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裳華來到畫舫時候仍然可以看到斑斑血跡流淌在甲板上,有的順著夾板的縫隙似乎能流進河水裏。


    而蕭承煥,就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懶懶地坐在那裏,周圍的婢女噤若寒蟬,站在那裏瑟瑟發抖。


    即便有香氣的掩蓋,依然可以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兒。季裳華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抬腳上了甲板。


    “臣女見過六皇子。”季裳華行禮道。


    蕭承煥沒有說話,季裳華便自動站起了身。


    蕭承煥起身,緩緩行至她麵前,他步履優雅,一步步走來,季裳華下意識後退一步,然而,他越靠越近,走到季裳華麵前,才堪堪停下。


    他就那麽看著季裳華,良久都不說話,季裳華也不敢言語,隻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她向來將自己的情緒掩藏的很好,淡然平靜溫和。可是一在蕭承煥麵前,她的鎮定就消失不見了,她總是會緊張,會害怕,總是擔心這個男人,下一刻是不是會就會翻臉,所以,他們雖然是合作者,卻不是對等的。


    見季裳華不說話,甚至躲避了他的眼神,蕭承煥突然覺得惱怒,實際上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惱怒,但他意識到一個問題,季裳華很怕他。


    “你很怕我?”他淡淡道。


    季裳華一愣,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此一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你很怕我?”他又問了一遍。


    “殿下皇孫貴胄,臣女自然害怕。”季裳華聽不出他的真實情緒,隻能這麽說。


    就在這時,有婢女們將甲板上的血跡清理幹淨,季裳華並沒有回頭去看,蕭承煥突然低低地笑了,“其實你不用擔心,我總不會傷害你的。”


    這句話,讓季裳華心頭一震,抬起頭與他對視,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不笑亦含情,這次卻多了幾分不知名的光彩。季裳華穩住心神,笑道:“我們是合作者,我相信殿下不會傷害我。”


    蕭承煥認真的看了她片刻,轉而又從她麵前走開,“當然。”


    雖然看不見他要殺人的表情,但季裳華還是覺得擔心,覺得哪裏不對。


    看蕭承煥不開口,他歎了一口氣,隻能主動道:“殿下,如今,二皇子又重新贏得了聖寵,雖說你我都知道那不過是表麵現象,二皇子此人狡猾多端,我們還是要快些行動。”


    蕭承煥還是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隻是看著對麵的河岸,不知道在想什麽。季裳華隻能繼續道:“我們可以先從於家著手,於家可是二皇子的錢袋子,除去於家二皇子也算少他了一大助力……”


    “你與他很熟?”突然,蕭承煥來了這麽一句話。


    “什麽?”季裳華沒反應過來。


    “方才,你與他相談甚歡。”蕭承煥直接點明。


    季裳華明白過來,他說的是蕭承佑,季裳華有些詫異,好端端的蕭承煥為何會問起這個?


    但她還是道:“不是很熟,不過因著益陽郡主將我當成好朋友,便與我多說了幾句。”


    蕭承煥回頭盯著她,眼神令有深意,“既然不熟,就少接觸吧,蕭承佑這個人,你還不了解。”


    季裳華心道,我對你也同樣不了解。


    隻不過,她發現今日的蕭承煥似乎哪裏不一樣,她覺得,他似乎很不喜歡蕭承佑。


    蕭承煥下一刻道:“知道我為何殺了她嗎?”這當然指的是那個歌姬。


    季裳華恭謹道:“殿下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告訴你也無妨。”他朗聲一笑,紅衣烈烈揚起,似乎和他的人有著一樣的狷狂,“因為她在看到蕭承佑的時候走了神,所以失誤了。”


    季裳華心頭一震,竟會是這個原因!


