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要追溯到遙遠的過去。


    契機是某個男子踏上了旅途。


    男子所屬的部族飽受迫害,被當作奴隸對待。


    同胞們不被允許擁有榮耀和文化,救贖即不存在於今生,也不存在於來世,隻是就這麽死去。他們尋求救贖的歎息聲傳不到任何角落,回應他們的唯有統治者的嘲笑。


    統治者揮舞著鞭子,如此說道:“對你們這些奴隸來說根本不存在什麽神明。遭受折磨、虐待,被榨幹所有價值便是你等的命運。”


    大多數同胞忍受著嘲笑。因為不管如何反駁,沒有人救贖他們的事實也不會改變。他們明明忍受住了試練和不講理的現實,神明卻依舊沒有伸出援手。因此隻好承認,神明並不愛他們。


    但是,隻有這名男子不同。


    在這片廣闊的大陸上,一定在某處地方有救贖他們的神明。神明隻是沒有聽見我們的聲音──他如此相信。


    「我會找出來的。哪怕花上數年、數十年,我也要找到救贖我等弗拉姆人的神明」


    就這樣,男子踏上了尋找神明的旅途。


    名字早已失傳、被後世稱為始祖的這名男子,據說有著烈焰般的紅發以及漂亮的赤色瞳孔。


    ◆◇◆


    「──嗯,這就是建立了弗拉姆人王國的男人」


    暖爐中搖曳的火光照亮了單手捧書的少年,他如此講述道。


    他是納特拉王國王太子,維恩?薩雷瑪?艾爾巴雷斯特。


    和窗外無聲飄蕩的雪花形成對比,他坐在暖爐旁,周圍顯得十分溫暖。


    「尋找神明……真的做了這種事嗎?」


    提出疑問的是和維恩一同圍坐在暖爐旁的少女。其名為芙蘭亞?艾露可?艾爾巴雷斯特,維恩的親妹妹,納特拉王國的王女。


    兄妹兩人如今交流著某個部族的曆史。


    數百年前的弗拉姆人的曆史。


    「根據納特拉保管著的史籍來看,的確如此。當然了,已經是數百年前的故事了。要把握過去的人當時的真實心境,難免有些困難」


    維恩的言外之意是指,即便如此也不能小覷史籍的準確性。


    「那麽王兄,那位始祖在哪發現了神明呢?」


    維恩沒有明確地回答她的疑問,隻是繼續開口。


    「傳聞始祖踏遍大陸,一聽到神明的消息便奔赴彼地。甚至還造訪了常人所不能踏足的神聖場所,不顧周圍一切、毫不猶豫地去尋找線索。拜此所賜,始祖被諸多神明的信徒盯上了性命」


    「說明始祖很拚命呢」


    始祖不顧自身安危尋找著神明。正如字麵意思,踏遍了天涯海角尋找神明。一切皆是為了給深陷痛苦之中的友人、夥伴、心愛之人以心靈的安寧,聊以微不足道的慰藉。


    「然而,他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誒」


    芙蘭亞瞪大雙眼。


    「當時的那個時代要比現在更加篤信神明以及靈魂的存在。森林、河流、山、海……從原始的精靈信仰及至以主神為核心的多神教,存在著多種多樣的信仰。在這樣的背景下,恐怕最先發現的人便是始祖吧。──發現神明並不存在,並確信了這一點」


    踏遍大陸各地,在被人盯上性命的情況下耗費漫長的年月達成了周遊大陸一周的偉績──然而,始祖卻未能找到能庇護弗拉姆人的神明。


    不,不僅如此。由於太過渴求神明,始祖在找尋其神秘真身的過程中,情非所願地確信了一件事:這片大陸上信仰的諸多神明皆是被虛構出來的存在。


    「沒能找到神明……但是,那個人建立了弗拉姆人的王國不是嗎?」


    「沒錯。始祖曾心灰意冷過,但也因此想到了某個惡魔般的主意。是的,既然所有神明皆為虛構,那麽,捏造出一個有益於弗拉姆人的神明不就好了」


    維恩咧嘴一笑。


    「就這樣,始祖創造出了。──大陸最初的,唯一神」


    ◆◇◆


    原德魯尼奧王國宰相,現擔任芙蘭亞王女家臣的希裏吉斯在打開房門的那一刻略微有些後悔。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不但在房內沒看到他在找的主君,還看到了不太想碰到的某個人物。


