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輕之國度


    翻譯: rekku


    校對: rekku


    回過神來,已經好久沒看到厚實的雲層往外飄雪的景象了。


    和煦的陽光取代雪花,灑落大地,原先被積雪覆蓋的大地也開始湧現新綠,微風中吹拂著溫暖的氣息。


    安靜地忍耐著嚴冬的動物們不久後也將煥發活力。


    納特拉的冬季正在漸漸遠去。


    ◆◇◆


    「呼……」


    沐浴著透過窗戶灑下的太陽光,納特拉王國的王女──芙蘭亞·艾露可·艾爾巴雷斯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隨後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請千萬別注意到剛才的哈欠,芙蘭亞在心裏一邊祈禱一邊戰戰兢兢地望向麵前這位年邁的男性。男性名叫克拉底奧斯,是負責教育她的老師。


    結果顯而易見,克拉底奧斯曾經教導過無數貴族子女,芙蘭亞的願望注定無法實現。


    「看樣子,我講的課十分無聊啊」


    「一,一點都不無聊哦,克拉底奧斯」


    芙蘭亞努力佯裝鎮定,回答道。


    「我有認真聽課哦。剛才的哈欠是,那個,稍微有些睡眠不足。今天比較特別,您也知道的吧?」


    「唔……」


    聽到學生耍小聰明的回答,身為年長者的克拉底奧斯故意反問道。


    「方才我講的內容,殿下應該沒忘吧?」


    「當……當然!」


    芙蘭亞作出回答,急忙看向手中的教科書。克拉底奧斯之前講課時的隻言片語還回響在耳邊,通過整理這些信息得出的答案,大概,是這方麵的內容……!


    「納特拉王國的創建者,有關薩雷瑪王的故鄉納裏亞比內的內容對吧!」


    「………」


    克拉底奧斯目不轉睛地盯著芙蘭亞。他的視線充滿魄力,讓人不禁想吐露自己做過的虧心事,然而芙蘭亞也不服輸地回以視線。


    正當芙蘭亞內心七上八下地等待對方回應的時候──克拉底奧斯突然笑了笑。


    「原來如此,看來確實有好好聽課呢。我真是鬧了個大誤會。望您諒解,芙蘭亞殿下」


    「……沒有的事,沒關係的克拉底奧斯。誰都會有弄錯的時候」


    內心不由得鬆了口氣,芙蘭亞微微一笑。她覺得自己十分認真,可在旁人看來,她的舉動有如小動物拚命挺直身子在逞強一般。


    克拉底奧斯對她的成長感到欣慰,若無其事地翻動手中的教科書。他新翻到的那一頁記載的正是芙蘭亞剛才所說的、有關納裏亞比內這個國家的內容。畢竟她聲稱自己在課上聽到了這一部分內容,暫且就當是這樣吧。


    「那麽,繼續方才的講課。……距離現在約兩百年以前,坐落於大陸西部的納裏亞比內王國曾經有過兩位王子,加萊亞和薩雷瑪。這兩人十分優秀,親密無間,國民將兩人稱之為“比內的雙劍”」


    雙劍之一的薩雷瑪正是建立起納特拉王國的薩雷瑪國王。換言之即是芙蘭亞的先祖。


    「然而這兩位王子實在是太過優秀了。結果,因此產生了一個問題。芙蘭亞殿下,您知道是什麽問題嗎?」


    「我想想……」


    芙蘭亞想出了好幾個答案。她選出可能性最大的選項,回答道。


    「無法決定讓誰繼承王國,是這個嗎?」


    克拉底奧斯點點頭。


    「正是如此。兩人取得的功績越多,派係便越發龐大,最終成長為王子們也無法控製的龐然巨物。正因為兩人親密無間,這份對立越是讓兩人感到深深地苦惱」


    「可是不太對啊,王子們的父親……國王應該還在世吧?他沒有指明讓誰繼承王位嗎?」


    「世間普遍認為就連國王也無法控製事態……然而根據我國傳承的薩雷瑪國王的手記來看,納裏亞比內王害怕王子們的權勢,為了守住國王的位子而特地讓兩人相爭」


    聽到這裏,芙蘭亞浮現困惑的表情。


    「守住國王的位子……可總歸是要讓其中一方繼承王位的吧?」


    「雖然說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但人類天性如此,想盡量推遲自己失去巨大力量的那一刻。大概是國王心中的焦躁感使他忘記了親情和國王的義務吧」


    芙蘭亞一臉苦澀。對她而言,王族即是自己和王兄還有父親這三人。她堅信,自己的兄長和父親無論是作為一個人,還是作為一名貴族,又或是作為家人,都值得當作榜樣,非常了不起。


