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我這邊沒問題,薩岡跟涅菲就好好去玩吧。」


    在離薩岡城堡有些距離的森林中,法兒這樣回應薩岡傳來的念話。


    ──他竟又學會了新的事物,明明之前還不會使用念話的。


    該說真不愧是薩岡嗎──就在法兒認為自己已經變強的時候,他又走到了更前麵的地方。


    離自己遠到不能再遠的背影,但這才是值得法兒仰慕且尊敬的父親。


    『抱歉啊,我也很想帶你一起去……』


    「沒關係,我很清楚你們是珍惜我的。所以薩岡也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時間。」


    這是第一次,薩岡對自己說想要跟涅菲單獨──雖然拉菲爾好像也跟去了──旅行。


    連這個要求都不能接受,還談什麽敬孝。因此,法兒懷著發自內心的祝福,送兩人離去。


    ……應該順利瞞過了。


    薩岡的念話沒過多久就切斷了。


    他還拜托法兒傳幾句話,所以她必須把事情都處理好。


    ──他們要三天後才會回來,自己要掌管沒有涅菲和拉菲爾的廚房,通知黑花說治療要等這之後才會開始,還有繼續收集馬克的情報。


    「那麽,首先是這邊。」


    她如此望向的前方,出現了一位既可說是少女、又像是少年的魔術師身影。


    「嘻嘻嘻,你不向薩岡求助嗎?還真是堅強呢。」


    不知為何,〈魔王〉比夫龍竟出現在此。


    ──難怪我從早上開始就覺得有奇怪的視線。


    因此她才來調查城堡周遭,結果撞上意想不到的入侵者。


    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法兒在那壓倒性的魔力麵前,隻能窩囊地一屁股摔在地上。要是沒有薩岡,她也無法從那艘船上活著回來。


    而那個可怕的〈魔王〉甚至蒙混了薩岡的知覺,站在自己麵前。


    眼前的狀況簡直是空前地絕望。


    然而,法兒卻用不受動搖的聲音告訴他:


    「回去,比夫龍。我現在不想跟你戰鬥。」


    薩岡跟涅菲不會回來,拉菲爾也不在,戈梅利跟錫蒙力也都還沒回來。


    在這裏的隻有法兒。


    不會有人來救她。


    麵對法兒的懇求之聲,外表稚嫩的〈魔王〉十分高興地露出微笑。


    「嗯,你真的很堅強,可愛到讓我都想保護你了。我的傀儡若是也能像你一樣討人喜歡,那該有多好啊。」


    比夫龍非常佩服地點了好幾下頭,接著對法兒展露沒有半點惡意的笑容。


    「既然是你提出的請求,那我也不是不能答應。不過當然是取決於你的態度了。」


    明明比夫龍頂著一張天真至極的笑臉,說的話卻像是飽含了數不清的純黑惡意。


    法兒也早就做好了對方會這麽說的覺悟。


    「我該做些什麽?」


    「別擔心,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我隻是想稍微借一下你的力量。與其說是力量,雙眼可能更加正確吧?」


    「雙眼……?」


    「沒錯,就是把我跟你的眼睛互換。這樣的話,我就能分享你所看見的事物,你也能共有我所看見的事物。如何?很有趣的提議吧?」


    法兒立刻明白,這是惡魔的契約。


    可即便如此,這仍是個值得考慮的提案。


    ──知道比夫龍看到的東西,能幫上薩岡的忙嗎?


