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這通電話,是星期日中午。


    由於肚子餓扁的月子妹妹,胃袋一直難過地哭喊,我猜已經過了十二點吧。


    就在我們四處徘徊尋找午飯時,發現刺蝟的脫皮。不對,刺蝟布偶裝沒有摺好,丟在大房間裏。


    總之我試著窸窸窣窣穿穿看。戴上刺蝟風帽後視野變黑,感覺莫名的安心。


    穿舊的內裏別有一番趣味,閉起眼睛可以聞到格調高雅的芬芳。


    「唔……」


    我忍不住呻吟。


    應該是上個世紀收獲的吧。熟度比號稱過去五十年來最高等級,筒隱用過的剛出浴毛巾還棒,是自從去年傳頌至今的月子妹妹in抱枕以來的豐收年。舌頭觸感也優雅而高貴,是豐富的大姊姊風味與剛剛好的人妻氣息調和之味。


    我假裝品香師評定一番,卻不小心被月子妹妹撞見,大慘劇。為了洗去變態的原罪,正當我在壁翕被處以淩遲之刑時。


    電話的音量大得刺耳。


    即使一段時間沒接,彷佛也會永遠響個沒完沒了。


    「您好,這裏是筒隱家。」


    我拿起話筒,傳來的是短暫的沉默。


    像是猶豫,又像是慌亂。


    過了一會兒,電話的另一端表明自己的身分與姓名後,又隔了一段時間才開口。這個——請問,筒隱家的人,在不在?


    緩慢得有些多餘,但是卻拐彎抹角,口氣彷佛猶豫該不該將我當成小孩子。對方還可能不太習慣吧。


    「……我會負責轉告。」


    這個——


    「沒問題。」


    我打斷對方欲言又止的態度,盡可能壓低自己的聲音,丹田使勁回答。


    電話的另一端輕咳了一聲,更加緩慢地開口。


    說筒隱采咲阿姨,緊急住進了本醫院——


    *


    提到這個鎮上的大醫院,就是位於東邊城市交界處附近的醫科大學附屬醫院。


    幾座停車場設計成圍繞幾棟醫院大樓,每次來都停得滿滿的。廣大院地內當然有餐廳和郵局,醫科大學的部分校園與護理專門學校也並設於此,就像一座五髒俱全的主題樂園。


    在封閉的空間中,林立的白色醫院大樓麵對灰茫茫的天空。


    讓人聯想到被偏執狂漂白的路標。


    這裏是人生的交叉點,來時輕鬆回去時可怕,可能再也回不去的隨機十字路口。我老是有一種感覺,相同得莫名其妙的病房窗戶,一直向外這樣吶喊著。


    下車來到醫院前的大型候車亭,頓時一股從大樓吹下來的冰冷空氣直撲我們。


    我們站穩腳步對抗風勢,瞪像白色窗戶。


    身旁的幼女撞到我,呼了一口氣。她肯定很想立刻拔腿狂奔吧。


    「啊,抱歉……」


    「……不,我得冷靜下來,才行。」


    回頭一看,隻見成人模式的筒隱,揉著發紅的鼻子同時深呼吸。


    沒錯,還沒確定采咲阿姨的『那一日』已經來臨。


    我點頭示意後,筒隱露出窺視的視線凝視我。將我的右手臂謹慎抱在胸前,代替保鑣的同時,


    「學長是不是來過這間醫院很多次。」


    「偶爾吧,怎麽這麽問?」


    「因為學長毫不猶豫,連看也不看就選擇了這條路線的公車。」


    她謹慎地選詞用字,可能隻是想確認吧。她多半已經想像到,我為什麽這麽熟悉這間醫院了。


    「因為我的姊姊在這裏住院,來過好幾次。」


    「……是嗎?」


    不久之前,或者遙遠的未來。如果以月子妹妹觀測到的曆史而言,是在橫寺同學筆記本第八集。


    筒隱曾經入侵我家庭院……不對,來照顧我的病情。當疇家裏隻有我一個人,我不得不告訴她,父母去醫院探病了。


    到頭來,還是與當時一模一樣。


    我聳聳肩,邁開腳步。


    這個時代,她一直繭居在小兒科病房內,並且獨占橫寺家的父母。不隻是今天、昨天或明天,還包括後天,以及往後的日子。


    要忍住不看病房窗戶,需要相當程度的克製心。


    假日的醫院沒有外來病患,比平常清閑許多。


    走進正麵入口的自動門,隨即看到櫃台的資訊中心附近,一個小女孩孤零零站著。


    是從早上就陪伴采咲阿姨的鋼鐵小姐。有位女性護理師站在她身邊。


    看到我們後,鋼鐵小姐跟著轉過身去,邁開腳步。


    「……跟我來,病房在這邊。」


    「啊,等一下。電話中吩咐過,醫生會說明。」


    「唔……」


    鋼鐵小姐傷腦筋地停下腳步。她的嬌小背影滔滔不絕地訴求,好想盡早回到媽媽身邊。


    「抱歉,你們能先過去嗎,我等一下再去。」


    我將塞了換洗衣物與毛巾的紙袋交給月子妹妹。


    她回過頭來,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


    「……請學長,趕快過來。」


    低聲說了一句。我點點頭後,月子妹妹隨即快步追上姊姊……但卻走不快。嬌小的身體抱著大大的紙袋,一晃一晃地前往電梯大廳。


    等看不見她們的身影,我才盡可能踮起腳尖,讓個子看起來高一點,同時麵向護理師。


    「我是筒隱家的人,去哪裏能見到醫生呢。」


    「這、這個……」


    與電話聲音相同的年輕護理師,看著我的個子,臉上明顯露出困惑的神情。


    「有其他大人嗎——」


    「沒有問題。」


    我說得斬釘截鐵,對方也跟著屈服。


    「……這個,能不能在這裏等一下。」


    猶豫到最後,護理師帶我來到設置牆邊的橘色沙發。


    一旁的門上掛著急診部的牌子。


    「電話中說過,是從其他醫院轉到這間醫院的吧?」


    「這個……沒錯。」


    以下內容是我後來聽說的。


    采咲阿姨原本昨天中午要蒔往常去的小診所,接受定期健檢。


    『——是的,感謝您。明天我會過去一趟。』


    去野餐之前,來電通知的就是小診所。橫寺同學的二選一考驗真的有正確答案,雖然無關緊要。


    很少提出要求的采咲阿姨,硬是將健檢日改成星期天。取而代之的,就是野餐。


    『這種日子當然要野餐啊,不然要幹麽。』


    當時她說這句話的心情,究竟是怎麽想的呢。


    我反覆想像了好幾次,卻一直覺得沒有頭緒。


    「這個呢,在小診所健檢量出了異常數值,因此緊急轉到本院……這個,詳細內容我不太了解,呃……」


    采咲阿姨的身體究竟怎樣了呢。我想知道的明明隻有這些,但護理師的不可靠說明,卻讓我愈聽愈不安。


    「啊!」


    護理師的表情一聽到急診部開門的聲音,頓時變得開朗,


    「醫生來了!醫生,請往這邊!」


    急忙使用敬語請主治醫生前來。或者該醫生地位很高,沒有尊敬他的話,性急的醫生會立刻發脾氣吧。


    我戰戰兢兢望過去,


    「呼……」


    「——咦?」


    身穿白袍的猛獸熊熊,慢吞吞現身。


    有一天,在醫院,遇見熊熊喔?啦啦啦~在花香的走廊上,無處可逃喔~?現在可不是悠哉唱歌的時候。


    這不是性不性急的問題,而是醫生根本不是人類吧!