    蕭承煥又接著道:“人在我這裏,神思卻被別人勾走了,我絕不能容許。我的東西,就算我不怎麽在意,就算可有可無,也隻能是我的,別人絕不能搶走。”


    從頭至尾,他的眼神都沒用離開季裳華,透出入骨的寒涼。


    季裳華心中一緊,笑道:“殿下多慮了,以殿下的本事,誰又能搶走殿下的東西。”


    蕭承煥看著清澈的河水,倒映出他的影子,“從小到大,有個人明明不爭不搶,卻搶走了所有我看上的東西。”


    季裳華一愣,蕭承煥說的是太子,還是蕭承澤?


    “如今,他的眼光還是和我一樣。”


    蕭承煥嘴角輕勾,盡顯邪肆之意。


    莫名的,季裳華的心狂跳不止,他覺得今日蕭承煥的話像是對她說的。


    她笑道:“殿下多慮了,本該是殿下的,別人是奪不走的。”


    “這樣自然最好。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蕭承煥道。


    “那殿下再奪回來就是了。”


    蕭承煥眼底閃過顯而易見的冷意,“江山也就罷了,若是其他的能被奪走,就形同此歌姬!”


    季裳華明白過來,他這是在警告她,若是敢背叛他,等待的隻有死亡,可是季裳華卻忽略了蕭承煥其他的情緒……


    蕭承煥慢慢的笑了,“不過,也不排除我會網開一麵。”


    這情緒變化的也太快了吧,聽他這話的意思,也可能不會殺了那人?


    正在思考間,蕭承煥又道:“你方才說的不錯,可以先從於家入手。”


    突然間,就轉了話題。


    “是。”季裳華神思回轉。


    “於家都是精明強幹之輩,你以為該從誰入手?”


    季裳華笑了,又恢複了之前的自信篤定,“殿下,我們不能直接對付於家,卻可以劍走偏鋒。”所謂劍走偏鋒,自然不是真刀真槍。


    蕭承煥劍眉一挑,“你為我如此盡心盡力,本殿倒像是個坐收漁翁之利的人了。”


    季裳華粲然一笑,“殿下是做大事之人,這點小的陰謀算計怎麽能勞動殿下大架?”


    對付二皇子,意圖損毀其羽翼也算小事?蕭承煥沉聲道,“那之後呢?”


    “之後?”季裳華有些許不解。


    “沒什麽。”蕭承煥不再看她。“你打算如何對付於家?”


    季裳華看著對麵的人影攢動,道:“不是我想對付於家,從頭到尾想算計我的都是他們,我不過是稍加回敬而已。”


    於家沒能算計到季裳華,反而賠進了於氏,於鶴軒也和季菀華糾纏不清,定然更加恨季裳華了。


    在談到如何謀害別人的時候,季裳華一雙嫵媚的眸子閃動著瑩瑩波光,風華無邊。


    蕭承煥心念微動。


    “臣女告退。”沉默一會,季裳華道。


    “記得我方才說的話,那不是玩笑話。”蕭承煥看著她的背影道。


    季裳華腳步一頓,道:“是。”


    蕭承煥看著她下了畫舫,唇畔緩緩勾起一抹笑意,似乎有一種勢在必得之意……


    從畫舫出來,白蘇和繁縷已經在外麵等了。


    “找到了嗎?”季裳華問道。


    繁縷搖搖頭,“各處都找遍了,都找不到三小姐去了哪裏。”


    “雲雁呢?”


    繁縷抿唇笑了,“益陽郡主聽說她武功高強,要她展示武藝呢。”


    “走吧,不然益陽郡主該等急了。”她可是趁其不備獨自來的,現在回去還是要找個理由,不然益陽郡主肯定又會追究到底。


    季裳華正準備回到原來的地方,迎麵走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在看到季裳華時,笑著對身邊的人道:“季公子,另妹在前麵。”


    季裳華停在原地,沒有走動,揚起笑臉,等著兩個人走來。


    “大哥,林姐姐,你們……”季裳華看著兩人微笑道。


    話音未落,林瓊簫就急忙解釋道:“我和季公子是偶遇,和我一樣,季公子要尋找你,所以我們便一起……”


    看著素來鎮定沉靜的林瓊簫,也有如此慌亂的時候,季裳華微微一笑,若有深意道:“哦,原來如此。”


    林瓊簫趕緊點點頭道:“是,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你了,這樣季公子就不必費心尋找了。”


    季裳華笑的有些促狹,“大哥,你找我有何事?”


