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公公的馬車,真的是奔著風雲樓的方向去的。


    簡陌走上了左府大門的台階,聽到車軲轆響在回頭,隻能看到馬車的背影。


    “公子為何?”墨語不理解,不過是皇上身邊的一個內監,而且平日裏並沒有任何交集,為何要下這麽大的功夫,要知道簡陌除了對鎮遠候府和自己人好一點,對於其他人也並沒有多好,就是未央也不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剛剛在屋子裏,他在我掌心寫了兩個字。我這算是承了他的情。雖然我不知道他究竟要提醒我什麽?”簡陌淡淡的說,更加不明白,謝公公一個內監從來沒有見過麵的人,為何幫助她?


    墨語有些不明白的抬頭看著簡陌。


    “小心!”簡陌嘴唇一撇冷冷吐出兩個字,抬步往裏麵走,“他寫的隻有這個兩個字。”


    “小心什麽,小心誰?”墨語嘀咕道,但是一時也想不出來。


    “簡小友!!”還沒有走進那重院子,就看見白院使站在門口的走廊上招手,“左尚書醒了。”


    簡陌加快了腳步,心裏想著這個人的命真硬,這般還能醒過來,她真的以為要變成植物人了呢?


    走進屋子,果然看著左尚書已經睜開了眼睛。


    簡陌坐到床前的凳子上,伸手在左尚書的眼前搖了搖:“左尚書,看的見嗎?”


    “看得見。”那左尚書點點頭,隻是連說話都是氣若遊絲的樣子,隻是他的一雙眸子真正的看到簡陌之後就沒有再移開,眸子裏有震驚,有意外甚至還有別的什麽情緒存在。


    “那麽,你為什麽這樣發生過什麽事情還記得嗎?”簡陌接著問。


    “發生過什麽事情?”左尚書似乎有些茫然。


    “父親,您怎麽受傷了還記得嗎?”左之舟趕緊湊到跟前問,眸子緊緊的盯著父親的反應。


    “記得,還不是你那個好媳婦!!”左尚書說著這話的時候,多少有點咬牙切齒。不是那白念君,他何至於受這個罪。


    “左大人,皇後娘娘讓老奴代她陪個不是,白家的孩子這般不受教,她也是顏麵盡失,老奴帶來了人參血燕之類的東西,還有皇後自用的上好的藥品,您好好養傷,既然已經醒來了,老奴就回去複命了,省的皇後娘娘著急。”那蘇嬤嬤的笑眯眯的看了看左尚書,準備要走。


    “蘇嬤嬤。”左尚書叫道,看到蘇嬤嬤停住了腳步,他才看著蘇嬤嬤緩緩的接著說,“難為娘娘還想著微臣,這點小傷,無礙!!”


    蘇嬤嬤點了點頭:“老奴先走了。”


    那左夫人站起來送到門口,轉身回來,隻是眸子裏有瞬間的冷凝,就連神色都有一點僵硬。


    “母親,您看著父親,孩兒和簡大夫出去聊聊。”左之舟一邊說著,一邊往外走。


    簡陌聳聳肩跟了上去。不知為何,她就是感覺這屋子裏的人有些怪異。


    白老頭隻是在後麵深深的看著,但是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在花木扶蘇的回廊裏,擼著花白的胡子沉思。


    左之舟徑直把簡陌帶到了後麵的山上,那是一座小巧的土山坡,卻用石頭圍出一層一層梯田一般的台階,每一個台階上一小塊地,種的都是不同的花木。此時是春天,山的下圍開了繽紛的花朵,那亭子卻是在坡頂,站在上麵整個左府也是一覽無餘。


    山後是澄澈的湖水,碩大的錦鯉在裏麵遊來遊去。


    不能不說,左家比現代的公園還要美麗。


    “你如果問左尚書的病症,我可以這麽告訴你,左尚書的頭裏有淤血,可能以後什麽時候會發病,也可能通過治療,慢慢的融化了,這都是說不準的,但是有一點是準的,那就是絕對要好好養著,最起碼一個月都要躺著,不能亂動。”簡陌站在亭子上,左之舟就安靜的站在她的身邊,同她並肩站著,看著眼前的美景。


    “謝謝你簡大夫!!”左之舟歎了口氣,由衷的說,“父親的情況我是知道的,家門不幸啊。請你出來,也是想讓你看看左府,然後同我說說話。簡大夫大才,我自愧不如,可是在這京城,想找一個能說的上話的人也不是那麽容易的。簡大夫可願意陪我說說話。”


    “隻要不是攸關機密,不是要謀權篡位殺人越貨,你說我聽著就是了,家裏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讓你夠辛苦的。”簡陌一雙鳳眸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暗沉一片,臉上卻是雲淡風輕的模樣,甚至這話也透著勸慰的意味。


    “這花好看嗎?”左之舟指著左府裏處處的花團錦簇,繽紛色彩,略略帶著些苦澀的說,“五年前左家還不是這個樣子,有花的地方很少,這些成片花海的地方往往都是奇石異草,那是父親的喜好。可是那一日也是春天,月王府的月王的壽宴,父親卻是帶了我去了,月王武將出身,我暗裏想著拿月王府一定是大氣,有武將的威嚴。可是進了月王府我就蒙了,就像是掉進了桃花源,俯仰之間,腳下長著的,樹上開著的,房簷上攀爬著的,都是繽紛的花朵,蝴蝶翩然,鳥雀爭鳴。那番盛景,怕是此生再也難得一見了。”左之舟微微歎氣。