    「呼。」


    與筆記掉落的我四目相接後,猙獰的


    熊熊十分紳士地舉起一隻手打招呼。然後撿起滾落在地上的筆交給我。


    「謝、謝謝您……」


    我也跟著低頭致意。什麽嘛,這隻熊熊是好熊熊呢。感覺似乎很溫柔,會陪我一起唱童謠呢。


    放下心來,仔細一瞧發現與其說熊熊,更像接近人類的醫生。這也難怪,我有印象喔。應該說,前些日子才受過他的照顧吧!


    年輕的大胸部護理師看了看我們的模樣,感到一頭霧水的同時,稱呼熊熊醫生的名字。


    「這個,這一位是小豆醫生。」


    「啊,是、是的!我經常和小豆一起玩喔!不,是叫她讓我玩……這個,是我被小豆玩才對!」


    「呼呼。」


    小豆熊熊大方地眯起眼睛,麵對揮著手的我。然後動作緩慢地讓我坐在椅子上。


    沒錯——小豆家的熊熊爸爸,職業是醫生。


    我確實聽未來的小豆梓說過。要說時期的話,大約是橫寺筆記本第七集,聖誕節拜訪小豆家那一次吧。從肌肉健美男爸爸的外表看來十分意外,感覺很有趣。


    月子妹妹製作的橫寺同學觀察日記,果然很有用耶!


    ……問題在於,照理說筒隱百分之百不在場。所以這代表,她隨時隨地都在監視我囉……


    可是仔細想想,並沒有什麽大問題。對我而言,反倒有害無益。因為這豈不是可以合法來個月子妹妹專用裸露玩法呢?我想到啦!


    活用上述天啟的機會,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現在的我,全身盡可能化為耳朵,聆聽小豆熊熊醫生的話。


    他可能是相當優秀的醫生吧。


    「呼……」


    他以連小孩子都聽得懂的方式,簡明扼要說明采咲阿姨的身體哪裏出問題,為什麽需要辦理住院,接下來的情況會如何。


    「那麽我們接下來可以做什麽呢——」


    「呼……呼!」


    最後拍拍我的肩膀,為我打氣。


    要我加油啦,我不打起精神怎麽行啦,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小豆爸爸的話意義深遠又有彈性。


    「……我知道了,感謝醫生。」


    「呼!」


    我目送從沙發起身,走回急診部的醫生。散發野生的氣息,筋骨隆起的白袍背影好可靠。


    至於護理師呢,


    「這個……那麽請往這邊。啊,不對,那邊的樓梯比較近。」


    「好。」


    「啊.這個,不過搭電梯比較好吧。」


    「……走快一點的沒關係。」


    「那麽,這個,請搭電扶梯吧……」


    以非常靠不住的說話方式,加上多餘的路線選擇,帶領我到采咲阿姨的病房。


    我從後方眺望護理師茫茫然的走路方式,


    「…………」


    然後撫摸小豆爸爸觸碰的肩膀,深呼吸一口氣。


    反正這種不爽的心情,隻是遷怒而已。


    他還說過,不能被無聊的感情擾亂心境。有說過吧。感覺好像說過,就算沒說也感覺說過。


    重要的事情全都是熊熊教我的。


    *


    二a病房樓三樓,從電梯大廳可以看見談話區,右轉後的右側,手邊數來第五間病房。


    六人病房以布簾軌道隔開,靠走廊的空間,是采咲阿姨分配到的病床。


    黃色布簾的另一側感覺有好幾人,另外可以聽見靜靜的沉睡氣息。


    在醫院澄澈的氣氛中,任何聲音聽起來都十分沉穩,但那是從特別平穩的呼吸聲判斷。


    至於身體情況是否穩定呢。


    我壓低腳步聲鑽過布簾,病床上的人與一旁的人同時轉頭望向我。


    還有頭趴在蓋被上,發出鼾聲呼呼大睡的人,


    「嗯嘎……薛利夫(shreve)……艾爾瓦迪(eovaldi)……」


    原來是發出獨特鼾聲,呼呼大睡的鋼鐵小姐喔!


    坐在病床旁的圓凳子上,隔著蓋被趴在采咲阿姨的大腿上,大膽地流著口水酣睡。


    「真是的,好像某人喔……」


    坐起上半身的采咲阿姨,笑容介於苦笑與憋笑之間,她以手掌輕輕撫摸鋼鐵小姐長長的黑發。


    采咲阿姨沒事吧?


    我小聲詢問,采咲阿姨隨即哼笑一聲。


    「當然沒事,數值有高有低很常見。隻是新來的醫生有點小題大作,起勁地寫介紹信將我轉到這裏來而已。」


    邊說邊咂舌的口氣,聽起來不像逞強。


    而且臉色看起來也沒有異狀。


    除了這裏是醫院病床,采咲阿姨換上平凡的睡衣以外,與平常沒什麽差——不對,刺蝟布偶裝與普通睡衣差了一大截吧?新鮮!好可愛!好想抱緊處理!


    「……陽人,你眼神好可怕。」


    采咲阿姨的眼神像受人挑釁的小混混一樣斜眼瞪我。能立刻露出這種表情的媽媽比較可怕耶。


    ……我還能這樣隨口開玩笑,也是多虧采咲阿姨一如平常。


    太好了。


    還能待在采咲阿姨身邊。


    我和筒隱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歎了口氣。聲音彷佛好不容易吐出淤積的痛苦。


    「你們兩個也太誇張了吧。」


    垂下眉梢的采咲阿姨,笑得一臉困擾。


    「……不過讓你們操心了,真是抱歉。不隻你們,還有她。」


    「沒有啦……」


    「能受到孩子照顧,太好了。」


    采咲阿姨視線往下望.喃喃吐露。從她以手指掬起鋼鐵小姐的秀發,疼惜地撫摸來看,應該是指她吧。


    在場唯一沉睡的女孩,唯一的小女孩,年僅七歲的小孩。


    我們三個大人圍著她,不約而同陷入沉默。


    這陣沉默絕非痛苦的重擔,而是像真正的家人一樣。


    附帶一提。


    在現實世界中,一旦產生什麽良好的氣氛,大多數情況下部得犧牲一些事物。


    正當我心想是否忘了什麽,


    「這個……」


    剛才帶領我來到病房的護理師,依然站在病房門口。


    就像搭電車回家途中,遇見班上感情好的小圈圈,失去離開現場時機的孤零零女孩。


    隻見她無所事事,不停寒惠率率拉著穿習慣的護士服裙襬。看起來似乎特別尷尬。


    說不定她還在研修。


    也不知道在這種場合下,該表現出什麽樣的態度吧。


    可能因為鬆口氣的關係,突然對剛才的我敢到難為情。明明隻是小鬼,態度卻對認真工作的大人如此沒禮貌。


    「這個……感謝您打電話聯絡,以及負責帶領我。」


    我低頭致謝,護理師隨即慌忙揮揮手表示別客氣。


    然後屈膝蹲下去,與我的視線齊平,


    「為了媽媽而努力,真了不起呢,小弟。」


    羞赧地露出笑容。


    年輕、大胸部又小蠻腰的護理師,未化妝的笑容好迷人。小唧記住了,還有愛上她了。(注5)


    女孩子果然還是大姊姊最棒。以我現在的年齡,幾乎所有女性都能通吃,同年紀的情敵也不多,收益率超高的耶。這就是全球通縮時代的變態革新!


