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師沃拉斯宅邸的貴賓室。


    待在貴賓室裏的維恩和妮妮姆一臉沉重。


    「按照菲利特所說」


    維恩突然提起話題。


    「要讓帕圖拉團結一心,光憑他一個人力量不足,必須借助彩虹之冠」


    「是呢」


    「然後,那頂王冠摔碎了」


    「是呢」


    「……老實說,你怎麽看?」


    妮妮姆微微點頭,回答維恩的提問。


    「將死了呢」


    「就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維恩抱頭大喊。


    維恩他們今早乘船回到了沃拉斯的根據地。


    目睹彩虹之冠碎裂的船員被下達了封口令,雖然暫且放他們回去休息了,可考慮到大多數船員是沃拉斯的人,沃拉斯定會得知此事。放置不管的話,彩虹之冠碎裂的消息轉瞬就會傳遍帕圖拉群島。


    「發展成那樣的話,相當於是雷格爾贏了」


    雷格爾現在擁有帕圖拉群島最強的戰力,要打倒他必須讓掌權者們團結一致,可現在失去了能做到這一點的道具。


    「該怎麽辦呢……」


    妮妮姆盤起雙臂仔細思考。權威的象征破碎了。如果象征物可以用其他東西替代就好了,但轉念一想,要是能夠輕易更換,也不會成為象征物了。


    「菲利特閉門不出嗎……我能理解這種受打擊的心情啊」


    「可必須盡快行動起來。根據事情發展,甚至有必要考慮放棄同盟」


    「嗯,確實如此」


    這次的事件,維恩他們終究隻是局外人。這裏不屬於他們的勢力範圍,發揮不出太大作用,但也因此隨時可以抽身離開。


    「我的真實身份快要暴露了,讓雷格爾獲勝的話,納特拉和帕圖拉的關係會……」


    「南北之間原本就缺乏交流。不需要為此煩惱」


    妮妮姆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拋開這個不談,維恩還是覺得難以釋懷。


    進一步說的話──維恩還有一個可以反敗為勝的計劃。


    正當他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


    「維恩王子!您總算回來了!」


    特露切拉粗暴地打開房門。


    維恩滿麵笑容,看向參觀完海戰回來的特露切拉。


    「抱歉沒能迎接你們,為了慶祝勝利,妾身剛才在幫忙料理,空不出時間。這些小事暫且不論,幹得漂亮,維恩王子!完美地預測了局麵變化!不愧是打敗了父王的人傑,妾身刮目相看了……嗯?」


    說到這裏,特露切拉注意到維恩的表情非常僵硬。


    「怎麽了,愁眉不展的。碰到什麽問題了嗎?不是得到了彩虹之冠嗎?」


    「是的,嗯,確實,得到了」


    看來她不知道彩虹之冠碎了。於是維恩曖昧地點點頭。


    「那就好啦。噢,說起來,菲利特殿下去哪了?」


    妮妮姆對此作出回答。


    「菲利特大人說是有些需要處理的事情,剛才回房間了。恐怕……還要花上一段時間」


    「喔喔,這樣啊。這也難怪,畢竟得好好考慮今後的事情嘛」


    特露切拉自然無從得知菲利特的苦惱,開朗地說道。


    「既然他還要花點時間,那麽正好。其實妾身想和維恩王子商量一些事情。想必您一定很疲憊,不過可以抽出點時間嗎?」


    商量。到底是什麽事,維恩一邊猜測一邊點點頭。


    「和沃拉斯交涉時得到了你的幫助。這點小事自然無妨」


    在散布羅得爾夫持有彩虹之冠的情報後,得知沃拉斯按兵不動的維恩決定和他交涉,向他闡明自己的計劃,尋求幫助。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特露切拉的大力協助。


    「嗯,那麽盡快動身吧。座位已經準備好了」


    「知道了,地點是特露切拉王女的房間嗎?」


    特露切拉搖了搖頭,咧嘴一笑。


    「準備的座位在海灘上哦」


    ◆◇◆


    碧海。白雲。璀璨的太陽和炙熱的海灘。


    特露切拉享受著眼前的景色,放聲大喊。


    「嗯,是個適合密談的絕佳天氣!」


    「密談……」


    「您在猶豫什麽,維恩王子。看看周圍吧,這裏隻有妾身等人。比起容易被人窺視或偷聽的密室,這裏不是更適合密談嗎」


    「我同意你的說法,隻不過我有一個疑問」


    「什麽疑問?」


    「這身裝扮是怎麽回事?」


    維恩和特露切拉。


    兩人如今穿著泳裝。


    「妾身等人為了緩解疲勞,要去海邊休息。這樣的話,身著泳裝才合乎情理吧」


    是這樣嗎,維恩有些懷疑。特露切拉像是想打消維恩的疑惑一般,毫不猶豫地用身體貼近維恩。


    「比起這個,維恩王子。看到妾身這身打扮,難道不應該說點什麽嗎?」


    特露切拉問道。於是維恩從上往下打量特露切拉的裝扮,開口回答,


    「平坦」


    「王女飛踢!」


    被踢了。


    「不解風情,您真是不解風情!妾身的肉體確實不夠成熟!但遲早會成熟的!聽好了,這具身體不是年幼,而是在成長的途中!可謂是蘊藏著無數可能性的原石!尊貴便是用來形容這具身體的!好了,妾身再給您一次機會,請您給出公正的評價!」


    「太小了」


    「王女鐵拳!」


    被打了。


    「啊,那個……」


    某個提心吊膽的聲音插入兩人的會話之中。


    「果,果然我還是換回原來的衣服比較好嗎……」


    妮妮姆一邊用長布遮住身子,一邊說道。


    平時冷漠的她,現在羞紅了耳根,扭捏著身子。


    「這塊布是怎麽回事。多餘之物就該趕快丟掉。你看,妾身的隨從們不也都穿著泳裝嗎?」


    正如特露切拉所說,在周圍待命的隨從們全都穿著泳裝。


    妮妮姆不死心地說道。


    「不,那個,可是……要像這樣把肌膚裸露出來,實在是……」


    「嗯?對了,說起來納特拉是雪國呢。沒有在澡堂以外裸露肌膚的風俗。而且還是在男性麵前,妾身理解了」


    「是、是的。所以」


    「嗯,在這裏習慣就好啦!快脫!」


    總有一天要打倒這家夥,妮妮姆心想。


    「稍微等等,特露切拉王女」


    維恩此時介入對話。


    「她是我的護衛。為了以防萬一,身心都做好萬全準備是理所當然的」


    「是、是的。所以」


    「不過她為難的樣子真是有趣所以交給你啦!」


    「很明事理嘛維恩王子!」


    遲早殺了這兩人,妮妮姆暗下決心。


    「綜上所述,放棄抵抗吧!諸位!」


    「等、等等───!」


    妮妮姆用來掩蓋身子的長布被特露切拉的隨從們剝了下來。


    露出來的,是她雪白的肌膚,以及身上穿著的黑色泳衣。


    「噢噢,這不是挺適合你的嘛。雖然比不上妾身就是啦!」


    特露切拉隨心所欲地作出評價,妮妮姆卻顧不上這些了。因為太過羞人,白皙的皮膚漸漸泛起紅暈,為了掩飾這一點,她用雙臂抱住自己的身體。


    「有什麽好害羞的。美麗就是正義,既然是正義就無需遮遮掩掩。麵向太陽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即可」


    聽了特露切拉的高談闊論,妮妮姆在心中痛罵了她起碼上百萬次。但就在她為了遮掩身子而陷入苦戰的時候,她發現維恩正看著自己。


    維恩的視線非常淡定。明明這邊羞得快要受不了了,他卻有如無風的水麵般冷靜。


    於是妮妮姆怒上心頭。搞什麽嘛這家夥,在我這麽困擾的時候一臉從容。看我攪亂你這平靜的水麵──她放任自己生氣的情緒,幾近自暴自棄地看向維恩,


    「……你就不能說點什麽嗎」


    聽到自己親口說出的話語,妮妮姆險些暈倒。我這是怎麽了,不知不覺間把手藏到身後,還別過視線,豈不是像因為維恩不理睬自己而鬧別扭一樣嗎。明明不久前還打算把挑戰書砸到維恩臉上的!