    或許能幫上忙,但她覺得薩岡不會開心。而且法兒所得到的情報也會泄漏出去,這跑損失缺點太大了。


    ──更重要的是,比夫龍沒有保證他隻要『眼晴』。


    這個魔術師曾附身在一位名叫庫的可憐狐狸獸人女孩身上,法兒也知道這件事。被奪去『眼睛』這個代價的自己,難保不會成為比夫龍更加強韌的傀儡,她沒有蠢到連這點都看不透。


    縱然把能夠不用戰鬥就驅逐比夫龍的利益優點也考量進去,法兒認為損失缺點這一方更為重大。


    仔細考慮過後,法兒搖搖頭。


    「這我做不到,薩岡會困擾的。」


    「哎呀?我覺得這個條件並不壞啊。既然這樣,你又能給出什麽呢?」


    麵對這壞心的質問,法兒倏地低下頭。


    「求求你,請回去。」


    這是法兒所能做出最誠心誠意的請求。


    倘若是以前的法兒,即使對方是〈魔王〉,也做不到像這樣低頭懇求吧。


    ──如果這麽做能保護得了薩岡跟艾謝拉,那很劃算。


    比夫龍卻高聲嘲笑起對法兒這樣的想法。


    「噗哈,竟然說什麽求求你,啊哈哈哈哈哈哈!我第一次碰到有人一本正經地對我說這麽好笑的事情!你在開玩笑方麵的天賦應該比涅芙特洛絲好吧!啊哈哈!」


    那明顯是侮蔑的笑。


    即便如此,法兒還是沒有抬起低下的頭。


    「……你願意、回去嗎?」


    「啊哈哈哈!嗯──你讓我笑得這麽爽快,我是很想按照你的要求做啦,但我也不是抱著遊戲的心態來找麻煩的。」


    即使笑到眼泛淚光,〈魔王〉的嘴仍吐露出滿懷惡意的話語。


    「別怕,當作你逗我笑的回禮,我不會弄痛你的。也不用害怕,隻要閉上眼睛一下下就好了。然後我就會替你了結。」


    法兒沮喪地垂下肩膀。


    「……這樣啊,不行呢。」


    「好了,別那麽失落嘛。我可是更加中意你了喔?」


    在吐出歎息的同時,法兒終於抬起了臉。


    「──那,我就趕你走。」


    她那雙琥珀色的眼眸懷著明確的決意,做出如此宣告。


    比夫龍露出開心得不得了的微笑,感覺法兒的反應並未超出他的預期。


    「這才是賢龍的女兒。我就稍微給你做點魔術啟蒙,作為獎勵吧。」


    〈魔王〉無情地這麽告知孤身一人的法兒。


    法兒率先出招。


    「──黑龍〈馬爾巴斯〉──」


    她在呼喚的同時,抬起一隻手。


    黑龍之爪瞬間在那隻手上形成,撕裂了幼小〈魔王〉的身體。


    手感很詭異。明明確實地撕裂了對方,卻有種宛如撥過水的沉重感覺,沒有挖過有形之物的觸感。


    「嘻嘻,這就是你的新力量嗎?除了破壞,還會同時吞噬魔力。是模仿薩岡的〈天燐〉吧,還挺不錯的。更重要的是,比魔術還要快速正是其魅力所在。」


    僅憑一擊就遭對手看穿了所有的特性,法兒在內心悔恨地咬著牙。


    ──〈魔王〉果然很可怕。


    雖說是複製,但這股力量甚至能一擊打倒──打敗了安德列亞爾弗斯的──德卡拉比亞。即便如此,卻還是及不上真正的〈魔王〉。


    比夫龍的軀體才剛碎裂,便有如同塵埃般的東西集結起來再生回去。


    ──好恐怖的再生能力。


    以前,薩岡曾經給予涅芙特洛絲能殺死〈魔王〉的力量。據說比夫龍接了那一招好幾次,卻還是複活了。


    這就是那個原因嗎?


    更重要的是,〈馬爾巴斯〉給予的傷口是詛咒。明明就連使用魔術都無法使目標物再生,在他身上卻完全沒有效果,這是怎麽回事?


    法兒用琥珀色的眼眸看向比夫龍的身體。


    ──不對,這不是生物!


