩天隻打點滴而已。」
克蕾亞似乎誤會了,赤石也順著回答。
「是啊。就說很健康了,還是被關在醫院裏一星期。說我們在那邊平常也有魚跟肉之類的吃不用擔心,結果還是打了兩天點滴之後吃流質食物。還要每天檢查。三年前那所學校的學生,好像回來之後在異世界受的傷又複發,我們也可能也會那樣,雖然醫生這樣說明,但後來也沒事。」
「就算說『我沒事』,醫生也隻會回答『按照政府給的標準程序』,根本不理睬。相田他好像被卡卡帶出醫院所以不用住院,感覺有點不公平。」
「因為病房裏什麽也沒有,檢查結束後很無聊。連智慧型手機都不給我們充電。不對,手機都被沒收了。而且還是單人房喔!無聊到都快死了。」
「真的是這樣。好無聊。每個人的病房都分開。去上廁所或散步要離開病房的時候,還被故意安排成不能和其他人碰麵。」
「克蕾亞也是?那應該所有人都這樣吧。我之後聽我爸講,好像是要避免我們跟外界接觸不受到多餘的刺激,所以警察在監視。這種做法不算侵犯人權之類的嗎?」
「對啊。我也跟我媽說過想要智慧型手機或遊戲機之類的,我媽也說不可以。好像可以通訊的機器都不行。」
守在學生們周邊的是受到市長委托的市警局相關人士。市長在電視記者會上表示,為了不讓媒體人士接觸到幸存者們,因此委托警方協助隔離。此外,因為粗鄙的臆測與謠言正在網路上蔓延,因此指示家屬不要將能連接網路的道具交到學生們手上。雖然未動用公權力強行限製,但大多數的家屬都配合指示。話雖如此,一部分的家屬似乎還是悄悄將攜帶遊戲機或手機交到學生手中。
至於禁止學生間的接觸,恐怕是擔心幸存者之間可能藏有殺人犯吧。隨著埋在校舍瓦礫下的遺體的解剖檢查取得進展,發現了複數犧牲者遭能力者殺害的痕跡。
「真的,每天都很無聊。雖然天天都有人來探病,但都是不認識的政治家。」
「雖然不曉得為什麽,蹦蹦狂兔有來耶。說是在探訪自異世界歸來的人們。為什麽是蹦蹦狂兔來啊?」
「聽說是先回來的那群人之中有人指名的。」
「是喔……」
「政治家跑來問東問西的,心理谘詢師也問這個問那個的,雖然天天都有事做,但感覺沒什麽意思。青木小姐在訪談的時候,不是會一邊錄音一邊做筆記嗎?那是種『我有認真在聽』的表現,可以讓我們更願意開口,對吧?不過在醫院裏做心理谘詢的人就沒有這種感覺。雖然表情笑眯眯的,不過沒有用心聽人講話的感覺。」
「我懂。感覺好像隻是為了工作所以在聽,但對我們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那個房間有一麵很大的鏡子,那麵鏡子對麵是不是有個房間,學者專家和政治家或媒體記者之類的就在裏頭吧?」
「啊~那個喔。有一麵大到不自然的鏡子的房間。誇張到好像拍戲的場景。那個房間感覺好像特別新,該不會是為了聽我們講話才特地造的吧?」
「有些可疑的傳聞。先回來的二年三班隻要到院檢查,但之後回來的我們卻要住院的理由。聽說是哪個政治家為了在媒體麵前拍攝探望住院中的生還者的場麵。」
幸存者們曆經了一星期充滿怨言但平穩的住院生活。出院後他們將成為大眾媒體的追逐目標,有人反過來抓住機會參加電視演出博得大眾注目。有的人轉校開啟新的生活,此外也有人高中中輟不知去向。
私立折口大學附屬高中消失事件。
未轉移者6名。
第一批歸來32名。
自瓦礫下獲救者24名(2名死亡)。
第二批歸來32名。
死者、失蹤者1056名。
逃出森林的一行人雖然仍置身危機之中,但因為體力抵達極限,為了稍事休息而停下腳步。但尼可拉斯連忙比手畫腳要求眾人繼續移動。
在尼可拉斯充滿警覺的視線所指之處,一隊妖精自森林中衝出。雖然現在實在不是彼此該交手的情況,但妖精們一察覺學生們的身影立刻改變前進方向。
米原投出煙幕彈與閃光彈,阻止妖精的追擊。雖然帶來短短一瞬間的障眼效果,但終究無法隱藏34人加上11頭動物移動的痕跡。妖精的追擊很快就再度開始。殿後的尼可拉斯雖然化解了妖精的遠距離攻擊,但是隊伍被追上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對學生們而言幸運的是,此時妖精的魔術攻擊的精準度極端下降。對奇幻作品較熟悉的學生指出,也許是卡卡山爆發使得大氣中的魔素失去平衡,或是使精靈等存在的影響力減弱。
米原的止痛劑對尼可拉斯同樣發揮了效果,讓他得以再度施展團隊強化,也是正麵要素之一。從未見過注射器的尼可拉斯起初表示抗拒,但是對其他學生實際施打做示範後,他勉為其難地接受注射。
一行人在逃離妖精追擊的同時遠離森林,同時也必須盡速遠離火災與有毒氣體。
學生們為尋找逃走路線,需要的不是從地麵而是自上空處俯瞰整體狀況。
變身為老鷹的鳥巢諒從栗田的肩膀爬到頭頂上,伸展雙翼。
但是翅膀顫抖,全身冒汗,鳥巢突然間感到寒意湧現。由於鳥類沒有汗腺,因此鳥巢的證詞可能有誤。也許是因為精神上的恐懼太過強烈,讓她產生了生理上的錯覺吧。
在前一天晚上,鳥巢變身為老鷹逃離牢房時,遭到妖精的攻擊而全身燒傷。當時的恐懼與痛楚重新浮現。
旁邊傳來「從天上找出安全的地方」「快飛啊」等等的催促。
但鳥巢全身顫抖,站也站不住,趴伏在栗田的頭頂上。
「沒關係。」
栗田雙手捧起鳥巢的身軀,抱在胸前。
「小諒不用勉強自己也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害怕也沒關係。我會一直、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栗田下達指示尋找安全的場所,動物們往四周散開。
「美奈緊緊抱住我的時候,她也同樣顫抖著……畢竟經曆了一連串恐怖的事,還把她信賴的動物們派到遠處了。她應該也很不安才對。不過她緊緊抱著我,一直對我說『不要怕,我會一直陪你』……」
鳥巢諒是栗田美奈自懂事起的友人。一直以來都喜歡著她。那並非友情而是戀愛情感。但她當然無法告知心意,也不可能得到她的理解。
一旦表白心意,也許會遭到厭惡。鳥巢因此隱瞞真實的想法,逃避至今。
但是她們來到了大人們強加的常識不存在的異世界。在一個月的地底生活總是相處在一起。她確定那絕非青春期的一時誤會。情意與日俱增。
最後,鳥巢在深夜裏約栗田到地麵上,向她告白。由於之後立刻就發生了瓦爾古族的襲擊與校舍的崩塌,她尚未得到回複。無法承受接連的苦難,栗田的心靈遠遠離開了她。
「美奈,對不起……逃避著你,對不起……」
「小諒?」
「我想和美奈在一起。我不想逃避……因為我最喜歡你了啊……」
「我也最喜歡小諒了!」
「嗯。所以我要飛。等我回來之後,我會再告訴你一次……不對。不管幾次都好。我會一次又一次說喜歡你。為了救美奈,我會飛!」
鳥巢伸展雙翅,栗田高舉起手。
鳥巢的夢想已經不再是為了逃避。飛翔是為了麵對現實抓住未來。
「美奈,我很快就回來。」
「不要太勉強喔,小諒!有危險就要馬上回來喔!」
鳥巢在栗田的頭頂上盤旋一圈,栗田像是要告訴她這裏有她的落腳之處,用雙手拍了拍胸口。
目睹那動作之後,鳥巢一口氣飛向高空。
從上空俯瞰尋找避難途徑。但她帶給夥伴們的卻是不好的消息。
「如果我的夢想不是為了逃避,而是麵對艱困現實的夢想……那麽是不是我的夢想喚來了嚴苛的狀況呢……」
