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位於奇恩諾因德西方十幾公裏外的大平原上,設置了〈涅芙利姆〉師團的指揮所。這支軍隊是由過去的英雄所構成,由於目前已是深夜,士兵們也都已經歇下。


    身為副師團長的聖玖正在本陣帳篷裏泡咖啡。


    他位居副指揮官的位置,年紀卻很輕,約三十五歲。不對,應該說他享年三十五歲,因為是複活,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表達他如今的年紀。


    「請用,加萊爾隊長……啊,應該稱呼您為司令吧。」


    他跟目前望著地圖、滿臉為難的師團長明明就是同世代的人,現在對方卻比他大了一輪,肯定是死去時期的不同才造成了如此落差。


    「跟以前一樣叫加萊爾就行了。事到如今被你稱呼為司令隻會令我如坐針氈,平靜不下來。」


    接過咖啡的師團長雖用煩惱的語氣回應,但臉上卻揚起止不住的苦笑。


    「沒想到死後也必須跟你聯手。」


    「我也沒想到……您有確實打贏把我當作棄子的那場仗吧?」


    「……隻是那場戰鬥的話,當然贏了。」


    聖玖敏銳地眯起眼。


    「隻是那場戰鬥,這是何意?」


    「……〈阿撒茲勒〉是神,不是打倒一、兩次就會毀滅的存在。」


    師團長喝了口咖啡,露出苦澀的神情。


    「在第二次的戰鬥中,我們失去了兩位銀眼之王。而第三次的戰鬥沒有銀眼之王,大家都死了,包含我跟巴托。」


    「可是,世界如今還像這樣繼續存在著。」


    「……嗯,應該是馬加錫亞和艾謝拉做了什麽吧,恐怕還付出了超乎我想像的代價。」


    聖玖所認識的馬加錫亞是個果決的男人,為了目的,可以理所當然地將人命當作消耗品。


    對於「拯救世界」這個目標,他比任何人都要拚命。


    所以盡管他行事殘酷,大家也還是願意追隨他。為了讓世界能有未來,他肯定是連自己的性命都毫不在意地賭了下去。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那個可怕的「神」了。


    因此聖玖和這位師團長都很苦惱。


    「好了,在這個無神的世界裏,我們究竟該與何而戰呢?」


    聖玖他們是被這個時代的〈魔王〉謝利康複活的。


    然後謝利康命令他們毀滅奇恩諾因德這個城市。


    「根據斥侯的報告,那個什麽奇恩諾因德似乎是個很有活力的普通城市,常駐的騎士人數最多就是一百五十人。除此之外好像還有被稱作魔術師的人們出入,但大半都是一無所知的無辜居民。」


    聖玖報告完,師團長最終重重歎了口氣。


    「想不到他會要賭命保護世界的我們去虐殺無辜的居民。」


    集結在此的都是曾在同個戰場奮戰、殞命的英雄們,沒有半個人會開心服從這個胡來的命令。


    「……那麽,您打算怎麽辦?」


    沒有大義,也沒有正義。他們不曉得謝利康在想什麽,也不認為這場戰鬥能保護得了什麽。這個城市或許潛藏著什麽殘酷的敵人,卻不能成為虐殺居民的理由。


    「現在隻能服從他了,你不也看到違逆他的『那些大人』的下場?那就隻能裝作服從,等待機會了。」


    「嗯,也隻能這樣了。」


    縱然如此,他們也必須用這雙手砍殺無罪的居民。


    「唉,早知道會這樣,我才不想出人頭地呢。」


    師團長苦笑。


    「哪怕一人也好,現在就盡力減少死者吧。無論是敵人,還是夥伴。」


    「……您還記得,我是因為您的命令才戰死的嗎?」


    「這次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們要活著回去。」


    盡管嘴上說著沉重的挖苦,聖玖卻對現狀沒有那麽強烈的不滿。


    ──畢竟跟巴托相比,加萊爾較為重視部下。


    同為戰友的巴托雖是位優秀的軍師,思考卻跟馬加錫亞比較接近,即便作戰順利,大多也都會出現犧牲者。


    自己也不打算在這種地方白白死去。不讓敵人跟夥伴死去,雖然這是個相當地費工的目標,還是試試看吧。


    「既然不能殺死敵人,那就不能讓金剛閣下上前線了。那位大人的〈咒刀〉甚至能夠超越次元砍殺目標,沒辦法做出用刀背交鋒的動作。」


    「劍王閣下嗎,所以我讓他負責本陣的戒備。本人也理解這一點,沒有任何埋怨。」


    在聖玖他們的時代裏,金剛是位取得「劍王」稱號的劍豪。盡管沒被天劍選上,但據說論起劍術,他的實力甚至可淩駕在銀眼之王之上。


    隻要在戰線上看到他那身刻有雄偉大鷲徽記的金色盔甲,大家都會相信「這場戰鬥能贏」。那套盔甲在這個時代也仍然安好,令聖玖不禁對接下來要應付的敵人產生了同情。


    連這樣的英雄都被複活,加入了這支大軍。這些人都是些現在再次叫他們跟「神」戰鬥,他們也能打到最後的精銳。


    這時,聖玖產生了一股異樣感。


    「……加萊爾,是不是太安靜了?」


    「嗯……?被你這麽一說,還真的很安靜。」


    盡管現在是夜間,營裏也有巡哨的士兵。那是種別說是講話聲,連腳步聲跟盔甲聲都聽不見的不自然。


    ──是賊嗎……?


    他們目前可是舉兵進攻,會有一、兩次敵襲也理所當然。


    「加萊爾,我去看看外頭。您也不要大意……?」


    即使出聲呼喚對方,師團長也沒有回應。


    聖玖回過頭,瞬間臉色大變,瞠目結舌。


    直到剛剛還在跟自己對話的師團長,他的首級從身上消失了。過了一會兒,失去頭部的脖頸如同噴泉般噴出鮮血。


    「加萊爾──!?」


    就在聖玖想衝過去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恐懼,隨即往後一跳。


    緊接著,聖玖剛才所站的位置無聲出現了一隻手。


    ──這是什麽啊!


    是這隻手殺了師團長的嗎?可是這隻手看起來沒有多大的力量,能夠砍掉人類的頭嗎?


    大概是明白偷襲失敗,一具身體緊接在手臂之後出現。


    「……嘖,真麻煩。不要躲啦。」


    那是個有著陰沉外表的男子,頭發亂澎澎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健康。他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脖子嘩啦啦地掛著大量的護身符。


    ──是所謂的魔術師嗎!


    聖玖警惕地舉起劍,並就這麽後退,衝出帳篷。


    「有敵襲!」


    大吼的聖玖雙腳瞬間滑了一下,明明沒有下雨,地麵卻濕答答的。


    在他產生疑問前,一股刺激嘔吐感的氣味就衝進了鼻腔。


    是他自活著時就聞慣的血味。


    然後他看見了,營內到處倒著動也不動的士兵,無須確認便可知道他們已經身亡。


    全滅。他了解到,這裏還活著的人隻剩自己了。


    再加上,那些屍體中混雜了讓人難以置信的東西。刻有大鷲徽記的金色盔甲,最強的象征,現在那具沾滿鮮血的盔甲果然也沒有脖頸以上的部位。


    「怎麽可能,連金剛閣下都……!」


    「……抱歉啊,本來是不應該趕盡殺絕的,就是順水推舟吧。」


    那位男魔術師從帳篷內忽然追了出來。


    聖玖發起抖來。就連手持〈咒刀〉,在那個時代無疑是最強之人的男子,於這個魔術師麵前都手無縛雞之力。


    見聖玖麵色蒼白,魔術師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別那麽害怕嘛。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很同情你們的。至少在殺你時,我不會讓你感覺到痛。」


    握著劍的手滲出汗水。


    就連劍王金剛,在麵對這個可怕的魔術師時都迅速落敗,連個聲音都喊不出來。不僅如此,他還悄無聲息地把這麽多的士兵屠戮殆盡。


    或許連初代銀眼之王時代的「天使」都做不到這樣的絕技。


    ──啊啊,就跟那時一樣。


    和以前死去時一樣,被刀刃抵住後背的感覺。死亡就在他眼前。


    聖玖輕輕平複呼吸。與其默默被殺,不如於千年前挑戰與神為敵──他當然不會這麽想。無論眼前的情況如何絕望,起身抗爭才是他們的性格。


    「可別小看我。即使敵不過,我也要帶著你這條命陪葬。」


    「我才沒小看你,你們的確是英雄。」


    縱使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魔術師依舊不曾驕傲或大意半分。


    「所以,我可不能讓你們這些人跟笨女人打。我跟你們無怨無仇,也覺得你們很厲害,但還是要請你們去死。」


    盡管不懂他在說什麽,但聖玖明白了。


    ──這個男人也有什麽要守護的事物。


    跟千年前的他們一樣。那當然會很強,當然是不能輸的。


    聖玖大吼道:


    「前銀軍百人隊長聖玖坎諾在此!」


    「《煉獄》巴爾巴洛士──下一任〈魔王〉。」


    如此自稱的魔術師仿佛是在半空中描繪什麽般揮過手臂。


    003


    這就是聖玖最後看到的景象。下一秒,他眼前就變得一片鮮紅,什麽都看不見了。


    ──發生了什麽事?


    沒辦法呼吸,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半點聲響。


    隻是,奇妙的是感覺不到痛苦。


    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他想到了被砍去首級的加萊爾。


    ──這麽說來,被砍掉的頭到哪裏去了……?


    直到最後,聖玖都沒發現自己就飄蕩在那顆頭的旁邊。


    ◇


    『────────────』


    當巴爾巴洛士正在暗殺指揮官他們時,謝利康軍的陣地不知從何處傳出一陣歌聲。


    那是段沒有填詞,隻有聲音的旋律。美麗又哀傷的曲調有著妖異的魅力,會讓人不知不覺側耳傾聽。


    巡邏的其中一位士兵不禁歎息。


    「這是、歌嗎……?好美的音色。」


    「這裏離城市應該有段距離,到底是從哪裏傳來的啊?」


    「……畢竟快要開戰了,是沉浸於感傷中的某人唱的吧。」


    被謝利康複活的士兵共計一萬人,而其中約有兩到三成的女性,有一、兩位會唱歌的人在也不足為奇。


    旁邊的士兵聳聳肩。


    「原來如此,我記得這是鎮魂歌安魂曲。旋律是美,聽起來卻讓人憂鬱。」


    仔細一聽,這就是首哀傷到甚至會令人感覺胸口一緊的曲子。又或者,這是在懺悔,對自己接下來要去殺死某人的懺悔。


    大概是聽見歌聲而醒來,有幾位士兵自帳篷走了出來。


    「看來你們也很在意這首歌啊。」


    「嗯……好美的歌……」


    「……?」


    士兵皺起眉頭。走出帳篷的士兵們眼神迷離,像是無法聚焦,原因看起來並非是因為剛睡醒。


    「喂、喂,你沒事吧……?」


    「那個人在叫我。」


    「你在說什麽──嗯!?」


    本來伸出手想搖晃對方肩膀的士兵迅速往後跳。


    神智怪異的另一位士兵突然拔出劍。


    「那個人在叫我!我得過去!」


    士兵陷入半瘋癲狀態,舉劍亂揮。


    「嗚,你到底怎麽了?總之,壓住他!」


    他這樣一叫,其他士兵似乎也跟著驚醒了。


    眾人慌慌張張地衝出帳篷,壓住亂揮劍的士兵。


    「放手!放開我──────!」


    大鬧的士兵力氣非比尋常,把壓住自己的士兵們統統甩開。


    「這家夥到底是怎麽了?」


    「不知道!但別殺了他。」


    以前天使們所使用的「咒語」中,也有透過殺戮來擴散受害範圍的惡質咒語,因為這樣可以讓「玩具」表現出更有趣的反應。而且殺了,就沒辦法詢問證言。得讓他活下來,借由他尋找原因。


    他明明就這麽指示了……


    「惡咿!?」


    一把劍刺進鬧事的士兵喉嚨。


    出手的是跟他一起巡邏的士兵。


    「怎麽會……你為何要殺他!」


    士兵伸手想抓住人,卻忽然注意到。


    ──這家夥……是誰啊?