    是如同塵埃的『某種東西』。


    不,與其說是塵埃,更像是魔力結晶吧。這種結晶就如文字所示,大小跟沙粒差不多,上頭很驚人地刻著細微又精致的咒文與魔法陣。


    比夫龍的身體就是這些結晶集結而成的群體。要控製這種東西,究竟需要多高水準的技術與魔力呢?現在的法兒是不可能做到的。


    怪不得連薩岡的結界都無法察覺比夫龍的入侵。


    ──要是這種東西進入體內……


    法兒光想像就覺得可怕。


    「嘻嘻嘻,看來你已經看到了吧。這是特別服務,要對其他魔術師保密唷。」


    比夫龍似乎是按照自己說要啟蒙法兒的宣言,特意做出了能讓她看見的表現。若是他有那個意思,應當能趁法兒呼吸之際侵蝕至她的體內。


    而刻意把這個教給法兒,也是想把等等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攤在她麵前。


    縱使如此,法兒還是沒有屈服於恐懼。


    「──〈天鱗?雪月花〉──」


    法兒靜靜地呼喚後,周遭便浮現無數的光點。這些如同細雪的光,就是薩岡所創造出的守護樞紐──〈天鱗〉的碎片。


    比夫龍皺起眉頭。


    「〈天鱗〉……?但你應該知道,這是阻止不了我的吧?」


    沒錯,薩岡是把這一招當作守護之鱗教給法兒的。假如沒有攻擊手段,就無法保護自己抵禦比夫龍的魔術。


    對此事心知肚


    明的法兒,仍使出了這一招。


    因為若要打倒比夫龍,這是必要的。


    那個時候法兒究竟做了什麽,想必比夫龍也不曉得吧。


    在強大的敵人麵前,法兒毫無防備地張開雙手並閉上雙眼,那模樣看上去甚至有種喪失戰意的感覺。


    接著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如同詠唱般動了動嘴唇。


    「咦──」


    發出這種傻氣聲音的人,應當是比夫龍。


    緊接著,世界無聲地爆炸了。


    範圍有十幾公尺遠,以比夫龍為中心的大地、樹木及大氣都遭到粉碎,成了塵埃。


    曾是比夫龍的軀體,臉上維持著驚愕的表情逐漸崩塌。


    法兒沒有確認這一幕的餘裕,隨即跪倒在地。


    「哈啊──!哈啊──!」


    她的肩膀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喉嚨深處有某種灼熱的液體在逆流,如同鏽鐡般的氣味在口中擴散。這不是胃裏的殘留物,而是血。


    ──無法抑製、反作用力。


    盡管她打碎了比夫龍的身體,打擊也反彈回自己身上。要在實戰上使用,這一招還有很多未完成的部分。


    即使如此,想與〈魔王〉抗衡,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方法。


    『太、驚人了……你竟然有、這種、力量啊。』


    「比夫、龍……」


    該說真不愧是〈魔王〉嗎。明明已經破壞了群體,卻還能聽見他的聲音。


    『原來如此,是龍的咆哮啊。讓自己跟黑龍〈馬爾巴斯〉的咆哮產生共鳴,再進一步地讓它們在〈雪月花〉中增幅回響──應該就是這樣吧?』


    雖說法兒所放出的一擊還不完美,比夫龍一眼就看穿了。


    『嗬嗬嗬,這樣啊,的確漂亮。是我小看了你,我就乖乖地就這一點道歉吧,薩岡的女兒──不對,魔術師《亡靈》瓦雷法爾。』


    法兒詫異地瞪大雙眼。


    這句話代表了〈魔王〉對法兒的敬重之意。


    〈魔王〉用已經混濁的粗音繼續說道:


    『你那股〈馬爾巴斯〉的力量能不能將它纏在身上呢?我的話,就會以這種方式保護自己。』


    雖然法兒瞪著他,比夫龍卻難得地用感受不到惡意的聲音繼續說道:


    『別生氣嘛,這純粹是我的建言。就算是我這種人,也是會有對魔術發展感到喜悅的心情的。做為證明,我會幹脆地離開這裏的。』


    仿佛是要說這就是自己並未說謊的證據般,比夫龍的魔力從周遭逐漸消失。


    『啊啊,對了。話說回來,剛剛那股力量已經取名了嗎?』


    雖然不明白比夫龍話中的意圖,法兒還是搖了搖頭。


    『那我就把這個名字送給你吧──〈神音〉──連〈魔王〉都能葬送的神鳴之音,非常適合你。』


    最後留下這句話後,比夫龍的氣息便完全消失了。


    ──真的是完全不曉得他在想什麽。


    法兒目瞪口呆了幾秒後,緊接著湧上的是強烈的怒氣。


    「為什麽、你不對涅芙特洛絲說出這番話呢!」


    那道宛若哀歎的叫聲,空虛地在森林中消逝。


    ◇


    「──咳!」


    比夫龍吐血倒地。


    這裏是〈魔王〉的據點之一。


    他認真建起的研究據點在之前被薩岡摧毀了。這裏的規模不像城堡那麽大,隻是個保管預備研究材料的場所。


    正因為如此,這裏對如今遭薩岡施加魔術的自己,還有同樣正遭人追趕的謝利康來說,是個很適合潛伏的地點。


    ──這次本來不打算玩玩就算了的,但剛剛那真是可怕的力量……


    雖然不是沒辦法回複,可他現在沒辦法出聲。


    藏著那種水準的手下,卻公開表明戈梅利及錫蒙力那種程度的魔術師是左右手,薩岡也真是個狡猾的男人。


    實際上,薩岡隻是沒把家人納入部下的範圍當中,可比夫龍無法理解這一點。


    比夫龍的魔術就如法兒所看穿的那般,是操控魔力結晶的力量。他已經沒有可稱之為本體的身軀,每一粒細微的塵埃都是比夫龍本人,也是群體。從他變成這種身體的那時候起,就已經喪失了『個』的概念。


    不過,能對自己這種人施加『誓約魔術』的薩岡,或許才是最可怕的。


    瓦雷法爾施放的魔術,對自己而言也是可稱之為天敵的力量。


    ──在聲音這種性質上,無論任何魔術都無法完全抵擋。


    更重要的是,那種聲音還能對比夫龍這樣的存在本身造成打擊。


    簡直就是不可能防禦或回避、如同惡夢般的力量。要是那一招完成了,比夫龍也許在剛剛就被誅討了。


    ──最重要的是,那是薩岡的精靈之前就使用過的力量。


    他不清楚瓦雷法爾到底有多少自覺,那就是在〈亞榭爾?伊梅拉〉之日給了謝利康一擊的神靈魔法〈時空大鐮〉。


    兩位貴精靈,兩位曾為魔王候補的魔術師,再加上現任〈魔王〉的直傳弟子以及聖騎士長──那名少女獨自施放出了以上六人合力所放出的力量。


    這份力量不是她從薩岡那裏偷來的,也不是從涅芙莉亞那裏學來的。是她把父母兩人給予之力當作自己的力量反複琢磨,最終完成的。


    不,已經不隻是那種程度了。


    把〈天鱗〉當作音叉般來使用,這對薩岡來說應該也是意料之外的事。而且她又在正麵與〈魔王〉交戰這瞬息萬變的狀況中成功施展了這一招。這股力量甚至淩駕於需要漫長祈禱的神靈語言之上──比夫龍不得不給出這樣的評價。


    對她那宛如奇跡般的大幅度成長,比夫龍甚至有些感動。


    「原來如此,親眼目睹年輕魔術師的成長,感覺可真好,我能夠理解薩岡為何把她留在身邊。如果是那孩子,把我的〈印記〉讓給她或許也不錯。」


    這位完全是邪惡化身的〈魔王〉泄漏出這麽一句真心話。


    比夫龍會入侵薩岡的居城,目的是為了確實抓住艾謝拉。既然已跟謝利康締結契約,他便不打算跟以往一樣隻是玩玩。


    然而,那名少女卻趕跑了自己這位〈魔王〉。


    僅僅過了半年,她跟自己在船上遇見她時判若兩人。論起成長的速度,她也許還在薩岡之上。如果她在薩岡繼承〈印記〉的時候就達到這個程度,比夫龍肯定會推薦她。


    如今她讓自己像這樣跪倒在地,教他甚至對她有了尊敬的念頭。


    ──嘻嘻,我竟然會尊敬他人?還真是滑稽啊。


    等身體終於回複到可以站起身的程度後,比夫龍搖了搖頭。


    「不,我現在還不能死吧。」


    他有了必須賭上性命的目標。


    所以,他才會跟謝利康這種老不死的家夥聯手。


    如今浮現在他腦中的,是那個可愛又令人火大的傀儡臉龐。


    ──為什麽、你不對涅芙特洛絲說出這番話呢!