    簡陌心裏一冷,原來是要說月無顏?如果情根深種,何以刀劍相向,以命相逼。她的心頭冷笑,腦子裏卻是極力去想那副畫麵,那些過往,她是記的不清楚,但是隻要誰提了相關的,頓時就能想起來來說有,五年前爺爺壽辰,的確是在風絕的主張下大宴賓客,那一日,公子小姐來了很多,皇上興致高,非要公子小姐都出一個節目,也算是變相的相親,那個時候,原主是被逼著上了台的。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月無顏,劉海深深,麵紗蒙麵,剩下的隻有一雙黝黑的有些膽怯的眸子。那是她正站在花園裏,就讓丫鬟彈了曲子,在花叢中一舞。花瓣紛飛,蝴蝶圍繞,她一身天碧色的衣服,更像是花中的精靈。你有沒有知道一見驚心,一見傾心。那時我確實是迷了。那個女子不聒噪,不說人是非,沉靜的微笑,美好的不像話。”


    “她也是在那一日認識了你?”簡陌聳聳肩接下去話茬,總要聽眾有所反應,那說者才有興致說下去,“聽說她的臉上有巴掌大的紅色胎記,形同鬼魅。”


    “她哪裏會認識我,他是月王府的郡主,我是小小的工部侍郎的兒子,剛剛進入翰林院,什麽都不是。此後隻要聽到她出府的消息,我就偷偷的跟出去,隻看一眼也好,甚至在左府種滿了她喜歡的花。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思,問我月無顏臉上有胎記我介不介意,我說不介意,娶妻當娶賢,月無顏在這京城一向有賢良之名,施粥啊,救助乞丐啊,這些事情總是少不了她。父親說幫我求娶,那是左家卑微,多少人都以為我是想要攀上高枝,借著月王府的權勢更進一步,隻有我自己知道,日日焦灼的相思。”


    這番話說的情深款款,簡陌有些作嘔,但是真的想要問一句,難道你不是想要攀上高枝,難道不是為了更高的枝頭或者什麽見不得人的原因撇開了月王府,但是她的臉上卻表現出聽的很是感動:“當真是情深。”


    “幾次三番,皇上各種借口不同意,月王說隻看孫女意思。後來終於求娶成功,我幾乎睡覺都是笑著醒的。可是那一夜,結婚的前一夜,月王府大火,殺戮,我趕過去的時候,隻看到了漫天的大火,映襯著大紅的燈籠,映襯著我許諾的十裏錦紅,似乎是血一般,月王府再沒有一個活著的人,月無顏不知所蹤。而我,纏綿病榻,卻遭到白家的逼婚,皇後娘娘的懿旨,如果是以前,月無顏在,皇上的聖旨在,可以擋的過去,可是如今,皇後的懿旨啊,我就要娶一個不喜歡的沒有見過的女人,我不甘不願,卻是絲毫沒有辦法。從結婚的那一日起,我就睡在書房,我對不住月無顏,對不住月家,屍骨未寒,她們怎麽忍心?”說道這裏,左之舟甚至是微微的哽咽。


    簡陌淡淡的看著他,看著他眼角微微的淚光,隻是覺得有些迷惑,左之舟這般演繹情深意切是為了什麽?


    “白念君在那一夜對我下了藥,迷糊間,我聽她說,左之舟,我知道你喜歡月無顏,可是誰讓本郡主看中了你了呢,這風巒就隻該有我一個異性的郡主,憑什麽多了月無顏那個醜八怪,憑什麽大街上的百姓不是害怕她而是喜歡她,憑什麽她的夫君要是這風巒的冠玉公子。你偷看月無顏的時候,我可是偷看著你的,月無顏死的好啊,月無顏不死,我如何得到你?”左之舟說到這裏已經是恨極,整個身體也有些顫抖,“那個恨毒的女人,那個作威作福的白家,定是他們害了月家。我受夠了。可是又能怎麽辦,白家權勢大,日日盯著,即便是如今她這麽對待我的家人,我都可能擺脫不掉她,所以我讓那日在場的侍衛小廝去說,有人問就說,白家堵不住這悠悠眾口,終究會給我一個交代,終究有一天我要給顏兒一個交代的。”


    “莫非,你想休妻?”簡陌挑了挑眉,這番詞她信嗎,她不信,但是心口憤怒而疼痛,如果真的在意,那大火,那背上的毒箭,腹部的長劍,那落崖身死都是從何而來,她是見過左之舟幾麵的,也隻是遠遠的看著,或者是淡淡的說兩句,月無顏太過羞澀,也沒有多少憧憬,再說看慣了月千巒和桂牧原的容貌,對於他的容貌又如何會驚豔。


    “不,我想殺了她!!”左之舟的麵容已經猙獰,帶著淡淡的斑點,看著真的有些恐怖,他看著湖水裏的錦鯉,一字一頓的說,“殺了她,告慰我的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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