    女孩子業界的藍海就在這裏,卯足全力享受低年齡主角能得到的好處吧!


    「……那麽,這個,先失陪囉。」


    態度瞹昧地鞠躬後,迷人的護理師正準備離開病房。


    據說能幹的商業人士會在最後一分鍾總結商談,正當我邁開腳步,準備交換私人聯絡方式的時候,


    「哇呀—


    —!」


    腳尖突然承受大約不到二十公斤重量的劇烈負擔。


    我慌忙朝腳邊一瞧,附近卻沒有掉落的物體。自然界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現象,難道是天罰嗎?


    「怎麽了嗎,為什麽突然發出變態的聲音。」


    月子妹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淡。另外雖然無關,不過五六歲女孩的真實體重,似乎二十公斤上下吧。這是網路上對幼稚園兒童十分了解的大叔們說的。


    「因為學長一直看奇怪的地方,腳才會落枕吧。」


    注5漫畫《chobits》作品中的女主角&人型電腦的口頭禪。


    年紀還是比我小的月子妹妹,似乎特別鬧別扭別過臉去。原來如此,是上天的懲罰吧?


    得好好關照月子妹妹才行,難得來到醫院這種地方,來個醫生家家酒如何?


    首先帶感冒的月子妹妹進入診療室。因為我是醫生,所以得檢查各種地方才行。讓患者躺在病床上,小肚肚要露出來喔。不過月子妹妹很聰明,對這一點有些不滿,會視線朝上問我呢。


    觸診真的有必要脫成這樣嗎?當然啊,筒隱。來,脫下最後的一件,然後幫你注射粗粗的針筒喔。哇啊,好難為情喔,女孩子的重要部位,就像野貓一樣被看光光呢……


    ……這是我構思的一人畫片劇本。剛演到開頭的「先幫感冒的月子妹妹檢查」部分,小小的手掌就用力壓扁我的鼻子。


    「判學長一張黃牌。」


    「裁判太嚴格了吧!」


    我口齒含糊地舉起雙手。


    不允許我拈花惹草就算了,隻是稍微接觸一下,馬上就被製止。這會讓亞洲的等級會一直無法提升喔。為了醞釀更親密的關係,不是應該追求容忍一點黃牌行為的精神嗎?


    我拚命抗議月丫妹妹主審的哨音,


    「就說你們在未來到底是什麽關係了啊……」


    采咲阿姨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皺起眉頭。差不多就是這樣的關係,很符合年齡喔。


    又聊了一陣子,鋼鐵小姐卻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話說回來,還在睡啊……」


    采咲阿姨視線往下喵的彼端。


    手掌下的鋼鐵小姐,貌似癢癢地皺起鼻頭。


    「……還真能睡呢,好像也受一樣。」


    「因為太累了吧。」


    我露出通情達理的表情點點頭。


    對她而言,這個周末過得非常充實。


    星期六早起後馬上和大家拍紀念合影,出門欺負麻衣衣,回來沒休息又去野餐。回家洗過澡倒頭就睡,隔天陪媽媽去診所,就這樣跟著緊急轉院。


    當然會累得睡著。沒辦法,我也睡一下吧。


    據說小孩子的體感時間比較長,即使就像從係列輕小說的上一集算起,足足沉睡了一年的感覺,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哈、哈……


    「哈啾!」


    「——根本沒在睡啦!」


    我從容不迫地打了個噴嚏,鋼鐵小姐忽然一躍而起。左右搖了搖頭,以茫然的眼神望向四周。


    「糟糕,吵醒她了嗎……」


    「你在胡說什麽?我隻是略微閉一下眼睛而已啊?」


    「對呀,我可以體會。再睡一次吧?」


    「我說我沒睡著就是沒睡著嘛!」


    剛睡醒的七歲幼兒有些不高興。鋼鐵小姐拚命拱起肩膀,同時可憐兮兮地揉著惺忪的睡眼。


    兩個大人都以帶刺的視線望向我。


    「……學長。」


    「嗯。」


    「總之先向她道歉。」


    「好……」


    對不起對不起,我拚命反省了拜托別打我。沒向無聲的神明們下跪道歉,而是向剛睡醒的小女孩拚命膜拜。


    「唔……我明明說沒有睡了……」


    睡眼惺忪的鋼鐵小姐噘起嘴的時候,有人敲了敲病房的門。


    是年輕護理師回來了嗎?難道我的純愛傳達給對方了嗎?


    「……請進。」


    回應采咲阿姨一頭霧水的回應,


    「哎呀呀,不好意思打擾囉。」


    「……打、擾了……」


    一模一樣的麵貌探出頭來的,是認識的女性與女孩。


    「——小梓!?」


    筒隱家的孩子們,聲音完美地異口同聲。


    *


    將貴重物品寄放在金庫內,我們轉移場所來到電梯旁的談話區。


    雖然讓她們站著有些過意不去,但是小豆阿姨帶來的住院用具,將病房的空間塞得滿滿的。


    「我們從自己家裏帶來了真正必要的物品,還帶了幾個大小合適的包包,以免造成築紫與月子的負擔。各種用途的毛巾類放在抽屜最上麵,錢也事先分成幾份囉。」


    我們就像欣賞魔術的觀眾一樣,看著采咲阿姨的住院生活在靈巧動作下準備妥當。


    小豆媽媽的輕飄飄外表,與最喜愛動物的暖洋洋女兒十分相似,不過卻非常能幹。


    一問之下,似乎是小豆熊熊醫生體貼地找來的。


    「真的非常感謝您,小豆阿姨。」


    我坐在談話區的沙發上,頭低到腿邊鞠躬道謝。


    「不會不會,我們才應該感謝小弟弟你呢。」


    小豆媽媽打趣地掩著嘴角。她總是笑我裝大人說話的模樣。


    「今天是星期天呀。這點小事情,根本不算什麽喔。」


    的確,小豆家是雙薪家庭,媽媽應該擔任某間出版社的編輯。太好了,這個世界沒有在黑心輕小說作家的無理要求下,連假日都得被迫上班的新婚編輯呢。


    「而且,小梓也說想見見朋友呢,對不對?」


    「……欸欸!」


    麵對媽媽突如其來的殺手傳球,孱弱的女孩回答。


    小梓,也就是小豆家的小豆梓,害羞地蹲在談話區角落的觀葉植物陰影下。


    雖然我們在一起玩耍好幾次,但內向膽怯這一點似乎沒治好。


    簡直就像被抓去看醫生的患者一樣,接下來是不是連哄帶騙,拉她一起玩醫生家家酒就好?