    瓦雷法爾最後叫出的聲音,確實傳入了他耳中。


    ──要是我讚美了涅芙特洛絲,會有什麽改變嗎……


    稚嫩的〈魔王〉對這浮現在腦海裏、莫名其妙的牢騷一笑置之。


    「……嘻嘻,多管閑事。」


    若是留有這種坦率的心,比夫龍一開始就不會成為〈魔王〉了。


    就在這時,一道車輪轉動的喀啦聲靠了過來。


    是輪椅。


    「比、夫龍,你、做了,什麽……?」


    「喲,吾友謝利康。沒事,隻是想說要協助盟友的研究。話雖如此,這次似乎失敗了。」


    擁有老虎長相的魔術師用咻咻的嘶啞聲說道:


    「那、並非、毫無對策、就能勝過的、對手。」


    他所說的應該是吸血鬼吧。


    ──先別告訴他,其實我沒有抵達艾謝拉的所在之處吧,嗯。


    倘若被對方得知這樣的恥辱,他就會想解決掉這位〈魔王〉。薩岡的魔術都還沒解除,這可不行。


    比夫龍開朗地笑了。


    「我過於輕率是事實。這裏或許會被捜出來,換個地點吧。沒問題的,我還有幾個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據點,你別在意啊。」


    說完,比夫龍伸手要去推輪椅,老虎魔術師卻微微搖了搖頭。這已是他竭盡全力才能做出的動作。


    ──沒想到那個《虎王》居然會淪落到如此淒慘的模樣。


    他這瘦得過頭的脖子是怎樣啊,就跟枯木一樣,光是從後麵稍稍施點力就能折斷。


    盡管腦中浮現如此邪惡的念頭,比夫龍卻立刻將其甩開。


    這個〈魔王〉跟安德列亞爾弗斯同樣長壽,應該要當作他還備有自己不知道的十或二十種手牌。


    比夫龍


    就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般,疑惑地歪起頭。


    「謝利康,怎麽啦?是不喜歡我的藏身處嗎?」


    「比起這個,有件事、要拜托你。」


    哦──比夫龍吐出了口歎息。


    想不到會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值得讚揚的話。


    ──看來他暫且是有協助我的意思了。


    不過這也有可能是為了讓比夫龍這麽想的演技。


    不管怎麽樣,世界上可沒多少娛樂能比以〈魔王〉為對手的應對進退更加有趣。


    「隻要是我能做到的事,你盡管說。你可是我重要的盟友,啊哈哈!」


    好,來聽聽這位重要盟友的要求吧──比夫龍把臉湊過去,最後卻皺起了眉。


    「你說──〈阿撒茲勒之杖〉──?」


    謝利康所說的,似乎是比以吸血鬼艾謝拉為目標更加現實的辦法。


    ──跟那個又是、不同的東西……嗎?