除了失去指揮紛紛衝出森林的妖精之外,還有另一個集團正逼近森林。因為鳥巢判斷人數應該有全校集會的數倍,應是數千人規模的集團吧。他們列隊組成長方形,整齊劃一地行進。
這支部隊的身份不明。聖古阿連皇國兵分三路,各從北部、中央與南方三方向朝格魯法格斯王國進軍中。三支主力部隊人數都高達五萬。根據久瀨一所著的《實錄!轉生為狼人的我靠作弊能力在異世界開後宮》的內容,相當於久瀨宿敵的女騎士為突襲久瀨而未經上級同意便調動一小支部隊。就狀況來看,有可能就是這支部隊。
雖然書中還記載女騎士在敗北時「失禁」而「迷戀」久瀨,但應該是「失態」的筆誤吧。在失禁的同時迷戀上異性實在難以想象,恐怕是「失權」而「臣服」於久川吧。聖古阿連皇國軍內部也許發生了權力鬥爭。然而於久瀨的著作中,並未詳述女騎士失權的經曆。
因此,無法分辨鳥巢所發現的部隊是否為聖古阿連皇國的女騎士率領的部隊。唯一確定的是,那並非前來援助折口高中的救兵。
謎樣的部隊在距離森林數公裏處停止,派出應是偵察部隊的數十人的集團。部隊中央升起了類似觀測氣球般的物體,鳥巢看見那氣球在上空處不知散播了什麽,便降落至地麵。雖然最終學生們並未與這支部隊交戰,但那支部隊阻擋了其中一條逃生路線。
雖然西田自鳥巢口中得知了軍隊的存在、正逃離森林的妖精集團的位置,以及火山碎屑流周邊的濃煙流動方向,但這些情報令西田更為混亂。她沒有決定方針所需的知識和經驗。失去數名學生的責任感苛責下,再加上必須讓其他學生安全逃生的沉重壓力,思考能力已近乎停擺。
西北方有支謎樣的部隊,自北方至東方的森林界線上散布著無數妖精族的小集團。由於西南方是與妖精的森林不同的另一片森林,就當下的狀況來看,就算冒著遭到妖精集團自側麵或背麵突襲的危險,理應還是該往東南方前進。
萌生以簡略的格魯法格斯王國語向尼可拉斯告知軍隊的存在。他是一行人之中最強悍的戰力,也是經驗豐富的軍人,仰賴他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但是,彼此間難以進行語意複雜的溝通。
尼可拉斯告知「我來當誘餌吸引敵人注意,你們往東南方逃」。但萌生的能力隻能理解旅行對話用的簡單字眼,再加上害怕翻譯錯誤將導致生命危險,使得萌生過於緊張,更加難以辨別尼可拉斯的話語。
因為尼可拉斯緩緩地說明並且指向東南方,讓萌生勉強理解了意思。但是萬一會錯意該怎麽辦的不安依舊揮之不去。
沒有時間能猶豫。
也許是目擊了鳥巢下降至地麵的場麵,妖精的小集團似乎察覺了一行人的位置,朝此處施展攻擊魔術。
「往東南方跑。到了河川附近我的夥伴應該會保護你們。他們和你們有著緣分。一定會找到你們。」
尼可拉斯雖然自神諭得知折口高中的學生們將遭到俘虜,但
是在敵國領土內能提供的協助相當有限。畢竟不能派出騎士團入侵敵國,他隻能選擇單獨行動。但他並非打算獨自一人完成救助行動。他有其他援助者。
尼可拉斯的計劃如下:
首先遵照涅涅的神諭,化為狗頭人與學生們會合。他事先就知道學生之間有位能解除魔法的能力者。恢複原本的模樣後,獨力救出學生們並逃離森林。朝著東南方的國境界線上的大河前進,向夥伴們發出信號。夥伴們將乘著小舟前來搭救。
他事先安排了不屬於騎士團也非王國正規軍的部隊在國境附近做好準備。那支精銳部隊中個個都是與尼可拉斯不相上下的強者,更重要的是,沒有比他們更適合參加這次救援作戰的人選。
死神這等程度的威脅起初就在尼可拉斯的預料中,但卡卡山爆發完全超出想象。居住於森林中的妖精們也為了逃至安全圈而遠離火山。換言之,與尼可拉斯預設的逃亡路線重疊。
「朝東南方跑。援軍已經來到附近。到了河邊不管用什麽都好,發出信號。他們一定會拯救你們。」
尼可拉斯目送學生們離去,為了攔阻妖精的追擊而留在該處。
※
「差不多跟曬衣竿一樣長的發光長槍,在尼可拉斯先生身旁一字排開,寬度大概伸展到五十公尺吧。然後上中下一共三層,那個叫槍陣吧?」
無盡槍壁的尼可拉斯,這別稱就來自這招大規模魔術。若是麵對不使用魔術的對手,甚至能阻擋百名以上的騎兵衝鋒。
根據赤石與綠川的描述,尼可拉斯一人就擋住了大約50名左右的妖精集團。他似乎成功擊退了對方的第一波攻勢。爭取了足以讓學生們逃走的時間。一行人轉頭一看,因為視野內看不見追兵而安心,得以稍事休息。
然而他們沒有更多空檔。妖精不隻有背後出現的那50人左右。
妖精原本就準備要攻擊聖古阿連皇國的北方侵略軍而進行準備,部隊的編組已完成,在卡卡山爆發的混亂中重整態勢恢複組織行動的速度也快。除此之外妖精也準備了對抗軍隊用的攻擊手段。
在尼可拉斯奮戰的位置往東北五百公尺處。衝破森林的深綠絨毯般,巨大的要塞型怪物站起身。
「大小就像長了腳的東京巨蛋。形狀大概像全身長滿綠毛的河馬吧……?底下肌膚是黑色的,上麵長著草﹑青苔或樹木之類的,變成綠色的斑點。腳粗到大概占了身體的一半大小吧。肩膀和背上有好幾間小屋,或者該說是平台……總之能讓人站,上麵站著好幾十名妖精。」
要塞型怪物撼動大地開始邁步前進。雖然速度仿佛影片慢動作撥放般遲緩,但尺度與人類大不相同。跨出一步就是數十公尺的距離,與那遲緩的印象不同,時速恐怕高達五十公裏。
「萬一被追到,所有人都會被踩扁完蛋。所以大家拚死命跑。龍太郎還用rpg超長距離狙擊那家夥的眼睛啊。要是在那距離被打到,換作是我一定會送訊息寫『開掛了不起喔』。話說我原本以為你亂瞄,可是火箭彈轉了一個大彎啊。往右偏斜四十五度,根本超越弧線變成半圓軌道了吧。」
「因為會受重力和風的影響啊。遠距離瞄準時要往下風處的上空射。」
「就這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一般偏差射擊不是要瞄準上風處嗎?你明明往下風處射,可是卻逆風往上風處飛過去了啊。根本反了吧,那個惡心的軌道是怎麽搞的?」
「步槍子彈被風吹了會往下風處飄,所以必須往上風處瞄準。可是rpg不一樣。彈頭後方的尾翼承受風力會往下風處飄,對吧?這時候彈頭的尖端就會指向上風處。因為火箭彈有推進力,就結論來說rpg的軌道會往上風的方向彎過去。」
「真的假的。我在3瞄遠距離完全打不到,還以為有bug。」
rpg精準命中了要塞型怪物的眼球。妖精們大概也無法預料自下風處往上風處彎曲的攻擊軌道,並未嚐試在途中擊墜火箭彈。
雖然他期待如果順利也許能讓怪物掙紮倒地,或是甩落背上的妖精們,但事與願違。也許感覺就像沙子飛進眼睛裏吧。怪物隻是停止移動大約十秒左右。並未爭取到多少時間。桐井以狙擊換得的時間,怪物隻消跨出一步便抵消。
威脅不隻有要塞型怪物。小型怪物也在地麵上襲擊學生們。由於那並非組織性的攻勢,大概隻是逃離森林的怪物群剛好與學生們的移動方向交錯吧。
「類似小隻的妖精?長著蜻蜓翅膀,大概這種尺寸的生物大量飛過來。」
赤石以手示意的尺寸相當於兩公升的寶特瓶。
「雖然大多數都是飛在大約兩樓高的位置,不過數量密集到天空一片黑壓壓的,所以有不少飛在差不多跟我們的臉同高的位置。我跟米原借了手槍想射,但實在不覺得打得中,就揮拳用力揍下去。男生們空手也能處理吧,其實還滿弱的。問題就是數量太多很煩人。」