    明明是跟自己一同巡邏過的士兵,卻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不認得的臉。


    陌生的士兵揚起不懷好意的笑。


    「喂喂,你問這什麽傻問題。不殺掉敵人,被殺的就是我們了耶。」


    「──!是入侵者!」


    瞬間做出判斷的士兵大叫,其他士兵們也立即做出反應。


    然而入侵者沒有逃跑,也沒有應戰,而是毫無防備地衝進警戒的士兵中。他出乎意料的行動波及了幾位士兵,讓人紛紛跌倒在地。


    接著所有人的臉都僵住了。


    「喂,是哪個啊……?」


    剛剛殺掉夥伴的入侵者從這裏消失了。


    ──消失了……?不對,是變成了別人!


    他記得倒下的士兵看上去是三人,現在準備起身的卻有四人。


    而且他沒有尋找犯人的餘裕。


    「我必須去那個人那裏!」


    錯亂的士兵不止剛才被殺的那個人。不光如此,等他回過神來,發現四周到處傳來相同的叫聲跟悲鳴。


    看樣子這整個陣地都遭受了相同的攻擊。光是士兵突然錯亂就已經是不同尋常的災難,偏偏現在還有入侵者在暗中破壞。


    「是入侵者幹的!找出入侵者!」「是怎樣的家夥!」「不清楚,隻知道是可以化成同伴的家夥!」


    每張嘴都在大吼,但這樣反倒會令混亂擴散。隻擴散出「有入侵者」這項情報,讓正常的士兵陷入這樣的混亂,應該就是入侵者做的好事。可是入侵者又能變成同伴。


    「這樣的敵人到底是要怎麽找!」


    入侵者與士兵的憤怒背道而馳,到處現身砍向同伴,然後再次消失。


    ──怎樣……?他是在挑釁我們嗎?


    入侵者雖然砍了士兵,可遭到攻擊的人大多都還有氣,隻受到一點擦傷的人也不少。


    能化身的時間或許有所限製,但這樣根本沒必要引人注目。現場如此混亂,隻要躲起來,理應就能直接輕易脫逃。


    「──!對啊,是佯攻!別被騙了!他恐怕是陷阱!」


    高聲吼叫的人愈多,混亂就愈會往外擴散。人被殺的話,即使恐懼會擴散,警戒心也會勝出,造成的混亂很小。也就是說,對方是想借由吸引目光來隱藏什麽。


    那麽,他是想隱藏什麽?他立刻就想到了那個答案。


    ──是歌!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能聽見的、如同鎮魂歌般的旋律,在這場混亂中也仍舊持續響著。就是因為聽了這陣歌聲,騷動才開始的。


    但似乎沒有人能冷靜到去注意聽取士兵的吼叫。


    ──隻能由我來了嗎。


    被謝利康複活的〈涅芙利姆〉每一位都是過去的英雄或精銳們,這個士兵也擁有不負此名的實力及小聰明。


    士兵獨自朝歌聲響起的方向跑去。


    他持續跑了約十五分鍾,跑到周遭突然看不到帳篷,抵達一座湖邊。就是為了把這裏當作飲水場,他們才會在這裏紮營。


    湖畔有個女人。


    年紀大概是十七、八歲,外表看起來尚能稱為少女。她坐在一顆岩石上專注地持續唱著歌,美麗的及腰藍發輕輕晃動。


    她的耳朵有著如同魚鰭的特別外形,讓士兵想到了少女的真實身分。


    ──是……人魚嗎?


    可是在半月的光線照耀下,她的身影顯得相當詭異。


    首先,她沒有手。不對,有是有,但她那件長衣擺的外套跟手上都綁著無數的帶子和鎖鏈。帶子上刻著散發出詭異光芒的奇妙圖樣,而她胸口掛著一個仿佛是要把這些帶子集結起來的大鎖,簡直就像是拘束衣。


    「女人……?但士兵們的混亂就是你幹的好事吧!」


    聽到這個聲音,女子像是終於察覺到士兵的存在,睜開緊閉的雙眼,可以窺見眼皮下跟頭發同色的瞳孔。


    即使士兵舉起劍,女子也沒有停止歌唱。


    「我雖不想砍女人,但也沒辦法!給我做好覺悟吧──!?」


    士兵高舉起劍,可劍柄的觸感卻從他手中消失了。


    「抱歉啊,她是我借來的。禁止觸碰喔。」


    不知為何,自士兵手中消失的劍竟貫穿了他本人的胸口。


    「咳、哈……?」


    士兵尚未理解發生了什麽事,便當場死亡。


    ◇


    碰一聲,士兵趴倒在地。


    「哈,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找到這裏,表示這家夥也有不錯的實力吧。」


    原來如此,這裏的人就連最底層的士兵也是可怕的精銳。要是正麵衝突,即使是一流的魔術師也難以應付。


    想到這裏,巴爾巴洛士沉吟道:


    「我真的很強吧……?」


    那為何自己每次都會被薩岡揍,或是被他頤指氣使?


    巴爾巴洛士忍不住歎氣,可薩岡一跟他暗示了取得〈魔王〉寶座的機會,他還是隻能緊緊抓住。


    就在巴爾巴洛士自言自語時,身穿拘束衣的少女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啊啊,別理我,你繼續唱吧。我們解決的人數還不到標準的一半。」


    他這麽一說,拘束衣少女點了點頭,再次唱起〈咒歌〉。


    ──藍發人魚族……是薩岡手下人魚的親族嗎?


    人魚族本身就是稀有種,其中擁有藍發的人魚想必更是稀少,兩人是不是有什麽關係?這雖與巴爾巴洛士無關,他卻稍微有了點興趣。


    『──利維!』


    巴爾巴洛士解決完靠近女魔術師的士兵還沒過多久,便有個聲音傳來。


    一個打扮同樣奇妙的男子跑了過來。


    他的服裝雖是普通的長袍,臉上卻捆著厚厚的皮帶,一雙紅眼勉強自縫隙間露出,這才讓人能勉強看出他是個人類。


    盡管看不出長相等半點特征,聲線聽起來卻是個青年。


    這對男女分別用拘束帶覆蓋住了身體和臉,男子名叫貝赫莫特,女子名為利維坦。他們就是薩岡借給巴爾巴洛士的魔術師二人組。


    看到利維坦嘴裏哼著〈咒歌〉的模樣,貝赫莫特也鬆了口氣,像是放心了。


    「巴爾巴洛士,你有保護好她嗎?」


    「把借來的東西好好返還是我的原則,我不打算把你們這兩個借來的人弄壞還回去。」


    雖說這是個要是薩岡聽到就會使用〈絕影〉什麽的揍過來的回答,貝赫莫特卻用感到意外的聲音這麽說:


    「我還以為你是更利己的男人呢,我向你道歉。」


    「啊?魔術師都是利己的吧,你在說什麽鬼話?」


    「哈哈,就當作是這樣吧。」


    也不知貝赫莫特是搞錯了什麽,他用會心一笑的聲音說,接著那對紅眼又看向巴爾巴洛士的手。


    「真沒想到你會在戰鬥中受傷,是因為這家夥很老練嗎?」


    被他一說,巴爾巴洛士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流下了鮮血。


    「啊──不,這是其他人造成的。有個身穿華麗金色盔甲的家夥在保護這邊的司令,就是那家夥弄的。」


    「表示隻要瞄準你從『影子』出來的那一瞬間,也能讓你受個傷嗎。」


    貝赫莫特用一副理解的語氣說,但巴爾巴洛士搖搖頭。


    「不,我當時明明就在『影子』裏,他卻砍了過來。老實說,我有點嚇到。因為他,我隻好把他們趕盡殺絕了。」


    巴爾巴洛士自己是覺得能解決司令和副官就夠了,卻因為那位金閃閃的關係,也被其他士兵發現。沒想到劍能刺進「影子」內,巴爾巴洛士自己也心生動搖、不知所措。


    結果他就隻能很難看地解決掉所有人。


    貝赫莫特啞口無言。


    「居然砍到『影子』裏的你……那家夥是不是比聖騎士長還強啊?」


    「誰知道呢,聖騎士長好像也有各式各樣的類型。」


    若要說聖騎士長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榭絲緹的水準,其實也沒有。


    他們好像是根據實力來決定排序,下層的聖騎士長跟一般聖騎士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相反地,上層的聖騎士長──比如說拉菲爾之流,連巴爾巴洛士都沒自信能夠殺掉他。


    如果把中間那一層的實力當作聖騎士長的平均基準,那個金閃閃的確是比平均標準還強。


    ──如果單純隻論實力,他別說是平均,或許還比笨女人強……


    能砍到「影子」裏,可能是多虧武器的力量,但能認知到「影子」裏的敵人,這無疑是金閃閃的實力。在如今這個時代,還有那種程度的劍士嗎?


    正因為如此,能在這裏就解決他真可說是種僥幸。


    「……啊,不過笨女人那邊還有個類似貓女的家夥在嘛。」


    他說的就是黑花。


    巴爾巴洛士暗殺的手法,就是把脖頸以上的部分扔進亞空間關著。隻要湊齊條件,連〈魔王〉都殺得了。這就是巴爾巴洛士的領域。


    能夠單方麵虐殺甚至可以淩駕於聖騎士長的劍士們,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並不理解這種魔術。


    但黑花能識別魔術,那個討厭的少女可是專殺魔術師的殺手。她的劍或許刺不中「影子」裏的巴爾巴洛士,但要是他想跟對待其他家夥一樣割去她的頭,她也會躲開並展開反擊。


    換句話說,她就是聖騎士方的《魔術師殺手》。跟她戰鬥,巴爾巴洛士就會被拖出自己的領域。再加上她的劍術也強得要命,他不想對上她的程度僅次於薩岡。


    ──不過,被那家夥砍出的傷口愈合得很慢耶。


    盡管傷口不是很深,使用魔術的治愈速度卻不彰。至少還是得止個血,不然應該會因氣味跟血跡被敵人發現。畢竟這邊的士兵們就算是底層,實力也超越了普通的聖騎士。


    當巴爾巴洛士正用一塊布在止血時,貝赫莫特跑到利維身旁,伸手碰觸她的臉頰。


    「利維,你可別逞強唷。要是累了,就稍微休息一下。」


    這番誠懇的話語和眼神,仿佛是在對待什麽易碎的寶物。巴爾巴洛士突然在意起來,問道:


    「你們相處的時間很長嗎?」


    「嗯?這個嘛,算一算差不多有五百年了……?」


    「……還隻有、四百九十八年。」


    說出這句話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


    利維停止歌唱〈咒歌〉,靠到貝赫莫特的肩上。


    「對喔,還不到五百年啊……」


    貝赫莫特憐愛地撫摸女魔術師的頭。


    巴爾巴洛士不禁低吟。


    ──五百歲的話,根本就是超厲害的高手魔術師了吧。


    魔術師的力量來自於累積的知識,知識的累積也就是歲月的累積。


    連那個《妖婦》戈梅利都有一百五十歲。去掉薩岡的話,最年輕的〈魔王〉比夫龍則是勉強滿三百歲。即使活得相當悠哉,過個五百年應該也能抵達〈魔王〉的領域。


    他們的力量的確很可怕。利維以〈咒歌〉迷惑了一萬大軍,貝赫莫特麵對甚至足以殺傷巴爾巴洛士的精銳,還可以在「不殺人的前提下令他們負傷」,把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被薩岡評為能幹的實力看來不假。