    因此,明明和自己同樣身為王族,納裏亞比內王身為父親卻助長兄弟相爭的野蠻行為實在令她難以接受。


    「不管是真是假,因為國王不加幹涉,派係之爭不斷加劇,周邊諸國抓住這個空子一舉進攻納裏亞比內。盡管如此派係之爭也不見收斂。這樣下去國家遲早會滅亡,薩雷瑪想到這一點,最終做出了某個決定」


    「我知道了,他離開了祖國?」


    然後來到現在的地方,建立起納特拉──芙蘭亞是這麽猜測的,克拉底奧斯隻是輕輕地搖搖頭。


    「並不是這樣的,離開祖國的話有可能會被派係中人抓住,再次被捧上台。即便沒人抓他,也不過是換成他的父王和王子開展權力鬥爭,來不及對抗敵國。薩雷瑪需要盡可能迅速地統一國內的力量」


    「他到底做了什麽?」


    克拉底奧斯沉默了好幾秒,盡可能用平靜地聲音訴說道。


    「據說地點是在謁見之廳。薩雷瑪對坐在王座上的父王說,自己有重要的事情要匯報,然後走近國王──用身上藏著的小刀,殺害了國王」


    芙蘭亞不禁瞪大雙眼。


    「殺……殺掉了!?把國王……自己的父親給!?」


    「是的。其他國家也收到了這個情報,不會有錯」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芙蘭亞,克拉底奧斯繼續說道。


    「薩雷瑪立即被逮捕了。據說他沒有做出任何抵抗。顯而易見,殺害國王乃是重罪,支持他的派係也垮台了。因為國王之死,國內的權力全部集中到加萊亞手中。隨後加萊亞完美地鎮壓混亂的諸侯,成功阻止了鄰國的侵略」


    「怎麽會這樣……即便是為了保護祖國,殺害自己的父親也實在是……」


    試著想了想。自己能否做出這種事。


    腦海中浮現出敬愛的父王,想象自己揮舞小刀的場景。


    ……做不到。根本不可能做得到。不可能。


    同時芙蘭亞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正流著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薩雷瑪之血。