    「——不,不對。現實中下是這樣玩。」


    「欸嘿?」


    小梓露出一頭霧水的模樣。別擔心,我會讓你見識什麽是真正的醫生家家酒。


    首先既然來了醫院,就要有自己生了病的自覺。哪裏生病呢?當然是胸部啊。小梓自從早上醒來,胸口就痛得不得了。可是露出依賴的眼神,凝視我這個醫生的瞬間,胸口頓時更加揪緊難受呢。


    怎麽一句話也不說啊,小豆同學。傷腦筋呢,在醫生麵前,胸口就像脫離群體的燕子一樣刺痛……原來如此,很難受呢。我果然生病了嗎?沒錯,這種疾病叫戀愛。欸欸,怎麽會……別擔心,交給我吧,將衣服脫掉。我會幫你溫柔馬殺雞治療。


    ……就在我構思的一人畫片新編劇本,演到「怎麽一句話也不說」的部分時,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沉鈍的衝擊。


    「你、你好!又、又見、見麵了,好、好開心……!」


    小梓撲進我的懷裏耶,好、好大膽喔!


    「哎呀呀你看看,小梓真是的。明明這麽害羞怯生,有時卻會做出不得了的行動呢。」


    小豆媽媽嗬嗬笑。


    我當然也知道這番笑聲的意義。因為小梓羞紅著臉,但依然在我身上磨蹭撒嬌。


    該怎麽辦,演員脫稿演出了啦!對即興發揮沒抵抗力的橫寺同學,模樣狼狽不堪。


    「真是的,這孩子真的好喜歡陽人小弟呢。」


    小豆媽媽微笑著眯起眼睛。


    原來這叫做喜歡啊!


    不論抵達哪一條世界線,這女孩永遠都喜歡我。這該不會是正宮的條件吧?小豆梓是正統派女主角!小豆妹妹果然才是no.1!


    ……沒有啦。


    我麵露苦笑。


    在這種事情開玩笑可不好呢。不應該像這樣用不公平的方式,讓她對我產生好感吧。明明邂逅的方式完全不對,要求她扭曲感情是不對的吧。我應該沒有這種價值吧。


    就在我困於複雜的思緒而緊閉嘴唇時,正好與小梓四目相接。


    「欸嘿……」


    即使臉羞紅到耳根,小梓還是拚命努力露出笑容。她真是活潑的好女孩……


    反正無論如何,有人喜歡自己肯定是開心事。就算基礎扭曲,理由不對又如何,這種感情是無辜的。


    我隻能說出這些,真的。


    所以至少,


    「好孩子,好孩子。」


    「欸嘿!?」


    雖然沒什麽原因,但我還是摸摸小梓的頭。看她麵紅耳赤的模樣好可愛。


    「…………」


    雖然沒什麽原因,但月子妹妹看著我們。不言可喻的眼神也好可愛呢。


    「欸嘿嘿……」


    雖然沒什麽原因,但小梓的身體開始顫抖。兩人都有可愛之處呢。


    這個世界有一大半被毫無原因的行動占據了。要是從其中找到原因的話,真的會爆發以血洗血的女孩子大戰爭呢。


    世界上沒有好壞優劣,大家都很可愛!


    不過柑較於隻要玩在一起,大家都相親相愛的小孩子規則,大人社會似乎沒這麽簡單。


    「嗯……」


    表情微妙地僵硬的采咲阿姨,不經意站起身來。動作為了不吸引我們的注意。


    緊接著,小豆媽媽也跟著不經意站起身。


    我離開孩子們玩成一片之處,接近她們兩人。


    偷偷瞄了一眼,發現兩人麵對麵站在談話區的入口,正好讓觀葉植物擋住身影。


    「這次勞煩您大費周章,真是不好意思。」


    采咲阿姨動作生硬,主動深深低頭致謝。


    「不會不會,有困難就應該互相幫助呀。」


    另一方麵,小豆嫣媽露出輕飄飄的笑容,揮揮手安慰采咲阿姨。


    「這也是某種緣分,有任何需要可以盡管開口。」


    「不……真的很不好意思。前幾天已經麻煩過您了……」


    「哎呀呀怎麽會,那種小事情沒關係的啦。」


    每次聽到體貼的安慰,采咲阿姨的表情就愈來愈僵硬。從『前幾天已經麻煩過』這句話來看,之前也受過她的照顧嗎?


    話說回來,這是理所當然的。小孩子之間打成一片,不代表大人也可以。反倒是采咲阿姨與小豆媽媽從外表就不登對。次文化係太妹與悠哉輕鬆係女強人?差不多吧?由於屬性差太多,一開始會反目吵架,但是打從心底相互吸引,最後兩人成為光之美少女!差不多吧?


    我得想辦法搓合兩人才行!


    「別這麽客氣嘛,有任何必要物品的話……」


    「有喔,布偶裝!」


    我跳進來插嘴,小豆媽媽隨即驚訝地睜大眼睛。


    「想要布偶裝嗎?」


    在沉穩的語氣敦促下,我使勁點了點頭。


    「真的非常需要,刺蝟的可愛布偶裝喔!附有風帽,手腳還有肉球,采咲阿姨在家裏都會穿,每一天每一天,沒有它簡直無法睡覺呢!由於不常清洗,因此味道很重,但是穿在身上感覺很舒服呢!輕飄飄又粗糙,簡直就像采咲阿姨身上的——嗯?」


    我努力說明的時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頭一看,發現鮮紅色的鬼神降臨。


    「小心我翻了你喔……」


    「不、不好啦!東京土生土長的人講出不知道哪裏的方言了啦!」


    「小心我翻了你P?」


    「……這個,采咲阿姨,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惡意。」


    「小心我翻了你喔。」


    鬼神的語言非常單純!連指尖都熱得發紅的手掌,像虎鉗一樣掐著我的肩膀。好痛耶,人家可是第一次,拜托溫柔一點啦。


    「哎呀呀,兩位感情真好呢。」


    小豆媽媽麵露微笑,以手掩著嘴角。


    「小心我翻了……」


    這時候才恢複自我的采咲阿姨,使勁摩擦自己的耳朵。


    「……沒有,呃,讓您見笑了……」


    「不會不會,真的真的。因為我們家沒有男孩子,看到兩位的互動,有一點羨慕呢。」


    「不過這小鬼很欠揍。」


    「哎呀,其實他是好孩子喔。」


    「哈哈……」


    采咲阿姨笑得略為自然,小豆媽媽的笑意也更深。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拜托您一件事。因為我們家沒有替換的睡衣。」


    「哎呀呀,沒有問題……不知道尺寸合身嗎……」


    兩人繼續零星地對話。


    看來這並非社交辭令,似乎真的關係變好了。橫寺同學又為別人派上用場啦!討厭與他人溝通的刺蝟小姐,沒有我果然不行!