    「啊,那個,剛才的是」


    妮妮姆慌張地想要撤回自己說的話,但是話不成聲。


    這時,維恩給出了回答。


    「很適合你哦,妮妮姆」


    「────」


    心髒受到衝擊,仿佛快要炸裂一般。


    無法直視維恩,也想象不出自己現在的表情。但其實心裏明白,自己的表情一定相當放鬆。如果這時候回過頭的話,就相當於承認自己完敗了。不,我才沒打算在這種事情上爭個輸贏呢!


    (──啊啊真是的!)


    一切都是太陽的錯。而且大海和沙灘也有錯。是的,一定是這樣。


    還好這裏隻有維恩和特露切拉她們,妮妮姆心想。要是被學生時代的友人們看到這個光景,不知道會被怎樣捉弄。她一邊告訴自己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一邊希望心跳能盡快平靜下來。


    ◆◇◆


    「──哈!?」


    「露薇爾米娜殿下,您怎麽了?」


    「我總覺得正在發生什麽重要的事情,而我錯過了這個瞬間……!該怎麽說呢,能夠用這件事捉弄某人十年的,某個光景……!」


    「殿下,您果然因為感冒腦袋變得……」


    「等等,才不是呢!我的腦袋沒問題!話說你在幹嘛為什麽要叫禦醫!完全沒這個必要我十分健康健全今天也是幹勁十足!啊──!等一下別讓我喝那個看起來很苦的藥嗚嘎──!?」


    ◆◇◆


    「好了,差不多該談正事了」


    妮妮姆恢複平靜,以隨從的姿態待在維恩身旁,雖然臉上還殘留些許紅暈。隨後,躺在樹皮編製的沙灘椅上的特露切拉率先提起話題。


    「和維恩王子分頭行動之際,妾身針對現在的情勢搜集情報,著重調查了雷格爾的幕後關係,因此得知一個令人感興趣的事實」


    「事實是指?」


    「為他撐腰的是班赫裏歐」


    維恩聽完一驚。


    班赫裏歐王國位於大陸西南部。經常被拿來和北邊的索爾傑斯特王國作比較,理由有兩個。一是國力相同,二是同樣擁有選聖候。索爾傑斯特是選聖候格魯耶爾,班赫裏歐則是選聖候舒特盧。


    「選聖候舒特盧·洛佐……那位藝術公所在的班赫裏歐嗎」


    維恩以前在選聖會議上見過舒特盧。不想接近這個人,這是維恩當時的感想。


    「不清楚舒特盧是否和雷格爾有直接聯係,但可以確定的是,班赫裏歐在暗中援助雷格爾的船隊。在此之上,維恩王子。您認為班赫裏歐援助雷格爾是出於何種目的?」


    自然不可能是同情遭到驅逐的雷格爾。為了獲得班赫裏歐的援助,雷格爾應當給出了相當有益於班赫裏歐的條件。


    考慮到現狀,班赫裏歐最大的企圖可能是──


    「「以帕圖拉為橋頭堡,進攻帝國」」


    維恩和特露切拉的聲音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哧哧,果然和妾身想得一樣」


    「隻可能是這個了。帕圖拉雖然親近西方,但在立場上終究保持著中立。一旦正式偏向西方,大陸南部的平衡將被打破」


    「帕圖拉之民也不會覺得抵觸吧。畢竟和帝國交惡」


    帝國迄今為止多次打算將帕圖拉納入統治範圍,紮裏夫一族為了貫徹防守,製定了不偏向東西任何一方的中立方針。但從感情上講,帝國可以說是威脅帕圖拉自由的仇敵。


    「……要是在安定的時期,哪怕海軍精銳的帕圖拉倒向西方,對帝國來說也不痛不癢吧」


    「嗯。可是情況變了。無能的皇子們如今在東邊爭奪繼承人之位。巧妙地布下陷阱的話,倒也不是不能打入帝國深處,妾身是這麽認為的」


    維恩沒有否定她的說法。實際上確實有這種可能。


    「好了,前提條件已經告訴您了,接下來是秘密商談」


    特露切拉微笑道。


    「王子,殺掉菲利特轉投雷格爾如何?」


    「───」


    熱氣包圍的沙灘上仿佛突然吹來一股凜冽的寒風。


    維恩和特露切拉。二人深邃的目光交織在一起,緊張的氛圍蔓延四周。


    「特露切拉王女,我可以按字麵意思理解這句話嗎?」


    「沒錯,妾身在邀請您拋棄帝國,加入西方陣營」


    特露切拉輕描淡寫地說出十分重要的提案。


    妮妮姆和特露切拉的隨從們急忙警戒四周。除了這裏這些人,決不能讓外人聽到這場會話。當然了,寬敞的沙灘上除了維恩他們以外再無他人。特露切拉正是看中了這點才會選擇在這裏商談。


    「妾身承認,數年前的納特拉王國有必要接受帝國的庇護。但納特拉王國現在今非昔比」


    特露切拉說道。


    「擊退瑪登奪取金礦山。戰勝卡巴利努收服原瑪登領土。並且曆經波折,和我國索爾傑斯特以及德魯尼奧締結友好條約。納特拉已經不是過去那個弱小國家。不管是哪一國,都無法小覷如今的納特拉」


    「沒想到特露切拉王女如此盛讚納特拉。真有點不好意思」


    維恩半開玩笑地聳聳肩,眼神卻毫無笑意。


    「這並不值得開心。換言之,這意味著納特拉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當牆頭草了」


    特露切拉趁勢追擊。


    「和東邊帝國維持同盟,和西方兩國保持友好關係。太平之世或許無所謂,不巧的是,如今處於亂世。您總有一天要作出選擇。東方或者西方,加入其中一方」


    特露切拉沒有誇大其詞。維恩也考慮過這件事,不遠的將來一定會麵臨這個抉擇。


    「妾身身為索爾傑斯特的王女,自然希望維恩殿下選擇西方。妾身知道,帝國於納特拉有恩。可您應當知曉帝國如今的慘狀,像維恩王子這般傑出的人物,何必乘著泥船過河?在妾身看來,倘若父皇和王子攜手合作,配合南部的進攻入侵帝國,說不定可以扼住帝國的咽喉」


    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特露切拉稍作歇息。


    隨後目不轉睛地注視維恩,窺視他的反應。


    維恩略感欣慰,微微一笑,開口道。


    「我有兩件事想告訴特露切拉王女」


    「您說」


    特露切拉認真地點了點頭。於是維恩繼續說道。


    「我曾留學帝國。按我當時的經驗來說,這種程度的進攻無法擊潰帝國,您太樂觀了」


    「您是說醜態盡出的帝國還留有後手?」


    「帝國到現在還沒崩壞便是最好的證據。許多有權有勢的官員未參加皇子們的帝位之爭,選擇靜觀事態發展、致力維持國體的人也不在少數。如果西方打算認真發起進攻,這些人會齊心協力一致對外」