    〈阿撒茲勒之杖〉──聽到這個詞,比夫龍腦中最先浮現的,是某位少女手中所握的手杖。他知道,那是與〈阿撒茲勒〉之名有關的神器。


    但是,謝利康所說的好像是別的東西。


    接下來,他又多吩咐了一句。


    「咦?你的部下已經潛伏進去了嗎?啊──所以那些孩子們失手了啊──唉……我們彼此都為部下費了不少心力呢。」


    也由於涅芙特洛絲的關係,比夫龍在這方麵多少有些同情謝利康。


    ──不過都到了要拜托我的地步,隻要別落入敵人手裏就怎樣都好了吧。


    希望她們起碼是個有趣的玩具。


    雖說這位〈魔王〉會對真正優秀的魔術師抱持無與倫比的敬意,可比夫龍這個魔術師的天性本來就是腐爛的。


    「可是……〈阿撒茲勒〉──〈阿撒茲勒〉的遺產啊。」


    比夫龍在口中重複那個名字,仿佛嘴裏所含的是一口甘露。


    ──除了我的聖劍以外,竟還有現存的遺產啊。


    說起來把「那個」擊向薩岡的人就是比夫龍。


    話雖如此,「那個」已經離開了比夫龍身邊。即使能夠誘導,事到如今也難以完全控製。


    ──雖說發生了涅芙特洛絲的事,但在那裏用完就丟還真可惜啊。


    隻是,薩岡完全沒注意到那女孩的真正價值。


    真是愚蠢。明明謝利康就是因為知道那價值,才會那麽執著的。


    ──不過,還真是搞不清楚謝利康在想些什麽呢。


    引發了狩獵稀有種這種別致的活動,卻又會咕噥著某些要保護或拯救誰等莫名其妙的話。


    但這男人也是冠上〈魔王〉之名的魔術師,早在很久以前就舍棄了理智。


    「──那麽,遺產的所在之處就是聖都拉結爾囉?又是個麻煩的地方。好了,就盡可能地讓我好好享受一番吧。」


    命中注定的兩位〈魔王〉宛如互相吸引般,雙雙前往聖都。


    ◇


    翌日,薩岡與涅菲一大早就搭上了搖晃的馬車。他們昨晚沒有回到城堡,而是在奇恩諾因德投宿旅社,並安排馬車。薩岡有展開躲避戈梅利的堅固結界,應該是沒被發現才對。


    薩岡脫下魔術師的長袍,穿上真絲上衣和黑長褲,腰間係著黃銅皮帶,胸口搭配深紅色的領帶,打扮得如同一位貴族,肩上還有一件當作外套的披風。


    涅菲也穿著散發出沉穩氛圍的白色連身裙,上半身則是略顯透明的編織毛線上衣開襟衫。雖然不如禮服華麗,卻像個有品味的富家女孩。不過她的脖子上還是套著那個粗糙的項圈,也不知該不該說是理所當然。


    ──我是覺得至少在這種時候可以拿掉的。


    涅菲卻以正因為『是這種時候』才想戴著為由,不肯讓步。


    這個項圈是薩岡和涅菲初次有所連結的證明。


    她珍惜這物品到這種程度,薩岡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喜悅。


    這輛馬車寬敞到可容納六個人,但薩岡把它整個包了下來,因此裏頭目前隻有他們兩人。


    在兩人獨處的空間中,有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吾王,照這個速度,應該傍晚就會抵達聖都了。」


    「哦,比想像中還要快。辛苦你了。」


    是負責駕車的拉菲爾。


    他也換下瓦雷法爾的盔甲,改穿普通的騎上風盔甲。在這個時代說到騎士,指的就是聖騎士,可不隸屬於教會的騎士也是存在的。他們的薪水、地位和勳章都是由那片土地的領主──正確來說是王──所給予。


    不過那都是些不會使用魔術,也沒有洗禮鎧甲的紙老虎罷了。


    現在的薩岡一行人,就是佯裝成這樣的兩位貴族與隨侍的騎士。


    涅菲害羞地拉起自己的連身裙。


    「我第一次穿這種衣服,總覺得冷靜不下來。」


    「我想也是,但跟平常不同的服裝也很不錯。」


    ──穿著便服的涅菲也好可愛,為什麽我不多買這種衣服給她呢!


    附帶一提,就如往常一樣,替兩人選衣服的人正是曼妮拉。當然他們被徹底戲弄了一番,但薩岡決定這次就寬恕她吧。


    畢竟這是兩人的單獨旅行。


    以往他們也去過湖泊及流卡翁的海底都市等處旅遊,這回卻是第一次實質上的兩人獨處。


    薩岡再次看向身旁的涅菲。


    真不愧是曼妮拉的選擇。涅菲的打扮既清秀又雅致,有著不管誰來看都會沉迷其中的可愛。


    「我也很喜歡涅菲現在的裝扮,甚至都有想到處去找這種衣服的衝動了。不過如果涅菲不喜歡,我就不強迫。」


    「我怎麽可能不喜歡!」


    這麽說的涅菲耳朵倏地立起,上頭染有害羞的緋紅。


    然後,她拘謹地把兩隻手的食指纏在一起,繼續說道:


    「那個、既然您都這麽說了,我也……覺得薩岡先生現在的服裝、很、很棒。」


    ──嗯嗯嗯嗯!她居然對我說了這種話!