    正當我露出得意表情,抬頭仰望時,采咲阿姨的手掌搭在我的頭上。


    「還有——」


    「欸?」


    「再一次,為昨天的事情道歉。」


    然後直接將我的頭壓下去。我斜眼往上一瞄,隻見采咲阿姨的頭垂得比我還低。


    「一大早就打擾您,還將您卷入我們家的私事。」


    「哎呀呀,那件事情真的沒關係……」


    「不,這也是一種教育。」


    采咲阿姨說得斬釘解鐵。


    我這時候才理解其含義。


    星期六,造訪筒隱家的義大利方代理人——發色宛如地中海陽光的女性。


    為了趕走她,我向小豆家要求援助。


    「首先,你之前試圖說謊。育幼院不是教過,不可以說謊騙人嗎?還有,沒說真話試圖將無關的人卷進來,這也是不應該的。知道沒?」


    「…………」


    我啞口無言。


    剛才采咲阿姨表情僵硬,就是這件事。她代替我向小豆媽媽道歉。


    因為小孩子的原因被卷入的,明明是采咲阿姨才對。


    不論當時或現在,我一直害她低頭道歉。


    「這時候應該說什麽?」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麽。


    「陽人。」


    隻知道低著頭,


    「……對不起……」


    好不容易才擠出一聲。滑過她板的視線,逐漸變得濕潤模糊。


    「……好,阿姨知道囉。」


    小豆媽媽的聲音落在耳邊。不知為何,聽起來比平常更柔軟。


    「…………」


    然後采咲阿姨以拳頭,


    「嗯,很好。」


    輕輕戳我依然低著的頭。


    「小鬼不論過多久都是小鬼。」


    「好痛,會痛耶,采咲阿姨……」


    「少囉嗦,大笨蛋,笨~蛋。」


    腦袋被她粗魯地反覆搖晃。


    明明被她戳被她罵,卻絲毫不覺得受到責難。


    「……對不起。」


    我緊緊閉上眼睛。


    這次模糊的視野中,不知為何,感覺有點暖暖的。


    *


    過了一會兒,護理師前來,表示采咲阿姨的身體檢查需要準備一番。


    由於需要一點時間,因此由小豆媽媽代為辦理住院手續,我們來到醫院外麵。


    如此一來,肚子餓扁的超迷你怪獸肚皮終於像警鈴一樣響個沒完,眼神像饑餓的郊狼般毫無感情。


    很不巧,醫院的餐廳沒開,星期天沒辦法用餐。還有,我的右手再怎麽咬也不能吃啪,月於妹妹?


    在醫院不遠的芳鄰餐廳享用遲來的午餐途中,我和小梓一直玩家家酒。我扮演回到家的爸爸,小梓扮演的媽媽喂我吃飯。


    「……這個,陽陽,嘴巴張開……」


    「不是叫陽陽喔。」


    「欸?」


    「我們是夫妻啊,要叫老公。」


    「……老、老、老公……嘩哇……」


    雖然喜歡玩家家酒,但還是很怯生。臉躲在杯子陰影後方,卻藏不住蝴蝶結的小梓有點可愛。


    「和陽人在一起,小梓就很開心,幫了大忙呢。」


    「呃,沒有啦……」


    「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咦?」


    小豆媽媽邀請我和筒隱姊妹到她們家。在采咲陌姨住院的期間內,可以住她們家通學。


    「雖然家裏狹窄,但可以幫你們煮飯喔。」


    「謝謝您的好意。可是不好意思讓您這麽麻煩……」


    「不會。畢竟這不隻為了你們,也是為了朋友很少的這孩子。雖然有些自作主張,但你們能和小梓做朋友,阿姨很開心呢。」


    小豆媽媽一臉笑咪咪。


    她真是溫柔的人呢,我心想。我的身邊都是溫柔的大人,真是上天的恩賜啊,橫寺陽人。


    我輕聲對自己說,臉上嚐試微微一笑。


    小豆媽媽和女兒說要暫時回家一趟,拿采咲阿姨拜托的東西。


    問到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鋼鐵小姐大方扠著手。


    「做什麽都無妨,媽媽可能也結束檢查了。」


    「啊,想立刻見到媽媽?」


    「少胡說,我不是說做什麽都無妨嗎,因為我是大人啊。不過呢,有道理,可能沒多久,媽媽會主動想看我吧?」


    「嗯……那麽你先去吧?」


    「——詳情已瞭,感謝款待,先行告退。」


    「好快……」


    忍不住想陪伴采咲阿姨的鋼鐵小姐,腳步像忍者一樣迅速溜出芳鄰餐廳,跑回醫院去。畢竟她喜歡古裝劇,沒辦法。


    結完帳後,我們目送照顧我們的小豆阿姨前往停車場。


    「謝謝阿姨!」


    「陽……陽、陽人!」


    「小梓玩家家酒也玩得很開心呢:」


    「嗯……嗯,對!」


    頭上係著大大緞帶的女孩不斷回過頭,使勁拚命揮手。兩人坐上黑漆漆的車子,比以前,不對,比未來看見的那一輛嶄新多了。


    「拜拜~小梓再見囉~!」


    「再……見,再見再見~」


    緊貼在擋風玻璃的鼻頭,一直清晰可見。


    小梓真是可愛呢,希望她能健康幸福長大。然後與好對象結婚,生下健康的小孩呢。先生一個女孩,接下來生男孩好了。名字該怎麽取呢。


    我一臉笑咪咪揮手回應的同時,離開停車場後,等待斑馬線的紅綠燈,走向醫院的正麵大門。


    「好啦,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走在路上,我轉了轉自己的手。


    說到該怎麽辦,當然不是指令後方針這種建設性的話題,


    「……唔……」


    而是指一旁傳來的奇妙針紮般視線。


    虛擬幼女學姊月子妹妹,剛才一直注視目光盯著真實幼女的我。從上到下目不轉睛,宛如舔舐一般。窺視深淵的幼女時,幼女月子妹妹也從另一端怎樣怎樣。


    「……呃,請問怎麽了嗎?」


    「對學長的成熟模樣覺得很感動。」


    一開始聽到的,是遠遠超乎想像的體貼話語。


    「沒在生氣……?」


    「學長這句話真奇怪。究竟誰會為了什麽事在哪裏為何生氣呢。」


    「呃,因為我剛才一直丟下你不管……」


    自從吃完午餐後,她一直沉默得出奇。觀察我和小豆梓的幸福家庭家家酒之際,累積的情感不知有多沉重呢。


    「學長,我好歹也是高中生。完全明白要看場合察言觀色。」


    「真不愧是月子妹妹!」


    沒錯,實質上是高中生的大姊姊,顧客負擔額零圓,不會隨便和幼女爭得麵紅耳赤呢。我摸了摸胸口。


    「學長真的是成熟的大人呢。」


    「是、是嗎?」


    「沒錯,成熟的大人。」


    月子妹妹重複毫無感情的口吻。哎呀?局麵好像有點不對勁喔,難道重力觀測儀的指針壞了嗎?


    「即使模樣變得這麽小,從上到下依然毫無區別。學長可以為糟糕好球帶,簡稱糟球帶範圍之大感到自豪。」


    意有所指的視線,再度從上到下舔遍我的身體。


    從上到下反覆看了好幾遍,這種……嘿嘿嘿,原來月子妹妹的眼睛比嘴巴還誠實呢。


    現在可不是逃避現實的時候。


    古人有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套用在偉大的月子妹妹身上,就是填飽胃袋後才嫉妒覺醒。


    「果然在生氣,是嗎?」


    「不,還沒有。」


    說的簡明易懂,填飽肚子的月子妹妹即將要爆發。


    名義上是高中生的大姊姊果然嫉妒幼女嘛!這是詐欺顧客,廣告不實!不過可不能這樣大吵大鬧。


    據說獅子搏兔也會使出全力,亦即具備強大質量的月子妹妹,對任何對手都能變形成黑洞。


    「……月子妹妹可能誤會了,我想先聲明一下。」


    「不,我一點也沒有誤會喔?」


    「一點也沒有誤會啊……」


    「兩位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是可喜可賀嗎?」


    「可喜可賀嗎……」


    好像穿梭回古代,幾百年前的武士與公主之間的對話一樣。


    當然,月子妹妹並非喜歡古裝劇,隻是單純從微微張開的嘴唇吐出重力波,朝我直撲而來而已。在黑洞麵前當然能輕易扭曲時間與空間啦。


    愛因斯坦博士預言過的重力波理論,在此得到了證明。今年的搞笑諾貝爾獎,就決定是月子妹妹啦!恭喜恭喜!