    「殿下,您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我很好。接著說,克拉底奧斯」


    克拉底奧斯略微猶豫了一會,然而感受到芙蘭亞直率的視線,他調整好心情繼續說道。


    「戰後,成為國王的加萊亞下詔赦免薩雷瑪,把他的死刑改為流放國外。於是薩雷瑪流浪到當時什麽都沒有的這片土地,從納裏亞比內召集他的支持者,建立了納特拉王國」


    「……加萊亞知道薩雷瑪為什麽這麽做嗎?」


    「根據手記記載,兩人事前已經商量過了。並且在建立納特拉之時,納裏亞比內私下也給予了極大幫助。兩人一定有所聯係」


    “這樣啊”,芙蘭亞小聲回應,發出歎息。


    「總覺得有些心情複雜呢……」


    「薩雷瑪采取這種做法絕非本意。可是,王族有時不得不做出殘酷的決定」


    「不過,我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


    「既然如此,假若芙蘭亞殿下麵對同樣的情況,您會怎麽做?」


    「我……」


    芙蘭亞無言以對


    。


    無法控製的派係。父王的妨害。逐漸逼近的外敵。自己在這種狀況之下真的有做得到的事嗎。


    不對,有的。唯一一件自己做得到的。同時也是最為聰明的辦法。


    「──我會找王兄想辦法!」


    芙蘭亞氣勢昂揚地做出宣言。克拉底奧斯睜大了雙眼,一副愣住的模樣。


    停頓了好幾秒後,他放聲大笑。


    「原來如此,不得不承認真是個英明的決定。如果是維恩殿下的話,即便是處於同樣的困境,想必也會拿出顛覆一切的辦法吧」


    「這是當然。畢竟可是我的王兄呢」


    仿佛被誇讚的不是維恩,而是自己,芙蘭亞自信地挺起胸膛。


    就在這時,從窗外突然傳來喧鬧聲。“啊!”地一聲,芙蘭亞趕到窗邊。隨後她看見一群人騎馬通過王宮正門。


    「那個,克拉底奧斯」


    年邁的教師朝回頭看過來的芙蘭亞點點頭。


    「知道了。雖然比預定時刻要早一些,今日就先到此為止」


    「謝謝!」


    話音剛落,芙蘭亞便飛奔出房間。


    雙手提著裙擺,啪嗒啪嗒地奔跑在王宮的回廊上,腳步聲惹人憐愛。途中擦肩而過的家臣和宮女們不由得對這幅光景睜大雙眼,芙蘭亞對此毫不在意。


    知道他們今天就要回來的消息,昨晚一直沒有睡好。心不禁怦怦直跳,她終於來到了大廳。剛才通過王宮正門的那一行人已經到了。


    芙蘭亞看向其中的某一個人。


    「妮妮姆!」


    有著一頭雪白的頭發和紅色瞳孔的少女聽到呼喊聲回過頭來。她名為妮妮姆·菈蕾,乃是侍奉納特拉王家的家臣,同時也是芙蘭亞親如姐姐般的存在。


    「參見芙蘭亞殿下。沒想到您會親自前來迎接,不勝感激」


    妮妮姆當場下跪行禮,芙蘭亞微笑著回答道。


    「妮妮姆,不用這麽拘謹。看到你平安歸來我很開心。比起這個──」


    「臣知道。請看那頭」


    芙蘭亞朝妮妮姆指出的方向看去。一位少年正在那兒和好幾個人聊得正歡。


    這位比芙蘭亞年紀稍大一些的少年便是她最為尊敬,寄予全身心信賴的人物。


    納特拉王國的王太子,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


    「王兄!」


    一看到維恩的身影,芙蘭亞二話不說飛奔到他懷中。


    「哎呀──」


    維恩抱住自己的妹妹,為了減緩這股衝勁原地回轉一圈,隨即輕輕放下她,露出微笑。


    「我回來了,芙蘭亞」


    「歡迎回來。看上去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王兄」


    被兄長用手撫摸頭部,芙蘭亞一臉舒服地眯上了雙眼。


    ◆◇◆


    「入冬之後便巡查各地吧」


    維恩在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先提出了這樣的想法。


    「前往諸侯的領地,與他們重新商討一番。換代之際必須鞏固好勢力啊」


    維恩就任攝政王之時已經和納特拉大半的權力者打過招呼。然而光是這樣還不足以確認彼此的為人。


    身為王太子的維恩既然要外出走動,有必要提前發出公告,做好事先準備。入冬之後突然說“我要過去了!”這種任性的話,不單是出行方,接待方也會陷入慌亂。


    因此在此時機作出這個決定十分正常。但是。


    「沒有必要特地在積雪覆蓋大地的時期進行巡查吧?」


    妮妮姆會感到疑問是理所當然的。納特拉地處大陸最北端,冬季無比寒冷。盡管在納特拉土生土長的人們對此已經習慣了,可這不意味著能像鳥兒一般在大雪當中輕快移動。


    維恩這麽做也有他的考慮。


    「必須要警戒周邊諸國的動向,不是冬天的話可沒法這樣出行」


    現如今,東邊的帝國陷入動蕩,大陸全土彌漫動亂的氣息。納特拉坐落在連結東西方的道路上,必須提防周圍的情況。發生變故時,身為攝政王的維恩是否在王宮將會大幅左右最初的應對速度。因此維恩主張把時間定在各國少有動作的冬季,妮妮姆對此也隻能讚同。


    「我知道在大雪中移動十分辛苦。即便如此也排除萬難登門拜訪的行為想必會讓諸侯敞開心胸接待我們」


    有如貴公子一般微笑的維恩附言道,然而妮妮姆朝他投去懷疑的視線。


    「你似乎說的義正言辭呢──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親眼判斷他們有沒有企圖叛亂……!」


    就是這個了,妮妮姆發出歎息望向天花板。


    「哪裏都沒傳來諸侯要叛亂的情報吧?」


    「正因如此啊。試著想一想,納特拉在封建製度下可是持續了近兩百年哦。趁著國王換代之際不來一發叛亂也太反常了吧」


    所謂封建製度,指的是國王把領土分封給家臣,家臣則繳納稅金和提供軍事力量回饋國家的運作係統。不僅是納特拉,卜諾大陸上的大多數國家都采用了這個製度。這是有一定風險的。


    大多數情況下,獲得領地的家臣們被允許在自己的領土內持有軍事武裝,以應對國王的支援命令和保證領內安全。然而擁有獨立的軍事武裝即意味著可以通過武力反抗國王。


    當然,國王掌握的軍事力量大多數時候遠遠大於家臣所擁有的。家臣不會貿然反抗國王,而且領土來自國王,感情上也說不過去。


    當經過長年累月的世襲更替,領土變成祖先遺傳下來的饋贈,土地來自國王授予的這一意識也逐漸變得稀薄。如果國王此時掌握的軍事力量和向心力正在衰退的話,家臣們心中的野心自然隨之萌芽。