    季維之輕咳一聲,妹妹太聰明了,他這個做兄長的很沒麵子。“許久不見你,想看看你才放心,我便想去看看你,卻沒有看到你人在哪裏,於是我便出來尋找,沒想到遇到了林小姐。”


    季裳華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她笑道,“大哥還當我是小孩子呢,我又不會走丟,大哥還這樣費心尋找。”


    “話不是這樣說。”季維之急忙道,“我畢竟是你兄長,自然要好好照顧你。”季維之這話說的真心實意,好像生怕季裳華誤會他是為了接近林瓊簫一樣。


    林瓊簫在一旁羨慕道,“季妹妹和季公子真是兄妹情深,羨煞旁人。你們兩人一個是京都第一閨秀,一個是驚才絕豔的尚書府公子,實在是讓人讚歎。”


    季裳華笑道,“林姐姐過謙了,林姐姐身為國子監祭酒的千金,也是才貌驚豔,令人豔羨呢。”她轉而對季維之道,“大哥,你說是不是?”


    季維之一愣,反應過來才道,“是,林小姐的才學很多男兒都自愧不如。”


    不經意間對上季維之溫潤的眸光,她驀地微微紅了臉,對季裳華道,“季公子不要聽裳華亂說,我原先隻以為她是個端莊嫻靜的女子,誰知熟識了以後,才發現不是這個樣子,也是個慣會拿人取笑的人。”


    說著,便瞪了一眼季裳華,卻是沒用多大的力氣。


    季裳華笑道:“我哪裏是在開玩笑,姐姐的好處,我自然知道,大哥可是經常和我提起你呢。”


    林瓊簫微怔,聽到季裳華的話,臉更覺得發燙,她轉開了目光不讓他們兩個發現自己的異樣。“妹妹又在說笑。”


    季維之:“……”真是個好妹妹,為了哥哥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


    見林瓊簫麵色有些羞色,季裳華明白,他對自己的大哥並非無意,看來這件事情要促成並非沒有可能。


    “我從前倒是不知大哥竟然和林姐姐相識,大哥和林姐姐是怎麽認得的?”季裳華像是在認真地問這個問題,不是故意在打趣。


    突然見自己的妹妹又變得認真起來,季維之心裏莫名有些失落,他也正色答道:“我去林大人家的時候,恰好與林小姐遇到,林大人是我的老師,知道林小姐是林大人的女兒,所以就寒暄了幾句。”


    他還記得當時,林瓊簫在聽說他的名字時道,“原來你就是季公子,我常聽見父親誇讚你。季維之——請問是‘維其有之,是以似之’的維之嗎?”


    也許就在那個時候,她就對這個落落大方,貞靜柔婉女子心生好感了。


    季裳花眸光閃過一絲狡慧,對林瓊簫道,“現在我和林姐姐又成為了好朋友,看來我們三個真是有緣分。”


    林瓊簫與季裳華結識很是高興,“的確。”


    “既然如此,以後我要和琳姐姐多多走動,姐姐可不要覺得我太過叨擾。”


    季裳華不是喜歡主動與人交往之人,她主動接近林瓊簫,到底是出於什麽原因,不問可知。


    季維之暗歎,身為兄長,竟然要妹妹處處為自己操心,真是令人羞愧。


    季人來聊的正投機,迎麵卻走來幾個人,為首的那一個一襲豔麗的衣裙,容貌嬌豔,珠玉滿頭,神情倨傲,正是多日不見的長平公主。


    既然相遇一處,對方又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狹路相逢不能躲避,三人對視一眼,隻能上前行禮道:“見過長平公主。”