「那是因為鐵規是男的,又變成了大人才有辦法抵擋。那個會纏著人不放滿麻煩的說。整隻貼到臉上的時候完全看不到前方而且還很重。老實說,跟鐵規連續亂扔貼圖一樣煩。」
田中的火焰噴射器對小型的飛行怪物非常有效。昆蟲般的薄翅似乎容易著火,每當田中呐喊就有數十隻成群墜落。此外,自由動物園的動物們也以飛撲擊落飛在低空的怪物。
雖然飛行怪物數量超過數千,但大多數隻管朝著森林外逃命。由於前進方向交錯,學生們與怪物群屢次衝種,接連受到力道接近排球自側邊打過來的衝擊。較有體力的男同學雖然不以為意,但對於嬌小的女同學而言已經算得上威脅。她們隻能護著頭部壓低身子,保護自身。
因為他們沒有多餘的心力關心旁人,幸存者的隊伍逐漸瓦解分散。
※
遊戲玩家軍人搭檔找到適合的岩塊後與其他小團體分離。為了阻擋地麵上的妖精部隊的進攻,他們等候展開大規模反擊的時機。在遊戲中也有遭遇暴風或豪雨等,使整張地圖陷入低能見度的異常氣象的情境。雖然對他們而言大批的飛行怪物的確是威脅,但那就如同油田設施的爆炸與大型飛機的墜落等,隻是更進一步的混亂的前兆。
「哎,這種時候的基本戰術,就是個別擊倒混亂中的敵兵。雖然對我們來說這狀況打起來很不順手,但對方應該也同樣。特別是龜在定點的家夥,一旦慌了手腳就跟活靶一樣。」
「狙擊很有效。也許因為不是魔術,或是妖精們從沒想象過攻擊會從那麽遠的地方來,沒有妖精閃躲或防禦。我就負責擊殺敵方的指揮官。像小黑蠅一樣飛來飛去的煩人怪物,就交給這幾個家夥。」
米原、田中與佐和田注意周遭狀況,桐井以狙擊打倒敵方指揮官。
最後他達成了連續20殺。
借由連續擊殺獎勵,場上出現了一架ac-130炮艦機。美軍正式采用的空對地攻擊機。在波斯灣戰爭與伊拉克戰爭都曾經參與實戰,在眾多軍事係射擊遊戲中登場。
若是真正的噴射機,由於噴射引擎會吸入火山噴出的灰塵,照理來說噴射機無法飛行。吸進引擎的火山灰會融化形成玻璃狀的液體附著於引擎內部,使引擎故障失去功能。因此在火山灰遍而天空的條件下理應無法飛行。
然而桐井以技能呼叫出現的ac-130也許是遵照遊戲設定,又或者是駕駛員(真的存在嗎?)甘冒危險也要完成任務,雖然原因不明但確實出現在幸存者的頭頂上,支配了戰場的東側。
全長約三十公尺的攻擊機於高度六千公尺空中盤旋的同時發射105厘米榴彈炮。足以徹底炸毀混凝土民房的破壞力,在妖精隊伍的中央處炸裂。不知攻擊究竟來自何方的妖精想必也來不及展開防禦魔術吧。
就和在遊戲中控製載具相同,桐井的意識移動至上空處,俯瞰地麵。
連滾帶爬逃離揚起的煙塵,尋找安全地帶而四處逃竄的妖精成為下一批目標。在下一波榴彈炮的裝填時間中,40厘米機炮的子彈如雨而下。盡管防禦魔術的光芒在地麵各處亮起,但沒有任何意義。炮彈輕易貫穿防禦。
「地麵上出現了好幾個像遊戲特效的魔法陣,不曉得是護盾,還是為了準備攻擊炮艦機。無論是哪種……完全就是靶子。比noob(指遊戲的新手玩家。主要用於輕蔑時)還糟糕。簡直像在說開槍打我一樣。」
妖精們想必也陷入混亂了吧。自飛行魔法也無法抵達的高空處遭受單方麵攻擊,隻能四處逃竄。雖然地麵上有零星的光線伸向天空,但無法觸及ac-130。就如同遊戲機製般,單方麵的火力壓製足足持續了一分鍾。
「我沒對巨大怪物出手。因為還有其他人在它腳邊逃命。所以我決定先擊潰東邊的部隊。這樣一來地麵上的攻勢也會減緩。也許隻是我用遊戲觀點在思考啦……不過我自認還算懂得分析戰況。當時真正的威脅不是巨大怪物也不是成群的小型飛行怪物。而是躲在這些怪物背後,想從我們側麵突襲的妖精部隊。我排除了那些敵人。」
※
在學生們逃走方向的左前方三公裏處,新的要塞型怪物自森林中站起身。此外,在要塞型怪物後方數百公尺的位置,翼展達五公尺寬的飛行怪物接二連三飛上天空。
由於森林火災範圍逐漸擴張,打算開始避難吧。雖然無法得知妖精的情報傳遞係統的效率如何,但很難想象所有妖精已得知學生們逃亡,此外也很難想象妖精因此下達追擊命令。因為沒有理由隻為了數十名人類而調動大軍,理應是部隊為避難而移動吧。
然而對學生而言依然是一大威脅。雖然身處混亂之中,但要是被發現或許已遭受攻擊。
森林中衝出了無數的怪物與動物和昆蟲,飛行怪物接二連三飛上天空。數以萬計的生物染黑了天空與大地。塗滿灰色的天空中,飛行怪物群的振翅聲有如驚滔駭浪般回響,沉沉壓在學生們身上。有數人感覺「還以為天空要塌下來了」而感到恐懼。
因為注意力挪向天空,讓他們一時之間疏忽了在地麵上逼近的怪物。
為了保護萌生不受牛形怪物的撞擊,遠藤被撞飛了。手臂朝著不自然的方向彎折。萌生雖然聲嘶力竭呼喊他的名字,但遠藤失去意識毫無反應。
牛形怪物的情緒依然興奮,轉向萌生猛然刺出尖角。
目睹那情景,山田潸然淚下,雙手合十,嘶啞的聲音念念有詞。
正因為在這周遭化作戰場的情境下,山田的夢想發動了。
山田唄,無業82歲。
由於畢業紀念冊已佚失,正確的內容已不可考,但內容恐怕是在麵臨絕望時發動的天佑神助。
在戰爭時期,躲在地下防空洞害怕著轟炸的她,當時最為切身的夢想是「得到神祇的加護,在戰爭中獲勝」。因為學校與地區社群中的大人們長年來教導她「日本有神祇的加護」,因而深植心中的夢想。
仰望天空的山田的視野中,映出了燦爛發光的巨大人影。
背負著刺眼光暈的人影,山田稱之為天照大神。有學生稱之為女武神,也有學生以金黃色的薩莫色雷斯的勝利女神描述。每個人眼中的形象都不同,唯一共同點是神聖崇高的存在。
那也許是山田的夢想創造的神祇,也有可能是異世界的神。隻見那人影一揮手中的道具(劍、槍、杖等等,在每個人眼中都不同),有如烏雲般布滿天空的怪物一瞬間便消失殆盡。隻剩下澄澈無垠的碧藍天空。
「稍等一下,剛才那是什麽啊?女神?天國?」
遠藤屢次眨眼爬起身,他的骨折已經痊愈。在天空閃亮發光的瞬間,學生們身上的傷勢全部痊愈,得到了神的加護。
自場上消滅的隻有飛行怪物。也許因為那是當年畏懼空襲轟炸的山田的夢想,所以隻對天上的敵人發生功效吧。確切理由不明,但效果似乎並未波及地麵上的怪物。
然而學生們已經得到了加護。
雖然地麵上依然充斥著許多怪物,但在這之後無人受傷。地麵突然裂開、突如其來的陣風、怪物之間互相攻擊等等,許多幸運降臨學生身上。
唯獨赤石鐵規與綠川克蕾亞理應也能得到的加護沒有生效。恐怕是不樂見如此的吉澤芹夏從中作梗吧。
※
克蕾亞因為走累了而停下來稍微喘口氣時,隻有赤石位在能注意到克蕾亞停下腳步的距離內,他也跟著停下腳步。
赤石靠近克蕾亞想問道「還好嗎?」的瞬間,突兀地轉身。
「大概是聽見呼嘯聲吧。或者該說是不好的預感。轉頭一看,一根箭飛過來刺中我的胸口。」
聽了赤石的描述,克蕾亞不悅地鼓起臉頰。
「……老實講清楚。」
「老實講清楚喔……呃,那應該是有特殊效果的魔術箭矢吧,不曉得射手位在哪裏,但箭矢筆直飛了過來。也不是很直啦,是一麵飛一麵轉彎飛向我吧?也許是肺破洞了或是心髒傷到了,雖然我不曉得發生什麽事,但不覺得痛,隻是突然覺得很想睡,意識很快就遠去。」
「鐵規,顧忌過頭反而會變成挖苦喔。該老實說的不是那部分吧。」
表情轉為緊繃,克蕾亞開口時語氣明顯大為不快。
「鐵規會受傷,是因為保護了我吧。」