    正如維恩所說,納特拉建國已有兩百年,曆史之悠久在大陸上屈指可數,許多貴族自古以來便擁有領地。再加上如今代替病倒的國王管理政事的王太子年紀尚輕,和鄰國的戰爭致使國力凋敝。


    「這種情況下,如果我是諸侯絕對會煽風點火……!」


    維恩斷言道。妮妮姆則歎了口氣。


    「和維恩有同樣想法的人在這個國家絕對找不出第二個」


    在妮妮姆看來,維恩不過是在杞人憂天。


    當然妮妮姆知道,確實有諸侯排斥維恩。維恩自就任攝政王以來,插手了許多產業的運行,盡管一切實屬無奈,可仍舊有不少人因此處於困難的境地或蒙受損失。


    維恩在政治上的平衡感十分出色。在國政上體現自己意誌的同時,徹底避免引發有權有勢的大人物的抵觸,排斥維恩的大多是缺乏可靠力量的諸侯。


    再加上維恩贏得軍方的鼎力支持,留下了戰勝瑪登的實際成果。雖然先前交戰造成的損傷至今未愈,但在國內又有誰有膽量敢反抗維恩呢。


    (如果有權勢者帶頭聯合起心懷反感的諸侯的話則另當別論,不過這些權勢者都和維恩交好。這樣一來,缺乏力量的諸侯即便心懷怨恨也隻能選擇順從)


    至少可以明白的是,目前不會有規模龐大的反叛,這是妮妮姆得出的結論。


    話又說回來,妮妮姆並不反對維恩主導的巡查計劃。國王和諸侯保持聯係是十分重要的。曾經有過惹人厭的國王請求援軍慘遭拒絕的前車之鑒。盡管當上國王要等到以後,但年輕的維恩和資曆深厚的權勢者寒暄寒暄總歸能給對方留下好印象。


    妮妮姆雖然是這麽想的,當事人維恩卻抱著完全不同的想法。


    「估計會有人趁著巡查前來暗殺我,有必要先規劃好逃亡路線啊。對了,幹脆減少護衛的數量吧?進展順利的話或許還能獲得誅殺反賊的大義名分……」


    「我說你啊,


    把自己當誘餌叫醒正在睡覺的人算怎麽回事啦」


    「喂喂喂妮妮姆,你仔細想想。把我自己當誘餌可以不多花一分錢就釣上叛黨哦?擊潰他們有助於鞏固納特拉的統治。這麽做絕對值得」


    「……」


    妮妮姆第三次發出歎息。


    附帶提一句,之後帝國皇女露薇爾米娜會來到維恩身邊,打算把自己當誘餌引發帝國領內的叛亂。妮妮姆將會深刻體會到,自己認為這兩人臭味相投的想法有多麽正確。


    「就是這樣,趁現在開始著手安排吧。妮妮姆,拜托你了」


    「……好了我會安排好的,要是最後發現隻是你在自找煩惱可千萬別哭天喊地哦?」


    「不會的,放心吧。我會完美地給你展示什麽叫引蛇出洞」


    大概就這種感覺,維恩自信高漲。


    ◆◇◆


    於是時間不斷流逝,來到巡查結束的今天。


    「竟然沒抓到任何把柄──搞什麽啊!」


    地點位於碧萊昂宮殿的事務室,不出意料,維恩哭天喊地。


    妮妮姆站在他身旁。妮妮姆回到王宮後暫且告別芙蘭亞,卸下旅行裝,隨意地洗了個澡,再和家臣們開了簡單的會議後,來到了這裏。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自找煩惱」


    維恩在聳著肩膀的妮妮姆麵前滿地打滾。


    「為什麽啊!為什麽要放棄啊時機這麽好!這不是你們的大好機會嗎!此時不動更待何時!現在正是鼓起勇氣踏出一步的時候吧!」


    「你問為什麽,不是很簡單嗎。──因為這個國家不值得他們叛亂篡權哦」


    「咕…」


    「而且太困難了自己來做隻會帶來損失呢」


    「嗚…」


    「所以麻煩事通通推給維恩,在維恩手下安逸地吃著俸祿,這麽想的人逐漸變多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呶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妮妮姆朝叫喚著的維恩提出非常簡單的疑問。


    「說到底,你就這麽想被人反叛嗎?」


    「完全不想!但我多少還是有些期待的,有人恰好引發小規模的叛亂然後我鎮壓叛亂之後可以沒收他的財產充實國庫!」


    「嗯,真是任性妄為十分幹脆的想法呢」


    親眼見證主君腐爛的本性,即便是妮妮姆也感到無語。


    「這下你總算明白了吧。前去拜訪的實力雄厚的諸侯皆表現出了善意,即便是傳聞中反感維恩的那幾處地方也沒有公開采取行動。雖然還有人抱有不滿,不過納特拉如今沒有任何勢力能推翻維恩的統治」


