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至稍早之前——


    狂風大作,豆大的雨滴拍打於肌膚上。


    貝爾克要塞中央塔的屋頂上——聚集在此的數十名男女皆不發一語。


    仿佛沉重的空氣正從四麵八方壓覆上來般,幾乎喘不過氣的窒悶感籠罩著眾人。


    站在比呂身旁眺望戰場的紅發少女,滿臉擔憂地蹙起形狀姣好的眉毛。


    「比呂,這樣下去恐怕不妙吧……」


    「不,目前優勢仍然掌握在我們這方……」


    敵人目前陣腳已然大亂,隻要再討伐敵將後,敵軍勢必完全瓦解。


    奧拉所率領的「皇黑騎士團」,雖因突然的大雨使得行動趨緩,但並不至於失去氣勢。


    (敵軍兵力還剩八千左右……)


    現在正是乘勝追擊的最佳時機。


    我方雖隻有一千兵力,但敵方的注意力已完全被「皇黑騎士團」所吸引。


    在豪雨的掩飾下,應該可以延緩被敵軍發現的時間。


    即使被視破,就目前敵軍慌亂的陣勢來看,想必指揮係統也同樣大亂了吧。


    ——該出擊了。


    比呂做出判斷時,轉頭看向麗茲,但身邊卻不見她的身影。


    因為麗茲正奔至奇歐爾克的身旁。


    看見她激動地滔滔說道的身影,或許和比呂有著相同的心思吧。


    見到奇歐爾克點點頭,對士兵下達指示後,比呂再度將視線移回戰場。


    「討伐敵將了嗎!」


    『天精眼』捕捉到從戰場傳來的勝利氣息。


    然而,宛如被巨大高牆阻擋住一般,一分為二的兩條黑龍開始圍著敵軍本陣繞起圓來。


    「……為什麽不撤退?」


    比呂的手撐在圍牆上,將上半身探出牆外定睛凝視。


    可以知道戰場正起了異變。可是,接收到的情報錯綜複雜,無法掌握正確的資訊。


    (隻能前往一探了。)


    沒有時間猶豫。爬上圍牆的比呂走到邊緣。


    可以看到下方的士兵正匆匆忙忙地開始行動。


    這是必死無疑的高度。


    「呼……」


    深呼吸一口氣後,比呂下定決心,朝著空無一物的空間跨出步伐——瞬間墜落。


    「比呂!」


    看到比呂從塔上墜落,麗茲頓時發出。


    但驚呼隨即被雨聲所衝散,並沒有傳進比呂耳裏。


    (……如果一階一階踩著樓梯下來就太遲了。)


    身體在重力的拉扯下朝地麵墜落,一陣內髒被往上推擠的不適感襲向比呂。


    途中,比呂召喚「天帝」。當劍柄於腳底下浮現的同時,比呂便將其當作踏板騰身一躍。接著他再次將「天帝」召喚至腳底,有如彈跳似地於空中移動。


    可以看到地麵上的士兵們陸陸續續衝出大門,奔向戰場。


    麗茲他們這時候應該也正衝下樓梯往地麵而來吧。


    比呂早一步飛越大門,降落至地麵。


    衝出大門的自軍士兵們發出驚歎。


    現在沒有時間特別說明,而且也沒有必要。


    單手緊握白銀之劍的比呂邁步疾奔。腳步輕鬆自在地穿梭,就如同馳聘在晴空下的草原一般,完全不受滿地泥濘所阻礙。


    比呂一來到遍布敵軍的戰場,立刻掃視周圍,找出空隙。


    那是「皇黑騎士團」全力開辟的道路。發現到這條大縫隙時,比呂馬上展開突擊。


    「疾!」


    劍光一閃,砍向擋住去路的敵兵背部。在血花濺出之前,再斬殺下一名敵兵開出前路。小嘍囉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在閃光劃過時,敵兵人頭便已落地。