    「唔……」


    特露切拉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無法認同。她沒去過東邊,因此內心認為一直在帝位之爭中內耗的帝國不可能有那麽多人才。


    但是維恩不同,他曾親自前往帝國考察。帝國有許多貨真價實的人傑,不管多麽落魄,也絕不容任何人小覷。


    「……明白了,原諒妾身隻顧自己,提出了輕率的建議。妾身隻是想目睹父王和維恩王子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身影罷了」


    「我在戰場上可沒多大用哦」


    「別這麽說。父親和相公並肩作戰不是很浪漫嗎」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相公?」


    「嗯,既然要和父王一同進攻東方,必須要聯姻不是嗎。放心吧,妾身允許您在外麵找女人」


    特露切拉偷瞄妮妮姆,於是妮妮姆無言地別開視線。


    「算了,這件事暫且不論。言歸正傳,難道不能反過來支持雷格爾嗎?反正打起來的是帝國和班赫裏歐。納特拉不但不受牽連,說不定帝國考慮到南邊的混亂,反而會關照納特拉」


    「這個和我接下來要告訴您的第二件事有關」


    維恩說完後,稍微放低音量。


    「事先確認一下,您原本打算如何促成我和雷格爾的友好關係?」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獻上菲利特的首級和彩虹之冠。妾身是索爾傑斯特的王女,對方和班赫裏歐有關係,自然不會為難我們」


    「這樣啊……嗯,嘛,也是呢」


    「怎麽了,吞吞吐吐的。難道有哪裏不對嗎?」


    維恩和妮妮姆麵麵相覷。


    隨後妮妮姆點點頭,離開現場。維恩對歪了歪頭的特露切拉說道。


    「這件事實在是難以啟齒,其實,在奪取彩虹之冠時……不小心弄碎了」


    「哈?」


    特露切拉頓時傻眼。


    她沉默了一會兒,戰戰兢兢地確認道。


    「碎……碎掉了是指,那個,缺了一小塊什麽的嗎……」


    「是呢,要說碎成了什麽樣……」


    正好此時妮妮姆回來了。


    她懷裏抱著水果,然後拿出一個新鮮圓潤的果子──在特露切拉麵前,砸碎了。


    「就像這樣」


    「嗚呀───!?」


    特露切拉大叫出聲。


    「您到底做了什麽!?不是說奪回了彩虹之冠嗎!?」


    「確實奪回了。就是稍微變成了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碎片」


    「這可不叫奪回啊維恩王子!?」


    「已經盡可能地收集碎片了,把這些還給雷格爾能得到他的原諒嗎?」


    「絕對會一怒之下把妾身和您給斬首示眾啊──!」


    “果然啊”,維恩微微一笑。


    「沒,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不好,要是對方發現妾身參與其中,可能演變成我國和班赫裏歐的外交問題……!必須全力抹去妾身參與其中的痕跡!」


    「十分抱歉」


    「你還好意思若無其事地說這種違心話……!」


    特露切拉抱頭大喊,瞪視維恩。


    「話說回來,到底打算怎麽做啊維恩王子!失去了彩虹之冠,菲利特毫無勝算啊!?」


    「勝算暫且不論,至少菲利特不離開房間,話便無從談起。雖然我希望他能早點振作起來──」


    這時,維恩看見某個人影正從島上的中心地帶朝這邊跑來。那人是菲利特的隨從,亞碧絲。


    「很抱歉在談興正歡時打擾各位」


    亞碧絲在維恩他們麵前下跪,說道。


    「菲利特大人有話想和維恩王子說。十分抱歉,能請您前往房間一趟嗎」


    「告訴菲利特閣下,我立馬過去」


    維恩回答亞碧絲後,朝妮妮姆低聲耳語。


    「看樣子,能順利進行了」


    ◆◇◆


    眼前的箱子裏放著碎掉的彩虹之冠。


    迷茫地看向箱子,菲利特想起了過去的記憶。


    他曾經無數次回想起這段記憶。


    偉大的父親和心地善良的母親,以及值得尊敬的兄長。


    象征著幸福的這個家庭迎來崩壞瞬間的,十多年前的痛苦記憶。


    『為什麽!為什麽沒人服從我!』


    每當回想起這段記憶,最先想起的總是兄長的慟哭。


    兄長是個天才。


    生來便懂得觀察大海的微妙變化,流淌紮裏夫一族血脈的天選之子。


    自己曾經認為兄長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為帕圖拉帶來繁榮景象。


    可是,過於強大的才能,逐漸令兄長和周圍起了糾紛。


    『明明一個兩個都是比我差勁的廢物,為什麽不承認我!?好好看清我的才能!該站在你們頭上的人是我!』


    那是隻有兄長才能看見的天賦的世界。


    那個世界,其他凡人無法看見、無法體會、無法理解。


    於是兄長愈發暴躁,開始拿周圍人出氣,最終演變成了暴力。失去神童的稱號,被周圍稱作異類,受到的稱讚也通通變為嘲笑。


    如果自己那時能夠給兄長的內心帶來一絲救贖,恐怕就不會發生之後那件事了吧,菲利特總會這麽想。


    然而得不出答案,唯有記憶在無情地往前推進。


    那一天刮著猛烈的暴風雨。


    『快住手,雷格爾!』


    外麵風雨交加,菲利特聽到母親悲痛的叫喊聲,急忙跑到走廊上。


    『把它拿出去,到底打算做什麽!?』


    『這還用說!當然是讓他們承認我的價值!』


    母親和兄長正在爭吵。母親苦口婆心地勸誡兄長,然而兄長沒有聽進去。焦躁感遊走全身,於是菲利特加快腳步。


    『我比任何人都更有價值!可是,沒有人願意承認!那麽隻好用秘寶讓他們明白!』


    『雷格爾,不要被迷惑了!哪怕不借助那種東西,你的價值也一定會被大家認可!現在再忍耐一會……!』


    『我說我已經受夠了!膽敢妨礙我的話,哪怕是母親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雷格爾!』