    正如妮妮姆所說,維恩率領的巡查隊在大多數地方受到了熱烈的歡迎。當然他們也有他們的想法,包含這些想法在內,大部分人皆認為,搭上維恩這條船並非壞事。


    「唔唔唔,明明我在雪中辛苦地四處奔走,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可我不會放棄的。絕對要讓另一個作戰成功」


    率領少數人巡查各地,故意製造空隙煽動叛亂的作戰失敗了。


    但是維恩還有另一個正在進行的計劃。


    「我覺得另一個也會失敗呢」


    「不可能,絕對不會失敗!大概,一定,希望不要失敗……」


    因為先前的失敗,維恩沒能自信地肯定到底,最後趴倒在書桌上。


    「……感覺疲勞一下子湧了上來」


    「計劃失敗也沒辦法,比起這個,隆冬的巡查還是太艱辛了呢。一定是繃緊的神經因為平安歸來鬆懈下來了吧。今天早點休息」


    「就是啊……到底是誰提出要冬天去巡查的」


    「當然是維恩」


    「沒錯就是我……」


    疲倦不堪地癱倒在書桌上,維恩發出呻吟。


    「突然發現不太對啊,冷靜一想這裏可是工作用的房間。我卻因為回到這個房間感到放鬆,這不好像我是個工作狂一樣嗎……」


    「一點問題都沒有」


    「大有問題好吧!」


    維恩猛地直起上半身。


    「再這麽下去我可能會變成賣國隱居後也打算找工作的超正經人類啊!該怎麽說呢……我應該從現在起過著腐敗的生活提前習慣墮落!」


    「是嗎……」


    「嗯─!?什麽什麽這算什麽你這一副『哈啊這個死性不改的笨蛋又開始說笨話了』一樣的眼神!?先說好我可是認真的!?我真的會這麽做的哦妮妮姆小姐!?」


    「所以,預算和時間夠你這麽玩嗎」


    「……」


    維恩再次癱倒在書桌上。


    「看樣子後世的史書會留下維恩的美談呢」


    「對啊,大概會說我是“舉世無雙的天才美男子的王子大人”……」


    「完全不是美男子呢」


    「為什麽會對我的外表有異乎尋常的執著啊妮妮姆小姐……!?」


    「這是臣應該做的」


    絕對不應該這麽做,維恩心想。這時有人先敲了敲事務室的門,隨後一鼓作氣推開門。


    「王兄,妮妮姆,已經好了嗎?」


    「──當然啦。讓你久等了,芙蘭亞」


    維恩態度轉變之快簡直堪稱是一種藝術,他擺出一副貴公子的模樣迎接芙蘭亞。妮妮姆看向他的視線仿佛在說“你這虛榮的家夥”,維恩自然是華麗地選擇無視。


    「怎麽了芙蘭亞,我們不在的時候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嗎?」


    「沒有呢,和往常一樣。每天聽克拉底奧斯講課,和那那吉一起玩,吃赫莉做的蛋糕──」


    芙蘭亞詳盡地羅列出她的日常活動。


    維恩和妮妮姆不時附和一兩句,認真傾聽。從芙蘭亞的話語中能感受到王宮中人對她的疼愛。


    「──原來如此,芙蘭亞每天健健康康的我便放心了」


    維恩聽完芙蘭亞的話,摸了摸她的頭。芙蘭亞滿心歡喜地綻放笑容。


    「王兄又過得怎樣呢?」


    「和預定拜訪的人全都聊過了,也親眼確認了各地情況。算是處於最佳狀態」


    「不愧是王兄呢」


    話音剛落,芙蘭亞有些鬧別扭。


    「可是,明明可以早些回來的」


    「別這麽說嘛,別看我這樣日程也是挺緊密的。沒錯吧妮妮姆?」


    「正如維恩殿下所說。雪中移動會耽誤許多時間,實在是難以縮短日程」


    「呣──妮妮姆偏袒王兄」


    芙蘭亞鼓起臉頰。


    「說起來王兄為什麽要親自拜訪他們呢?王兄可是攝政王,把想見的人叫過來不就好了」


    「正是這樣。本來可以召見他人的人親自前往,這樣才能展現出尊重對方的誠意啊」


    當然不可能老實告訴芙蘭亞自己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引出叛黨。要是老實道出真相,芙蘭亞大概會說,“竟然懷疑家臣,太過分了”


    (不過我家妹妹發起怒來也很可愛)


    (同意)