「這種小事就不要介意了。」
「這才不是小事。鐵規突然倒下來……我都嚇壞了。」
雖然赤石想當成偶然的結果,但實際上似乎是代替克蕾亞挨了那一箭。
「因為克蕾亞停在原地不動,我想說『你自己先逃』,但是發不出聲音。」
「我怎麽可能拋下鐵規自己逃走。為什麽要幹那種事。」
「畢竟我是男的,塊頭又比較大,受到同樣傷勢得救的可能性也比較高吧?而且我想說能用米原的止痛劑治好。」
「死了就治不好了,來不及治療就死掉的人明明也見過好幾個了吧?」
看見她眼角微微泛起淚光,赤石再也無法辯解。沉默了好半晌後,他神情歉疚地搔著頭開口說道。
「我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什麽用。變成了大人還是無能為力。連青梅竹馬也沒辦法保護,反而是被她救了……」
克蕾亞從赤石背後以雙臂勾住他的兩腋,拖著他沉重的身軀開始移動。雖然克蕾亞在運動能力測驗的成績高於高中女生的平均值,但沒有足以輕易拖動成年男性的體力。
克蕾亞汗如雨下氣喘籲籲時,突然間聽見與現況毫不相襯的平淡說話聲「自我犧牲啊。這能理解」從身旁傳來。仿佛在戲劇的舞台上,故事隻在聚光燈照射之處進行般,刹那間周遭寧靜得詭異。
不知何時吉澤芹夏就站在克蕾亞身旁。一身製服與頭發整齊得實在不像剛才與他們一同衝出那片混亂。
「想守護心愛對象的心,這我能理解……赤石鐵規﹑綠川克蕾亞,我能理解你們。」
「芹夏!別隻顧著看,幫幫忙啊!
幫我抬腳!」
「赤石鐵規。你想得救嗎?想保住性命嗎?」
「少……少囉嗦。帶著克蕾亞,快逃。」
「你在胡說什麽啦!芹夏,幫我抬腳!」
「快逃,克蕾亞。求你了。快點逃啊……」
時間靜止了。那也許是隻有赤石見到的幻覺吧。
在灰色的扭曲世界中,赤石與吉澤短暫交談。兩人間的這段對話,之後回到日本的克蕾亞完全沒有印象。
因為赤石說當時開口說話也感覺不到傷口的痛楚,也許那真是他見到的幻覺吧。
「赤石鐵規,你不想死吧?」
「講什麽廢話。誰會想死。」
「既然這樣,為何不向我懇求協助?何不懇求我治好你的傷勢?」
「少囉嗦。你是把我們帶到這世界的元凶,我怎麽可能低聲下氣。」
置身灰色世界時,赤石清楚明白吉澤是魔法師。然而在上一個瞬間,他的認知卻並非如此。不可思議的是,唯獨這一刻赤石理所當然般認為吉澤是魔法師。
「帶你們來到此處的是卡卡。並不是我啊……不過對你們來說是誰都一樣吧。我再問一次。為何不向我尋求協助?懇求我帶著綠川克蕾亞一起逃走吧。」
「啥?我剛才不是叫你帶著克蕾亞逃了嗎。」
「那意思是叫我牽著她的手與一起她逃跑吧?消除逼近的妖精軍隊,或是把綠川克蕾亞送回日本,你還有其他選項吧?」
「誰會求你啊。這是男人的骨氣。」
「無法理解。這值得賭上性命?」
「大人會想得比較周到啊。你現在假扮成人類。所以我隻能請求你去做人類能做到的事。如果對你要求魔法師才能給的奇跡,真不曉得你會要求什麽代價。怎麽可以找那種可疑的家夥幫忙啊。」
「你不是大人。精神上沒有任何改變……現在的狀況你不得不仰賴我。這樣下去你會死。巨大的怪物再踏出數步,就會把你踩扁。綠川克蕾亞也會死。不要逞強。這對彼此都有益處。依靠我吧。魔法師對一個人能實現一個夢想。我還沒實現過你的夢想。我還想多看看你的心。你現在喜歡上克蕾亞了。在你遭到西田舞衣拒絕後她陪伴著你,讓你不知不覺間對她萌生了好感。不,應該說是終於察覺自己心中對童年玩伴的感情。克蕾亞至今仍未察覺你的心意,還在聲援你與西田的戀情,對這樣的她你有時也不禁感到煩悶吧。不過啊……」
「不準說……!」
「克蕾亞至今還是鍾情於你。她隻是誤以為你現在還放不下西田罷了。去解開誤會。你和克蕾亞其實兩情相悅。你自己應該也明白吧?」
「被西田老師甩了就找克蕾亞當備胎,這種丟臉的事我哪做得出來!」
「放棄這種無謂的堅持。在春田美智雄與上野弘之已死的當下,為何你們還無法回到日本?我就告訴你理由吧。那是因為綠川克蕾亞無法舍棄夢想。綠川克蕾亞心中希望能成為你的戀人。但是卻為你著想而選擇退出。她拒絕自己的夢想實現。」
「不要隨便偷看別人的內心。我不會拜托你。去你的魔法師。講什麽『幫你實現將來的夢想』。少開玩笑了。不要以為人會永遠被過去的夢想一直綁住!我會用我自己的力量,實現現在的夢想。」
「實現現在的夢想啊……那也不錯。赤石鐵規。你應該也發現此刻西田舞衣已經傾心於你。你不需要在意接受綠川克蕾亞的心意也許會讓西田悲傷。盡管破壞西田舞衣的心靈。一旦你選了年輕女孩,悲情的女人也許會因嫉妒而醜態畢露。盡管破壞她想成為理想教師的夢想吧。」
「少鬼扯了!你不要說得一副很懂的樣子!跟西田老師無關吧!」
「很不錯的反應啊,赤石鐵規。你喜歡的是綠川克蕾亞。卻又無法選擇任一邊,這樣的感情真有意思。我現在對你這個存在抱持興趣。真不想放棄你啊……」
「你在講什麽鬼話啊!」
刹那間,景色恢複原本的色彩。但是巨獸已經逼近,四周遭黑暗吞噬般陰影壟罩。
被拖著走的赤石看見頭頂上克雷亞那張咬緊牙關的表情。出血仍未止住,身體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隻剩下倦怠感一波又一波湧現,就連思考話語都教人疲憊。
「……鼻孔,撐得很大喔。」
「吵死了,閉嘴!」
「不講話還算漂亮的說……」
「就是為了讓鐵規心動,才變漂亮的啊!我可是、一直在努力啊!」
「別管我了自己逃啊……你不是、跑很快嗎?」
「是為了追惡作劇後,逃走的鐵規!才會鍛煉得、特別快啊!」
「胸部,貼在我後腦勺喔。」
「是為了誘惑鐵規,才會變大的啊。怎樣,有沒有注意到!」
「之後讓我揉揉看啊。」
「隻要得救了!就隨便你揉,給我活下去!」
「真的假的……我比較喜歡屁股就是了。」
「想摸就隨便你摸!不要放棄!」
「……是要我怎樣你才願意放棄啊,醜女。」
巨獸逼近。放下巨腿的震動使地麵劇烈搖晃,現在已經連移動都很困難。從那大到分辨不出頭部的巨獸的正下方仰望那龐大身軀,赤石再度咒罵了一次「醜八怪」。
「想讓我討厭你也沒用啦。要罵我醜,還是罵我笨,還是胸大無腦,隨便你講。你以為我們相處幾年了?我早就聽膩了!我絕對不會討厭鐵規,也不會把鐵規扔在這裏。」
巨獸抬起腿,砂石落至兩人身旁。拳頭大小的石頭擦過克蕾亞的側頭部。她一瞬間暈眩差點倒地,但她忍住了。
「克蕾亞!已經夠了,不要管我,快點逃!」
「少囉嗦……!不、準放棄……!」
仰望著太陽穴一帶流著血的克蕾亞的表情,赤石理解了要說服她極其困難。
因此,接下來的對話他並非想換個方法讓克蕾亞逃走,也不是為了讓克蕾亞實現夢想。
他認為兩人將命絕於此,才開口說出真心話。
「我喜歡你。」
「啊?」
「我被甩之後你一直鼓勵著我,謝謝你……國中的時候甩了你,也許你會覺得事到如今才講這種話,但我已經喜歡上你了。」
「在、在這種時候,你在說什麽啦!」
「克蕾亞,我喜歡你……反正也沒救了,好歹親個嘴吧。」
克蕾亞屈膝跪地,將赤石的頭抱進懷中。
「笨蛋!到了最後還撒這種爛謊!」
「我、沒有騙你……」
「這可是為了鐵規,保留到現在的初吻喔……」