    不,不光是利維跟貝赫莫特。另外像沙克斯也是一流的魔術師,讓人很疑惑他為何會沒沒無名。


    在那個損友麾下,這般可怕的魔術師竟到處都是,還不為人所知,教人無法不在意。由於他現在已快要觸及〈魔王〉的寶座,就更加地在意了。


    「你們兩個都沒想過要出名嗎?」


    「嗯?啊啊,我們想要力量的理由,跟其他魔術師有點不太一樣。」


    「什麽意思?」


    貝赫莫特再次碰觸利維的臉頰,以此代替回答。他露出像是懷念卻又憂鬱的眼神,張口解釋道:


    「我跟利維在某起事件中,中了有點麻煩的『詛咒』。我們是為了解開它,才成為魔術師的。」


    「……詛咒啊,還真危險。」


    幾個月前,巴爾巴洛士也目睹過出現在無人島上的德卡拉比亞=史黛拉。另外,變成孩子的薩岡──這個倒是很有趣──應該也是。無論哪個都跟魔術不同,有種深不可測的不祥感,仿佛會由根本侵蝕中了詛咒的存在。


    貝赫莫特稍稍移開臉上的拘束帶,露出下麵的臉孔。那裏有的,是一整片毛茸茸的皮膚。


    「獸人……?不對,是什麽生物啊?」


    「誰知道呢,我也不太清楚。看起來既像魔牛、大象,也像是馬,畢竟我自己看不見。」


    會是某種喀邁拉嗎?貝赫莫特對皺起眉的巴爾巴洛士繼續說道:


    「我們的外貌因詛咒而改變,晚上我就是這個樣子,白天就是利維的外表會改變。我們雙方在變成怪物時都不曉得自己是誰,語言也不通。」


    「所以你們是為了治好這毛病,才成為魔術師的嗎?」


    利維點點頭,用耳語般的音量說:


    「……可是、失敗了。」


    「我們的五百年就以徒勞告終。」


    然而他們現在卻像這樣用人類的外形交談,盡管容貌多少有些怪異。


    「所以這份力量就像是附帶的,不是我們想要而取得的。我們想要的並非這種力量。」


    五百年──這是段隻活過二十一年的巴爾巴洛士難以想像的漫長時間。


    巴爾巴洛士不知道的是,就連身居〈魔王〉其中一席的《鑽縫貓》佛爾卡斯,都被那段時間所磨耗,最終連自己在尋找什麽都忘了。


    不知為何,巴爾巴洛士對這樣的兩人產生了親近感。


    ──這心情是怎麽回事?我跟這些家夥明明一點也不像……


    仿佛是想甩去困惑,巴爾巴洛士搖搖頭,問:


    「該怎麽說呢,你們不怕嗎?五百年耶,你們沒辦法跟對方交談吧?在回複原狀前,連對方還記不記得自己都不清楚,活著的地方跟時間也不同……」


    說完,腦海中不知為何浮現那個超級正經的少女的臉。


    ──啊啊,對喔。魔術師跟聖騎士活的地方跟時間也是不同的啊……


    貝赫莫特跟利維麵麵相覷,像是要表示自己都沒想過般雙雙這麽說道:


    「「即使如此,我們也還是想再見對方一麵。」」


    他們跟佛爾卡斯的不同,在於他們彼此渴求著對方。


    縱使有一方快要放棄,隻要另一方願意相信,那就還能忍受。


    即便感到徒勞,這兩人仍是像這樣活過了五百年的時間。


    「想見對方……所以,這種理由、真的可以嗎?」


    「我不清楚你在說誰,但我們覺得這樣就好。因此我們才能像這樣,活到再次相見的時刻。」


    巴爾巴洛士自己也不知道這句低語是在對誰說的,卻隱隱有種受到救贖的感覺。


    「……哈,還真是兩個有趣的家夥。」


    巴爾巴洛士撩起亂澎澎的頭發,臉上再次展現平常那種笑容。


    「我很中意你們。等我成為〈魔王〉,就迎你們做我的部下。我會給你們很優厚的待遇喔。」


    但在貝赫莫特開口前,利維便搖了搖頭。然後她緊緊攬住貝赫莫特的手,說:


    「……我喜歡薩岡那邊,那孩子底下待起來很舒適。」


    聽到這句話,貝赫莫特也苦笑著聳了聳肩。


    「她是這麽說的。抱歉啊,你去找別人吧。」


    「嘖,兩個沒有眼光的家夥。你們會後悔的。」


    交談期間,巴爾巴洛士已處理好自己的傷口。


    「那就這樣啦,我差不多該回去工作了。今晚還得再解決五十人。」


    光憑一人的意誌,是無法驅動軍隊的。


    有了一位司令,中間還需要好幾位指揮官,好確保命令能傳到最下層,最少也是一支幾人小隊就要配一位指揮官。換作一萬大軍的規模,就需要超過百位的指揮官。


    巴爾巴洛士的工作就是暗殺約百位這樣的指揮官。


    失去領導的軍隊便會失去軍隊的作用。光是這麽做,理應能在新的指揮官出現前多少拖住他們的腳步。巴爾巴洛士不懂兵法,卻覺得這是個高招。


    ──隻是我不喜歡實際執行的人是我。


    要在聚滿一萬士兵的敵陣來回暗殺百人,簡直是瘋狂至極。況且敵陣裏都是一騎當千的英雄,隻要有哪怕一瞬間露出了破綻,就算是前任魔王候補也有可能遭到反殺。被人下令要在一晚內完成這個目標,當然會想發個一、兩句牢騷。


    話雖如此,偷工減料又會給戰場上的榭絲緹增加負擔,因此巴爾巴洛士隻能全力以赴。他覺得,自己真的是上當了。


    正當心生厭煩的他準備潛入「影子」裏時,忽然想起一件事。


    「啊……是說,你們要小心戈梅利那家夥。要是被她纏上,情況可能會變得很麻煩。」


    巴爾巴洛士依舊無法理解那個老嫗嘴上老是掛著的那些話,可一旦被她纏上,總之就是很麻煩。盡管她不曾給人造成具體危害,可卻有種被當成玩具的感覺,讓人不太舒服。


    因為覺得這兩人散發出會有相同遭遇的氣息,巴爾巴洛士才會給出忠告,兩人卻忽然露出疲累的神情。


    「有點晚了,真希望在新年的時候就聽到這個忠告。」


    「……她雖不是個壞孩子,但的確很麻煩。」


    看樣子是已經太遲了。說到新年,應該是薩岡在城堡建起大浴場的那時候嗎?是在遇上那什麽〈阿撒茲勒〉時的事。這麽說來,戈梅利好像從那時起就不是留在薩岡的城堡,而是停留在魔王殿裏。


    又或者,薩岡就是知道會變成這樣,才把他們安排在魔王殿。


    「……那你們就節哀順變吧。」


    「嗯,你也要小心喔。」


    三人之間萌生了奇妙的友誼。


    ◇


    「……沒想到,要清空這裏意外容易啊。」


    當巴爾巴洛士一行人正使一萬大軍陷入混亂之際,薩岡仰頭望著自己的本城。


    僅花了不到三十分鍾,所有人就從薩岡城撤到了魔王殿。


    這裏跟魔王殿之間本來就有轉移魔術連接著,況且薩岡麾下的魔術師平常都是把重要的東西藏在衣服底下。說是撤退,也隻要人進入傳送魔法陣就好,因此才能立刻結束。


    自從涅菲到來後,這座過去到處散布屍體跟拷問器具、猶如墓地的城堡就一點一點被打掃幹淨,住進包含法兒、拉菲爾、讓人困擾的老婆婆戈梅利和錫蒙力等四十名部下,已經看不出昔日的模樣了。


    雖然他迅速決定要放棄這座城堡,最後有點想要回顧的感傷也無妨吧。


    ──不,隻要馬上回來就行了。


    薩岡轉向前方,踏入轉移魔法陣。當一股類似暈眩的飄浮感竄過身體後,眼前的景象就轉為昏暗的地底據點──的城門。


    這裏是奇恩諾因德的巨大地下空洞,充滿魔術燈的燈光,魔王殿以被埋進牆麵的方式聳立於此。


    他麾下的魔術師們──除了因任務被安排至其他地方的人,剩下的三十幾人就在門前列隊,領頭的正是拉菲爾。現在他身上穿著不是管家的燕尾服,而是瓦雷法爾的盔甲。


    莉莉絲跟佛爾卡斯等非戰鬥人員倒是沒有排在裏麵,但還是待在離這邊有點距離的地方聽從指示,蒂克希亞也在那邊。


    這裏看不到涅菲、歐利昂和法兒她們的身影,她們已經分別出發前往各自被指派的地點。另外也沒看到黑花,由於她目前還隸屬於教會,便回到了榭絲緹那邊。


    在這種緊急時刻,照理來說不該停止動作,但他們今後是要賭上性命的。身為王,他有說明的義務。


    薩岡按照順序望向他們的臉,點了下頭後開口道:


    「時間寶貴,就簡單交代一下吧。你們應該已經聽說了,謝利康派出了一萬大軍,他們就在離奇恩諾因德十幾公裏外的位置紮營,等黎明到來就會展開侵略。我們必須迎戰。」


    部下們似乎都已做好了覺悟。麵對如此教人絕望的事實,他們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花點時間,是可以把受害範圍控製在最低限度,但這次偏偏沒有時間。期限是三天後的日落,我們要在那時候結束一切。」


    奇恩諾因德是薩岡的領地,一直都有結界在保護城市本身,要是他有那個意思,也可以把城市與外部隔離開來,徹底固守城池。以此為前提,再由敵軍內部發動緊湊的攻擊,花個幾十天或許就能在沒出現任何傷者的情況下獲勝。


    但涅菲請薩岡在三天內處理好一切。若不能回應她的要求,那就算是薩岡敗北,所以他要出擊。


    「我要去取得謝利康的首級。要是能在三天後的日落前拿下他,就能結束戰爭,但應該沒辦法輕易了結吧。我需要你們的力量,為我盡心竭力吧。」


    「「「是!」」」


    可靠的部下們齊聲答道,這都多虧了拉菲爾平日的統禦。


    事情本該這樣就講完的,可薩岡沉吟一會兒,又再次轉向部下們。


    「還有,這是我私人的事情……其實涅菲的生日快到了。」


    仿佛在說「啊,所以才急著處理好嗎?」般,部下們用溫暖的眼神看向薩岡。雖然有點想揍人,薩岡還是清了下喉嚨,繼續說道:


    「還有、怎麽說呢……那個,我、我也聽說了贈送結婚戒指的習俗。為了送戒指給涅菲,我必須解決掉像謝利康跟比夫龍這樣的家夥,把這些恩怨處理幹淨。」


    意思就是他要在這場戰爭中解決掉這件事。


    但薩岡想說的不是這些。


    「到時候,現場會需要祝福。我想要你們的祝福,所以給我聽好,不許你們任何人死在這場戰爭中。」


    部下們不禁麵麵相覷,接著也不知是誰先開始的,他們紛紛露出像是苦笑、又像是監護人微笑的曖昧笑容。坐立不安的薩岡用力伸出手指。


    「那麽去吧!我會準備好豐厚的報酬。所有人,身為我的部下,回應我的期待吧。」


    「「「是──」」」


    眾人回應的聲音轉為溫和,就像是看著什麽令人會心一笑的事物般,也不知他們剛剛可靠的回應都跑到哪裏去了。


    部下們各自分散開來,前往自己的崗位後,拉菲爾便走了過來。


    「吾王。」


    「……什麽都別說。」


    他自己也非常地明白,剛剛那根本不是給部下的激勵,而比較像是單純的曬恩愛。


    不過拉菲爾聳聳肩,並搖了搖頭。


    「不,以結果來說這反而好。部下們的緊張煙消雲散,想必能有和平常一樣的工作表現。雖然感覺是有點太鬆懈了,但遠比鑽牛角尖要好得多。」


    「嗯,既然你都這麽說,那應該就是這麽回事吧……」


    薩岡摀臉歎了口氣後,搖搖頭振作起精神。


    「拉菲爾,正如我剛剛所說,我會在三天後結束這一切。雖然我覺得沒用,但要是有人投降,記得保住他們。」


    會說沒用,是因為根據黑花等人的報告來看,謝利康的部下──好像是叫〈涅芙利姆〉吧──他們似乎無法違抗謝利康的命令。即便本人不想戰鬥,有時候還是會被強迫戰鬥吧。


    盡管覺得他們很可憐,但薩岡沒有餘裕對那些人也寬容以待。


    想來拉菲爾也明白這一點,他憐憫地點了點頭。


    「遵命。」


    接著薩岡站到莉莉絲等非戰鬥人員麵前,隻是裏頭有個意想不到的麵孔。


    ──這樣啊,是跟著史黛拉來的吧。


    薩岡一麵留意那個人,一麵先看向莉莉絲等人。


    「魔王大人,我們該做些什麽?」


    「你們的任務沒變,就是負責廚房。魔術師雖一天沒吃飯也能工作,工作的意願卻會下降,況且聖騎士們也沒辦法餓著肚子戰鬥。目前人手不足,你們會很辛苦,但你們的職務很重要。工作時記得,供餐的準則是量重於質。」