    哥哥和姐姐互相點點頭。


    「這樣啊,還有這層理由呢」


    芙蘭亞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不接受維恩的這個回答。這也難怪,她在乎的不是正確的道理,而是兄長關不關心自己。


    維恩正是理解了這一點,故而露出苦笑。


    「安心吧,芙蘭亞。為了緩解旅途帶來的疲勞,這段時間我會待在王宮。作為讓你感到寂寞的補償,我會陪你的」


    「真的嗎?」


    芙蘭亞雙眼閃閃發亮。


    「真的。──隻不過,今天已經很晚了,先回房間」


    芙蘭亞臉上的表情轉變為不滿。


    「誒──,明明月亮公公還在和星星們嬉戲」


    「不行。我聽說你昨天沒有好好休息。現在其實很困吧?」


    「啊嗚……」


    對於維恩的指摘,芙蘭亞無言以對。實際上,芙蘭亞腦中已經浮現出宣告睡眠的羊群。


    「我也打算今天早點休息。好了,讓妮妮姆送你回去」


    「那麽芙蘭亞殿下,臣送您回去」


    「呣──……王兄,約好了。你答應了我的哦」


    「我明白了。不會騙你的」


    得到維恩肯定的答複,芙蘭亞無法反駁,隻好嘟著嘴和妮妮姆離開了房間。


    當隻剩下維恩一個人的時候,他開口說道。


    「──隻不過」


    納特拉即將迎來春季。南方的冬季已經退場,換言之,各個國家采取積極行動的時期正在到來。


    「也得接下來能平安無事的渡過啊」


    希望願望成真,維恩小聲呢喃。


    理所當然的,維恩的願望沒能成真。


    ◆◇◆


    「卡巴利努派來了使者?」


    維恩一行回到王宮沒過幾天。


    消除了旅途的疲憊,整理完積攢的雜務,總算回到正常軌道的時候傳來了這個情報。


    「是的,他們剛到不久。而且帶來了卡巴利努國王的親筆信」


    維恩盤起手臂思考妮妮姆帶來的情報。


    卡巴利努是納特拉在西邊的鄰國。


    卡巴利努在去年成為了納特拉的鄰居。在此之前西邊曾有過一個名叫瑪登的王國。


    瑪登在圍繞金礦山和納特拉開戰之時,被卡巴利努軍入侵王都索裏圖庫,最終淪陷。大多數的瑪登王族被抓捕後判處死刑,瑪登因此滅亡。


    納特拉就此和卡巴利努成為了鄰居,兩國締結了互不侵犯條約,如今關係十分曖昧,既稱不上友好,也說不上險惡。


    這是有原因的。納特拉忙於處理入手的金礦山,和東邊的帝國進行交易。卡巴利努則忙於應對在瑪登昔日領土上頑強抵抗的瑪登殘黨軍。兩國都沒有餘裕插手其他事情。


    「嗯,既然帶了親筆信過來,可以排除宣戰的可能」


    「怎麽應對?可以拜托其他人接待他們,維恩不必親自出馬」


    「不,見見他們。雖然不知道使者知道多少內情,至少先套出一些線索」


    「明白了。我立馬安排會談。隻不過在此之前,關於使者……」


    遵循維恩的要求,會談的場所已經準備妥當。


    因為對方是大陸西邊之人,身為弗拉姆人的妮妮姆沒有出席會談。


    維恩帶著護衛前往用於會談的房間,一個骨瘦如柴的男人已經在房間裏久候多時。


    「──初次見麵,攝政殿下」


    男人完美地行過一個禮,用毒蛇般的聲音說道。


    「外臣乃侍奉卡巴利努王的一介臣子,名為赫羅裏耶。卡巴利努王此次賦予外臣一項任務,特此前來貴國」


    赫羅裏耶。


    維恩聽到這個名字毫無動搖。妮妮姆事先已經告知過他了。


    「歡迎來訪,赫羅裏耶閣下」


    維恩點點頭,隨後用銳利的視線望向對方。


    「在談論正事之前,想問您一個問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閣下之前似乎是瑪登官員?」


    「這可真是」


    赫羅裏耶聽到維恩的指摘,不為所動,反而露出微笑。


    「和傳聞一樣博聞強識呢……外臣赫羅裏耶,欽佩至極。正如您所說,以前曾在瑪登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正當外臣遭遇亡國危機,窮途末路之時,受到卡巴利努王國的國王──奧爾多拉塞任用」


    「於是當上使者出使鄰國。擅於抓住機會的人大概便是指閣下了」


    「一切都得感激奧爾多拉塞王的寬宏大量」


    即便維恩在話中參雜了諷刺之意,赫羅裏耶仍舊恭敬地低著腦袋。


    (也是,這種程度就露出馬角的話也不會受到任用了)