    在看清閃耀的劍刃前,小嘍囉便已經氣絕身亡。


    『你是誰——!』


    敵軍部隊長注意到比呂,舉劍朝他揮來。


    「哼!」


    比呂閃開後,劍刃打橫一掃。


    隻見敵軍部隊長的劍從中央斷成兩半,劍刃順勢掉落地麵。


    幾乎同一時間,已然斷氣的部隊長也化作屍體倒臥泥水中。周圍敵軍頓時一陣嘩然。


    趕時間的比呂再度邁開腳步,不理會敵軍的動搖。


    超乎常人的速度,那正是「天帝」所帶來的加持。


    他俐落地穿梭於人群中疾行前進,好不容易視線終於掌握到奧拉的身影。看見傷痕累累倒臥於泥濘當中的少女,比呂的眼底噙著一道沉著的怒意。


    比呂心念一動,回應他的是——於眼前空間裂開的一道縫隙。


    從裂縫中浮現出一把以寶石點綴的精靈武器。比呂沒有絲毫遲疑,伸手握住劍柄投擲出去。銳利刀刃劃破空氣,硬生生砍斷敵將手掌。


    比呂僅在一瞬間,便完全屏除了與動搖的敵將之間的距離,貼近他的麵前。


    在敵將反應過來之前,比呂將「天帝」打橫一閃。


    『咕噢——!』


    比呂的手上還留有連同骨頭一刀兩斷的手感。應該確實葬送了敵將才對——


    「然而……為什麽你還活著?」


    佇立原地的比呂回頭望著敵將,開口詢問。


    『你……是誰?』


    出現突如其來的攪局者。敵將會露出詫異表情也是當然。


    比呂無視敵將的驚訝,隻專注看著他的脖子。確認斷頭正慢慢接回。


    「……再斬斷一次,或許就會明白了。」


    比呂以「天帝」的劍尖指著敵將。


    『看來你似乎不打算自我介紹一下。不過,我就讓你知道我的大名吧!你應該至少會想知道自己是死在誰手上吧?』


    敵將臉上浮現出猙獰的笑容。


    『雷希爾·路梅爾·裏菲泰因,是裏菲泰因公國的下任公爵!』


    報上名後的雷希爾將精靈武器的長劍縱向揮落。


    比呂以「天帝」接下後推開。兩人之間頓時迸出大量火花。


    『居然能擋開我……怎麽可能?』


    力氣不敵比呂而被逼退了幾步的雷希爾感到不解,臉上寫滿了疑惑。


    接著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之後,又再望向比呂。


    『……那把劍是怎麽回事?是精靈武器嗎?』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


    比呂內心相當驚訝,因為對手的臂力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雖然擋開敵將,但比呂也從原本的位置後退了二步。


    『嗬嗬……哈哈哈,很好。不說就算了!等殺掉你之後,我再好好調查就行。』


    雷希爾隨意地揮舞著長劍,朝著比呂步步逼近。


    比呂騰身躍起,順勢一個扭身翻轉,竄至雷希爾跟前,舉起「天帝」豪氣地往橫一掃——然而,卻被對手輕易接下,手中傳回一陣麻痹般的觸感。


    雷希爾臉上笑意愈來愈深。


    『的確是個很強的對手。不過,也隻是速度快罷了。』


    雷希爾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使出全力揮動長劍。


    試圖以「天帝」擋下雷希爾攻勢的比呂,身體卻輕易地懸空。


    (他的力氣比剛才更大了!)


    如果有人旁觀這場生死之戰,肯定會認為少年將被甩飛吧。


    然而,比呂將劍刀往旁邊一滑,四兩撥千斤地卸除勁力,並向後一躍隔開距離。


    當比呂正打算重整態勢,視線才一轉向前方——


    「——!」


    雷希爾卻已逼近眼前。


    『喝啊啊啊啊!』


    「唔!」


    就在比呂彎下腰的幾個轉瞬後,頭上一陣暴風由右往左掃過。


    躲開攻擊的比呂以「天帝」突刺,劍刃卻被雷希爾大腳一踢,劍尖改而指向天上。


    形成手臂高舉姿勢的比呂,頓時門戶大開。


    『小鬼!結束了!』


    如迅雷一般撼動空氣的劍刃正瞄準比呂的頭。


    然而,卻被劃破空間而出現的兩把劍所擋下。


    『什、什麽!』


    這兩把精靈武器,都是比呂在千年前經由「天帝」保存於「精靈界」。


    結束任務的精靈武器隨即從這個世界消失,比呂與雷希爾之間已沒有任何阻礙物。


    『剛才那是什麽?』


    雷希爾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臉上寫滿了困惑。


    「疾!」


    比呂沒有義務回答,將「天帝」劍尖往前一刺。


    『別太小看我了!』


    結果卻隻有淺淺地劃過雷希爾的側腹。


    (他的反應速度也提升了。)