    雷鳴響徹。


    視線一片雪白,菲利特飛奔至傳出聲音的房間。


    『────』


    進入房間的那一瞬,菲利特渾身僵硬。


    映入他眼簾的,是倒在地上的母親和站在母親身旁的兄長。


    鮮血從母親身上向外流淌,旁邊掉有一把沾滿鮮血的劍。


    然後,兄長手上所拿著的虹色秘寶正散發出不詳的光輝。


    『啊啊……這樣一來,全都是我的了』


    兄長絲毫沒有看向倒在地上的母親,隻是一臉陶醉地舉著彩虹之冠。菲利特看到兄長的這副模樣,醒悟了。


    從這一刻起,自己兄弟兩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之後,趕過來的士兵抓住了兄長。


    父親因為失去愛妻,落魄地下令驅逐兄長。哪怕被殺害的是愛妻,父親也忍不下心來處死親生骨肉。


    然而兄長完全不理解父親的苦惱。


    『我會回來的!遲早會回來這裏!彩虹之冠,是屬於我的!』


    兄長留下詛咒般的話語後,被驅逐出了帕圖拉。


    菲利特有預感,總有一天自己會和那份憎惡對決。


    十多年過去了,兄長如同他所說的那樣回到了這裏。


    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迎來最後的相交,總有一方要在這裏永遠地停下腳步。


    就此止步的,是兄長,還是自己,究竟──


    「菲利特大人,維恩王子到了」


    門外不經意間傳來的聲音,將菲利特從記憶中拉回現實。


    「知道了,讓他進來」


    菲利特作答後,門被打開。


    亞碧絲進入房間,維恩和妮妮姆緊隨其後。


    「很抱歉,百忙之中把您請來。維恩王子」


    「不,無需在意」


    維恩坦率地回應道。菲利特看了看維恩,稍微歪歪頭。


    「這是……有些曬黑了?」


    「因為直到剛才還在享受日光浴」


    「說起來今天天氣相當好呢,平靜無風。這個時期會有這麽適合日光浴的天氣,真是罕見」


    自從回來後就一直在想事情,所以沒有注意到窗外灑入的日光。如果不是這種時候,想必自己也會盡情地享受日光浴。


    「和我相反,看來你相當困擾啊。因為失去了彩虹之冠嗎?」


    維恩坐在椅子上,指出這一點。菲利特聽完,搖了搖頭。


    「不,隻是想起了過去的痛苦回憶。關於彩虹之冠碎裂一事,是呢,考慮到今後,確實令人頭疼,但就我個人而言──」


    「痛快多了?」


    「……您能理解嗎?」


    「嗯,菲利特閣下不喜彩虹之冠,我多少有所察覺」


    看來被維恩看穿了。話雖如此,想到王子那出色的洞察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親眼看到實物,是在它從船上摔下去那一刻……確實散發出一種魅惑人心的光輝」


    「是的。魔性一詞便是用來形容那種事物。拜它所賜,紮裏夫一族已經發生過好幾起圍繞彩虹之冠的暗鬥,可謂是流血的曆史」


    「那份光輝汲取了生命之火嗎」


    「也許吧。……對我來說,破壞彩虹之冠乃是長年以來的心願。隻不過實現得太過突然,需要一些時間整理心情」


    菲利特麵露苦笑,繼續說道。


    「我知道,失去了左右今後大局的重要道具,沒什麽好值得高興的。因此,我懇切地希望能再次借助維恩王子的智慧」


    「也就是說,你不打算放棄」


    「不打算」


    菲利特斷言。他的聲音強而有力,令人感受到他那堅定的意誌。憎恨彩虹之冠,卻又不得不借助它的力量,或許是因為菲利特從這種矛盾中解放出來了。


    「很好。既然如此,我有一個計劃。隻不過,這個計劃需要菲利特閣下做出覺悟,並發揮演技」


    「求之不得」


    即問即答。維恩咧嘴一笑。


    「那麽,先盡快把所有海師召集到此地吧」


    ◆◇◆


    另一方麵,雷格爾此時焦躁不安。


    據守陸地的羅得爾夫、包圍羅得爾夫的雷格爾、海師艾梅倫斯、海師桑迪亞。


    各大勢力圍繞彩虹之冠對峙不下,雖然勢力之間保持著均衡,但隨著雷格爾叫來了支援的船隊,均衡也不複存在。


    雷格爾派出部分兵力登上陸地,邊攻入羅得爾夫的宅邸,邊派出主力部隊和援軍牽製艾梅倫斯及桑迪亞。最終海師兩人選擇撤退,雷格爾陣營成功鎮壓了羅得爾夫的宅邸。


    但是,


    「可惡的羅得爾夫,究竟去哪了……!」


    宅邸裏沒有找到羅得爾夫和彩虹之冠。根據俘虜的口供,羅得爾夫在雷格爾包圍島嶼後便不見身影。他拋棄部下,逃走了


    據說被留下的人士氣低落,遲遲無法決定投靠哪一方。結果他們還沒來得及得出結論,便遭到雷格爾攻擊。


    四處調查後發現宅邸裏有一條通往暗礁地帶的隱藏通道。羅得爾夫無疑是從這裏逃跑了,但不知道他逃往了哪裏。


    (羅得爾夫大概會向其他海師尋求幫助……不,這麽做隻會被奪走彩虹之冠。話雖如此,那家夥的兵力和財力幾乎所剩無幾,沒有援助不可能東山再起)


    那麽羅得爾夫究竟在哪,想不出。雖然想不出,但也不能在這裏放棄。


    (必須得到彩虹之冠……讓帕圖拉的所有人知道,我才是這片大海的統治者!)


    盡管雷格爾過去被稱為天才,但並不意味著他擁有洞悉一切的上帝視角。他自然不可能知道,羅得爾夫早已死亡,並被菲利特奪走了彩虹之冠。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彩虹之冠摔碎了。


    因此他野心勃勃地搜索著羅得爾夫的下落,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弟弟菲利特在暗地裏下定了某個決心。


    ◆◇◆


    對各個海師發起的聯絡迅速而隱秘。


    內容是召集全體海師。各個海師看到以菲利特的名義發來的請求後,盡管對此感到疑惑,卻還是在表麵上表示服從。指定的集合地點在元老海師沃拉斯的根據地,這對海師們服從指示起到了很大幫助。


    然後現在,五名海師聚集在位於沃拉斯宅邸的,一處光線昏暗的會議室。


    海師沃拉斯。海師艾梅倫斯。海師桑迪亞。海師科爾維諾。海師埃德加。他們是帕圖拉群島名副其實的掌權者。


    「今年的風真是喧囂啊」


    「讚同。哪怕現在隻是開春,氣溫也比往年要高」


    「我來這裏的路上看到了盛開的杜鵑花」


    聊著無關緊要的話題,海師們互相試探。彼此身為海師,自然不會說出不該說的話。


    要在什麽時機對誰說什麽話,海師們互相牽製。不久後,其中一人說道。


    「……話又說回來,沒想到菲利特大人會選擇您,沃拉斯閣下」


    說這話的乃是海師桑迪亞。海師中的後起之秀,有著強烈的野心。這一點在他為尋找彩虹之冠而前往羅得爾夫根據地的行動中得到了證明。


    「我還以為他會帶著彩虹之冠前往羅得爾夫閣下那兒呢」


    除了沃拉斯,其他海師並不知道菲利特曾經把彩虹之冠托付給其他人。所以理所當然地認為菲利特身上帶著彩虹之冠。


    「……說不定羅得爾夫閣下也在這裏,沃拉斯閣下」


    插入話題的是海師艾梅倫斯。不甘落於桑迪亞之後,為奪取彩虹王冠而發兵的野心家。


    緊接著沃拉斯愉悅地笑了。


    「好了好了,如果你和桑迪亞布下的包圍網再薄弱一點,說不定他就能抵達這裏


    了。說到底,我並不認為奪走了彩虹之冠的那家夥會來找我」


    「唔……」


    艾梅倫斯顯得有些敗興,桑迪亞則是聳了聳肩。


    「包圍網什麽的太難聽了。我隻是為了從雷格爾手上解救羅得爾夫閣下,派出船隊罷了。不過,那邊那個男人可就不好說了」


    「桑迪亞,你也配這麽說嗎……!」


    艾梅倫斯和桑迪亞之間火花四濺,這時有人從旁出聲打斷他們。


    「那麽,羅得爾夫如今行蹤不明?」


    海師埃德加開口道。他是僅次於沃拉斯的元老。


    「真是頭疼。彩虹之冠不是在他手上嗎?」


    科爾維諾緊接著說道。


    但沃拉斯搖了搖頭。


    「不,並不是行蹤不明。──那家夥已經死了」


    其他四名海師驚訝地瞪大雙眼。


    虛張聲勢嗎。不,這位老人若無其事地訴說什麽的時候總是認真的。但究竟是怎麽死的。彩虹之冠的下落呢。海師們各自陷入思索。


    「……希望你能解釋一下事情的經過,沃拉斯閣下」


    隨後,桑迪亞一臉慎重地詢問沃拉斯。沃拉斯再次搖了搖頭。


    「很遺憾,這不是我該做的」


    「那究竟由誰來」


    「還用我解釋嗎。看,他已經到了」


    在沃拉斯的催促下,眾人看向房間的入口。


    一名男子站在那裏。


    「諸位,歡迎前來」


    菲利特·紮裏夫。已逝奧洛·紮裏夫的兒子。


    「噢噢,菲利特大人,您平安無事啊」


    科爾維諾率先行禮。其他海師也有樣學樣,接連祝賀菲利特的平安。──當然,眾人心裏都明白這不過是表麵功夫。畢竟海師們明明知道菲利特被捕,卻沒人打算救他。


    是的,站在他們麵前的菲利特也對此心知肚明。所以他開口道。


    「謝謝。我也很開心各位平安無事」


    (……哦?)