    「……哎呀?」


    一輛熟悉的車子,正好停在三唱萬歲,十六年連續十六次獲選而興奮不已的我麵前。


    這輛停靠在醫院正門入口的車,就是剛剛才道別的自用車。


    「小豆阿姨……」


    駕駛座的車窗開放,從車內探出表情難為情的大人。


    「忘記將最重要的便當交給我家老公囉……」


    小豆媽媽以拳頭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這個動作一定要讓女兒繼承喔,未來的我會很開心的。


    「話說呢。」


    小豆媽媽像是想起回憶般,以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打。


    「剛才呀,我家者公說,想去醫療人手嚴重缺乏的離島工作個幾年呢。趁小梓還小的時候喔。」


    「哦……」


    「都是多虧了你喔。」


    「欸?」


    手指輕輕在我的鼻子上指了指,


    「老公從以前就想生個男孩。可能看到你之後,想起自己也應該努力加油才行呢。」


    「為、為什麽啊?」


    「因為你努力的模樣,真的很帥氣呀。要對媽媽保密喔。」


    給了我一個帶有惡作劇的眨眼做為禮物。


    ……是嗎?原本以為我什麽也做不到,反而是大人的見解改變了呢。


    「雖然還不清楚會怎樣。無論如何,今後還要多多和小梓說話喔。」


    叮嚀過後,小豆媽媽關閉車窗,這一次就輕快地轉動方向盤駛離了。


    「偏遠醫療嗎……」


    不論到哪裏,他肯定都會受到歡迎吧。想像在熊熊村裏活躍的熊熊模樣,不禁莞莆一笑。


    我微微笑著回頭一看,


    「唔……」


    諾貝爾月子妹妹一臉不解地朝橫向歪頭。


    剛才的重力波煙消雲散,宛如後空翻一樣輕盈地歪著。


    「怎麽了嗎?」


    「沒什麽。我隻是在思考,小豆叔叔要離開這座城鎮一段時間——對這個世界究竟有什麽意義。」


    她說得很曖昧。


    的確,小豆家搬家這件事,應該不存在於我所知的曆史吧。


    也許隻是我不知道,但小豆梓有這種經驗。或者難道我又改變了曆史嗎?


    可是——就算改變了,卻已經沒什麽感覺。


    來到過去世界的時候,我早就拋棄改變曆史的不安與猶豫了。


    「不是這樣的。如果是這樣倒還好,反倒是——」


    「反倒是?」


    月子妹妹似乎想說什麽,


    「……不,我們回去吧。」


    結果什麽也沒說。


    *


    采咲阿姨尚未回到病房,反倒是鋼鐵小姐安分坐在病床旁邊的圓凳子上。


    看到我們周了一會兒才回來,她猛然抬起頭。


    「噢,原來是月子你們啊……」


    我們印象中的表情,帶有一絲陰影。不論眼睛有多瞎,還是看得出持續等待別人的不安。


    「抱歉,好像——」


    「別胡說。誰讓你在哪裏為了什麽需要道歉啊?」


    「讓你期待了一下呢……檢查似乎滿花時間呢。」


    「別看我這樣,已經是大人了喔?懂得看場合,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證據!證明醫療相關人員十分熱衷於治療的佐證。」


    「不愧是築紫妹妹!」


    我誇獎她一番後,突然感到很不安。我知道有段對話——


    「台詞的排列組合方式完全一樣呢……」


    「什麽一樣呢。」


    我瞄了一眼月子妹妹,得到一頭霧水的反應。這孩子真是的,剛才的大爆發模式居然當作不存在呢。


    我縮著脖子心想,以模式而言是不是應該像妹妹一樣發脾氣呢。可是我的猜測有一點失準。


    爆發的不是鋼鐵小姐的心情,而是衣服。


    她撩起身上的洋裝掀開,稚嫩浮現的肋骨上,淺色的丘陵彷佛映入眼簾,又好像沒有。


    「你、你在做什麽!?」


    「這是神聖的儀式。」


    掀起衣服的鋼鐵小姐,表情非常認真窺視自己的身體。她手上拿著超粗麥克筆,毫不猶豫在稚氣的內衣上畫下黑色的刻印。


    先畫一橫線,接著畫直線,然後是短橫線,又一條短直線。


    歪七扭八的直線像某種拚圖般組合起來,形成一個,


    「唔,要畫得巧妙實在不容易呢……」


    『正』字。


    雖然直線和橫線弱不禁風地搖晃重疊,但的確是『正』字。數數目時會用到,日本傳統的計算方法。


    說真的,她到底在做什麽?


    「這是一種護身符,寫得越多,願望就會實現。」


    麥克筆發出嘰嘰聲,鋼鐵小姐使勁寫下一個字,同時堅定地說。


    「到底究竟,是什麽樣的願望?」


    「那當然是……不,是秘密。要是說了就不會實現了。」


    她的視線朝空蕩蕩的病床搖晃。


    「……也對。」


    我假裝沒發現。


    「那你的願望與油性麥可筆,有什麽關係呢。」


    「水性的話水一洗就掉了。要能一直留下來,才會發揮效果。」


    「要留下來啊……」


    「嗯,額頭和臉頰等地方也要多寫一點!」


    想像全身上下寫滿正字的幼女鋼鐵小姐,我不禁義憤填膺。這種事情怎麽可以允許呢!這等於開hiace綁架內定名單的女孩耶!浪費地球資源啊!到底是誰教她的!


    「該不會在學校流行這個吧?大哥哥不清楚,但這是小學低年級女生目前最夯的嗎?」


    「誰是大哥哥啊,這不是流行而是秘術,最近阿貓阿狗教我的。別看她那樣,其實懂得很多呢!」


    「……原來情報來源是那裏……」


    我輕輕按了按眼角。


    總是與鋼鐵小姐打成一團的麻衣衣,不難想像她會天花亂墜吹牛。上次內褲被暴力奪走,改以智慧報一箭之仇……


    技巧派麻衣衣,力量派鋼鐵,哼哈二將的戰鬥依然持續。總有一天會寫出傳頌兩人知名大戰的歌吧。


    「話說回來,築紫妹妹怎麽會相信這種東西啊……教你的可是麻衣衣耶?」


    「身為賢明之王,不會因人廢言。了解真實的人,並非都是低劣的對象。」


    「原來是這樣啊,確定是這樣嗎?」


    愈是低劣的對象,有對特定領域愈詳細的傾向吧。我也很了解喔。


    「當然,像這種珍妙的未知秘術,我一開始也抱持懷疑——但可是有確實證明的。」


    鋼鐵小姐說得自信滿滿。


    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某張紙斤,高高舉起。


    「這可是我家的古文書,記載了剛才秘術的學術資料!」


    「那、那是!」


    「嗯!在月子要求下,我接二連三尋找念給她聽的書籍,最後在外廊底下發現了秘藏的瓦楞紙箱。上麵大大寫著同學術資料』,因此肯定不會錯。裏麵的書籍十分難懂,但後來我發現了與阿貓阿狗提過的構圖相同的畫麵喔。」


    「怎麽會這樣……」


    我老實地雙腿一軟。


    因為那是橫寺同學孜孜炮炮,從附近垃圾場收集回來的雜誌。


    一疊舊雜誌是男生的浪漫吧?大家都做過吧?為了取回青春,我收集舊雜誌也不奇怪吧?對吧?