    如果是不久前的雷希爾,是絕對躲不掉的……總覺得有違常理。


    (而且,這股異常的複原力究竟是……)


    被斬落的手掌已經重生,剛才側腹的傷口也在一瞬間愈合。


    (精靈武器不可能有這樣的加持。)


    雖然也有可能是這個時代的精靈武器已經進化了,但至少在比呂的記憶中,並不存在可賜與這種加持的精靈武器。


    (難道是……)


    比呂忽地想起了某件事,但思考卻被雷希爾打斷。


    『覺得不可思議嗎?你以為自己確實殺掉我了嗎?蠢蛋!』


    將劍扛在肩上的雷希爾指著比呂手上的「天帝」開口:


    『雖然不知道你那把劍是什麽來頭,不過至少可以確認,若不是「精靈武器」就是「五大寶劍」之類的吧?不管是哪一個,這些武器的加持都能夠大幅提升身體能力。不過,最後的強弱還是取決於個人本身的力量。所以——』


    雷希爾停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


    『你隻不過斬了些小嘍囉罷了,別太沾沾自喜了,小鬼!在我這樣的強者麵前,隻是更凸顯出像你這樣的弱者!若是你本身的力量太弱,「那個」拿在你手上也隻是「暴殄天物」!』


    說完後的雷希爾身體開始起了變化,背部隆起,手臂也變得更粗壯。


    比呂此時終於想到敵將之所以如此強大的「原因」。


    「原來是這麽回事……」


    『啥?』


    比呂以「天帝」砍向敵將肩膀,當場將其斬落。


    『哈哈哈,完全沒效!』


    雷希爾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愉悅地笑歪了臉,手上長劍用力揮落。


    以白銀之刃擋下的比呂與雷希爾四目相睨,互不相讓。


    「你剛才說的那番話非常正確。不過,你現在的力量——」


    『喝啊啊啊啊啊!』


    「呃啊!」


    雷希爾一腳踢中比呂的心窩,將他整個人踹飛出去。


    全身仿佛被撕扯開般的劇痛襲來,比呂難以呼吸地摔在地麵一路滾出去。


    一直到撞上在已成混戰的戰場上廝殺的敵兵之後,才終於停下。


    緩緩爬起身的比呂,臉上已經不見剛才毫無生氣的表情,而是浮現出與他年齡相符、充滿人類情緒的表情。


    「………我並不想知道你服下『魔毒』的原因。」


    幾名發現到比呂存在的敵兵有如威嚇一般包圍住他,並將槍尖指向他。


    比呂仿佛事不關已地環視一周後開口:


    「不過,如果知道力量的使用方法,根本沒必要依賴那種東西啊。」


    當比呂左手往旁邊一揮的同時,包圍自己的「所有」敵兵胸口倏地被劍貫穿。每個敵兵臉上皆是掛著疑惑的表情,尚未搞清楚狀況,便一個一個口吐血塊,在掙紮中當場斃命。


    *


    戰場陷入一片混沌。古林達邊境伯爵率領的士兵正在前線奮戰著。


    敵軍本陣中央,比呂持續與敵將激烈纏鬥。


    不——說是比呂單方麵發動攻擊或許比較適當吧。


    切開空間出現的一把精靈武器。比呂握住劍柄便朝雷希爾砍去,接著瞬間移動至他的視線死角。此時,手邊的空間裂開,出現另一把精靈武器。


    比呂捉住新出現的精靈武器用力揮斬後,俐落地將手上兩把精靈武器猛然往前突刺。


    比呂接著順勢騰身躍起,越過雷希爾頭頂——在他背後甫一落地,便召喚出新的精靈武器,貫穿他的背。


    ——所有的動作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大概隻能看到半空中宛如蜘蛛的巢穴一般無盡交錯的白銀殘光吧。比呂的攻擊未有片刻停歇,精靈武器帶著怒濤之勢刺穿雷希爾龐大的身軀,噴濺的鮮血在大地上留下一片斑駁。