    菲利特的反應令埃德加有些意外。


    他聽聞菲利特被捕後受到了殘酷的審問。本以為對方會吐露怨言或出言諷刺,沒想到沒有流露出任何負麵情緒,而是直率地看了過來。那堂堂正正的模樣,真讓人佩服。


    (菲利特總是埋頭在書堆裏,作為繼承人而言難以評價……如今看來,有一定的膽量啊)


    埃德加在心中思索。此時科爾維諾開口道。


    「所以菲利特大人,方才沃拉斯閣下所說的,羅得爾夫閣下死亡一事……」


    「他是我親手所殺」


    「────」


    海師們無言以對,菲利特平靜地開口道。


    「為了建立對抗雷格爾統一戰線,我將彩虹之冠托付給了羅得爾夫,沒想到他計劃用它樹立自己的權威。因此,身為紮裏夫一族之人,我決定處罰他。有何異議嗎?」


    菲利特反問他們,於是海師們互相交換眼神。


    率先開口的是沃拉斯。


    「毫無異議。竟然為了一己私欲利用帕圖拉的至寶彩虹之冠,作出裁決是理所當然的」


    「是、是的。正如沃拉斯閣下所說」


    「我也沒有異議」


    科爾維諾和埃德加接連同意沃拉斯的說法。


    如此一來,艾梅倫斯和桑迪亞也不好多說什麽。但是,他們沒有就此罷休。


    「羅得爾夫閣下……關於羅得爾夫的處置我並無異議。隻是菲利特大人,既然您說親手處死了他,那麽他手上的彩虹之冠……」


    「在這裏」


    菲利特抬起手,於是亞碧絲抱著箱子從入口處走了過來。她站到菲利特身旁,恭敬地打開箱子。


    裏麵放著閃耀虹色光輝的貝殼。


    「噢噢……!」


    「這個光輝無疑是……!」


    艾梅倫斯和桑迪亞不由得挪動身子。沃拉斯和埃德加不為所動。科爾維諾稍微瞥了一眼,訝異地歪了歪頭。


    (光輝似乎有些暗淡……?)


    雖然想離開位置確認一番,但現在不適合這麽做。總而言之,彩虹之冠無事就好。等會議結束後,再拜托菲利特讓自己看看即可,科爾維諾心想。


    「好了,言歸正傳」


    菲利特的話語使得在座的海師集中注意力。菲利特平安無事,並且帶來了彩虹之冠。這不過是商討正事的前提條件。


    「如今,帕圖拉群島在雷格爾的威脅下秩序失守,此事無需我過多贅述。作為吾父奧洛的繼承人,我希望盡快排除雷格爾。為此,我打算借助諸位海師的力量」


    海師們此時看向的不是菲利特,而是沃拉斯。


    菲利特提出的要求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問題在於,庇護菲利特的沃拉斯會作何判斷。沃拉斯是否全麵支持菲利特,將左右今後的局勢。


    然而,沃拉斯沒有表態。他甚至沒有觀察其他海師的反應,隻是保持沉默,展示了和菲利特的距離。


    (這樣的話,能行嗎……?)


    艾梅倫斯心想。沃拉斯是個怪人,對權力不感興趣。如果他不采取行動的話,根據事態的發展,或許會剝奪菲利特,不,甚至是剝奪紮裏夫一族的彩虹之冠所有權。


    (那麽脫離紮裏夫一族掌控的彩虹之冠由誰來管理。十有八九會屬於在反抗雷格爾的戰役中取得最大功績的海師)


    桑迪亞則這麽想。雷格爾很強。在羅得爾夫的島嶼邊發生的小規模戰鬥令他切身體會到了這一點。但雷格爾絕非無敵,更不是不死之身。巧妙地利用其它海師削弱雷格爾的力量,或許自己能成為最後的贏家,獲得一切。


    (那樣的話,彩虹之冠和帕圖拉群島都是我的了。這可真有趣……!)


    科爾維諾沉醉於空想。如果沃拉斯不采取行動,埃德加的態度就顯得十分重要。看重個人能力的埃德加認為沃拉斯比自己更優秀,因此,沃拉斯按兵不動意味著埃德加也不會行動。競爭者隻剩下艾梅倫斯和桑迪亞。隻要贏過這兩人,所有財寶,所有讚譽,以及彩虹之冠都會落入自己囊中。


    (……一群蠢貨,這樣子怎麽可能贏過雷格爾)


    埃德加冷靜地做出評價。在他看來,在操縱船隻的本領上有三個人他永遠也贏不了。沃拉斯、奧洛,以及雷格爾。和自己年齡懸殊的雷格爾在被放逐前便展現出了壓倒性的天賦。如今他成長歸來,難以想象他進步到了何種程度。


    (恐怕集齊所有海師的力量也隻有五成勝率。自己早就明白,菲利特難以統率所有海師)


    唯一猜不透的是沃拉斯。他應當察覺到光憑菲利特無法管束所有海師。明知如此還保持沉默,到底有何打算。從以前起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果然還是猜不透啊。


    (奧洛大人對我有恩。我不會投靠雷格爾。話雖如此,盡管不懼葬身大海,卻怕死得毫無意義)


    埃德加放棄掙紮,微微歎氣。


    就在此時。


    「並且我有一件事想告訴諸位」


    海師們的視線集中到菲利特身上,於是他作出宣告。


    「我一直很討厭彩虹之冠」


    除了沃拉斯以外,其他海師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哈?”。


    沒等他們回過神來,菲利特開口道。


    「彩虹之冠能增強腕力?可以提高操縱船隻的本領?可以平息風浪?當然不可能。不過比寶石稍微貴重一點罷了」


    “明明這才是事實”,他繼續說道


    「卻為了區區一顆寶石,數人、數十人流血犧牲。海師羅得爾夫也是受害者之一」


    「請,請您等等」


    感覺到話題不對,艾梅倫斯打算插嘴。但是菲利特不予理睬。


    「我開始覺得,這已經成了一種詛咒」


    海師們斂聲屏氣。


    眾人隱約明白,魅惑人心的彩虹之冠會招致滅亡。但即便如此,不如說正因如此,才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當初先祖瑪雷澤得到它的時候,或許確實是神明賜予的神聖之物。可它如今沾滿鮮血,早已不是賜予人祝福的聖物了。現在也一樣,為了爭奪這頂彩虹之冠,戰事再起」