克蕾亞改變姿勢,讓臉頰貼近赤石的時候,有物體高速飛來。那是乘坐在巨獸背上的妖精射出的箭矢嗎?又或者是追蹤生命的魔術?發光的箭矢朝著克蕾亞的頭部劃出軌跡。
這根箭矢很有可能是由久川信俊擊出。更正,襲擊逃走中學生們的箭矢,很可能都是來自久川的攻擊。因為妖精使用的箭矢是木製,但飛來的箭矢則是金屬製。久川看似因為傷害共享技能「同舟共濟」而燒死。但在遊戲中支援者不會因為「同舟共濟」而的傷害而死亡。受到嚴重傷害時隻有受攻擊者會死亡。但支援者的生命值會剩下1。換言之,支援者無法分擔超過自身生命值以上的傷害。
久川剛才全身燒傷瀕臨死亡。但山田唄的夢想很有可能也給了他加護,使他恢複體力。於是他便向拋棄自己的夥伴們射出了複仇的箭矢。
聽見劃破空氣的聲音,克蕾亞轉過臉,理解到閃避不及而閉上眼睛。赤石雖然想保護克蕾亞,但手臂無法動彈。
數滴液體飛濺到克蕾亞臉上。
戰戰兢兢地睜開雙眼,看見箭矢刺穿了吉澤芹夏的右手掌,停止於克蕾亞眼前。射穿左手掌的箭矢應該是射向吉澤自身的箭。同樣的,原本應該擊中赤石頭部的箭矢刺在吉澤的小腿肚。
側頭部受到撞擊的克蕾亞完全不記得這段經過。
「赤石鐵規,你剛才對綠川克蕾亞的請求並非『活下去』而是『一同赴死』。無法理解。之前希望她『活下去』的愛情難道是謊言?不,並非如此。愛沒有變。但是『一同赴死』也是真心。有意思。我就實現你這個夢想吧。你們會一起死。就讓我欣賞到最後吧。」
在失血而急遽遠去的意識中,赤石聽見吉澤的說話聲。緊接著,他看見了不知不覺間出現在身旁,有如棉花團般輕飄飄的白色生物。
吉澤對那小生物開口說道。
「你想讓我觸碰孩子們的夢想,對我植入想活下去的感情吧。現在如你所願。我現在對這兩人的結局產生了最起碼的興趣。」
吉澤將箭矢刺進自己的胸口。
「期望世界變化的一箭。究竟會帶給我什麽。」
身為人類的死是取回魔法師能力的象征或儀式嗎?吉澤緩緩倒地時,赤石見到她背後有著不同於妖精的集團正迅速逼近。
那是意出望外的救星。取得了夢想的力量,比折口高中的學生們多累積了三年嚴苛經驗的人們。
※
那群人看起來甚至像是想被踩扁般,鑽進要塞型怪物的腳底下。
目睹同樣情景的幸存者所有人都說「以為自己看錯了」。
將飄浮在空中的水當作飛天魔毯般快速逼近的集團,人數約十名。
最前頭的青年身穿異世界的服裝。剃短的頭發與銳利的眼神,臉龐是日本人的輪廓。手中拿的旗幟上以漢字寫著「加藤」。
青年自水的飛毯上跳下,腳底滑過地麵留下兩道痕跡,在赤石與克蕾亞身旁停止。他雙手抱胸挺立於怪物下方,將寫著加藤的旗杆刺在地麵上,放聲說道:
「真是好膽量啊,大叔!對這大塊頭真虧你能撐到現在!喂,女人,接下來很危險,最好抱緊一點啊!」
自青年口中衝出的日語令赤石目瞪口呆。
「這家夥比獨眼巨人還大啊!喂喂,熱血沸騰起來了啊!異世界真是廣大!」
青年使勁伸展雙臂,背上寫著「放馬過來」四個字。
陰影壟罩視野。赤石甚至產生了被要塞型怪物踩扁的錯覺。
「眼前變得一片黑,被巨大怪物的腳推動的空氣撲向我的全身……我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結果突然間我就來到一段距離外,看見怪物踩下去的腳踏碎地麵緩緩陷下去好幾公尺。」
緊接著,他聽見悠哉的說話聲。
「別擔心。幸平不會輸的。」
相貌清秀的青年站在一旁。因為名叫幸平的青年登場時給人印象太強烈而讓他沒注意到,但這位青年也同樣是乘著水魔毯抵達此處吧。清秀青年的魔術拯救了赤石與克蕾亞。
其他乘著水魔毯出現在此處的眾人朝四周散開,似乎正趕往其他學生身旁。
「借問一下喔,剛才出現在空中的巨大女神是什麽啊?哎呀,讓我想起了還在日本的初戀對象啊……話說你們都是高中生?哪邊的高中?既然你們穿冬季製服,果然地球和這邊的自轉周期一樣吧。現在是二○一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對嗎?嗯?你受傷了?『恢複的曙光』好,這樣就沒問題了。啊,對了,弘橋高中的事有上新聞嗎?新聞上說我們怎麽了?啊,沒有啦,不好意思,你們也同樣被帶到這地方搞不清楚狀況吧。不好意思突然問這麽多。」
清秀青年興奮地接二連三提出疑問。赤石與克蕾亞沒空檔能回答,也沒時間能道謝。
「呃……」
震驚不已的赤石要開口詢問對方名字時,發現胸口的疼痛已經消褪。似乎是因為青年的魔術而痊愈了。克蕾亞頭部的痛楚也已經不再,在這之後她的記憶也恢複清晰。
青年大概誤會了赤石與克蕾亞目瞪口呆的理由,他看向要塞型怪物深深陷入地麵的腳部,納悶地驚呼「怎麽會?」。
「幸平,不會被踩扁了吧?鬥誌不夠?……這個嘛,那家夥是亞亞死怒羅強〈厄斯多拉袞〉的最強幹部。強盜與竊盜的惡劣慣犯組織。盡管動手放倒他。」
「知道啦!」
腳底下傳來了有如巨人揮出鐵錘全力一擊般的轟然巨響。擴散的衝擊波甚至讓赤石與克蕾亞覺得臉頰凹陷。要塞型怪物頓時步伐不穩,緊接著剛才的青年竟然抬起了巨獸的腳,從巨獸腳底下現身。
「他叫加藤幸平。因為是人類標準的『打架最強』,在這邊的世界很弱。不過現在的他把巨大怪物當成了敵對飆車族的頭目。所以他絕對不會輸。」
「呃……請問你是……?」
「中西冬矢。弘橋高中的學生……也不算吧。都過三年了隻能算肄業生吧。被當作退學,還是被視作死亡了?你們知道嗎?我比你們早三年來到這裏……這樣聽得懂嗎?」
「冬矢!你是要閑聊到什麽時候!尼可哥苦戰中!擺明了是s級的高階妖精跑來了。尼可哥一個人頂不太住。快去幫忙!」
「知道啦……你們看,他很了不起吧?他打算一個人打倒這隻巨獸喔。啊,這就當成我的自吹自擂吧。我在這世界雖然有最強水準的無敵作弊實力,但要麵對那隻巨獸還是免不了苦戰。幸平和我相比之下根本是雜碎。在我們的夥伴之中也是雜碎中的雜碎。不過幸平與這些力量高低無關,隻要是打架就一定會贏。」
在這三年來調查了夢想的運用方式與法則,也更明白要怎麽發揮力量啊。他如此說道,笑容中透著一絲陰鬱。他究竟在這世界度過了多麽嚴苛的三年?也許是理解了赤石的困惑,中西揚起嘴角語氣轉為快活。
「你們可以盡管放心。之後再陪我聊聊吧。『精靈的秘門』。」
由於中西冬矢使用的魔術,赤石與克蕾亞轉移到不同的位置。遠在地平線的另一側,可看見巨獸的上半身。
與戰場隔著河川的對岸,四個角落擺著燭台的空間中,其他幸存者也都在。所有人都受到未曾謀麵的日本人與異世界人的救助。
弘橋高中一年b班,中西冬矢。
將來的夢想「想在奇幻世界冒險」。
三年前在弘橋高中的消失事件中他被懷疑是異世界轉移的元凶,他因此獨自離開學校。之後他與反抗教師而離群的加藤幸平等人會合,在異世界生存至今。
他的夢想並非想轉移至奇幻世界。
而是想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
※
學生們在遠離戰場的安全地點,目睹地平線的另一側冒出巨大的金黃光芒不斷膨脹。
神的加護修複了變身魔杖,高橋裕美再度得以變身為純潔蒲公英。三年前被卷進哈梅爾的吹笛人事件的高橋借著「想變成純潔蒲公英!」的夢想保護了夥伴們。在事件解決之後,回到日本的高橋失去了變身能力。手邊隻留下不再動彈的
輕飄芙娃的玩偶。