    「有什麽事嗎?希裏吉斯卿」


    一名少女微微歪了歪頭。她名叫妮妮姆?菈蕾。王太子的輔佐官,同時也是有著白發赤瞳的弗拉姆人。


    「……芙蘭亞殿下在哪?」


    「在那個房間裏」


    妮妮姆明確地給麵色陰沉的希裏吉斯指了指芙蘭亞所在的隔壁房間。


    「不過王女殿下和維恩殿下如今聊得正歡」


    「唔……那我之後再來」


    希裏吉斯轉身打算離開,妮妮姆朝著他的背影開口道。


    「再過一會兒維恩殿下便會回去處理政務,不如在這裏稍等一會吧?」


    很自然的提議,隻不過希裏吉斯小聲說了一句。


    「……我還擔心會影響到你的心情」


    「多慮了。我們侍奉的不都是納特拉王家嗎」


    「對我不抱有隔閡嗎?」


    「要說抱有隔閡的,應該是希裏吉斯卿吧?卿可是虔誠的列貝提亞教信徒」


    「…………」


    列貝提亞教是大陸西部的一大宗教。


    其教義明確地把弗拉姆人劃分為受歧視人種。


    來到納特拉,看到弗拉姆人理所當然地生活在這裏,西側出身的人難免不知所措。


    「……我過去的確盲目相信列貝提亞教。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希裏吉斯抽出房間裏的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原來如此,妮妮姆閣下說的沒錯。你我身為家臣,無需顧忌太多」


    希裏吉斯不太高興地把臉扭向一邊,妮妮姆對此微微一笑。看到比自己年輕許多的少女如此遊刃有餘的態度,希裏吉斯不甘示弱地尋找話題。


    「說起來,為何妮妮姆閣下不在殿下身旁?」


    他開口問起了一個無關緊張的問題。話雖如此,卻也很是在意。身為護衛的妮妮姆總是陪著維恩一起行動。換作平常,應該會在房間內待命,而非在房間外等候。那麽原因究竟為何。


    「因為話題的內容有關弗拉姆人的曆史」


    妮妮姆如此回答。


    「如果我待在那裏,有些內容就不方便講了」


    「……弗拉姆人的曆史嗎」


    「感興趣的話要我告訴你嗎?」


    「不必」


    簡短地回絕之後,希裏吉斯回想起一直懷抱著的疑問。


    「對了,雖然不是有關弗拉姆人的事,但我的確有一事想問。……為何納特拉的王族要在身旁安置弗拉姆人?」


    在西方人看來,納特拉對待弗拉姆人的方式十分奇特。王族的貼身侍從代代重用弗拉姆人這一點尤其突出,這根本不符合西側的常識。即便是在東側,長期任用特定的部族也實屬罕見。


    於是妮妮姆回應他的疑問。


    「直截了當地說,一切起因於百年前做出的約定」


    「約定是指?」


    「一百年前,名為菈蕾的男子為了擺脫迫害,率領弗拉姆人一族來到了納特拉。他們向王家獻出了自己掌握的知識和技術以換取庇護,當時的國王大受感動,任用菈蕾為輔佐」


    「雖說付出了代價,但把弗拉姆人安置到身旁,還真是位開明的國王」


    「納特拉當時因為列貝提亞教頒布的契爾庫魯斯之令……在這一條例出來後,原來需要經由納特拉環繞大陸一周的巡禮路線現在隻需環繞大陸西部一周即視作完成,過路的人也隨之減少。……換言之,任用弗拉姆人有著向西方報一箭之仇的含義」


    原來如此,聽上去很合理,希裏吉斯不禁苦笑。然而若隻是這種程度的理由,那麽和弗拉姆人的關係應該也會立刻結束。


    「正如你所想的那樣,重要的是之後。菈蕾終其一生侍奉國王,而國王也尊重菈蕾及弗拉姆人。兩人締結了深厚的信賴關係,在晚年重新做了約定。──弗拉姆人的能力為王家所用,王家則以自身之品德回應弗拉姆人」