    菲利特筆直地看向海師們,艾梅倫斯、桑迪亞、科爾維諾別開了視線,沃拉斯和埃德加牢牢地注視著菲利特的一舉一動。


    「我來這裏前,立下了兩個誓言」


    菲利特從箱子中徐徐取出彩虹之冠。


    「一是打倒兄長雷格爾,奪回帕圖拉群島的和平」


    他舉起彩虹之冠,展示給海師們看。


    「另一個則是」


    停頓了一息。


    「將帕圖拉群島,從詛咒中解放出來!」


    傳來了石頭碎裂的聲音。


    那是砸在地麵上的彩虹之冠奏響的最後的旋律。


    海師們目瞪口呆,就在他們注視著彩虹之冠的碎片時,菲利特開口。


    「這就是我的答案」


    ◆◇◆


    「把海師們的秘密會談當作自己的表演舞台」


    維恩說完後,菲利特歪了歪頭。


    「表演舞台,嗎?」


    「是的。海導奧洛死後,菲利特殿下本應成為下一任海導。但是,未繼承海導之名便被捕獲。因此,菲利特閣下的權威和號召力大幅下降,並激發了海師們的野心。不客氣地說──海師們看不起菲利特閣下」


    「……是的。您說的沒錯」


    海師之中有數人和雷格爾一樣,打算搶奪帕圖拉下任統治者的寶座。想必他們並沒有把失去聲名地位的菲利特視作對手。


    「在這種局麵下,即便尋求協助,也難使海師們團結一致。所以菲利特閣下必須在海師麵前展示自己的領袖氣質」


    「原來如此,我懂了。……這就是其中一環,對吧」


    菲利特看向放在一旁的物體。


    那是用黏性樹脂強行粘回原樣的彩虹之冠。充滿裂痕,部分殘缺,不再像過去那般閃閃發光──即便如此也勉強維持著原來的形狀。


    「海師們遲早會得知彩虹之冠碎裂。所以要在他們得知事實前,在他們眼前親手破壞掉彩虹之冠,利用演技欺騙他們,嗎。……竟然要再次目睹它碎掉的光景,真是出乎我的想象」


    一旦計劃成功,海師們想必會被嚇破膽吧。沒有比這更具衝擊力的事件了。


    「親眼目睹權威的象征碎在眼前,海師們會發自內心感到困惑、憤怒、失望、震驚……心情錯綜複雜。此時趁虛而入,說服他們。勝負皆在於此」


    維恩停頓一息,說道。


    「做得到嗎?菲利特」


    菲利特稍感驚訝地睜大雙眼,隨後,他麵露微笑。


    「讓我們放手去做吧,維恩」


    ◆◇◆


    「天,天呐!」


    艾梅倫斯最先發出悲鳴。


    「啊啊,竟然有這種事……!」


    緊接著科爾維諾動手撿起飛到自己腳下的碎片。


    「您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嗎!?」


    桑迪亞從位子上站起來,大喊道。


    很順利,菲利特心想。


    如果在海師們的座位附近放置虹色貝殼,則容易暴露殘缺的地方。因此在召開會議前,多次調整了海師們和菲利特的座位,確保看向彩虹之冠的角度不會暴露碎掉的事實。緊接著營造一種秘密會議的氛圍,盡可能降低了房間內的亮度,使海師們的視野變差。


    誰都沒注意到,其實彩虹之冠在運過來之前就已經碎掉了。


    (除了某個知情卻又保持沉默的人……)


    海師沃拉斯。隻有他知道彩虹王冠碎掉了。如果他把真相告訴其他海師,計劃將會付諸東流。所以維恩他們事前曾試探性地詢問過沃拉斯,能否對此事保持沉默。


    『無妨。年輕人打算接受試練的話,前輩應當伸手相助。話雖如此,我隻保證不會多言。如果想要說動我,請讓我看到你們的可能性』


    沃拉斯沒有詢問計劃的詳細內容就作出了回答。托他的福,計劃得以進行到這一步。


    然而從現在開始才是最重要的部分。維恩沒有對之後的展開給出建議。必須憑借自己的力量、熱情,說服他們,把包含沃拉斯在內的所有海師納入麾下。


    (決一勝負────!)


    菲利特深吸一口氣。


    「我當然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桑迪亞。因為我的所作所為,帕圖拉將會減少許多流血犧牲」


    「荒唐透頂!」


    桑迪亞像是想抓住菲利特狠狠地嗬斥一番。


    「彩虹之冠是象征!失去象征的帕圖拉會陷入混亂!」


    「不會的」


    菲利特慷慨激昂。


    「不會陷入混亂。帕圖拉有紮裏夫一族,還有我在。即便失去彩虹之冠,我也絕不會讓帕圖拉陷入混亂」


    「……還真是誇大其詞啊」


    艾梅倫斯咄咄逼人。


    「紮裏夫一族失去了上任海導的奧洛大人,如今既沒有兵力也沒有財力,隻剩下您和少數幾名隨從。就憑這幅慘狀,為何您還能誇下這樣的海口!?」


    「因為迄今留下的實績」


    不要認輸。不要膽怯。刮起強風吧。自己甚至忍耐住了雷格爾的審問,區區這點困境,自己絕不會屈服。


    「自瑪雷澤起,紮裏夫一族統治帕圖拉已有漫長的曆史。繼承了紮裏夫一族的人們不斷挑戰一個接一個的課題,克服難關,引領民眾走到了今時今日。所以民眾才會承認紮裏夫一族的海導身份」


    「可、可是!」


    科爾維諾打算反駁些什麽,然而他的反駁被菲利特用話語蓋了過去。


    「帕圖拉作為一個國家,過去尚未上下一心的時候,的確需要彩虹之冠。但紮裏夫一族在那之後留下的實績!書寫的曆史!哪怕失去了彩虹之冠,也絕不會化為烏有!」


    海師們被菲利特的氣勢所壓倒。麾下有十餘艘船和眾多水兵的海師們仿佛忘記了呼吸,被眼前一名失去所有的年輕人奪去了注意力。


    「從現在開始,我要讓帕圖拉的曆史繼續前進!擊敗雷格爾,拯救這個依賴彩虹之冠、依賴神賜予的權威的幼稚國家,親手打造屬於民眾的國度!如果有人仍打算追逐彩虹的幻影,現在立刻離開此地!」


    會議現場鴉雀無聲。


    唯一能夠聽見的,是菲利特的喘息聲。


    隨後,有人徐徐開口。


    「……菲利特大人」


    是沃拉斯。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將,看向年輕


    的領袖。


    「失去神的指引,先驅者將步上坎坷、艱險的道路。一旦走錯路,緊隨其後的民眾也會犯下同樣的錯誤。您必須肩負起責任、承受民眾的怒火,神明可不會伸出援手」


    「無法背負這些的人沒有資格擔任海導」


    「看來……我問了個愚蠢的問題啊」


    沃拉斯從椅子上站起來。


    然後跪在菲利特麵前,宣言道。


    「海師沃拉斯,向您獻上利劍與船舵」


    那個沃拉斯竟然表態了。


    目睹這個事實,艾梅倫斯、桑迪亞、科爾維諾一臉震驚。


    隨後一個身影走過他們身旁,下跪在沃拉斯旁邊。


    「海師埃德加,向您獻上利劍與船舵」


    沃拉斯微微一笑。


    「埃德加,沒想到你這個死板的家夥會第二個表態,真讓我吃驚」


    「人生隨時可能走向盡頭,至少讓我乘著自己喜歡的風」


    海師之中資曆最老的兩人選擇跟隨菲利特。


    還剩三人。隨後表態的是──


    「……不過是南柯一夢啊」


    科爾維諾說完,跪了下來。看到沃拉斯和埃德加表態,他判斷沒有勝算,立刻改變了主意。


    「您說得對,菲利特大人。──海師科爾維諾,向您獻上利劍和船舵」


    還剩下艾梅倫斯和桑迪亞,他們互相看向對方。


    兩人都是野心家,相互理解。正因為如此,他們明白彼此的想法。


    「追逐彩虹的幻影……嗎」


    「我還沒昏聵到去追逐那種東西」


    「你要怎麽辦」


    「……彩虹已逝,新路已開。興許能在道路的前方有所收獲」


    二人微微點頭,然後跪在菲利特麵前。


    「海師艾梅倫斯,向您獻上利劍與船舵」


    「海師桑迪亞,向您獻上利劍與船舵」


    五名海師宣誓忠誠。


    取得了他們的同意,菲利特宣言道。


    「盟約就此成立。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討伐殺害吾父奧洛的雷格爾,奪回帕圖拉群島的安寧!」