    戰鬥要持續三天,而戰場上的廚師被稱作軍糧,可說是比武器跟士兵還要重要的存在。


    薩岡下令後,莉莉絲和賽爾菲便張著嘴傻在原地。


    「怎麽了,有意見嗎?」


    「不,不是這樣……是因為我們都沒想到餐點的事情,忍不住就……」


    「畢竟每個人有段時間光自己的工作就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你們才會忘吧。」


    接著薩岡也看向佛爾卡斯。


    「佛爾卡斯,你應該最起碼也能替蔬菜削皮吧?你就去協助莉莉絲她們。」


    「嗯!交給我吧,薩岡大哥!」


    隻是──薩岡繼續說。


    「莉莉絲,賽爾菲,除了飯菜,想必還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們的力量──」


    聽了薩岡的說明,莉莉絲的表情頓時僵住。這也難怪,在某種意味上,這個任務比站在前線的黑花她們的工作還要危險。


    賽爾菲從後方抱住顫抖的莉莉絲。


    「沒事的,莉莉絲。我也會陪著你,我絕對會保護你的。」


    聽到這句話,莉莉絲便停止了顫抖。


    「哼、哼,我才不怕呢!隻是有點嚇到了。」


    「耶嘿嘿,莉莉絲果然就是要這樣才對。」


    眼看賽爾菲不但緊緊抱著莉莉絲,甚至貼著臉磨蹭起她,佛爾卡斯便摀起臉,像是看到了什麽不能看見的景象。


    莉莉絲堅定地看向薩岡。


    「交給我吧,魔王大人。我會讓你看到夢魔公主──莉莉謝拉的力量。」


    薩岡不由得感到溫馨,摸摸挺起胸膛的少女頭頂。


    「嗯,都靠你了。佛爾卡斯,你也是,保護好莉莉絲她們。」


    ──你再不展現出帥氣的一麵,人真的會被賽爾菲搶走喔……


    大概是在前幾天的事情上解開了結,現在的賽爾菲開始積極進攻。照這樣子來看,莉莉絲應該不用一個月就會被攻陷。


    也不曉得佛爾卡斯到底明不明白這個危機,他驕傲地拍胸點頭。


    「那當然!我會保護好莉莉絲跟賽爾菲小姐的!」


    「哦?」


    賽爾菲迅速散發出壓力,讓佛爾卡斯的臉頰流下一滴冷汗。


    這時薩岡注意到了。


    「……佛爾卡斯,你拿的那是什麽?」


    「咦?啊啊,這個嗎?是艾謝拉小姐在傍晚留下的。」


    佛爾卡斯接著舉起的東西正是白色的『天使獵人』。


    「艾謝拉嗎……?」


    薩岡感到詫異。


    ──居然在這個時間點放掉這個,她到底在想什麽?


    即便失去了力量,艾謝拉仍是最強的吸血鬼。


    可是那個少女的敵人,除了〈阿撒茲勒〉就沒有別的了,理應沒有把力量分給佛爾卡斯的餘裕。


    正當薩岡陷入沉思之際,佛爾卡斯戰戰兢兢地說:


    「大、大哥,我不曉得她究竟做了什麽,還是請你不要那麽生氣。這雖隻是我的推測,但那女孩直到現在還是想幫助大哥……我是這麽認為的。」


    忍不住訝異的人不是隻有薩岡,連莉莉絲跟賽爾菲都是一臉驚訝。


    ──縱使沒有記憶,也還是有什麽想法嗎。


    盡管不確定艾謝拉的本意,但她應該對周遭的人都擺出了敵對的態度。即便如此,佛爾卡斯還是心知肚明。


    薩岡轉開視線,像是在裝傻。


    「既然如此,麻煩你轉告她稍微練習一下演技。被迫陪她演出低級鬧劇,我很困擾啊。」


    「……!嗯!我一定會跟她說的!」


    被佛爾卡斯說「你演技很差」,艾謝拉應該也會稍微克製點吧。


    完成意外的反擊,對此感到滿意的薩岡呼喚下一個人。


    「莉賽特,你要怎麽辦?」


    她是個長相與蒂克希亞如出一轍的少女,對薩岡來說也是小巷內的姐妹。


    她現在被等同於薩岡姐姐的史黛拉收留照顧,可史黛拉目前身負重傷、意識不清。沙克斯本該把莉賽特跟著同樣身負重傷的基尼亞斯等人一起送至教會,她卻在途中跟他們失散了。


    ──咦?這麽說來聖劍是跑去哪了?


    由於瓦爾坎這個聖騎士長死去,聖劍也拿了回來,但負責保管的基尼亞斯目前也尚未清醒。


    ──就希望不要是一直扔在曼妮拉的店裏啊……


    雖說當時涅芙特洛絲出了狀況,沒人顧得上聖劍,但或許是他們過於輕忽了。盡管無主聖劍隻有增加重量的功能,可萬一有人被選上,就有可能瞬間顛覆戰況。


    莉賽特對薩岡心中的這些想法不得而知,隻是仰頭看著他。


    「我……該怎麽做呢?」


    她仿佛走投無路般,繼續說道:


    「我想陪在姐姐身邊,可是……」


    說完,莉賽特想到的是身旁的蒂克希亞。


    兩人擁有同一張麵孔,而莉賽特想必也聽說蒂克希亞的妹妹阿麗絲泰爾目前遭到囚禁、生死不明的事了。


    這個少女也跟薩岡一樣,沒有淪落到小巷前的記憶。莉賽特的出身極有可能跟謝利康這個敵人有關。


    可是,沒有戰力的莉賽特能做的事很少。


    薩岡猶豫了一會兒,蹲下身讓自己跟莉賽特四目相對,對她這麽說:


    「身為你小巷的兄弟,我給你個忠告。去挖掘自己的過去,不會有任何有趣的事情。比起那種東西,還是珍惜現在陪在你身邊的人類吧。」


    銀眼之王這位父親,舊友馬克的真麵目──雖然薩岡的確是希望知道這些真相,可最終這又能得到什麽?能知道的,就是有必須殺掉的敵人這點事情而已。


    ──即便如此,我也還是想知道該殺的敵人是誰,所以我去尋找了答案。


    他目前還不清楚,這個結果到底是好是壞,但這對薩岡來說是必要的事。


    可這對莉賽特來說並非必要。


    「……嗯。」


    盡管莉賽特最終並不像是接受了這個建議,還是點頭應了一聲。


    隻是──薩岡也在想。


    從蒂克希亞和阿麗絲泰爾的長相就能看出,謝利康跟莉賽特必有某種關聯,也可以說是執著。那個〈魔王〉讓蒂克希亞她們帶著這張臉降生,是有意義存在的。


    而戈梅利又被那個謝利康囚禁了起來。


    ──……咦?那個戈梅利被這種人抓住,會老實待著嗎?


    雖然心中閃過一絲不安,但麵對能夠運用這些計策的〈魔王〉,戈梅利再厲害都無法反抗,應該吧。


    蒂克希亞也張開嘴像是想說些什麽,最後仍是沒發出半點聲音。這個少女也是,光處理自己的事情就耗盡了心力。連自己的最終結局都不知道,想來也沒什麽可以跟人家說的。


    雖沒給予安慰,但薩岡用嚴肅的聲音下令作為代替。


    「巴爾巴洛士馬上就會來接你,你也做好準備吧。」


    「……是。」


    人類就是這種生物,在麵對不得不做的事時,可以不去考慮多餘的事情。既然決定要庇護蒂克希亞,他就會給予相應的溫情。


    薩岡也差不多該出擊,於是他再次找起拉菲爾。


    「拉菲爾。」


    「有什麽事嗎?」


    拉菲爾一麵指揮部下,一麵轉過身來。


    「有把聖劍不知跑到哪去。要是找到了,記得保管起來。」


    拉菲爾正要點頭,隨即又瞪大雙眼。


    「聖劍嗎……嗯?聖劍……行蹤不明?」


    「嗯,是什麽瓦爾坎的聖劍。他想要攻擊黑花,就意外死亡了。」


    沒錯,那是意外,或者該說是自殺。


    ──反正就是他無視警告,擅自死掉了。


    黑花若因此被究責,那就太沒道理了。


    薩岡沒有理會啞口無言的拉菲爾,離開魔王殿出擊。


    ◇


    黑花回到教會時,裏麵像是捅了馬蜂窩般亂成一團。想想也是,畢竟有一萬大軍突然出現在隨時可以攻入市內的位置上。


    ──恐怕是大規模的轉移魔術,應該是花上幾個月時間來準備的。


    盡管侵略尚未開始,但戰爭已經開始了。


    「沙克斯先生,這邊就交給你了。我去跟榭絲緹小姐報告。」


    「──小黑。」


    就在黑花準備衝出去時,沙克斯叫住了她。他的聲音跟平常不同,聽起來有種鑽牛角尖的感覺,令黑花也驚訝地杏眼圓睜。


    「怎麽了?」


    「啊……沒事,不要亂來喔。」


    「……平常亂來的人都是沙克斯先生吧。」


    真是的,他明明就不擅長戰鬥,卻總是為了保護黑花而受傷。他知不知道每次目睹這一幕的自己有多擔心啊。


    ──是被大哥哥叫出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嗎?


    不管怎麽樣,黑花知道他是真的很掛念自己。而且縱使自己擔憂,也不代表她想讓沙克斯遇到同樣的事情。


    黑花坦率地回以點頭。


    「知道了。以後跟沙克斯先生在一起時,我才會亂來。」


    「……你啊。」


    「嗬嗬嗬,那我走了。」


    黑花跟沙克斯說一聲後,便急忙趕到榭絲緹那裏。


    ──如果是平常的榭絲緹大人,那就輕鬆了……


    在這種狀況下,黑花不認為榭絲緹還會處於笨拙的狀態。這麽一來,雖說隻是報告的工作,可能還是會有些辛苦。


    「聖騎士趕緊準備出擊!除此之外的人去引導市民避難!然後跟拉結爾請求支援。」


    一進入辦公室,就看到榭絲緹正忙碌地四處發出指令。她的表情嚴肅到完全看不見平時笨拙的影子,可一看到黑花,那張臉便稍稍亮了起來。


    「黑花小姐,你回來了啊。」


    眼前雖是「值勤中」果決的榭絲緹,聲音卻聽得出沒徹底藏住的安心。


    她身邊沒有可算是摯友的涅芙特洛絲身影,「影子」裏的巴爾巴洛士目前恐怕也沒有好好回應她,涅菲也為了完成自己的職責而離開奇恩諾因德。


    戰力高於我軍將近百倍的敵人就在眼前,這名少女眼下正是獨自背負著必須保護城市跟市民的重擔。


    對隻有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來說,這份責任太過沉重,可她卻擁有能完全不把壓力表現在臉上的鋼鐵意誌。原來如此,這個人是可以站在眾人之上的人才,這是黑花沒有的能力。


    黑花回給她一個帶有親密感及慰勞之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報告遲了些,榭絲緹大人。黑花艾德海蒂回來了。」


    黑花稍稍彎下腰回答完,就看向周遭。


    辦公室裏的人有蒼天三騎士,另外還有幾位普通祭司。三騎士的話,應該是可以理解,但最好不要在普通祭司麵前談起〈魔王〉的事。可她又想趕緊結束報告,該怎麽辦呢?