    維恩為了把握赫羅裏耶的為人略微刺探了幾句,繼續試探下去隻是做無用功。維恩選擇直入正題。


    「所以赫羅裏耶閣下,奧爾多拉塞王為何派您前來納特拉?」


    「是的。關於此事,請看這裏」


    赫羅裏耶遞出一個信封。封口處刻有卡巴利努的紋章。裏麵放了一封信,信的最後有奧爾多拉塞國王的簽名。毫無疑問是國王的親筆信。


    維恩閱讀信上的內容,睜大了雙眼。


    「赫羅裏耶閣下……信上所說是否屬實?」


    「千真萬確。國王托臣向您傳話」


    赫羅裏耶停頓一息,開口道。


    「納特拉王國以及卡巴利努王國。為了加深互為鄰邦的兩國之友誼,特此邀請攝政殿下參加本次在卡巴利努王都舉辦的聖靈祭──」


    ◆◇◆


    距離卡巴利努的使者前來拜訪過去了數日。


    「邀請王兄參加聖靈祭,嗎」


    玩弄著手頭的羽毛筆,芙蘭亞發出疑惑的呢喃聲。


    前幾天維恩和使者談話的內容也傳到了她的耳中。簡單概括就是自己敬愛的哥哥又要出遠門了──


    「克拉底奧斯老師是西邊出身吧?知道聖靈祭嗎?」


    「當然知道」


    手裏拿著教鞭的克拉底奧斯點點頭。


    「殿下聽說過列貝提亞教嗎?」


    「在西邊很有名的宗教是嗎?」


    列貝提亞教是數百年前新興的宗教,隻信仰一個神,是一神教。在大陸西部有著尤其深厚的基礎。


    「您的認識大體上是正確的。所謂聖靈祭,是指列貝提亞教在開春舉行的祭祀之一。據傳過去獲得過神之加護的始祖列貝提亞擊退了折磨民眾的強大惡魔。聖靈祭便是讚頌列貝提亞的豐功偉績,表達感謝的節日。順帶一提,納特拉也有這一教派的信徒,四處舉行祭祀」


    克拉底奧斯這時苦笑一聲。


    「不過話又說回來,最近已經逐漸演變成慶祝春天到來的祭典,隻有一部分虔誠的信徒還在讚頌列貝提亞」


    「邀請王兄去參加這個祭典,可以理解為卡巴利努想和納特拉搞好關係嗎?」


    「不好說,我不過是一介教師,要回答這個問題有些責任重大」


    克拉底奧斯輕輕搖搖頭,“不過”,繼續說道。


    「我有一處比較在意的地方,今年的選聖會議正好和聖靈祭同一時期在卡巴利努王都舉行」


    「選聖會議?」


    芙蘭亞從未聽過這個單詞,疑惑地歪了歪腦袋。


    「聖王是列貝提亞教的最高權力者,負責輔佐聖王的則是選聖候。因為聖王是從選聖候中選出來的,選聖候也被稱為聖王候選人」


    克拉底奧斯在紙上畫了個簡單的圖形。聖王位於三角形的頂端,聖王下麵則是選聖候,再下麵的是祭司和信徒。


    「聖王和選聖候每年齊聚一堂的會議,世間稱之為選聖會議」


    芙蘭亞想了一會兒,提問道。


    「難道是非常重要的會議?」


    克拉底奧斯點頭同意。


    「這是自然。列貝提亞教乃是大陸西部根深蒂固的一大宗教勢力。聖王自不用說,有資格冠以選聖候之名的皆是各地王族和有影響力的人。能聚集起這些人的會議堪稱是大陸西部最為重要的國際會議」