    「「遵命!」」


    ◆◇◆


    海師們行動了。


    散布在各個島上的密探四處散布情報,於是雷格爾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並且他得知,弟弟菲利特統領了所有海師。


    「彩虹之冠落入菲利特之手了嗎」


    不知道具體經過。但這個現狀隻能如此聯想。


    「……」


    雷格爾把菲利特看作隻會跟在自己身後的無能弟弟。


    小時候並沒有對此感到不快。認可哥哥的才能並直率地稱讚自己的弟弟令他心情愉快。


    到底是什麽時候發生了改變呢。


    他注意到了,菲利特看向自己的眼神總是飽含著擔心。他還記得,每當自己和周圍發生衝突,弟弟總是努力地幫忙調解。


    惡心得快要吐了。所以自己多次毆打一無是處卻多管閑事的弟弟。如果隻是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後,那就原諒他。但如果敢對自己提意見,絕對饒不了他。


    那個弟弟如今率領海師試圖反抗自己。


    「怒上心頭,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言語中隱藏著無法忍耐的憤怒。


    明明隻是因為自己不在,僥幸成為了繼承人,竟然敢得寸進尺。那已經不是自己的弟弟了,必須親手把他大卸八塊。


    「──雷格爾大人」


    這時,一名部下打開房門。


    「什麽事?」


    他毫不掩飾憤怒的情緒,看向部下。於是部下渾身顫抖地說道。


    「那個,方才有客人抵達了這裏」


    「客人?是誰?」


    「報告,是──啊」


    把站在門前的部下逼到一旁,一名男子出現在門前。


    看到這名相貌端正,散發貴公子氣場的男子,雷格爾不由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班赫裏歐王國公爵,同時也是選聖候。雷格爾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他援助了眾多藝術家,又被稱作藝術公。


    「舒特盧·洛佐──!?」


    「呀,好久不見,雷格爾」


    舒特盧和藹地笑了笑。


    「為什麽你會來這裏……!?」


    「需要理由嗎,支持者過來看自己援助的對象,不是很正常嗎?」


    說完,舒特盧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雷格爾一臉不悅地看向他,在心裏微微咂舌。


    舒特盧的確是雷格爾的支持者。


    曾經被驅逐出帕圖拉的雷格爾最終流浪到了班赫裏歐王國。班赫裏歐毗鄰大海,雷格爾在那裏幹起了海賊行當。


    為自己的東山再起積蓄力量。刻不容緩。雷格爾聚集了一群流氓無賴,奪船、搶劫商船,勢力範圍飛速擴大──


    然後被擊潰了。


    被眼前這位舒特盧。


    那時的事哪怕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恥辱。然而,當被押送到舒特盧麵前時,舒特盧對他說。


    ──我從你的憤怒和憎惡中看到了藝術的可能性。


    自那之後,舒特盧向雷格爾提供了大量資金和人才。


    雷格爾絲毫沒有客氣。不僅如此,他甚至不認為這是借來的。他心裏想的是,等自己壯大力量,奪回帕圖拉群島之後,再打敗這個男人一雪敗北之恥。


    但舒特盧應該也猜到了雷格爾的想法。盡管如此,他依舊不遺餘力地幫助雷格爾,給雷格爾船隊。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什麽,雷格爾根本無法理解舒特盧。


    但是,至少自己知道他現在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所以……好像比預定計劃要晚啊,事情的進展」


    「……」


    雷格爾不得不承認計劃被推遲了。


    發起奇襲擊沉奧洛和他麾下的船隊,占領帕圖拉中心區域。然後利用彩虹之冠的權威,鎮壓各大海師,按照計劃,現在應該已經打下了帕圖拉群島。


    然而不但沒有得到彩虹之冠,還放跑了知道彩虹之冠下落的弟弟菲利特。結果在雷格爾到處尋找彩虹之冠的時候,菲利特反而讓海師們團結起來了。


    「啊,別誤會。我不是在責備你。藝術家總是過了截止日期才會湧出幹勁。我已經習慣拖延了。隻是,眼下看來海師全成了敵人啊」


    「……你知道得還挺快」


    雖然會定期進行匯報,但舒特盧自然也有自己的情報獲取途經。雷格爾若是敗北,迄今為止投入的一切或許會化作幻影,他一定是慌張地跑來確認了。


    (……這家夥也一樣)


    憤怒湧上心頭。憤怒的感情就像雷格爾的伴侶,一直陪伴著他。過去在帕圖拉的時候,他無法控製憤怒,諷刺的是,反而在被驅逐後,憤怒和憎惡混雜在一起,讓他冷靜了下來。隨後,他按部就班地教育其他指揮船隻的部下,把他們鍛煉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我原本就打算擊潰所有海師。他們跟著我那愚蠢的弟弟反而方便我行動,不用花時間去逐個擊破了」


    「你真的能做到嗎?」


    「別小看我,舒特盧。沒有人能在大海上戰勝我」


    「原來如此,毫不懷疑自己的實力和才能,看來你的好勝心還健在」


    舒特盧點了點頭,說道。


    「那麽容我向最強的你提問,你之後有什麽計劃?在敵人準備就緒前,即刻出擊嗎?」


    「不,我選擇等待」


    雷格爾說道。


    「我原本打算解決奧洛和海師,逐步支配帕圖拉。某些蠢貨大概因此認為我十分軟弱,所以舉旗反抗。為了根絕這種蠢貨,必須讓他們知道我的偉大」


    “因此”,他繼續說道。


    「在對手做好萬全準備前,耐心等待。然後正麵對決,堂堂正正地擊潰他們。如此一來,眾人便會理解我才是王」


    「……原來如此」


    「不服嗎?」


    「怎麽會。這很符合你的性格,我看好你」


    舒特盧說道。


    「如果你需要支援,我會盡可能安排。期待你能用憎惡的火焰驅逐舊弊,建立新的王朝。──啊啊,那個光景一定會成為美妙的藝術」


    一邊說著一邊微笑的舒特盧猶如一頭深不可測的怪物。


    ◆◇◆


    另一方麵,菲利特陣營這邊,海師們順利會師,迅速地開展了備戰準備。


    調集船隻、船員,準備物資和搬運物資的人員──總之大量人員和物資不斷流通,身為統帥的菲利特忙得目不暇接。


    菲利特沒有示弱,他明白自己的繁忙是有意義和可能性的。再慢悠悠地等下去,指不定雷格爾就會發起進攻。在那之前,必須盡可能做好萬全準備。


    但隻要是人,就必須適當休息。


    菲利特休息的時候一定會造訪書房。這是沃拉斯宅邸的書房,前幾天菲利特派人回收了放在藏身之所的資料,並將之搬到了這裏。菲利特偶爾會在這裏稍微讀會兒書,或是翻閱資料,稍作小憩。