    仿佛像是孩童間的約定。


    兩個當事人彼此的承諾有如一層薄冰,想要跨越世代代代相傳下去簡直就是妄想。約定很快就會被打破,任何人都是這麽想的。或許,這兩名當事人也這麽想過。


    然而事實上,這兩人的約定在百年後的現在仍作為慣例持續至今。


    「每一代王室和弗拉姆人都遵守了約定。想必背後付出了非比尋常的努力吧。其結果,王族任用我等弗拉姆人為輔佐成為了本國的慣例」


    「……不同國家有著不同國家的曆史之奇


    妙啊」


    希裏吉斯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之後說道。


    「侍奉在王族身旁的弗拉姆人,果然是從優秀之人當中選拔出來的嗎?」


    「基本上是的。隻不過那那吉是芙蘭亞殿下親自選中的,個中緣由有些特殊。至於我──」


    話說到一半,隔壁房門被人打開,維恩從中走出。


    「讓你久等了,妮妮姆。……唔,希裏吉斯也在啊」


    妮妮姆和希裏吉斯立刻行臣子之禮。隨後妮妮姆說道。


    「您已經談完了嗎?」


    「嗯,比我預想的要更花時間。──對了」


    芙蘭亞突然從維恩的背後露出臉來。


    臉色看上去有些沉痛的芙蘭亞一瞧見妮妮姆,便立刻跑到妮妮姆身邊緊緊抱住她。


    「您、您這是怎麽了?芙蘭亞殿下」


    被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到,妮妮姆發問道。


    於是芙蘭亞從妮妮姆的肩頭附近抬起臉,


    「……我不在乎過去的人做了什麽哦」


    希裏吉斯沒能理解芙蘭亞的話中之意。


    但是妮妮姆似乎聽懂了,於是微微一笑。


    「殿下這番話,想必能讓全弗拉姆人感到安心」


    芙蘭亞抱著妮妮姆,妮妮姆則撫摸芙蘭亞的頭發,盡管人種不同,兩人卻形同姐妹。不由得感受到這兩人所一同度過的時間以及因此建立起的親密情誼。


    正想著這些的希裏吉斯聽到維恩向他搭話。


    「希裏吉斯,是找我有事嗎?」


    「並沒有,臣隻是有些事情想向芙蘭亞殿下確認,關於今後的會談預定」


    是這樣啊,維恩點點頭,


    「你再等會吧。她正在消化自己的感情」


    「遵命。臣知道了」


    恐怕是弗拉姆人的曆史中有著衝擊性的內容吧,希裏吉斯如此想到。縱觀大陸的曆史,多多少少發生過一些慘事。王女芙蘭亞終究還是個孩子,會因此動搖也是人之常情。


    (……是的,還隻是個孩子)


    作為家臣侍奉芙蘭亞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希裏吉斯看來,芙蘭亞有符合王族身份的器量。


    熱情和求學之心自不用說,頭腦也很靈活。認真地吸收教授給她的知識,同時還會自己動腦思考。雖然現在還不夠成熟,有著軟弱之處,但隻要順利成長起來,十年後定是位出色的執政者。


    可是,可是啊。


    即便有如此器量,也仍舊比不上她的兄長維恩。


    倘若比較這兩人,一百人裏的所有人都會給維恩打出更高的評價。


    (要改變這種狀況十分困難)


    讓芙蘭亞王女成為納特拉的國王。


    作為因維恩而垮台的原宰相,同時作為侍奉芙蘭亞的一介家臣,希裏吉斯想要實現這個目標。


    (不可以操之過急。然而不知道國王何時會把王位傳給維恩王子,必須迅速而又不為人知地推進計劃……)


    王子是否已經發現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正打算成為隱藏在他身邊的毒藥呢。不,王子如此賢明,恐怕早已察覺到了吧。


    但是王子什麽都沒說。是從容不迫嗎,亦或是抱有其他打算。盡管腦中有許多猜測,但自己的目的始終隻有一個。用盡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擁立芙蘭亞成為國王。


    「……聽聞王太子殿下不久後將動身前往國外」


    「是啊,去拜訪烏路貝司聯盟。關於這個國家,希裏吉斯有什麽知道的嗎?」


    「臣去過幾次。給人的印象……是個奇妙的國家」


    「噢。依你看來?」


    「不管是納特拉王國還是德魯尼奧王國,都有著該國所特有的文化、習俗。然而烏路貝司聯盟的文化、習俗多到異常,並根深蒂固」


    「嗯……曆史悠久倒是有所耳聞,不過,文化、習俗嗎」


    腦中浮現出知曉不多的彼國輪廓,維恩小聲呢喃。


    這時,終於冷靜下來的芙蘭亞開口道。


    「王兄是為了貿易一事前往烏路貝司聯盟對吧?」


    「沒錯。因為之前的選聖會議極大地損害了我們和帕圖拉的貿易關係。必須盡快填補上這個空缺」


    話雖如此,維恩繼續說道。


    「對方的代表……選聖候阿加塔似乎並不隻著眼於貿易。不知道交涉會演變成什麽樣」


    於是芙蘭亞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說道。


    「……王兄,千萬要小心。選聖會議那時也是一樣,即便是普通的談判,可誰都不知道實際會發生什麽」


    今年秋天召開的選聖會議。在選聖會議期間引發的波瀾直到現在也還影響著芙蘭亞的內心。


    「安心吧芙蘭亞,那樣的事態再怎麽說也不會接連發生的」


    維恩苦笑著摸了摸妹妹的頭發。


    「我不在的時候,就拜托芙蘭亞好好加油了。希裏吉斯也是,好好輔佐她」


    「我會加油的王兄!」


    「遵命。交給微臣吧」


    芙蘭亞幹勁十足地回應道。希裏吉斯則深深地行過一禮。


    維恩微笑著看向兩人,重重地點了點頭。


    數日之後,維恩率領使節團前往烏路貝司聯盟。


    目送維恩一行離開的芙蘭亞,事後如此敘述:


    ──這個冬天,在王兄前往的烏路貝司聯盟發生了數起事件。


    在這個被後世稱為“賢王大戰”的時代,這些事件,或許正暗示了王兄他們將要迎來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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