    榭絲緹注意到黑花的目光,漾起微笑。


    「他們沒問題喔,大家都是共生派的同誌。」


    「我知道了,那我就簡單說一下──」


    平常的話,這些事情早就由巴爾巴洛士泄漏給榭絲緹知道了,但那個男人目前正為了薩岡的密令四處奔走。黑花簡略報告了事情經過。


    像是查到了〈魔王〉謝利康所在地的事,期間保護了蒂克希亞、並把她交給薩岡收容的事,還有名為瓦爾坎的聖騎士長戰死的事。


    一報告完瓦爾坎的事情,榭絲緹也詫異地瞠目結舌。


    「怎麽會……瓦爾坎閣下那般的人,被殺了嗎……?」


    她隻是試著報告了這件事,卻有種自己在說謊的心虛感。


    ──雖然我是沒說謊啦……


    沙克斯跟薩岡提醒她好幾次,要她當作人就是謝利康殺的。嗯,畢竟他最後幾乎就像是自己送死一樣,若真要說是不是黑花殺的,感覺也很微妙。但對方死去的契機無疑是她造成的。


    仿佛是要忍受心中的動搖,榭絲緹用顫抖的聲音問:


    「能不能、告訴我那位閣下臨終的狀況……?」


    「咦?呃、這個啊……他很勇敢地戰到最後,這才不支倒地。」


    這也是她事先跟沙克斯討論出來的回答。


    ──可是,這部分就完全都是信口胡謅的了……


    其實他把無力反抗的少女淩虐到奄奄一息,麵臨戰鬥時還來不及拔劍就敗北了。她這番話等於是把一個自己打從心底鄙視、卑鄙無恥的男人捧成了英雄。黑花捂住胸,感受到了良心的譴責。


    榭絲緹可能是把她的動作看作是追悼,捂著嘴流下淚來。


    ──榭絲緹大人沒有懷疑過那個男人呢……


    這名少女渾然不知那個男人正是陷害自己的主謀,隻是純粹感到悲傷,甚至流下了眼淚。黑花沒有在這種時候潑冷水的勇氣。


    回過神來的榭絲緹向一直感到坐立難安的黑花問:


    「遺體呢?」


    「非常抱歉,被我留在菲歐市了。但我回收了聖劍,已交給基尼亞斯大人保管。」


    「基尼亞斯?你還見到了卡拉哈特卿啊?」


    被她這麽一說,黑花這才想起自己剛報告到一半。


    「聖騎士團長基尼亞斯卡拉哈特二世,以及聖騎士長史黛拉德克邁亞兩位大人都已回到奇恩諾因德,隻是他們兩人……」


    黑花特意不提涅芙特洛絲,隻說明兩人跟敵人交戰,受了重傷。


    「怎麽可能,連史黛拉小姐都輸了?」


    榭絲緹也清楚史黛拉的實力。盡管排名第二,但她擁有魔術師及聖騎士兩種力量,理應是目前最強的聖騎士。


    榭絲緹像是感到暈眩般整個人晃了晃,接著催促她繼續說。


    「兩人目前的情況如何?」


    「已經運回這個教會。沙克斯先生已為他們治療過了,兩人都沒有生命危險。」


    「這樣啊……」


    她先是鬆了口氣,似乎是稍微放下心來,然後指示起三騎士。


    「誰去確認一下兩人的狀況。雖然這很像是在鞭策傷患,但我現在需要能出戰的人,哪怕是多一個都好。」


    「是!」


    三騎士中持槍和持盾的男子快步衝出辦公室。


    到這邊為止都還好,可是黑花還有事情尚未報告。


    ──涅芙特洛絲小姐和理查先生的事是不能不說明的吧。


    盡管薩岡交代過別提涅芙特洛絲的事,但必須通知榭絲緹她不會回來的事。


    黑花稍稍平複呼吸,重新開口道:


    「還有,是有關涅芙特洛絲小姐和理查先生的事。」


    「──!黑花小姐知道些什麽嗎!難不成……」


    榭絲緹比任何人都擔心涅芙特洛絲。涅芙特洛絲目前不在這裏,她不可能完全沒有任何想法。


    隻是她目前沒辦法說出口。


    黑花一提到涅芙特洛絲的名字,榭絲緹便以或許會直接撲過來的氣勢提問。


    「理查先生遭到〈魔王〉比夫龍攻擊,身受重傷。雖然設法搶回一命,但還不能大意,所以交給了〈魔王〉薩岡保護。」


    「你說……比夫龍?」


    這個名字令榭絲緹渾身僵硬。


    他是涅芙特洛絲以前的主人,是讓涅芙特洛絲以涅菲複製人的身分誕生的罪魁禍首,也是她目前遭受的一切災難的元凶。


    黑花抑製住感情,麵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涅芙特洛絲大人遭到比夫龍的追趕,涅菲小姐跟她的母親也正前往那邊。雖然沒辦法回到這裏,但不會有問題的。」


    黑花還用了涅菲的名字,榭絲緹到底會不會相信這份報告呢?


    榭絲緹目不轉睛地望著黑花。


    ──這種時刻的榭絲緹大人有些可怕呢。


    仿佛是平常笨拙的反作用力,她冷靜沉著,且敏銳得可怕。剛剛報告中隱瞞的事情,大概也被她看穿了吧。問題在於,她看穿了哪一個謊言。


    過了一會兒,榭絲緹用冰冷到讓人寒毛直豎的聲音問道:


    「……涅菲跟歐利昂閣下是去救她了吧?」


    「涅菲小姐與歐利昂大人是去追她了。」


    現場寂靜無聲,同在一室的聖騎士和祭司們不禁吞了口唾沫。


    ──真不愧是共生派首領,不會將一切照單全收。


    她想起沙克斯剛剛說的「不要亂來喔」。他或許跟薩岡之間發生了什麽問題,可也有提及「必須麵對榭絲緹」這件事。


    她看穿涅芙特洛絲目前身在危險當中。


    也看穿了涅菲她們是去救她了。


    黑花想要瞞報摯友困境的事實,讓榭絲緹用含有殺氣的視線瞪了過來。氣勢強到要是一放鬆,連黑花都要淌下幾滴冷汗的地步。


    然而隻要流下哪怕一滴冷汗,她便會看穿一切,然後一個勁兒地逼問。


    她們持續這可怕的互瞪僅僅數秒的時間。


    最終榭絲緹輕輕歎了口氣。


    「知道了,我相信黑花小姐。」


    「謝謝您。」


    黑花優雅地鞠了個躬,暗暗吐出一口氣。


    ──……好可怕。


    盡管人人都說她笨拙又是個老好人,可黑花卻在這位少女的深處感受到和薩岡相同的冷靜透徹。她隻是因為人品,從未處於這種狀況中,心中卻藏著一旦決定要做就不擇手段的無情。


    黑花覺得稍微能理解那個原因。


    ──對任何人都很溫柔的人,其實也表示他根本不愛任何人。


    這個少女比任何人都重視的朋友就是涅芙特洛絲。


    正因為如此,黑花果然還是會感到疑惑。


    ──明明要救涅芙特洛絲大人,就需要這個人啊……


    目睹理查的心髒遭人挖出,涅芙特洛絲陷入絕望。她遭怪物奪走身體,甚至失去活著的希望,能帶回這樣的她的除了榭絲緹外別無他人。


    可是,薩岡已經決定不要把她卷進來了。他有他的考量,也願意救涅芙特洛絲。盡管黑花相信他,卻無法接受這個做法。


    「以上便是我的報告內容。」


    「我知道了。不好意思,雖然黑花小姐都還沒休息,但還是麻煩你也開始準備迎擊。」


    「是。」


    這時,一道匆忙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榭絲緹閣下。」


    進來的是剛剛前去確認基尼亞斯他們傷勢的持槍聖騎士。


    「托列斯,怎麽樣?」


    「是!卡拉哈特卿已經取回意識,正展開戰鬥準備。德克邁亞卿似乎也沒有性命之憂,但意識尚未清醒。」


    畢竟史黛拉可是麵對麵與「涅芙特洛絲」使出全力的一擊交鋒過。


    黑花等人都因此才撿回了一命,可她受到的創傷是基尼亞斯無法與之相比的。何況她還失了相當多的血,也不知道這場戰爭期間能不能清醒。


    聖騎士方失去了最大的戰力,令榭絲緹也是一臉為難。


    然後持槍的聖騎士繼續說明:


    「還有,卡拉哈特卿的發言令人有些在意……」


    「基尼亞斯閣下?他說了什麽?」


    持槍的聖騎士支支吾吾,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最後戰戰兢兢地報告:


    「他說,到處都找不到瓦爾坎卿的聖劍。」


    聽到這句話,不光是榭絲緹,黑花也詫異地睜大雙眼。


    「找不到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好像是他醒來時就已經不見了。我把賴安留在那裏,可有的話應該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黑花搖搖頭。


    「不可能啊……把人運到這裏的時候,聖劍的確還在基尼亞斯大人身旁。沙克斯先生應該就在旁邊,他也什麽都沒看見嗎?」


    「那位醫療魔術師?不,那個男人似乎也不曉得。」


    像沙克斯這種程度的男人,不可能沒有察覺到眼前所發生的偷盜情事。倘若對方是巴爾巴洛士那樣的對手,或許真的阻止不了,但也不至於沒注意到東西被偷的事情。


    榭絲緹看向掛在自己腰際的聖劍。


    「……那麽,是聖劍自己走了?」


    「您那是什麽意思……?」


    黑花也耳聞過,聖劍裏存在著某種──恐怕是天使的──意誌,可她沒聽說過聖劍會擅自行動。


    麵對困惑的榭絲緹,黑花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對了,這件事問您腳下的人不就好了嗎?」


    她說的就是巴爾巴洛士。雖然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也在偷聽,但「影子」是打開的。隻要榭絲緹問出口,他應該就會回答。隻是黑花雖這麽認為……


    「腳下……?咿嗚、啊哇,那家夥就是、呃……現在有點……」


    「……?是發生了什麽事嗎?如果您希望,我可以趁隙取下他的首級。」


    ──這麽說來,總覺得回來以後,她就很奇怪地一直避開提到那個男人耶。


    她覺得跟以前相比,榭絲緹對魔術師的厭惡已經大幅減少,但巴爾巴洛士是最差勁魔術師這一點仍然沒變。要是榭絲緹希望,自己隨時都能解決他。


    「不、不是這樣啦!沒、沒關係,我沒關係……」


    看起來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啊。榭絲緹搖搖頭,像是想振作精神。


    「總、總之,聖劍的事不必再提。現在就優先考慮保護城市吧。」


    以教會方的觀點來看,這是繼拉菲爾的〈梅丹佐〉後失去蹤影的第二把聖劍。雖然這是件足以動搖教會的大事,但榭絲緹說得對。


    然後在眾人準備各自前往自己的崗位時,又有道慌忙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糟、糟了,榭絲緹閣下!」


    衝進來的是蒼天三騎士之一的盾男。他應該在找聖劍啊……


    「這次又怎麽了?」


    「〈魔王〉他……!」


    他口中的〈魔王〉究竟是哪個〈魔王〉呢?