    鋼鐵小姐高舉的插圖,是綁馬尾的虛擬青少女香汗淋漓,手比v字的同時,大腿內側寫了好多『正』字。其實我也不清楚這算哪種領域,雖然不知道,可是在髒髒漫畫中登場的hiace也受到太多汙名了。


    「就是這樣,再畫一個……」


    鋼鐵小姐再度握緊麥克筆。


    連懷疑他人都不懂的她,要是一直和身邊的不良人物廝混,到底會進化到什麽程度呢。真擔心她的未來,不能置之不理。


    我至少該負起責任,擔任幫她寫『正』字的人!


    「這、這個!」


    「怎麽回事,為何呼吸這麽急促。」


    「既然機會難得,大、大哥哥來幫你,畫你的護身符怎樣,噗嘻?」


    結果變成我以紳士的聲音提出建議。


    「就說你為何自稱大哥哥了啊……不過無妨,接受聰明的提案乃賢王的義務。」


    賢王大方地將麥克筆遞給我,


    「對了,機會難得,這裏也畫同樣的記號吧。」


    「同、同樣……」


    「當然是腿啊,那還用說。」


    幼嫩的雙腿大大敞開。


    連身洋裝撩了起來,腹股溝絲毫沒有多餘脂肪,連恥骨形狀都清晰可見。雖然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恥骨,但恥骨這個概念超棒的耶。真是最棒又最強的名稱,女孩子最重要的部位,連骨頭都會感到害羞呢。


    我以顫抖的指尖伸出麥克筆,


    「……啊


    、嗯……」


    可能筆尖冰涼,鋼鐵小姐發出癢癢難耐的聲音。為了尋求依賴,係緊揪住我的頭發。


    「拜、拜托……」


    「趕快畫完吧……呼。」


    幼女特有的纖細尖銳聲音,與幽幽的呼氣搔著耳朵,感覺好逼真。


    還硬硬的,帶芯的大腿肌肉對我的指力有反應,光澤紅潤地反彈。不會脫落的痕跡刻印在腿上,抽動的腰部挺起來不斷顫抖,小褲褲與腹股溝之間滲出了汗水。


    「…………」


    我聽到『噗滋』一聲斷裂的聲音。什麽聲音啊?當然是橫寺同學的理性飛到海洋另一端的聲音。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要成為開hiace的海賊王!


    「看我的——!」


    麥克筆全力疾書,讓鋼鐵小姐喊著甜美的嬌喘,手腳重疊交纏在一起。正當我和鋼鐵小姐的身心即將合而為一時,


    「什麽事啦!?」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現在很忙!等一下再說!」


    我雖然大吼,但還是有人拍我肩膀。三番兩次,十分執著。


    「到底怎樣啦!」


    正當我要回頭時,這一剎那,我的腦內閃過走馬燈。


    據說人在臨死之際,會看見過去的景象。可是,為什麽是現在啊。浮現疑問也隻在片刻之間,時代跟著推進,走馬燈的景象是剛才的情景。顯示我們從芳鄰餐廳走回來,坐在旁邊圓凳子上的月子妹妹,不知何時默不作聲的月子妹妹,應該說從頭到尾一語不發盯著我瞧的月子妹妹,大大的身影顯示後突然中斷,


    「啊……」


    現實的筒隱月子回來了。


    「……是糟球帶同學呢,原來是這樣。」


    一聽見莫名其妙冷靜的聲音,我立刻全身上下狂噴汗。


    心髒像祭典的大鼓一樣狂跳,咚喀,咚咚,咚咚喀咚,喀的部分是每一次足以讓心跳停止的性命危機。


    幼女特有的圓滾滾大眼睛,筆直凝視我。


    然後從我手中溫柔輕巧地拿起麥克筆,


    「學長相當熱衷呢,畫得好忙碌呢,原來如此。」


    「呃,這個……」


    「學長放心,我明白的。這一切我都明白。」


    瞳孔沉穩地眯成細線。眼神非常柔和,非常高雅。非常和緩,非常軟綿綿。就像天使飼養的貓咪,或者是,


    「學長請盡管放心,想說的話盡管說沒關係。不論再怎麽垃圾的垃圾桶,都有在苦窯裏找藉口的權力。」


    「這個……」


    「——隻不過,是在舌頭被扭斷之前。」


    眼神宛如麵對老鼠乞求饒命的凶猛貓咪。


    純真幼女怎麽可以露出這麽凶暴的眼神呢!這樣會破壞全國一千萬羅莉控大叔的夢想啦!


    「唔唔……真是可疑,總覺得月子的口齒突然變得流暢……」


    「是護身符的效果,真是速效呢。」


    「什麽!」


    「姊姊,這種東西得自己來,否則不會實現。給你。」


    筒隱將麥克筆還給鋼鐵小姐,在我脖子前方手指一橫敦促我。


    「……學長,有些認真的話要說。」


    「嗅,嗯。」


    被自由行使監視與拘禁權力的月子妹妹抓住雙手,我被迫從苦窯,不對,從病房強製登出。


    房間外,在長廊的角落。


    「不對啦,稍等一下!」


    無辜的橫寺青年高傲地主張白己的正當性。


    「剛才是一場誤會啦。我隻是想幫忙鋼鐵小姐,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身為以『半套』服務為賣點的誌工產業,偶然對密室從業人員產生了情愫。請找我的顧問律師來。」


    「那件事情不重要。」


    「咦。」


    橫寺嫌犯的抗辯被俐落地打斷。


    筒隱警察筆直凝視我。


    「現在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嗯,這個呢,該從哪裏開始才好……」


    「咦咦。」


    意思是已經超越語言的層次,要讓身體明白的階段了嗎?


    橫寺受刑人頓時慌亂,心情大為緊張。啊哇哇主人哪,被踩到就不行的小橫寺眼看就要抽動升天了喔!


