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能如何?”青獅精無奈地歎道,仰起頭,張開嘴,將杯中人血一般的烈酒咕咚咕咚地灌入口中,穿過咽喉,直入脾髒,一陣烈火灼燒般的炙熱感登時傳遍了奇經八脈,給人一種暢快、淋漓之感,仿佛所有的煩惱與愁緒都在瞬息之間一掃而空。


    就算我們整天苦瓜著臉,什麽也不做,不一樣也無法抹去那些佛陀菩薩們在我們的神魂中留下的印記,既然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還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天是一天。”


    就是嘛,三弟,難道你整天愁眉苦臉的,就能消除那神念之上的印記了。”白象嗬嗬地笑道,舉起酒杯,如灌溉農田一般,將血紅色的酒液一鼓作氣地灌入腹中。


    你不想喝,哥哥我也不會逼你,哥哥雖然混蛋,但絕不會逼自己兄弟喝酒,更不會強迫自己兄弟做自己不願意的事情,不過嘛,我還是覺得,既然愁眉苦臉,怨天尤人是如此,痛痛快快,開懷暢飲亦是如此,那為何不選個開心的法子過活呢?”


    哥哥們所言,我又何嚐不知呢?”大鵬輕輕咀嚼了一口鮮血淋漓的人肉,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那憤怒、躁動的心平靜下來。


    隻是,我不甘心,想我大鵬乃飛禽之長,鯤鵬與鳳凰之後,本該翱翔九天,縱橫四海,可如今,竟被那如來在神念之中下達精神印記,成為他一顆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棋子,甚至是一條毫無尊嚴的狗!還有你們,曾貴為截教第二代弟子,虯首仙和靈牙仙,當年呼風喚雨,享受世人香火朝拜,地位雖不及令師通天教主之尊貴,但至少,活得逍遙自在,可自從萬仙陣中,你們被文殊普賢打回原形,在神念中種下精神印記之後,便淪為了受他們騎乘的坐騎,沒有尊嚴,沒有自由,被他們像畜生一樣折磨淩虐。”


    說到這裏,大鵬猛然睜大了眼睛,冷冷地凝視著已被酒精熏紅了臉的青獅白象,一字字地道:”難道你們打算一輩子這樣沉淪下去,永遠地淪為文殊普賢的坐騎,佛門的鷹犬?”


    聲音平緩、輕柔,但每一個字,都如無形的刀刃一般,狠狠地刺紮著青獅和白象的心。


    青獅眉頭微蹙,被酒熏得發紅的臉上顯露出了些許的動容,白象惺忪的醉眼也漸漸地恢複了之前的清明,一抹桀驁與不屈的神色如電芒般從瞳孔中散發而出。


    凡人尚且不願寄人籬下,何況曾經在封神大戰中大顯神通,呼風喚雨的虯首仙和靈牙仙!


    一千五百年前,在泗水關一戰中,他虯首仙當真獅子口大開,一口吞噬十萬周兵,泗水關總兵韓榮親自設宴款待於他,殷商軍士無不跪地拜伏。


    若不是在萬仙陣中,被文殊廣法天尊那家夥用玉虛宮的先天至寶盤古幡打落,再被南極仙翁用壽星杖打回原形的話,自己又如何會淪落到今天這般境地?


    靈牙仙亦是在澠池一役,用鼻子拔起一座山峰,壓死周兵無數,重創不少闡教仙人,要不是在萬仙陣中不慎敗於普賢真人之手的話,恐怕現在也和其餘仙人一樣,享受著凡人的香火供奉。


    哪怕無法享受香火願力,做過占山為王的妖王也比當那受人騎乘的坐騎逍遙快活。


    可是如今,神魂之中種下了普賢真人的精神烙印,非但修為遭到束縛,就連最起碼的自由,也成了可望而不及之物。


    難道我們隻能這樣心甘情願地接受佛門的擺布,等候那取經的和尚前來,以要吃他的肉為名,逢場作戲,將他扣押在洞府之中,在不傷他性命的前提下,威逼利誘,盡可能地瓦解掉取經隊伍,他們雖說,若是此役成功,便還我等自由自身,可是,這真的可以嗎?先不說取經一事關係佛法東傳,佛門東擴,如來萬分重視,這一路上,那凡人和尚除了有四個徒弟在明麵上保駕護航之外,還有五方揭諦在暗中監視護持,要分化瓦解取經隊伍,可謂難如登天,很可能還沒碰到那和尚,就讓那神通廣大,且脾氣暴躁的潑猴給一棍子打死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成功了,那文殊普賢真的肯還我們自由之身嗎?西行失敗,如來震怒,那兩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很可能會為了保住自己在西天的位置而把我們扔出去充當替罪羊,平息如來的怒火。”