經過三年,在折口高中的事件發生的前一晚,輕飄芙娃再度動了起來。
「高橋裕美。這個世界即將再度發生高中轉移至異世界的事件。請助我一臂之力。」
「咿呀!嚇……嚇了我一跳!」
「你會吃驚也是人之常情。三年前塔塔為弘橋高中的學生們實現的夢想效力已經消失。但是,唯獨你的夢想在我的介入下悄悄維持至今。」
「啊,不是啦,不是這個問題,輕飄芙娃,口吻也變太多了……我還以為是別人呢。真是的,害我心髒跳得好快。」
「裕美正在上的大學的附屬高中要轉移到異世界了芙娃!變身成純潔蒲公英,守護各位高中生芙娃!」
「嗯,這樣感覺就習慣多了。但現在還要變身成純潔蒲公英……聽我說,你是……輕飄芙娃對吧?我已經是大學生了,就算變身大概也不像以前那麽強喔。想法的強度會轉變成力量對吧?所以我沒辦法回應輕飄芙娃的期待……」
「沒問題芙娃!魔法師涅涅要實現的夢想,是裕美現在的夢想芙娃!在塔塔實現的『想變成純潔蒲公英』的夢想之上,再額外加上新的夢想芙娃!」
輕飄芙娃指向裕美的智慧型手機。從三年前就沒有更換過的舊機種。
「三年前,回到日本之後才萌生的新的夢想,會讓裕美變成最強無敵的魔法少女芙娃!」
「我的……新的夢想?」
於是,為了實現新的夢想,高橋裕美再度變身為魔法少女。
遭到妖精與怪物的大軍包圍的當下,新的夢想實現的瞬間到來了。
高舉起變身魔杖,來自魔法師涅涅那可說無窮無盡的魔力注入純潔蒲公英,金黃色的光芒膨脹擴張,溫暖地覆蓋整個戰場。遭到踐踏的花朵挺直莖葉,重新綻放。墜地的蝴蝶再次振翅飛舞。
那光芒甚至傳到國界大河對岸的幸存者們眼中。
純潔蒲公英的奔馳如入無人之境。隨著她奔馳過戰場,身影描繪金黃色的發光軌跡,身後隻剩下昏厥的妖精與怪物倒地不起。
中西冬矢心有靈犀般展開攻勢。身披銀白羽翼,有如溜冰選手般在地麵上滑行,劃出俐落的光弧。高等妖精為了阻止兩人而嚐試包圍,純潔蒲公英與中西背抵著背,守護對方的死角。
「冬矢也變太多了吧。長頭發不適合你喔。」
「會嗎?我滿中意的說……話說回來,你是誰啊?」
「高橋裕美啊。以前同班喔。」
「咦!裕美?裕美也同樣留在這邊?你之前都到哪去了啊?」
「不是。我之前回到日本了。最近才又來。三年前我自從離開學校後就沒見過冬矢,我一直以為你在第一天晚上被怪物攻擊了。」
「啊……不是喔。我啊……因為同學們都說是我的錯才害大家來到異世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道歉才好,就從學校逃走了。」
「涅涅告訴我的。其實冬矢還活著。我幫助涅涅的計劃,代價是涅涅會實現『想傳達三年前的回答』的夢想。」
三年前,在轉移至異世界的前一個瞬間。高橋裕美的手機收到了一封簡訊。
「我從國小的時候就一直喜歡著你。請與我交往。若你的回答是yes,暑假時我們一起出去去玩吧?」
因為之後眾人轉移至異世界,她沒有機會能送出回答。但她想傳達的心意一直殘留在心底。
純潔蒲公英站在中西的眼前,與他視線重合。兩人凝視著彼此,距離漸漸縮短時,加藤幸平在「咕哦哦哦!」的呐喊聲中滾到此處。
加藤撞上兩人的小腿而停止,攤在地麵上的他揚起右手對頭頂上的兩人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嗯?現在是什麽氣氛啊?喂喂,冬矢,該不會這家夥就是你說的裕美吧?在這邊的世界被一堆女人倒追,卻死守處男之身到現在的理由,就是這個裕美?」
「幸、幸幸幸、幸平!」
「哦~很多女生倒追你喔?看來你變得很有人氣嘛。」
「不、不不不、不是啦!」
「明明就是啊!親~嘴!親~嘴!」
「在這種時候講這個幹嘛啦!」
「就是因為在這種時候啊!隔了三年的重逢啊。像你這種被動的處男,不就隻能放任自己順著熊熊燃燒的激情走嗎?嗯?話說你穿的這個是啥?內褲?還是緊身衣?」
加藤仰頭一窺裙底風光時,純潔蒲公英的靴子陷進他的臉龐。
「我討厭這個人……」
「他其實也算個好人喔……而且在這邊有五個老婆,還是十個小孩的爸爸。」
「嗚哇~爛人。」
她又使勁多踩了幾腳。
「啊,不是啦,在這邊,重婚好像沒問題。總之別再繼續踐踏這個差勁透頂的人了。畢竟是我們的王牌。剛才製服那個大家夥的,就是這家夥。」
「就他?」
「嗯。」
純潔蒲公英不再震腳後,加藤用手背抹著鼻血站起身。
「偷看人家裙底還流鼻血。真是爛透了。」
「那是因為你踢的!等等,動畫角色真神猛啊!剛才的對話不就跟動畫橋段一樣嗎?我興奮起來了說。」
「什麽興奮……惡心。」
「吵架就先到此為止。我和裕美先跟尼克會合後撤退。應該爭取到夠充分的時間了吧?等會兒妖精重整軍隊後,數量差距未免太過懸殊。幸平去收拾掉亞亞死怒羅強,打響名號吧。」
「知道啦。」
加藤在胸前將雙拳猛然互擊,大步走上前去。
純潔蒲公英輕歎一聲目送那背影。
「礙事的也消失了,應該可以了吧?」
「咦?要幹嘛?」
「嗯,我的回答。」
純潔蒲公英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伸手環抱中西的頸子,雙唇交疊。
※
金黃色的光芒毫無預兆地環繞學生們,但所有人都理解到他們馬上要回家了。實際上他們將會在數秒後回到日本。在溫暖光芒的環繞之中,他們終於能鬆一口氣,與旁人四目相望,確認彼此都萌生「好像能回日本了?」的預料。沾滿塵土的臉龐上,喜悅漸漸漾開。
射擊遊戲玩家軍人搭檔的裝備化作發光的粒子,分解消失。伊達與山中等外表與服裝改變者也漸漸恢複原本的樣貌。
置身於這樣的狀況下,大多數的人都理解到所有人的夢想都已實現或消逝,明白旅程已然告終的喜悅盈滿胸口。山中百合與宮間明日花握住彼此的手蹦蹦跳跳,軍人組則拍打著田中那逐漸消失的龐克頭,許多人與朋友相擁而泣。
雖然是少數,但也有些人無法因此雀躍。
「大家都去哪了?」
栗田美奈焦慮地再三環顧四周。光芒中找不到動物們的身影。栗田拔腿就要衝往光芒外頭,國界大河的方向。鳥巢諒大喊「不可以!」緊抓住她的手。與理性判斷無關,他們理解到周遭的光芒就是回歸日本的路標,因此鳥巢絕不能放手。
「大家都不見了。我不見了大家都很寂寞。我要去接大家才行。」
「不可以。大家都已經不在這裏了。」
「不要!我要留在這裏!我不回去!我要和動物們永遠在一起!大家都在哭!」
「不是啊。現在寂寞得哭泣的是美奈啊……」
鳥巢緊緊抱住嚎啕大哭的栗田。
「有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寂寞的……我們回家吧……一起回日本吧……」
鳥巢也跟著落淚,兩人孱弱地跪倒在地上哭泣。周遭的光芒更強了。
庫裏歐·埃利斯也同樣在異世界留有遺憾。沒時間與露娜露夏告別。擔憂她遭到妖精與怪物的大軍包圍的當下狀況,雖然想去搭救,但也無法將回歸日本的機會放在天秤兩端衡量,無可奈何的感情湧現心頭。庫裏歐無法整理心中的感情,仰天長嘯。
大多數的幸存者雀躍地與友人相擁,或者是分享旅程中的悲傷。
唯獨一人懷抱著異樣的情感。在夢想逐漸落幕的過程中,唯獨赤石鐵規胸口中燃燒著熾烈的憤怒。
少開玩笑了,混賬魔法師。
需要的時候就把我們拉來,現在沒用了就這樣送回去?