    但是今天,書房裏有客人先來了。


    「維恩也休息嗎?」


    「啊,菲利特嗎」


    一進入書房,就看到四處攤開的資料,維恩就在坐在那兒。


    維恩和妮妮姆雖然都是外地人,卻肩負戰爭的準備任務。畢竟如今缺少人手。和他們一起來的使節團的成員、薩雷迪那商會的弗拉姆人,也作為兩人的部下參與幫忙。


    「我負責的部分已經告一段落了。很快就會有新任務下來,在那之前稍微消磨一下時間」


    「那麽大的工作量能告一段落已經很了不起了。我是因為快被工作壓垮了,才像這樣過來稍作休息」


    「作為參考我先說一下,如果真的成為一國之主,需要處理的工作遠比現在更多」


    「……為帕圖拉奉獻身心的覺悟稍微有些動搖了呢」


    維恩和菲利特相視一笑。


    「話說您在讀什麽?」


    「帕圖拉群島的曆史。在藏身之處稍微看了點,現在在看後續。正好看完有關瑪雷澤的部分」


    「啊,我的祖先嗎」


    菲利特似乎話中有話,於是維恩問道。


    「菲利特討厭瑪雷澤嗎?」


    「……很難下結論呢。考慮到當時的局勢,身為神官的瑪雷澤拿出彩虹之冠樹立權威,可以說是英明的決斷」


    距今百年前,帕圖拉群島陷入了危機。


    不是帝國,而是被當時大陸東部的其他強國入侵。


    那時的帕圖拉群島,每個島分別由部族統治,各個島嶼行動自由。作為一個國家而言,不夠團結。


    敵國瞄準了這一弱點。看著帕圖拉不斷遭受外國侵擾,當時還是神官的瑪雷澤深感擔憂,采取了行動。


    他從某處弄來了一顆閃耀虹色光輝的寶石,並聲稱它是海神奧貝爾的彩虹之冠,將自己樹立為海神的代理人,以此團結島民。在擊退外來勢力後,瑪雷澤作為帕圖拉的首領君臨群島,維護了帕圖拉作為獨立國家的地位。


    「借神的名義,讓散亂得不像國家的各個團體凝聚一心。不得不承認他手腕高超。我們被抓去的要塞,也是在瑪雷澤的指揮下建成的,可見他的領袖能力不容小覷。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所作所為導致了如今這種局麵。就我個人來說,他雖然了不起,但我同時也有些感到氣憤」


    菲利特麵露苦笑,“話又說回來”,他繼續說道。


    「我想那本書上應該寫有,您已經讀到了嗎?關於彩虹之冠的原形」


    「是的,確實寫有。沒想到真的是貝殼」


    彩虹之冠有著旋渦狀的貝殼外形。


    旁人說到彩虹之冠時,形容它是經由熟練的工匠將寶石融合而成的加工物。但實際見過那份光輝的人,都堅信人類的智慧無法打造出這份細致和光輝。


    所以人們才相信這是神的傑作,是海神奧貝爾的所有物──之所以有著貝殼的外形,是因為它真的就是貝殼,也流傳著這樣的說法。


    「棲息在大陸南部海域的貝殼,學名阿內米亞。這種貝殼的形狀正好和彩虹之冠一致,另外它還有一個別名,叫做食石者」


    正如它的別名一樣,阿內米亞有著吞食棲息區域的石頭的特性。然後成長為和周圍石頭有著同樣色澤的貝殼,以捕食者的身份進行擬態。


    「也就是說,彩虹之冠是吞食寶石成長後的阿內米亞貝殼。……實際上,吃了寶石就會變色嗎?」


    「曾有人獨自進行過研究,讓阿內米亞吞食了拳頭大的寶石,隨後發現貝殼的邊緣微微變成了寶石的顏色」


    「這樣一來,說明海中有著巨大的寶石礦床,沒有生存威脅的阿內米亞貝殼無憂無慮地棲息在礦床內,然後因為某種原因落入瑪雷澤之手……原來如此。發生的概率太小,不由得讓人聯想到神的意誌啊」


    「同感。瑪雷澤一定也認為神在支持自己的意誌吧。前提是它真的是阿內米亞貝殼」


    菲利特笑了笑,繼續說道。


    「關於瑪雷澤,他留下了一個神秘的口頭傳承。書上也記載有……」


    「我讀到了。【嶄新之物滿盈之時,沉睡於義眼中的彩虹將會浮現】」


    「有一種說法是,傳說指的是發現彩虹之冠的地點。與其留下謎題,真希望他能直接告訴我地點」


    「如果假設正確的話,那裏應該有寶石的礦床。坦率地說出寶山的所在,不也有些令人失望嗎?」


    「哈哈,也許吧」


    兩人以這種氛圍不斷閑聊著,而書房的入口處,有兩雙眼睛正悄悄地注視著他們。


    維恩的隨從妮妮姆和菲利特的隨從亞碧絲。


    「菲利特大人看起來很開心……」


    「因為彼此年齡和立場都很接近,所以可能很合得來」


    兩人原本打算叫他們回去,但看到兩位主君開心聊天的模樣,她們決定安靜地等上一會。


    「……妮妮姆小姐,維恩王子愛笑嗎?」


    「誒?嗯,雖然過去不怎麽愛笑,但現在感情豐富多了呢」


    妮妮姆被突然問到,點了點頭。“是這樣啊”,亞碧絲回了一句,繼續說道。


    「菲利特大人正相反,隨著他的成長,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


    亞碧絲想起了過去的事件。雷格爾奪走彩虹之冠,暴走之下殺害了菲利特的母親。


    原本活潑開朗的少年從失去母親和哥哥的那一天起,幾


    乎沒有再笑過。


    父親奧洛也因為失去妻子和繼承人,毫無生氣,幾乎不再理睬成為後繼人的菲利特。也許,他早已放棄了自己的次子,因為菲利特不像雷格爾那樣,具備操縱船隻的才能。


    首領都這樣對待菲利特,那麽周圍人自然也會和他保持距離。他像以前的兄長那樣,每天過著孤獨的生活。那段日子真是一片黑暗。


    但是,他沒有陷入頹廢,而是每日磨練駕馭船隻的本領,通過查閱資料獨自學習。


    亞碧絲相信,主君的努力終有一日會得到回報,隻要主君當上海導,大家就會承認他迄今以來的努力──直到雷格爾掀起這陣暴風雨前,她都是這麽認為的。


    奧洛死亡。菲利特被捕。把主君當做誘餌,厚著臉皮逃跑的自己。甚至還被人奪走了彩虹之冠。想到自己窩囊的行為,不禁生出過好多次自殺的念頭。


    但是,現在。


    幾經波折,主君終於得到海師們的認可,現在還開心地露出了微笑。


    「啊啊──好開心,又有些後悔。可以的話,多麽希望讓主君露出笑容的人是我啊」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


    他們兩人的相遇一定是受到了海神奧貝爾的祝福。


    為了回報一直、一直刻苦努力的他。


    為了幫助舍棄神明之力,憑借人們自身的力量書寫曆史的他


    即是最初,也是最後的,小小的奇跡。


    「……對我們來說,主角就是太陽」


    妮妮姆嫣然一笑。


    「我們的任務是在背後輔佐主君,不讓主君的光輝蒙塵。可沒有時間後悔呢。彼此為了各自的主君奮鬥吧」


    「嗯,是呢」


    聽完妮妮姆的鼓勵,亞碧絲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不久後,菲利特陣營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與此同時,雷格爾陣營也以最好的狀態準備迎擊。


    兄弟間的最終之戰,即將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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