    白象越想越是心驚,手上的勁道愈發地增大,裝潢華麗的青銅酒杯一點一點地讓他捏出了五個深達半寸的指印。


    三弟,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你可不要告訴我,你是趁如來疏忽而逃了出來。”青獅凝視著大鵬漆黑深邃的瞳孔,一字字地問,眼眸裏,早已沒有了之前的惺忪醉態。


    所謂坐騎、童子趁主子不備之時逃出,下凡為妖,那隻是一個隻能忽悠鄉野村夫的笑話,每一個神仙,哪怕是修為低下的真仙,為防備坐騎和童子的逃離背叛,都會在他們的靈魂深處打下一枚精神烙印,這樣一來,那些坐騎、童子無論走到哪裏,都不可能逃離主人的掌控。


    所以,大鵬能和青獅白象一起到獅駝嶺為妖,其中顯然有如來的授意。


    我來是為了監督你們。”大鵬淡淡一笑,隨即將盤中人臉上的眼睛取了下來,揉成一團,緩緩地塞到嘴裏,津津有味地咀嚼了起來。


    所謂長生不老,隻是凡夫俗子的妄想罷了,天地亦有盡時,真仙以上修煉者能容顏不老,但又豈能長生,不過,那和尚的肉還的確不是凡品,若凡人吃上一口,則立時能容顏永駐,壽元過千,如果是我們吃上一口的話,修為能立時突破一個階層。”


    青獅和白象愣住了,不約而同地睜大了眼睛。


    他們都是修煉了數千年的妖物,自然不會在乎那所謂的長生不老,但修為突飛猛進,立時突破一個階層對他們而言,卻是個非比尋常的誘惑,所謂仁義道德,皆是忽悠凡人的謊言,弱肉強食,才是修煉界的至高無上的法則!


    所以,無論是人類還是妖族,都費盡心思地想要提升自身的修為,因為資質、所修功法、修煉環境等諸多原因的限製,很多修煉者到達一定境界之後,便是百尺竿頭,難以寸進半分。


    若是那唐僧肉真有此等功效的話,他們就算不殺死唐僧,也要從那和尚的身上挖下一塊肉來。


    如來怕你們忍不住突破修為瓶頸的誘惑而對唐僧下手,所以讓我來監視你們,不讓你們動那唐僧半根毫毛。”看著兩道垂涎的目光,大鵬冷冷一笑,不緊不慢地道。


    至於你們兩個為什麽能來到獅駝嶺為妖,其實並不是文殊和普賢的意思,那兩個家夥不過是從闡教投入佛門的鷹犬,區區混元金仙中階修為在靈山之中隻不過是邊緣人物的存在,又如何敢與法力無比的治世之尊如來相敵對,派出自己的坐騎阻撓取經。”說到坐騎兩個字的時候,大鵬毫不避諱青獅白象那憤怒得要殺人的目光。


    他們是受了彌勒佛的指派,彌勒和燃燈乃地聖巔峰修為,很快就要突破瓶頸,進階人聖,雖然個人的修為還無法與如來相比肩,但若兩人聯手,卻是讓如來不得不心生忌憚,所以,即使如來知道彌勒暗中派人阻撓取經,他也不會為了這種抓不到證據的事情與彌勒公然翻臉,至於你們的主子為什麽會倒向東來佛祖彌勒我就不得而知了。”


    難怪,我就奇怪,那貪生怕死,見風使舵的普賢怎麽會突然把我派下凡間,讓我阻撓取經,這不明擺著和如來作對嗎?原來,他的身後是彌勒在撐腰。”白象長歎一聲,頗為恍然大悟地說。


    我說二弟呀,即使你知道了又當如何,他們靈山三位佛祖再怎麽明爭暗鬥又關我們何事?誰勝誰負又與我們有何相幹,我們一樣是坐騎,一樣是不受人待見的畜生。”青獅無奈地歎息道,再次瘋狂地將杯中的烈酒灌入嘴裏。


    如果我說,我有辦法,讓你們抹掉你們的主人給你們施加的靈魂印記呢?”一個略帶戲謔與玩味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響起,一個高瘦的身影立時出現在了三個妖王的眼前。


    猴頭人身,明黃衣,虎皮裙,鐵杆兵如同扁擔一般,愜意地搭在肩頭上,目光深沉而玩味。


    你是孫悟空!”青獅率先反應了過來,一張臉瞬間漲成了鐵青色。


    你想要幹什麽?我們可沒抓你的師父。”白象也愕然道,手一鬆,鐫刻了華麗花紋的青銅酒杯立時無力地落在了桌麵上,猩紅色的酒液淌滿了整張桌子,宛若泊泊直流的鮮血。


    我不是孫悟空,也沒有師父。”六耳獼猴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孫悟空。”大鵬依然鎮定自若地斜靠在玉石太師椅上,自顧自地吃著那鮮血淋漓的人肉,看著六耳獼猴的目光靜謐而平和。


    你如何得知?”六耳獼猴輕輕擺弄著鐵杆兵,饒有興趣地問,心中不由得暗自驚歎。


    這看似人畜無害的儒雅青年,竟然是頂階玄仙!