    持盾的聖騎士先是平複呼吸,接著以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這麽宣布:


    「〈魔王〉薩岡已出發去正麵挑戰敵方大軍了。」


    「你說什麽!?」


    〈魔王〉的話,也許的確能把一萬大軍屠戮殆盡,但那也要活用魔術及計策才能做到。正麵去挑戰一萬大軍,魔力肯定撐不住。


    「呃,不過薩岡的話,或許真能打倒一萬人……」


    那個〈魔王〉的實力強大到連榭絲緹都露出奇妙的表情,並脫口而出這樣的發言。


    就在這時,黑花想起有件事忘記報告。


    「啊,抱歉,我忘記大哥哥有拜托我傳話了。」


    「傳話?」


    似乎是腦袋真的追不上情報,榭絲緹的雙眼開始咕嚕嚕地打轉。黑花滿臉沉痛地告知這樣的她:


    「記得是『我給你爭取一天的時間,你慢慢準備吧』。」


    黑花看了看窗外,天已在不知不覺間亮了。


    這個晚上,〈魔王〉的襲擊已經秘密展開。


    可這都是台麵下的舉動,戰爭倒是還沒開始。而〈魔王〉的行動令這一切都浮上了台麵。


    開戰的狼煙便是來自〈魔王〉的猛烈襲擊。


    ◇


    「別讓那家夥再囂張下去!」「那真的是人類嗎?」「可惡!上層在幹嘛,為什麽沒有任何指示!」「嗚哦哦哦保護同伴──咕哇!」


    薩岡稍稍揮了下拳頭,勇敢砍向他的其中一位士兵便被打飛。


    這衝擊溫和到隻能算是推開,還不到毆打的程度。但士兵的盔甲仍徹底粉碎,還波及其他士兵,讓他們狠狠摔倒在地。


    眾人嘴裏嚷嚷的話根本一片混亂。


    ──看來巴爾巴洛士他們有好好完成工作。


    由正麵踏入敵陣,的確也有人會按照現場判斷而上前挑戰他,但動作可說亂到完全沒有秩序可言。這不是軍隊該有的動作,隻是有實力的戰士聚集在一起罷了,薩岡隻要把他們一一擊倒便可。


    「跟天使他們相比,你這家夥──!?」


    薩岡揮手擋開士兵一邊高聲吆喝,並一邊砍來的劍。劍鏘啷一聲整個碎裂,握住它的雙手也猶如鐵絲般扭曲變形。


    「啊啊嘎啊啊啊啊啊啊!?」


    薩岡沒去理會痛苦到倒在地上昏迷的士兵,而是更進一步地往前走。


    「可惡,那這招怎麽樣!」


    其中一位士兵大概是判斷不能用劍進行攻擊,換用武術踢向薩岡。雖說是千年前的武術,但也是跟什麽天使或神對峙過的「技法」。


    薩岡用手掌心悠哉地接住這一腳,衝擊卻沒有停下,讓地麵產生深深的裂痕。


    「咕嗚,連這一招都阻止不了嗎!」


    「嗯。我本是覺得自己並未低估你們的,但確實比我想像中還要強烈。我的手好久沒這麽麻了。」


    薩岡一麵坦率地讚美,一麵像是要回禮般握爛自己手中的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是個可怕的武術家,但〈魔王〉的首級可沒廉價到可以隻靠不用魔術的「技法」就能取得的程度。


    薩岡走過的路線上,倒了一片劍跟手腳遭到粉碎的士兵們。


    然而其中卻沒有半個人死亡,而且薩岡本人毫發無傷,連衣服都沒有半點被弄亂的跡象。


    這是雙方之間有著成熟大人跟嬰兒的實力落差,才有辦法做到的事。英雄們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他們臉上都充滿了恐懼與絕望。


    可即便如此,他們也還是英雄。


    這些人都已經習慣對抗比自己還要強大的敵人。一斷定個人毫無勝算,他們的動作就變了。


    有五、六個人迅速包圍薩岡,開始慢慢繞圈。這種獨特的步法也在〈魔王〉眼中留下殘像,別說是搞清楚本體在哪,他甚至要看不出來自己被多少人包圍了。


    這個「技法」的性質跟黑花所使用的〈朧夜〉相同。


    每個人的力量雖然都有所差距,但絕對沒有輸給黑花太多。以這樣的人數使出這一招,即使是魔術師的洞察能力也無法看清。


    然後,轉圈的士兵開始揮劍。


    這些人可怕的地方在於,他們不是一起出手,而是每個人輪流砍來。一人砍完,下一人就會把揮劍時機稍稍錯開再出劍。


    而等到斬擊來到第五次時,一開始的那個人就能揮出下一劍。簡直就是細密如雨的連擊。


    薩岡雖是〈魔王〉,卻沒辦法回避或防禦這陣連擊,當然更不可能反擊。


    ──雖是漂亮到足以令人看呆的劍技,但我現在沒空應付他們。


    麵對避不開的連擊,薩岡的回應是用力踩下跨步的腳。


    「「「──!?」」」


    地麵頓時凹陷,英雄們突然間就失去了立足點。盡管他們立刻就試圖調整回原本的姿勢,卻會產生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時間差。


    這個空檔已足以讓薩岡擊退他們所有人。


    由於地麵遭到破壞,石子紛紛被彈到半空中。薩岡毫不費力地就用披風揮開那些石頭。


    「嘎!?」「咕啊!」


    被揮開的石子產生如同炮彈的破壞力,擊中英雄們。飛散的石子不隻貫穿使出連擊的士兵,甚至無情地掃過周遭的士兵們。


    士兵們隨著血花逐一倒下,薩岡則悠閑地踏出下一步。


    「怎麽可能……!那一招居然連一步都……擋不住!?」


    即使心生絕望,英雄們也沒有放棄戰鬥。


    這次有幾人抱住猶如破城槌般巨大的長槍,一起衝了過來,應該是為了打破什麽天使結界的兵器吧。所有人的魔力都集結在他們握住的長槍上,產生可怕的鋒利度及破壞力朝他襲來。


    但這一招也沒用。薩岡一臉嫌麻煩的樣子輕撫槍尖,光靠這一摸就讓內含強大魔力的長槍碎成粉末。


    接著衝上來的是個身穿使用好幾層鐵板疊成的超重甲的巨漢,身後還追隨著幾位拿著劍或槍的士兵。看來是懷著兩敗俱傷的覺悟,準備由巨漢阻止自己動作,其他士兵進行攻擊的戰法。


    ──總覺得好懷念啊,三笨蛋也做過類似的事情。


    由於那一招不三不四,薩岡也沒怎麽留意,可當時三笨蛋使用的招式威力雖沒勝過這些英雄,卻也絕不遜於他們。


    不過三笨蛋的實力也不亞於千年前的英雄啊……感慨萬千的薩岡用指尖輕彈一下眼前的巨漢,擊倒了他。


    巨漢宛如圓球般在地上不斷滾著,緊跟在後的士兵們受到波及,紛紛被撞開,發出了慘叫聲。薩岡憑借著〈魔王〉的威嚴,總算忍住自己差點就要噴笑出聲的衝動。如果設計出這樣的遊戲,法兒會不會開心呢?


    薩岡用像是在撥開稻草的輕巧動作橫掃敵人,但這些士兵們都擁有不愧對於英雄之名的實力。倘若是一對一,普通魔術師恐怕會直接被打敗,直到最後都無計可施。


    即使是前任魔王候補,要是不聯合起來對付他們,早晚還是會被打倒。


    更重要的是,他們因為巴爾巴洛士一行的行動失去了所有的指揮官,軍隊本身正處於混亂當中,卻仍可以做出這種程度的合作,真是個可怕的集團。


    而這一招在薩岡麵前會毫無招架之力,是因為他們力量存在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與天使或神一戰。


    天使有著〈咒翼〉這個弱點,薩岡雖沒收集到多少神的情報,卻也是會施展超乎常人之力的「非人之物」。


    身為人,他們並未把自己是在跟最強「個體」戰鬥的想法放在心上。


    相反地,薩岡的敵人常常都是人類。無論是魔術師還是聖騎士,都是人類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對付人類的專家與對付怪物的專家,哪方比較有利明明白白。


    背對朝陽、緩緩步行進攻的薩岡走過了敵陣約一半的部分。蹂躪敵陣,前往謝利康的藏身處便是他現在要達成的目標。


    ──情況暫且算是不錯吧。


    薩岡並非那種在任何方麵都愛炫耀力量的人,也不是到這時候才覺醒了博愛主義,一切都是為了把一萬大軍困在這裏的必要舉動。


    ──恐懼可以由活下來的人傳遞下去。


    薩岡在成為〈魔王〉之前就是這麽想的,也都是以這為前提在行動。


    可是,這裏是戰場。不是以前那種嚴重打擊挑戰者,擴散挑戰〈魔王〉的淒涼後果的地方。不光如此,沒在這裏殺掉的士兵接下來就要攻擊奇恩諾因德了。


    然而他目前做的卻是隻打倒敵人,卻不殺他們的麻煩事。


    ──所謂的軍隊,傷患似乎比死者還扯後腿。


    出現死者雖會造成戰力下降,可隻要舍棄他們,就能繼續前進。


    但要是人還活著,就必須收容和治療傷患,還必須讓他們休息,分過去幫忙照護的人員會膨脹成傷者的數倍。


    這是薩岡透過流卡翁的書籍得到的知識,而這當然也是他第一次實踐,效果看起來很不錯。


    薩岡不會對沒攻擊自己的人出手,也不會殺了攻擊自己的人。


    身處一對一萬這種不利狀況,還對敵人手下留情,這樣的薩岡使士兵們腦中一團亂。


    雖然沒有人棄劍逃跑,卻有人因畏縮而動彈不得,還有就算砍向薩岡卻態度遲疑、導致斬擊威力減弱的人,也是有人選擇去治療受傷的同伴。


    要讓混亂擴散,人當然是愈多愈好。目前他們都是按照自己的判斷在戰鬥,等薩岡這陣狂風離開,也沒有在失去指揮官的前提下還能平息混亂的辦法。


    而且不殺人,就表示不會把人逼到困境。


    人一旦陷入困境,就會拚命。會忘記混亂,一心專注在戰鬥上。為了活下去,能發揮比平常更強的力量。這樣他會很困擾的。


    他必須讓這些人迷惘、困惑及混亂,發揮不出平常的實力。


    但是,敵人是最古老的〈魔王〉謝利康,理所當然能看穿薩岡臨陣磨槍的兵法。


    「──!」


    本來前進時一臉悠哉,猶如是要前往無人原野的薩岡,在這時候第一次往後跳。


    緊接著,一陣黑風吹過那裏。


    「……我本以為,你還要再過一下才會出馬。」


    「我不會找借口。薩岡先生,您的人頭就由我收下了。」


    擋在薩岡前方的,正是被他視為左右手的魔術師錫蒙力。


    ◇


    「哦──哦──好像開始了喔。」


    在離奇恩諾因德有些距離的小丘上,有三名男女正在眺望〈魔王〉邊橫掃〈涅芙利姆〉大軍邊前進的舉止。


    大聲說出這句話的是個擁有紅發紅眼的少年,名叫阿修羅。他身上隻穿了最低限度的輕甲,打扮得像個傭兵,手中也沒握劍。


    而少年身旁是位有對細如絲線的眯眯眼,身材細長纖瘦的青年。他叫做巴托,雖也會使劍,但軍師才是他的本職。


    少女就在離潛伏起來觀察戰場的兩人一步之外的位置,拿著茶杯喝茶。


    她有對月色眼眸及一頭金色秀發,腿上放著一隻不祥的玩偶,身穿綴滿許多褶邊的禮服,年紀大概是十二、三歲。這位少女的外貌看起來恐怕與戰場格格不入,可貼在茶杯上的嘴唇隱隱露出兩顆獠牙。


    這個不合時宜地擺出桌椅,享受下午茶時光的少女正是艾謝拉。


    「戰況的感覺如何?」


    巴托瞧著望遠鏡,回答:


    「是,薩岡──銀眼之王處於壓倒性的優勢。他在晚上似乎有做過什麽手腳,〈涅芙利姆〉方亂成一團,整個顧不上戰鬥,看起來應該是沒有可以指揮的人。」


    「嗬嗬嗬,畢竟銀眼之王很努力嘛。或許是在開戰前就暗殺了指揮官。」


    「嗯,這個手段跟馬加錫亞很相似啊。我隻能說幹得漂亮。」


    「……巴托,你最好要小心身後飛來的子彈。」


    「為何!?」


    阿修羅沒有理會滿臉蒼白的巴托,嘿咻一聲站起身。


    「是說,亞榭,我們該采取什麽行動?」


    「這個嘛……」


    艾謝拉把茶杯放到腿上,舉起一根根手指細數。


    「目前與我們敵對的勢力,首先是〈阿撒茲勒〉,然後是謝利康跟他的一萬大軍,還有名為比夫龍的〈魔王〉,不過他已經叛離他們了。」


    接著她十分猶豫地舉起第四根手指──也就是小指。


    「最後就是〈魔王〉薩岡了。」


    「嗯,畢竟你挑釁了他,對方想必不會把你當成同伴。」


    「…………」


    聽到討厭的地方被阿修羅直言不諱地指出,艾謝拉直接閉上嘴。


    但阿修羅露出了仿佛沒在看現場氣氛的笑容。


    「不過,你想幫他吧?」


    「……嗯,是想幫沒錯啦。」


    「哈哈哈,就算經過千年,你這不坦率的地方還是沒變呢。」


    被阿修羅毫不客氣地搓了搓頭後,艾謝拉歎了口氣。


    「我倒是希望你能稍微成熟一點呢。」


    「你那才是不合理的要求吧,我在短短一個禮拜前都還是個死人耶!」


    當艾謝拉忍不住露出吞了黃連般的苦澀神情時,換巴托用一雙感到意外的眼神看著她。


    「……怎麽連你都不對勁了?」


    「啊,沒有……隻是我第一次看到,艾謝拉閣下對銀眼之王──我知道的那位大人以外的人露出那樣的表情。」


    仔細想想,阿修羅跟第二位銀眼之王可能真的有些相似。又或者,是像目前失去記憶的佛爾卡斯。


    隻要活過千年的時光,總會遇到擁有相同靈魂的人。看來艾謝拉跟這樣的少年們很有緣。


    ──啊啊,原來如此……這些孩子們、真的都擁有同樣的「靈魂」呢。


    這或許就是她與他們會超越時代、數度相遇的原因。


    艾謝拉歎了口帶有苦笑意味的氣,並聳了聳肩。


    「你從以前開始就是個不聽人話的男人。一想到又要經曆相同的辛酸,至少都會想歎口氣吧。」


    「是嗎?可是亞榭不是每次都會聽我說的話?」


    「…………」


    等艾謝拉再次閉上嘴,巴托便用很感興趣的口氣問:


    「哦哦,艾謝拉閣下居然會聽其他人說的話,到底是什麽話啊?」


    「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是我請她要是我從戰場平安回來,就實現我一個請求。」


    「……阿修羅。」


    重提這件事,對艾謝拉來說是真的很痛苦。即使她用帶著責難的聲音製止,可一方是不知道「看場合」這個概念的少年,另一方則是性格惡劣到名留青史的青年。


    「最早的要求是什麽啊?啊啊,對喔,是名字。我拜托她告訴我名字,但亞榭那家夥不記得自己的全名,還特意去問了奧羅巴斯。」


    「哦哦,這可真是……」


    「她每次都一臉厭惡,卻還是會好好回答我。可是即使我們的交情已經延續很久,我卻都沒看過她的笑臉。所以在最後出擊的時候──」


    「──阿修羅,閑聊就到此為止。」


    艾謝拉忍不住連語氣都變了,但阿修羅反倒露出喜悅的笑容。


    「嘿嘿,總覺得終於看到我認識的亞榭了。」


    「……唉。」


    可是艾謝拉的苦難尚未結束。


    「笑臉……哈哈,原來如此。」


    「……你想說什麽?」


    「沒有,我所認識的艾謝拉閣下總會輕聲地笑,這難不成是因為和阿修羅閣下的約定──對不起我什麽都沒說。」


    艾謝拉默默拔出『天使獵人』。


    「差不多該回到原本的話題了。敵對勢力擁有數量優勢,我們則隻有三人。不過,敵人也依舊在提防我們。如果沒有巧妙利用好時機,那到結束時我們依然還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


    再加上,原本還有兩把的『天使獵人』之一被她讓給了別人。何況艾謝拉本就因過去所受的傷而失去一大半的力量,盡管新得到阿修羅跟巴托這兩位夥伴,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戰力的確變弱了。


    可眼前的狀況絕對還不算壞。


    「我昨晚也說了,我的目標是慶祝銀眼之王的生日。為此,我必須阻止〈阿撒茲勒〉。」


    「……銀眼之王、啊。」


    阿修羅一副想說些什麽的表情,但她現在要無視他。


    與謝利康之間的戰鬥即便放著不管,薩岡也會想辦法吧。目前他力不能及的問題是涅芙特洛絲。


    「嗯,要說我們能為他做到的事情,應該也就是追擊〈阿撒茲勒〉了吧。」


    艾謝拉會留在這個世界上,隻是為了阻止〈阿撒茲勒〉,對付它自然是她的夙願。然而她卻搖搖頭。


    「我們的確是能殺掉那個,卻無法拯救。」


    「你是說那個遭到憑依的女孩嗎?」


    涅芙特洛絲──因為〈魔王〉比夫龍而注定死於非命的少女,艾謝拉已經約好會拯救她了。


    「有辦法把她從那個狀態中救出嗎?」


    「嗯,條件正逐漸確實地集齊,那個名叫比夫龍的孩子也意外幫得上忙呢。」


    比夫龍在偷襲理查前,艾謝拉曾與這位〈魔王〉對峙過。


    老實說,她一開始是打算把比夫龍打成和謝利康一樣無法再次振作的狀態。但以結果來說,他活著也不違反艾謝拉自己的原則。在艾謝拉所認識的魔術師中,比夫龍也是其中最為低劣的那一個。


    艾謝拉隻是覺得可以用到自己描繪出的劇本,才放過了他。


    ──多虧如此,我的工作少了一件。


    也就是說,艾謝拉多了一張可以打的牌。


    「可是,我們去找〈阿撒茲勒〉應該也在謝利康的預料之中。」


    他大概就是為此才複活〈阿撒茲勒〉的,盡管直接扣下扳機的人是比夫龍,可即使那個〈魔王〉沒有行動,〈阿撒茲勒〉也會複活吧。


    隻是讓〈阿撒茲勒〉複活又放著不管的話,那就太危險了,需要一些阻止的手段。這就是阿修羅跟巴托本來的任務。


    「要不然,不順著他的意去做?」


    「這也是一招,但他應該也有準備好我沒上鉤時要用的辦法。」


    「你說他有辦法,可大概也隻有〈阿撒茲勒〉那家夥能成為現在的你的對手吧?就連天使長等級在你麵前都不堪一擊了。」


    阿修羅指出的重點是對的。在這個時代,別說是與艾謝拉一戰,連能夠阻止她的對手都不存在。甚至連〈魔王〉都不值得她使出全力,覺得麻煩的話也可以巧言令色去欺騙對手。


    「你說得對,在目前這個時代的確沒有。」


    「現在的時代……難道說!」


    阿修羅臉色發白,是注意到她在說誰了吧。


    「……這樣啊。畢竟都過了一千年,難怪『大叔』也死了。」


    「就是這麽回事。要是被那個擊中,奇恩諾因德肯定撐不了多久。這個也必須阻止。」


    這時,巴托用沉痛的聲音說:


    「話雖如此,謝利康的根據地還有他們在。原來如此,是采取了無論艾謝拉閣下出現在何處,都有辦法阻止她的方法啊。雖是敵人,但我隻能說此等手段實在高明。」


    意思是三個地方都存在艾謝拉必須與之一戰的對手。


    確認好現狀,艾謝拉漾起微笑。


    「就是這樣,所以我們也兵分三路吧。」


    「哈哈,還真會使喚人。」


    「不用擔心,銀眼之王已經采取對策了。你們隻要跟著做就好。」


    阿修羅用拳頭敲了下自己的手掌心,並站起身。


    「好!那我就去〈阿撒茲勒〉那邊。畢竟天使一直都是我的敵人!」


    巴托也接著說:


    「那我就去他們那裏吧。雖然我一個人沒有勝算,但既然還有銀眼之王的棋子,就有辦法做到。」


    但艾謝拉搖了搖頭。


    「不,你留在奇恩諾因德,我去他們那裏。」


    「──!『他』就在那裏喔。」


    「所以我才要去。你以為除了我,還有誰能阻止『那位大人』?」


    「…………!」


    而且在謝利康的勢力範圍內,阿修羅跟巴托也被操縱的危險性很高,因此不能讓他們去。


    巴托還有阿修羅應該都有一些想法吧。


    即便如此,巴托最終還是恭敬地垂下頭。


    「謹遵您的命令。」


    然後阿修羅就用疑惑的聲音問:


    「話說回來,亞榭想救變成〈阿撒茲勒〉憑依的那女孩吧?那我該怎麽做?我沒辦法做到救人這種機靈的動作耶。」


    而且他想必還得應付比夫龍。那個〈魔王〉如果要出現,肯定隻會出現在「涅芙特洛絲」所在的地方。


    ──嗯,即使他是〈魔王〉,應該也沒剩什麽力量可以去搞小動作了。


    盡管如此,所謂的〈魔王〉就是會奪得勝利,不可大意。


    「你就保護銀眼之王的自己人吧,他一定會派出比誰都珍惜那女孩的人過去。」


    「意思是那個人會幫助變成憑依的女孩嗎?」


    艾謝拉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把手插進玩偶的後背,從那裏取出一把劍。


    「不,能救那孩子的人,必定是這個的主人。」


    「那是什麽?不是……〈咒劍〉吧,看起來好像是把很厲害的劍。」


    艾謝拉輕聲笑了笑,如此回答道:


    「聖劍〈卡麥爾〉──是巴托時代被稱作天劍的那些東西的其中一把。」


    這就是那把盡管有沙克斯看著,卻還是從基尼亞斯身旁消失的聖劍。


    ──他跟外表不同,是個沒有破綻的孩子,害我花了好大工夫才偷出來。


    聖劍失蹤想必在教會掀起了大騷動,不過那一點都不重要。


    阿修羅興味盎然地望著聖劍。


    「哦──卡麥爾這個名字,跟我最後對付的天使長同名耶。兩者之間有什麽關連嗎?」


    「什麽關連,就是他本人啊。」


    「………………咦?」


    艾謝拉懷著同情撫摸劍身。


    「敗給銀眼之王的天使們,憑借最後掙紮而生的遺物。獻上天使長們的遺體及魂魄,所打出的最強之劍──所以被稱為天劍。那就是這東西的真麵目。」


    殺光天使的馬加錫亞卻把那個名稱改換成了聖劍,而這正是聖劍的真麵目。


    聖劍脫離正在說明的艾謝拉的手,開始獨自飄起。


    「這樣啊,你終於下定決心了。快走吧,請成為那孩子的力量。」


    像是要回應這句話似地,聖劍飛了起來,猶如流星般不知消失到何方。


    艾謝拉目送聖劍的殘影,對阿修羅說:


    「阿修羅,你就跟往常一樣痛毆天使即可。隻是要小心比夫龍這個〈魔王〉,要是他對你出手──」


    艾謝拉說明完〈魔王〉的手段,阿修羅也點點頭。


    「原來如此!還真是個讓人火大的家夥。好,我絕對會保護好對方的。」


    「嗯,拜托你了喔。」


    艾謝拉喝光最後的紅茶。


    「好了,那我們也差不多該行動了。」


    「哦……啊,對了。」


    準備要衝出去的阿修羅回過頭說:


    「之前沒能告訴你,我是喜歡亞榭的喔。」


    ──為什麽這個男的每次都愛說這種好像自己等等就要死掉的話……


    仔細想想,他從第一次見麵時開始就一直都是這樣。


    雖然很想把不快的情緒表露在臉上,但這對眼前的少年來說可是鼓足勇氣的告白。艾謝拉也沒有忘記,自己曾因為回應不了這樣的心意,導致一個少年走向毀滅的事。


    因此艾謝拉選擇坦率回應這句話。


    「嗯,你也是我的初戀喔。」


    不然在他死時,她就不會流淚了。


    「啊哇!?」


    大概是沒想到會得到這麽直接的回答,阿修羅絆到腳,跌了個四腳朝天。


    望著他這個樣子,艾謝拉會心一笑,然後用意外真摯的神情告訴他:


    「無論眼下的你們是如何誕生的存在,你們現在都是活著的人類。就算其他人否定這一點,我也還是這麽認為。」


    麵對這句意外鄭重的話,阿修羅與巴托即便麵麵相覷,卻還是認真傾聽。


    「所以,請不要草率對待如今這條命。要是你們沒有回來,我會傷心的。」


    聽到她的提醒,阿修羅微微笑了。


    「那,要是我這次能從這場戰鬥中歸來,就跟我約會吧。」


    見阿修羅沒有半點害臊的樣子,而是重複與千年前相同的話,艾謝拉回以傻眼的苦笑。


    「欸,怎麽有人追求起人婦了。」


    「說是人婦,但也是寡婦吧?我當然有權利追求你了。」


    艾謝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要是你真的回來了,我就考慮考慮。」


    「──!好!約好了喔。等我殺掉天使,救出遭到憑依的女孩,到時候就跟我約會喔!」


    004


    阿修羅一邊叫著「呀呼!」,一邊跑開。


    目瞪口呆地目送阿修羅離開後,巴托也回過神來彎下腰。


    「這個課題的生還難易度對我來相當高,不過還是謝謝您,我真是不勝惶恐。」


    「沒問題的。等這邊處理好,我就會過去你那邊。而且那孩子也在,狀況還不算太壞唷。」


    「呃,您說的那孩子是?」


    艾謝拉輕聲笑了笑,開口道:


    「我在這個時代交到朋友了喔。」


    艾謝拉知道那孩子會選擇哪個戰場,所以她才會在這種狀況下還將一把『天使獵人』留下。


    ──可即便如此,仍會是場艱辛的戰鬥。


    盡管覺得巴托有些不適合成為那個時候在旁邊支持她的人,但這已是艾謝拉所能下出的最好的一手。


    隻是,巴托不安的表情仍舊沒有消散。


    「真的沒問題嗎?」


    「你這種身分的人,居然會說出這種軟弱的話啊。撬開哪怕隻有一點的可能性,這不就是我們的戰鬥嗎?」


    「我說的是艾謝拉閣下您。」


    艾謝拉碰觸腹部的傷口。該說真不愧是巴托嗎,他似乎已看穿她的傷勢了。


    可正因為如此,艾謝拉才用這個問題代替回答。


    「你知道有史以來殺過最多人類的武器是什麽嗎?」


    「是毒。劍和魔術所殺的人僅有區區的幾十萬,最多也就是幾百萬吧。可是毒的曆史就不同了,它是有史以來無論民眾還是掌權者都能使用,根深蒂固滲透人類社會的武器。把它當作兵器使用的話,想必瞬間就能奪去幾千、幾萬人的性命。」


    艾謝拉也點頭同意這個回答。


    「正是如此。而毒有著一正一反的兩麵性,能夠熟練用毒的人得操控得了那兩麵,才能踏上完成的領域。」


    因為那些麵向,無論如何切割,人的曆史就是離不開毒的存在。


    巴托似是在仔細思索話中的意思,低語道:


    「那麽,難道說……?」


    「銀眼之王完成了名為〈天磷〉的最強之毒。」


    所以已經沒問題了,她還能再戰一下下。


    ──隻是那孩子或許已經不需要我的力量了。


    艾謝拉也放下茶杯,站了起身。


    「好,我也差不多該走了。畢竟我也想見見那位大人教人懷念的臉。」


    「祝您武運昌隆。」


    艾謝拉化為無數的蝙蝠,也往自己的戰場去了。


    「現在的性命、是屬於自己的……嗎?」


    巴托也離開了那一處,也不知他對這句話有何想法。


    之後原地便隻剩下那組不合時宜的桌椅,以及茶杯。


    ◇


    「找你好久囉,比夫龍。原來你在這種地方呀。」


    「……喲,納貝流士。雖然我以前從未被你的玩笑逗笑過,不過你這次又帶了什麽點子來逗我笑啊?」


    比夫龍人就在離奇恩諾因德很遠的某個廢村裏。


    那張既像少年、也像少女的臉孔已經整個發青,失去整條右手臂的右肩處不斷滴著黑壓壓的血。薩岡打中的〈天磷〉所侵蝕的部分眼下已不光是右臂,而是經由肩膀逐漸擴散到胸口。


    回應的挖苦也完全沒有半點氣勢。由於他已經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難看地靠著廢屋的牆壁,動彈不得。


    光是一次呼吸,劇痛便會瞬間竄遍全身,這讓比夫龍明白要是自己失去意識,就不會再醒過來了。


    ──那個吸血鬼,受了這樣的傷竟還一臉沒事的樣子?


    艾謝拉所受的傷勢性質應該與這相同,而且還是比薩岡更加高階的存在造成的,然而那位少女卻從未把這份痛苦表現出來。


    啊啊,隻能承認了,那名少女無疑是最強之人。他指的不是單純的暴力,而是她在精神上也擁有毫不動搖的強韌,根本無人能勝過她。


    「嘰嘻嘻,真是冷淡。我倒是還挺中意你的唷。」


    用黏膩的聲音這麽說,並用僅有一顆的眼球看過來的,正是比夫龍最不想與之扯上關係的對手。該怎麽說呢,在產生有不有趣、厭惡或好感等情緒以前,他在生理上就已經排斥起對方。


    盡管用這種娘娘腔的語氣在說話,但在那件掩蓋住全身的長袍下,是具肌肉發達的魁梧身體。遮住整張臉的麵具隻露出一顆巨大的眼球,但這個男人的眼睛不是隻有一個,他的真正身分就是渾身上下有著十隻魔眼的魔眼族。


    從這樣的外表也能看出,他就是個足以讓比夫龍退避三舍的怪人。


    〈魔王〉納貝流士。現在似乎接下薩岡的委托,正在製作些什麽。這個與薩岡有著契約關係的男人,找比夫龍究竟有什麽事?


    「沒事的話,可以回去嗎?如你所見,我目前是這樣的狀態。可以的話,我想要一個人獨處。」


    「所以我才來的呀。」


    說完,戲謔感自納貝流士的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哀悼之色。


    「……對不起啊,看來我是幫不了你了。」


    這句話來得太過出人意料,讓比夫龍也不知所措。


    ──這是我的身體,這件事我最清楚了。


    比夫龍輕哼了聲。


    「你竟然會說出這麽可愛的話啊,納貝流士。一點也不像是〈魔王〉會說的呢。」


    「〈魔王〉也是會憐愛他人的啊。你不也很清楚嗎,比夫龍?」


    納貝流士從長袍底下伸出肌肉堅硬如鐵的手臂。


    「我跟你還真是徹底站在對立麵上耶,簡直就像是同一枚硬幣的正反麵。可是,這也代表我們十分相似呀。」


    「……能不能麻煩你真的饒了我啊?」


    他懷著生理上的厭惡感請求,可納貝流士所說的也是事實。


    彼此都是不聽人話的貨色。


    「比如說,像是對於美的意識就是啊。你那種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的舉止,跟我的美麗看起來恰恰相反,實際上卻非常相像。不對,應該說是同一件事物的反麵吧?」


    納貝流士邊說邊舉起雙手握拳互碰,接著「哼」一聲使出氣勢,讓肌肉隆起。那一下下跳動的大胸肌似乎立刻就要襲向自己,讓比夫龍產生了嘔吐感。


    「我最討厭你這種地方了。」


    「嘰嘻嘻,我卻很中意你這種地方呢。」


    比夫龍忍不住歎息,納貝流士也聳聳肩回答:


    「好啦,前言差不多就到這裏為止吧。」


    「你終於願意進入正題啦?」


    他厭煩地說,可納貝流士卻用意外認真的聲音這麽說道:


    「──你如果有想出讓〈魔王印記〉的對象,我可以聽一下。」


    若要說到這位〈魔王〉特意來到比夫龍這裏的理由,的確也隻有這個了。這同時也表示,他打算聽取比夫龍的遺言。


    「還真是親切啊,這樣薩岡不是會生氣嗎?」


    「哎呀,你在擔心我嗎?沒關係,我跟他的契約並不包含你〈印記〉的處理。」


    看來他是認真準備聽比夫龍說。


    比夫龍有些猶豫。


    追根究柢,他對於把自己命運交給他人的行為,有著嚴重到教人絕望的拒絕反應。死的時候,他要以自己的意誌去死。到那個時候,雖然已經沒用了,可把自己東西的去向交給他人又會怎麽樣?


    ──算了,其實也無所謂。


    比夫龍已經沒有可以去思考多餘事情的餘力了。如果他真的會交給對方,那的確值得慶幸,即使自己是被利用了,比夫龍也沒什麽好困擾的。


    懷著最起碼的反抗心思,比夫龍露出笑容。


    「我雖然最討厭你,但認同你看人的眼光很準。」


    「哎呀?」


    「我想托付〈印記〉的對象是──」


    聽到這個名字,納貝流士狀似愉悅地眯起眼。因為比夫龍指定的,正是一年前被他推薦為《至高長老》繼承人的魔術師。


    「嘰嘻嘻,這表示你也明白那孩子的魅力了吧。」


    「嗬嗬,雖然同意你令人火大,但她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孩子。下次跟她玩的話,就算我身體不是這樣,可能也會輸。」


    在一年前的那個時間點,隱藏著那般可能性的魔王候補隻有薩岡。


    然而,那位魔術師成長的幅度遠超過比夫龍的預想。自從成為〈魔王〉之後,這也許是他第一次那麽地感動。


    納貝流士以裝腔作勢的動作彎下腰。


    「明白了。我以〈魔王〉納貝流士之名跟你約定,等你死的時候,我一定會把〈印記〉送給那孩子。」


    接著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裝傻問道:


    「好啦,這樣我的事情就結束了。話說回來,你為什麽要窩在這種地方呀?」


    ──明明就都知道,真虧他有臉皮裝傻說出這種話啊。


    這種虛情假意正是這兩位〈魔王〉的相似之處,可本人完全不這麽想。


    納貝流士代替答不出來的比夫龍,一臉佩服地環顧四周。


    「不知為何,那個會受〈魔王印記〉吸引。你是想利用這一點,把那個叫過來吧。」


    即使失去了右手,〈印記〉所在的手腕以下的部分目前還留在比夫龍腿上。就算接受了身體的侵蝕,比夫龍也還是維持著那個部位。


    就算是這樣的怪人,納貝流士也仍是活過六百年的〈魔王〉。被他一眼看穿企圖,比夫龍露出不悅的表情。


    「我想你應該沒老糊塗到需要一一確認這種事情吧?」


    「嘰嘻,不是不是。我在問的是,你為什麽要選擇這裏啦。這裏沒人又沒東西,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事物,不利於跟那個戰鬥吧?」


    「……〈魔王〉歐利昂不喜歡有人看到他的力量跟真實身分。替他清掉無關人等,感覺不是很親切嗎?」


    沒錯,比夫龍根本沒必要戰鬥。隻要最後能夠奪取勝利,他不在乎其他的。


    納貝流士苦笑。


    「你也實在是有夠不坦率的。算了,隻能說這才像你吧。」


    納貝流士無可奈何地在比夫龍的身旁坐下。


    「你想幹嘛?」


    「我幫你。要引誘那個,光一個〈印記〉會讓人很不放心吧。」


    說完,他嘻嘻笑了笑。


    「還有,就是打發時間吧。『觀看』這場戰爭雖是我這個《魔眼王》的工作,可光隻有看也很閑啊。我就做一下你的談話對象吧。」


    「……我剛剛說過,麻煩讓我獨處。」


    我果然還是討厭這個男人──比夫龍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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