    他本以為涅菲是為了可愛的衣服而感到開心,沒想到竟來這一招反擊。不過從她頻繁在意裙子或開襟衫的位置來看,她的確也很中意自己的衣服。


    「這、這樣啊,那我們在聖都也稍微看看衣服吧。」


    「──!好、好的!」


    接著兩人陷人沉默。


    涅菲像是感到有些為難,開口問道: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你指的是什麽?」


    「明明還有黑花小姐的事要顧,卻扔下城內的一切不管……」


    由於擺脫了戈梅利礙事者的監視,薩岡是以幾乎等同於擄人的方式把涅菲帶來的,也難怪她會感到不安。


    ──又還不能告訴她歐利昂的事……


    前往聖都的目的當然也與她有關,但目前他還不能說。


    薩岡放鬆地把身體靠在椅背上。


    「涅菲,原因就在此啊。」


    「原因就在此、嗎?」


    「嗯。我能理解,人在大事之前總是會感到緊張。但如果太過緊繃,就會在辦正事時出紕漏。正因為要麵臨大事,才需要放鬆自己。」


    原來如此──正要點頭的涅菲又有了新的疑問。


    「但是,我從未見過薩岡先生像這樣放鬆自己的時刻啊……」


    「咦,我跟涅菲在一起時一直都很放鬆啊?」


    「咿嗚!那個、那個,真要說的話,我覺得您都很緊繃……」


    麵對這意想不到的指謫,薩岡也開始語無倫次。


    「這個嘛、嗯,你這番話也沒說錯……但說到會緊張,涅菲也是一樣的吧?」


    「那、那是那個──」


    明明已經一起住了八個月的時間,兩人卻完全沒有長進。


    拉菲爾以混雜了苦笑的聲音,呼喚渾身紅到如同煮熟章魚般的兩人。


    「吾王,抱歉在您休息時出聲打擾,能否聽吾人一句勸?」


    「怎麽了?」


    「在聖都最好不要報上『薩岡』的名號。雖說這並非王需要在意的事情,可這麽做隻會增加妨礙者。」


    被指出自己完全忘掉的事情,薩岡讚同地點點頭。


    「確是如此。要享受觀光的話,確實不該聲張〈魔壬〉之名。」


    涅菲則為難地微歪起頭。


    「那麽,我該如何稱呼薩岡先生呢?是像以前一樣叫『主人』嗎……」


    「不準叫主人,這可是約會啊。」


    「哈嗚,約會……!」


    看樣子她並未察覺到……應該說是克製自己不去意識到吧。涅菲的耳朵愈來愈紅,整個人驚慌失措。


    「話雖這麽說,這也的確是個問題……我也沒想過要取假名。」


    既然是涅菲要稱呼的,他不想取個差勁的名字。但先別說薩岡天性如此,他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曉得。事


    到如今,該讓涅菲用什麽名字稱呼自己呢?


    然而,駕駛座的那道嗓音理所當然地這麽說了:


    「兩位在說些什麽啊,隻要稱呼『老婆』和『老公』就好了吧?」


    薩岡與涅菲同時僵在座位上。


    ──涅菲的確是我妻子又是戀人,但該說我們又還沒結婚嗎,還是該說隻有彼此確認心意呢。不,我並不討厭,真要說的話我當然是很有興趣的,但這對我們來說可能還太早了。不對,好像也不是這樣!?


    麵對這連〈魔王〉的頭腦也無法接受的衝擊性提案,薩岡隻能煩惱到眼珠子亂轉,並發出幹笑聲。


    「呼?居然是『老婆』,你啊……不,這麽大膽的……對吧?」


    涅菲也像是無法忍受般地捂著臉,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擠出勇氣,透過手指的縫隙仰頭看著薩岡。


    然後,她稍微理順了呼吸,用仿佛快要消失的聲音這麽叫道:


    「老、老公……」


    「嗯嗯嗯──!」


    受到這猶如全身遭到粉碎般的衝擊,薩岡捂著胸口,從座位滾到了地上。倘若他不是魔術師,現在應該已經沒命了。


    ──這是多麽強大的覺悟!多麽迅速的決斷!


    關於這一點,妻子已經先一步走在薩岡的前頭了。


    ……嗯,畢竟她從平常就會認真回應薩岡一些害羞或莫名其妙的要求,麵對難度稍微高一些的挑戰自是不可能畏縮的。


    那麽,自己在這種時候不回應的話就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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