    因為,你身上沒有一絲王者的氣息。”大鵬慢慢地咀嚼著嘴裏的人肉,侃侃道。


    孫悟空自號齊天大聖,在被壓五行山之前,曾是雄霸一方的王者,即便是皈依了佛門,身上的那股妖王的野性與張狂也不會消逝,因為,他一直沒有忘記,他是齊天大聖,而你,卻隻是一隻野猴子,一隻偶然間獲得真傳,修成太乙金仙的野猴子。”


    你果然是好眼力。”六耳獼猴不由得黯然地低下了頭。


    我雖然不是孫悟空,但我知道,有一個人,或許真的有辦法抹去你們的主子在你們的靈魂深處所種下的精神烙印。”


    是誰?”青獅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六耳獼猴,率先發問,性如烈火的他早就受夠了被人騎乘,當畜生奴役使喚的日子。


    真正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六耳獼猴迎上他的目光,一字字道。


    哈哈哈,小猴子,你這是在尋我們開心嗎?”白象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不知是喜悅,還是在有意地嘲諷。


    那孫猴子的修為不過區區太乙金仙巔峰,他怎能解開我們靈魂深處的烙印,那是佛門獨特的功法,就連我們昔日的恩師,碧遊宮通天教主亦束手無策,何況那隻猴子。”


    那孫悟空的修為雖然不高,但對於靈魂咒術方麵卻是有著獨到的應對方法。”六耳獼猴淡淡一笑,有些淒然地道。


    我曾親眼目睹,他輕而易舉地化解掉一個佛門的毒咒,所以,他至少有八成的幾率,能抹去你們的主子用精神力印在你們靈魂深處的烙印,而且,孫悟空的修為早已不是太乙金仙,而是玄仙中階。”


    你說什麽?玄仙中階?”大鵬愕然問道,俊秀的臉上露出了些許驚詫的神色。


    玄仙,再往前一大步既是地聖,沒有一定資質,外加天材地寶的滋養的話,就是苦修千年也未必能達到,而孫悟空,在短短幾年內就從太乙金仙進階玄仙,其速度以不是突飛猛進,一日千裏可以形容。


    若是他知道,孫悟空隻是在東海泉眼中凝煉了一日的神魂便從太乙金仙進階混元金仙,然後直入玄仙下階的話,恐怕會妒火中燒,恨不得把孫悟空生吞活剝。


    要知道,他大鵬光是從混元金仙巔峰進階玄仙下階,就花費了整整一千年。


    的確是玄仙中階,估計突破玄仙中階巔峰,進入玄仙上階也隻是時間問題罷了。”六耳獼猴不緊不慢地答道,神情既有些喜悅,也有些失落。


    之前還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同類,突然之間得到奇遇,修為猛增,吊打自己如虐待嬰孩,換做誰都會心生嫉妒,難於接受,更何況視力量為第二條生命的六耳獼猴。


    那麽,我們該如何找到他?而西行隊伍又發生了什麽?”青獅凝神細問,那莊重的神色顯然是對六耳獼猴的話語相信了幾分。


    你們先別急,容我慢慢道來。”六耳獼猴俏皮一笑,賣了個關子,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有意地在吊三個妖王的胃口。


    事情是這樣的.......


    他不緊不慢地說著,說到興奮處,甚至會兩眼放光,拍打桌子叫上幾聲,比之凡世中的說書人還要聲情並茂,三個雄霸一方的妖王竟然也如民間那些目不識丁的聽眾一樣,聽得如癡如醉。


    或許,在仙界、佛界的爾虞我詐中活了數千年的他們,很難有如此輕鬆愜意的時刻。


    原來是這樣,如來想弄死孫悟空那隻猴子,沒想到卻陰溝裏翻了船,那猴子非但逃過一劫,還修為精進,靈力猛增,唐僧亦恢複前世的記憶,寧死也不肯再往西一步,東土傳經計劃胎死腹中,如來偷雞不成蝕把米!哈哈哈!哈哈哈!”青獅突然開懷大笑了起來,聲若悶雷,響徹四壁,顯得異常的痛快,異常的酣暢淋漓。


    三位大王不必急躁,孫悟空如今與佛門仇深似海,若是你們肯相助他對付佛門,他自會相助,不過眼下,有一樁事情卻是迫在眉睫。”六耳獼猴冷然道,原本俏皮的目光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


    什麽事?”大鵬問。、


    觀音,很可能就在洞外窺視著我,所以,我們必須如此如此。”六耳獼猴將嘴附在大鵬的耳邊,輕聲說道。


    妖怪!快放了我師父!”六耳獼猴忽然目露凶光,縱聲長嘯,掄起鐵杆兵便對準大鵬的腦袋狠狠地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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