我還沒有痛扁你啊。
「鐵規,怎麽了嗎?」
看見克蕾亞神色擔憂地盯著自己瞧,更是讓憤怒之焰熾烈燃燒。克蕾亞不久前還不顧自己側頭部流著血,強撐著朦朧的意識直到最後的最後都不放棄要救他。
赤石伸手撥開克蕾亞的發絲,臉湊到她額頭附近,確認她的傷勢是否痊愈。
「咦?那、那個,鐵規?」
對魔法師正怒火中燒的鐵規簡短呢喃說「漂漂亮亮的」。雖然這一連串的動作是因為擔心克蕾亞的傷勢,卻讓克蕾亞大為誤會。克蕾亞滿臉通紅,俯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讓自己喜歡的女性受傷流血的根本元凶,他無法原諒。
赤石說「我怎麽可以放棄」,用手背抹去嘴角的幹涸血漬。
「變成大人」就是要忍受社會上的不合理嗎?不知不覺間,他深信所謂的大人就是不該任性而忍耐一切。
然而在國中三年級的冬天,在畢業紀念冊寫下「成為大人」時的感情,與這完全相反。周遭將「小孩子辦不到」「小孩子不行」等的理由強加在他身上。無論何時大人們總是說「不要對大人的問題插嘴」「按照大人說的做就對了」而壓抑他的想法。
雖然常有人說「年輕人的未來有無限的可能性」,但實際上他們總是被強逼著走在已然決定的故事上。不允許其他的選項。
盡管來到了夢想實現的世界上,依然被迫循著某人的故事而不斷前進。
對國中時代的赤石而言,「成為大人」並非走在無可選擇的筆直道路上。
讓對方不能說小孩子沒資格。
如果對方說小孩子辦不到,自己就偏要做到。
被帶到異世界這樣不合理的事態本身,才是最該破壞的目標。
「我要痛扁魔法師!」
夢想那正是為了實現其他人認為絕不可能辦到的事。在光芒包圍之中,身體從成人變回高中生之前的最後一瞬間。
「不要以為一切都能任你擺布啊!少開玩笑了!」
赤石絞盡全力呐喊,向前猛然跨出一步,揮出拳頭。
插圖p007
那並非隨便朝正麵揮出的一拳。而是想象著一個月前目睹的萬惡元凶就在眼前而揮出的全力一擊。
二○一八年五月二十四日(星期四)
八點。歸來的瞬間。
幸存者們轉移到私立折口大學附設國小附近的上學路上,同時赤石的拳頭陷進鹿島花香的左臉頰,轟飛了那嬌小的身軀。那並非因為鹿島剛好就在他們轉移的位置上。原本應該轉移至校舍遺址的幸存者們,受到赤石的夢想的影響而一同轉移至此處了。
無論哪位學生最關心的都是平安回到了日本這一點。唯獨一人例外,赤石還想再度揮拳,但是與鹿島同住的親戚(設定上似乎是如此)的相田優衝進他眼前。高中部雖然現在休校中,但今天是鹿島轉學的第一天,所以相田陪她來到國小。
其他幸存者們都無法理解狀況。發現自己回到日本之後,變回原本模樣的赤石揮拳揍飛了一名小學生。撞上一旁圍牆的女孩嘴角流著鮮血。
「閃邊!連你也揍喔!」
「住手!卡卡是我的『朋友』!」
赤石因為朋友這字眼而更加激動,揮拳毆打相田。因為雙方體格的差距,相田被那力道彈飛,跌坐在地上。
直到這時,無法理解狀況而呆站在一旁的眾人們終於有了反應。牧野健悟從赤石背後架住他,將他拖開。
「你知不知道死了幾個人啊!隻揍一拳而已哪裏夠啊!」
赤石還想再度撲向卡卡,庫裏歐也協助牧野,憑兩人的力量抓住赤石。但赤石拖著背後的兩個人,緩緩地持續逼近卡卡。
「赤石鐵規。想揍就盡管揍啊。揍我這個嬌小柔弱的小學生啊。不過可別誤會了。我隻是實現你們的夢想而已。殺死你們的是你們自己。嫉妒別人憎恨別人的你們,被你們自己的夢想殺害罷了。」
「卡卡,說過頭了。」
相田搖搖晃晃地站到鹿島身旁,握拳朝她的頭頂輕輕一敲。
「我們很弱小,而且常常會犯錯。所以我們需要朋友。力量強大的你大概無法理解互助的意義吧……不過包含這些在內,都是友情的一部分。所以說……」
語氣溫柔地勸說後,相田露出帶著些許怒氣與怨懟的笑容。
「你和突然揍了我的大猩猩學長,也可以交個朋友啊。隻要你願意的話。」
「我看你還欠揍是吧!」
「呃……學長還要揍卡卡的話,不如我代替她挨揍吧。卡卡要是生氣了,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大事。因為我還夠冷靜啊,能理解保護這世界免於蠻橫力量的侵襲比較重要。」
「我就在旁邊聽,真虧你說得出口耶。你就不能說為了友情而保護我嗎?」
「我們能不能成為和夢想無關的真正朋友,現在還不曉得嘛。況且那種掩飾也會被拆穿的心底話,我寧願說出口。」
「相田優。這就是你現在每天都去醫院說『秋,我喜歡你喔』的原因?光聽都覺得不好意思。你還是稍微掩飾一下吧?」
「在異世界發生了不少事啊,我現在決定要活得坦率。」
相田與卡卡雖然才剛遭到赤石毆打,但他們像是忘記了一樁小事般開始兩人間的對話。
兩人對話的內容雖然激動的赤石完全沒聽進去,卻深深滲入克蕾亞心中。她起初感到對卡卡的恐懼與戒心。但隨後轉變為好奇心與興趣,最後甚至萌生兩人說的其實是自己的錯覺,因而感同身受。
與其因為不坦率最終後悔,說出心聲不是比較好嗎?對相田與卡卡所說的話有所共鳴,克蕾亞無法憎恨這兩人。克蕾亞來到赤石麵前,張開了嘴卻說不出話。
想傾訴的心情行蹤成謎。不,並非如此。那份情感確實存在於胸口中,但現在瑟縮在心底深處不願現身。在異世界時,開口訴真情必須先被逼至死亡邊緣。現在回到了日本,精神已經放鬆的狀態下,情緒自然無法與當時同樣激昂。
克蕾亞的視線與赤石對上又立刻逃開,以為用手觸碰過也許就能說得出話,她摸了摸喉嚨與胸口,但終究開不了口。
目睹她無言的動作,雖然並非因此理解了什麽,但赤石放下了拳頭。依據彼此之間長久交情累積的經驗法則,雙方都明白到他們尚未冷靜到能交談,還需要
經過一段時間。兩人萌生了這樣的共識。
因為現在是上學時間,附近有許多小學生,四周很快就騷聲四起。由於高中消失事件才發生不久,學校附近的各個路口都有國小教師站崗。附近的男性教師察覺騷動而跑向此處。
西田舞衣向眾人說「我來說明狀況。大家都先回家去,不要外出在家裏等著」,轉身走向男性教師。這是赤石最後一次見到西田。之後西田隻在對學生家長舉辦的說明會上露麵一次,從未與學生再度相見。