    就在我起雞皮疙瘩幻想,月子妹妹要以小腳腳對我施加何種超越物理學極限的拷問時,


    「學長認為明天姊姊會念書,還是不會念書呢。」


    月子妹妹突然冒出一句像是量子力學矛盾的話。


    可能是合體狀態吧。一旦打開箱子,也有可能看到正在和親密的小男生『合體』。


    「……在我認知中的世界裏,姊姊一和媽媽重逢就撒嬌,從此不再念書。之後姊姊的傻小姐模樣,學長應該也很了解。」


    「噢,嗯,是沒錯。」


    完全無視我的桃色妄想,筒隱淡淡地說。okok,換個地方氣氛也改變,進入了認真模式吧?我迎忙換上智慧的表情,回答一句有模有樣的意見。


    「可是月子妹妹不是也熱心教育她嗎?我覺得因為你的到來,這個世界一點一點開始改變吧。」


    「我起先也這麽認為。」


    筒隱靜靜搖了搖頭。


    「可是隨著與舞牧學姊親近後,似乎急速產生了變化。」


    「啊……」


    的確,比起一開始見麵時,宛如才氣縱橫的化身,睿智的鋼鐵小蛆已不複見。與麻衣衣玩在一起,讓她的知識水準不斷往下降。


    不是俗話說近朱者什麽嗎,人哪,完全由周邊環境與交友關係決定。


    即使是為了考試而頭一次進城的純樸女孩,隨便在網球社團裏混個一年,馬上就學會染頭發、身體畫滿塗鴉、雙手還會比v字呢。什麽金發雙v字女主角,這樣的世界毀掉算了。同標題的輕小說也是由kantoku神擔任插畫,mf文庫j大好評發售中喔。


    「可悲的是,可能是理所當然吧。再怎麽說,畢竟是鋼鐵小姐呢。」


    「理所當然,是嗎?」


    筒隱的視線往下一沉。茫茫然凝視另一端,自己的手掌。


    「我有一種,非常可怕的感覺。」


    另一隻手的手指順著自己的掌紋緩緩移動,就像走在既定軌道上的電車一樣。


    「如果一個人的個性比我們想像中更加堅強,那麽不論有沒有我們介入,其實——不。」


    說到這裏,聲音隨之中斷。


    有如害怕語言化為真正的現象。


    我這時候才發覺,她想表達的意思。


    *


    打個比方。


    橫寺陽人來到過去,目睹小梓與小舞重修舊好的一幕。在這個時代,成功搓合將來會完全疏遠的小豆梓與舞牧麻衣,


    可是這麽一來,說不定隻是延遲分離的時期而已。小梓終有一天要搬到遠方,上了高中之後,兩人會再度忘記彼此。如此一來,到了修學旅行,小舞依然會在下榻旅館對麵的神社,感歎自己失去了小梓這個朋友。


    不論怎麽回溯曆史,小梓與小舞終究會分離,麻衣衣會染上喜歡將內衣塞給他人的性癖,橫寺同學會喜歡采咲阿姨這一類的女性——還有,還有——


    我望向病房。


    幻視一個在床位主人尚未回來的房間,拚命畫著毫無意義的護身符,一直等待媽媽回來的女孩。


    還有——即便如此。


    采咲阿姨會過世,鋼鐵小姐一定會生病。


    「愈想下去,就覺得愈可怕。」


    筒隱碩大的瞳眸,就像淋了水的黑曜石一樣略為搖晃。


    「我擔心我們試圖努力的目標,一切都是


    徒勞無功,什麽也無法改變。」


    將石頭丟進湖水裎,或許能在可見範圍內激起漣漪。


    可是總有一刻,湖畔的景色會再度出現。


    「最近甚至有時候不想采取行動。害怕自己知道真相,我已經——」


    無法改變過去了。對於觀測到未來的我們而言,一切的一切,早已冥冥中注定。


    命中注定的閃耀明日。


    世界正靜靜朝唯一正解,逐漸複原。


    「……你是,怎麽想的呢。學長……」


    膽怯少女的聲音,掉落地板後逐漸消失。


    「…………」


    我閉起眼睛。這番話聽起來讓我毛骨悚然,甚至想吐。


    可是我立刻睜開眼睛。努力表現出一如往常的視線。


    「我說,月子妹妹。」


    「……嗯。」


    「現在擔心這些還太早了。我們還沒見到貓神吧,現在就去見見那家夥如何。」


    「可是,那個,沒有媽媽陪同不是不能進去嗎——會有詛咒。」


    「大家都想太多了啦,你也是。」


    我刻意聳了聳肩。


    「問題不在於辦不辦得到,即使全憑運氣也隻能孤注一擲。比起行動之前先思考,等行動過後再去想吧。別擔心,我們一起去吧。」


    可是——卻不如預期中順利。


    「是這樣,的嗎……」


    「……對啊。」


    月子妹妹的反應很微弱。這也難怪,我這番話太空泛了,缺乏實質內容。聽起來連我都知道自己缺乏確信。


    「……我們必須,一起加油才行……」


    抬頭仰望我,宛如祈禱般使勁的眼神略為朝下垂。電燈的燈光在她的瞳孔內,逐漸雕刻出深邃的影子。


    她可能期待更多救贖的話吧。我是不是一直受到她的期待呢。不論何時,包括現在。


    或許我該換個說法,隻有我能使用的話語——比方說,隻能使用那一招之類。


    「……我說過很多次,你想太多了啦。」


    我吞下心中的硬塊,再一次鼓足了勁,重複這句話。


    「能不能成事要靠運氣,總之先試試看再考慮吧?放心啦,放心啦。我們一起去!要是懷孕了,我會負起責任的!」


    「好的……什麽。」


    月子妹妹有如身體前傾般停下腳步,


    「所以我們努力『做人』吧!」


    緩緩轉過身來,麵對用力強調的我。


    「……什麽,是我聽錯了嗎?」


    「哈哈哈,真要說的話,隻是個小笑——」


    「學長不會到了這時候,還開意義不明的玩笑吧。就算學長是垃圾桶,也別這樣。」


    毫無感情的眼神,一瞬間露出真的退避三舍的神色。真是了不起,總覺得好厲害,非常真實的厭惡感。


    但是等一下,現在就放棄太早了啊!如果是普通女孩,的確一次就出局謝謝不聯絡了。可是這女孩很特別,是一點都不普通的幼女。隻要不揭開內心的蓋子,就無法確定結果吧?


    假設月子妹妹真的想要小孩,那我就很happy,月子妹妹也happy,雙手比v的happy ending耶。反過來說,就算被拒絕也隻要乖乖束手就擒即可,幾乎零風險。這麽一來,當然要盡量搭訕啊。


    「……這樣還無法感受到危機的無敵人物,已經無法以法治社會的框架駕馭了。」


    「人生不設防是我的信條啊!我讓要所有風險變成過去式!」


    「其實我並沒有稱讚學長,而是盡全力批評呢……」


    筒隱半眯著眼睛瞪我,同時迅速拉開距離。


    已經絲毫沒有深沉陰影的氣息,看起來像嘟著臉生氣——隻有我看得見,一如往常的麵無表情。


    「學長真是絲毫不得大意的變態。我不該認真找學長商量,得盡自己的力量才行。」


    筒隱搖了搖頭,腳步穩健地邁開步伐。


    沒錯,這樣就對了……話語中就該透露著自信。天啊,好想早點和月子妹妹一起做人喔!


    「學長大聲胡說什麽呢,難道學長是腦袋有問題的變態嗎?」


    「就是要這樣才對!我理論牲思考過囉。」


    「唔。」


    「這裏是醫院,有婦產科對吧。你懂的吧?」


    「什麽叫我懂的,學長果然是腦袋有問題的變態呢。完全完美完整符合我的判斷呢。」


    橫寺同學隨時都滿足期待,敬請期待。


    「啊,等一下,我們一起去吧!」


    「請變態不要靠近我。」


    追著月子妹妹的身後小跑步,我們維持一如往常的距離感前進。


    沒錯。我注視著嬌小的背影,獨自再度點了點頭。這樣就對了,必須這樣才行。


    在宛如天堂般雪白的醫院內,橫寺同學一臉笑咪咪走著。


    隻不過——唯有我腳下的亞麻地板,有如在無人聞問之處感到疼痛般,發出極細微的慘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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