    長平公主沒有立刻讓他們起身,眼睛瞥了一眼季裳華,含著得意和輕蔑。而她身邊還站著兩個人,正。,是在淩霄寺見過的秀容郡主。


    過了一會,長平公主還是沒有讓三人起身。三人低著頭,神態恭敬,也不敢抱怨長平公主的刻意為難。


    長平公主覺得目的達到了,聲音嬌媚,抬手道,“起來吧。”


    “謝公主!”三人一起道。


    秀容郡主挑釁的瞪著季裳華,季裳華回以一笑,見此,她頓時明白了,看來,這長平公主是秀容郡主請來的。再加上季裳華與她有仇,她自然會來了。


    可是,依照長平公主的秉性,怎麽可能不再為難季裳華一番就讓她起身呢,難不成是轉性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或許是惠妃和她說了什麽,當然,定然是蕭承澤的主意。


    長平公主的眼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定格在竟是季維之身上,將季維之打量了一番,這眼神就像在看她的所有物一樣,讓人覺得十分不舒服,“原來是季公子,久仰大名。”


    “公主謬讚。”季維之沒有抬頭看長平公主。


    長平不悅的皺眉,她還是第一次被人忽略的徹底,她是皇室備受寵愛的公主,又是容貌姣好,卻還有人這樣忽視她,若是平常,那些公子早就過來諂媚她討好她了,可是這個季維之卻是絲毫不將她放在眼裏。


    沒來由的,心中升起一股惱意,隻不過他到底是與別人不同的,這也引起了長平公主的幾分興趣,對他來說,就像看膩了一樣東西再換成一個新鮮的一樣。


    她的目光又移到季裳華身上,怒意在心中聚集起來,她真的很想給季裳華一個教訓,可是二哥多次警告過她,不許再針對季裳華,她不明白,她受了委屈,二哥不但不怨幫助她報仇,反而要她躲著,她是堂堂公主,為何要避著季裳華?!


    可是,二哥的警告她不敢不聽。不過,她雖然不能明目張膽的對付季裳華,卻是可以使用其他辦法……


    林瓊簫自然也看出來了幾人之間湧動著的暗流,擔心的看看季裳華。


    這時候,長平恰好注意到了她,“原來,林小姐也與季小姐是好朋友嗎?”


    “是。”


    秀容郡主捏著帕子,嘲諷道:“巴結上了益陽郡主,又能與林祭酒的千金成為閨中好友,季小姐還真是左右逢源呢。”


    這個女人,從一開始針對季裳華就是沒事找事,現在還出言譏諷,真是不知所謂!


    既如此,她也沒必要給她麵子,季裳華揚眉道:“比不得秀容郡主,人雖然在晉王府外,卻可以讓晉王府的……算是表小姐的小姐,為你出氣,如今又侍奉在公主左右,真是好福氣。”


    秀容郡主又驚又怒,臉上還有幾分難堪,季裳華說的是什麽,‘侍奉’?她是在嘲笑她和婢女似的跟在長平公主聖母巴結討好!


    季裳華的嘴巴太毒了,上次在淩霄寺她明明領教過了,還要闖上來。


    “季裳華,你這個賤……”她突然住了嘴,原來是長平公主望過來了,看她的眼神很是不滿。


    其實長平很是嫌惡這個秀容郡主,不過是依仗太後才這樣無法無天,又不是真正的金枝玉葉。


    長平雖然也不是那等矜持端莊的名門淑女,卻也在乎在外人麵前的形象,可孫秀容卻不一樣,絲毫沒有這種覺悟,如同市井潑婦一般。


    長平冷冷瞪了她一眼,秀容郡主訥訥住了嘴,她接著道,“哦,看來林小姐與季小姐真是有緣……”


    她微微一笑,計上心來。


    在一處隱蔽的深林處,站著兩個人,正是季裳華找了許久才找到了季菀華,他對麵的人,則是一位男子。


    “表哥,我找了許久才找到你……”


    ------題外話------


    (=^▽^=)明天早上恢複正常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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