「因為媒體就在附近,最好聽老師的話快點回家喔。」
相田牽著鹿島的手就要離去。鹿島轉過身,任憑嘴角淌著血,對赤石挑釁。
「在最後的最後夢想能實現真是太好了呢。你現在是虐待兒童的大人了喔。你——」
相田沒讓她說到最後,用手捂住鹿島的嘴,拖著她離開。
「好了好了,快一點。被媒體記者逮到會被他們寫些有的沒的,早點回家比較好喔。」
鹿島孩子氣地甩動著雙手雙腳,展現與那外觀相符的舉止試圖抵抗,但還是被相田拖走。
赤石的鐵拳對事件元凶報了一箭之仇,事件就此落幕。
「克蕾亞說『回家吧』……我想說既然這樣,那就回家吧……」
「嗯。我拖著鐵規一起回家了。」
「我沒有被你拖著走吧。」
「我那時隻想早點回家衝澡啊。也不是因為想洗掉異世界的塵埃……聽了最後見到的卡卡與相田間的對話,腦袋裏頭亂糟糟的,想洗個澡清爽一下……」
「不管什麽都好,我隻想找瓶運動飲料來灌。用冰涼的飲料把激動的情緒衝回肚子裏。不過附近也沒有自動販賣機,想到身上也沒有零錢的時候,這才覺得幹脆回家算了。」
「我因為家裏也沒人在總之就先去衝澡,途中聽見警笛聲,聲音就停在附近,我還以為鐵規發生什麽事了。」
「喔,我也是。好不容易安撫了哭個不停的老媽,讓她鎮定下來。想說吃碗泡麵把熱水倒進去之後,發現救護車停在家門口。我還以為克蕾亞出事了。」
仍然穿著那身肮髒製服的赤石,見到隻包著一條浴巾的克蕾亞從隔壁家門口衝了出來。兩個人麵紅耳赤時,急救人員下了車,要求兩人與他們同行。之後赤石與克蕾亞就被載到救護車上,送往醫院。
雖然學生回家了,前往學校的西田舞衣對正在操場上進行救難活動的自衛隊報上身份,在其中一個帳棚下待命的政府相關人士得知消息後,要求派遣救護車。不隻是赤石與克蕾亞,每位幸存者都被送到醫院。
「啊~久違了一個月的泡麵就這樣飛了。」
「你就是因為這樣在救護車上心情不好喔?那時候完全不看我這邊。」
「呃,不是啦,是因為喔……」
運送時兩人並非躺在擔架上,而是並肩坐在後車廂的橫向座位。克蕾亞因為剛剛才衝過澡,隻穿著短褲與薄衫內衣。自溫熱的肌膚與濡濕的發絲冒出的氣味牽動著赤石的神經,讓他無法直視克蕾亞。
克蕾亞因為頭部受到撞擊,一部分的記憶模糊不清,但赤石清楚記得自己在異世界已經向她告白。過去也曾數次撞見她剛出浴的場麵,也曾偷看她換衣服而目睹她的裸身。但現在與平常感覺大不相同。
自他告白自己的心意到現在尚未經過一小時,兩人間一度進展到幾乎親吻的地步。告白的對象一副剛出浴的打扮坐在身旁,會因此心神不寧也是人之常情。
「那時鐵規怪怪的說……哎呀,不過你真的應該先吃完泡麵再上救護車。畢竟起初那兩天隻打點滴而已。」
克蕾亞似乎誤會了,赤石也順著回答。
「是啊。就說很健康了,還是被關在醫院裏一星期。說我們在那邊平常也有魚跟肉之類的吃不用擔心,結果還是打了兩天點滴之後吃流質食物。還要每天檢查。三年前那所學校的學生,好像回來之後在異世界受的傷又複發,我們也可能也會那樣,雖然醫生這樣說明,但後來也沒事。」
「就算說『我沒事』,醫生也隻會回答『按照政府給的標準程序』,根本不理睬。相田他好像被卡卡帶出醫院所以不用住院,感覺有點不公平。」
「因為病房裏什麽也沒有,檢查結束後很無聊。連智慧型手機都不給我們充電。不對,手機都被沒收了。而且還是單人房喔!無聊到都快死了。」
「真的是這樣。好無聊。每個人的病房都分開。去上廁所或散步要離開病房的時候,還被故意安排成不能和其他人碰麵。」
「克蕾亞也是?那應該所有人都這樣吧。我之後聽我爸講,好像是要避免我們跟外界接觸不受到多餘的刺激,所以警察在監視。這種做法不算侵犯人權之類的嗎?」
「對啊。我也跟我媽說過想要智慧型手機或遊戲機之類的,我媽也說不可以。好像可以通訊的機器都不行。」
守在學生們周邊的是受到市長委托的市警局相關人士。市長在電視記者會上表示,為了不讓媒體人士接觸到幸存者們,因此委托警方協助隔離。此外,因為粗鄙的臆測與謠言正在網路上蔓延,因此指示家屬不要將能連接網路的道具交到學生們手上。雖然未動用公權力強行限製,但大多數的家屬都配合指示。話雖如此,一部分的家屬似乎還是悄悄將攜帶遊戲機或手機交到學生手中。
至於禁止學生間的接觸,恐怕是擔心幸存者之間可能藏有殺人犯吧。隨著埋在校舍瓦礫下的遺體的解剖檢查取得進展,發現了複數犧牲者遭能力者殺害的痕跡。
「真的,每天都很無聊。雖然天天都有人來探病,但都是不認識的政治家。」
「雖然不曉得為什麽,蹦蹦狂兔有來耶。說是在探訪自異世界歸來的人們。為什麽是蹦蹦狂兔來啊?」
「聽說是先回來的那群人之中有人指名的。」
「是喔……」
「政治家跑來問東問西的,心理谘詢師也問這個問那個的,雖然天天都有事做,但感覺沒什麽意思。青木小姐在訪談的時候,不是會一邊錄音一邊做筆記嗎?那是種『我有認真在聽』的表現,可以讓我們更願意開口,對吧?不過在醫院裏做心理谘詢的人就沒有這種感覺。雖然表情笑眯眯的,不過沒有用心聽人講話的感覺。」
「我懂。感覺好像隻是為了工作所以在聽,但對我們其實一點興趣也沒有。那個房間有一麵很大的鏡子,那麵鏡子對麵是不是有個房間,學者專家和政治家或媒體記者之類的就在裏頭吧?」
「啊~那個喔。有一麵大到不自然的鏡子的房間。誇張到好像拍戲的場景。那個房間感覺好像特別新,該不會是為了聽我們講話才特地造的吧?」
「有些可疑的傳聞。先回來的二年三班隻要到院檢查,但之後回來的我們卻要住院的理由。聽說是哪個政治家為了在媒體麵前拍攝探望住院中的生還者的場麵。」
幸存者們曆經了一星期充滿怨言但平穩的住院生活。出院後他們將成為大眾媒體的追逐目標,有人反過來抓住機會參加電視演出博得大眾注目。有的人轉校開啟新的生活,此外也有人高中中輟不知去向。
私立折口大學附屬高中消失事件。
未轉移者6名。
第一批歸來32名。
自瓦礫下獲救者24名(2名死亡)。
第二批歸來32名。
死者、失蹤者1056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