    「啊,會議在卡巴利努舉行也就意味著」


    「沒錯。卡巴利努王國的國王奧爾多拉塞也是一位選聖候」


    會議在選聖候居住的城市輪流舉行。今年輪到了卡巴利努王都,和聖靈祭同一時


    期舉辦。


    「……雖然王兄給我看了親筆信,但上麵完全沒有提及這個會議呢。隻寫了邀請王兄參加聖靈祭」


    “唔”,芙蘭亞呢喃自語。


    「隔壁的國王大人到底想做什麽呢」


    「一定是有某些想法吧。尤其是維恩殿下……不,納特拉王家和選聖候絕非毫無關係」


    「為什麽這麽說?」


    「聖王和選聖候的關係源於始祖列貝提亞和擁護始祖的得意門生。因此繼承列貝提亞或其得意門生的血脈乃是成為選聖候的必需條件之一……」


    芙蘭亞立馬理解了克拉底奧斯的言外之意。


    「……難道說,納特拉王家其實」


    「是的。納特拉的創始人薩雷瑪,其出身的納裏亞比內王家繼承了列貝提亞得意門生之一,卡雷烏斯的血脈,乃是正統的一族」


    換言之,身為其後裔的維恩以及芙蘭亞也滿足了成為選聖候的條件之一。


    沒想到自己的血脈不但來自王家,還有這樣的淵源,芙蘭亞目不轉睛地望向自己的雙手。


    「當然,這不過是滿足了其中一個條件。實際上要成為選聖候,還有著財力、武力、政治影響力等多方麵的要求」


    「……」


    聖靈祭和選聖會議在卡巴利努召開,並且邀請了有可能成為選聖候的維恩,卡巴利努方麵明顯是有意為之。芙蘭亞雖然想象不到會發生什麽,可維恩或許會遭遇危險。


    「王兄打算怎麽做呢……」


    事關國政。不是自己可以插足的領域。可以的話,希望王兄能留下來。擔心王兄安危又不想和王兄分別的兩種心情交雜在一起,芙蘭亞滿心擔憂。


    ───所以。


    「不想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在事務室裏放聲大喊。


    「可是不得不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嗯,確實如此呢」


    妮妮姆站在抱頭煩惱的維恩身旁,說道。


    「首先從時間上考慮的話,邀請維恩參加聖靈祭並不奇怪。春天即將來臨,對方想改善兩國之間漂浮不定的關係,這麽想比較說得通」


    「……會不會是為了把我叫出去然後暗殺?」


    「可能性不為零呢。隻不過這麽做的話必然要和納特拉一戰。難以想象卡巴利努打算兩麵作戰,瑪登殘黨軍可是很棘手呢。加強同盟關係尋求幫助才更加合乎情理吧?」


    「是啊,正是這樣。──如果不是今年的話,我也會老實這麽認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妮妮姆點頭讚同維恩的說法。


    「選聖會議今年在卡巴利努王都召開,為什麽選擇召開會議的時候和維恩會談有些令人在意。或許是因為日程上的原因碰巧和會議撞期了也說不定……」


    「這也太不現實了。比較有可能的是,打算把派係相近的選聖候和我一同拉入他的陣營?」


    「考慮到維恩的功績和血脈,將來有可能成為選聖候……也就是說,如果判斷維恩能為他所用,就趁現在明確上下關係」


    當然這隻是可能性之一。無論如何,等著維恩的是西邊的最高掌權人。不可能打個招呼就完事走人。


    「去了絕對會被卷進麻煩的事情裏啊,這場會議」


    「很有可能呢」


    妮妮姆點點頭,“可是”,繼續說道。


    「放過這個和西方締結友好關係的機會太過可惜了」


    「就是啊……」


    真──是──的!維恩一臉懊惱。


    「納特拉本就是交易之邦……但這百年來和西邊中斷了聯係。正因如此,要是能借此機會修好和卡巴利努的關係將會帶來極大收益!成功的話納特拉的價值無疑會上升!」


    初代國王薩雷瑪之所以在這塊不毛之地上建立王國,是因為考慮到此地連接東西兩地,有市場需求。雖然地處北部是個缺點,但和西方關係還沒惡化的一百年間發展得十分順利。


    「那麽就答應對方的邀約了哦?」


    這是鄰國國王直接發出的邀請。如果對方打算正麵進行詳談的話,維恩唯有親自前往。


    維恩表情苦澀地思索了好一會兒,最終點點頭。


    「……答應吧。光憑現在的情報猜不出對方的意圖。謀殺的可能性比較低,先順勢參加」


    「明明才回來沒多久,又要忙碌起來了呢」


    「就是啊……為什麽我要這麽勤勞地工作……」


    「因為你是納特拉的王太子」


    瞥了眼陷入萎靡的維恩,妮妮姆轉身離開。


    「我會迅速調整好行程。維恩先解決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是指……啊,是指親筆信的回信嗎」


    「這件事也算,不是還有更重要的事嗎?」


    「你是指什麽事?」


    「向芙蘭亞殿下道歉哦」


    「哦呼……」


    維恩仰頭看向天花板,開始認真思考應該如何跟妹妹開口,畢竟承諾過要陪她。


    就這樣,命運開始書寫嶄新的篇章。


    被稱作賢王大戰的當今時代,一切的開端源自大陸東部安斯沃多帝國皇帝的駕崩。


    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和選聖候們的邂逅,將在大陸西側掀起熊熊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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