    雷希爾發出哀嚎,並在地上痛苦打滾。


    『噢噢噢噢——!』


    他的手、腳、胸部上布滿傷痕,每道看起來都足以致命。


    然而,雷希爾卻還活著。


    雷希爾身上纏縛著一股黑色的不祥氣息,傷口在瞬間便完全複原。


    刺中雷希爾的精靈武器掉落地麵後消失。


    比呂從一開始就一直有股異樣感。而他對眼前的情景十分眼熟。


    「………『墮天』嗎?」


    這是稱呼妄想吞納精靈力量的「愚者」所使用的「忌名」。


    一千多年前,某個國家的國王由於一時興趣,將精靈石搗碎後,以特殊製法煉成「精魔丸」。


    國王讓一位士兵吞下精魔丸……然而,當下什麽事也沒發生,國王不禁大感失望。


    之後,所有人都靜靜熟睡的半夜,男子開始感到痛苦。身形樣貌完全改變的男子失去理智,最後變成了怪物。察覺到異狀的巡邏士兵成為第一批犧牲者,怪物接著又吃掉了國王,城內的男女老少也都無一幸免地全被殺光。


    最後,其他國家趁著這場混亂並吞了這個國家,而當時的那場戰鬥,比呂也有參加。


    「居然做出這種蠢事……一旦被精靈的『魔毒』所侵蝕,就再也無法恢複了。」


    精靈的加持確實相當具有魅力。


    雖說如此,如果欲將其納入體內,可就不隻是效果過彰這樣的程度。


    那股力量就憑人類的軀體,根本無法容納。不用多久,就會變得不再是人類。


    然而,盡管如此,「墮天」之人仍是前仆後繼。這些事比呂都還記得。


    瀕臨亡國命運的國王們為了複仇而吞下「魔毒」。


    甚至也經曆過一段,利用這一點進行「魔殺」的黑暗時代。


    不過,倒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失去理智,當中有極少數的人便撐住了。


    保持理智的同時,得到遠遠淩駕於人類之上的身體能力者。


    能承受魔毒的人類,人們如此稱呼他們……


    ——魔人。


    原本就較比呂更加魁梧了兩倍的雷希爾龐大身軀,慢慢地膨脹成六倍左右的高度。


    這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類了。而是更接近奧爾迦或基迦斯的「怪物」。


    (不過,這樣就表示失敗了……)


    比呂握住「天帝」嚴陣以待的同時,怪物也有了行動。


    然而,怪物並不是朝著比呂而來,而是直接開始襲擊裏菲泰因公國士兵。


    『咿咿咿——嘎!』


    怪物手臂一揮——卷起的風壓頓時將五名裏菲泰因公國士兵吹走,被它大腳踐踏的人,腦漿當場溢灑於地麵。


    『這家夥是什麽?』


    『快攻擊!怪物出現了!』


    『唔啊!』


    『大人去哪裏了?』


    即使陷入混亂,裏菲泰因公國士兵仍是展開攻擊。


    像是鬧起脾氣的小孩子一般大肆暴動的怪物,一個接一個殺光所有裏菲泰因公國士兵。


    而且,裏菲泰因公國士兵完全沒發現怪物就是雷希爾。


    不過這也難怪,因為怪物身上完全看不出一絲雷希爾的影子。


    舉弓射箭的人、毅然挺身迎戰的人、流著眼淚轉身逃跑的人。


    無一幸免地全都死在怪物手上。


    就猶如踏死螻蟻般輕易地葬送一條條人命。不僅如此,還有另一件重挫裏菲泰因公國軍士氣的事態。從本陣後方的位置正竄出一道道火舌。


    『怎、怎麽可能!』


    『喂、不會吧……那裏不是……!』


    『是後勤站……』


    『在這種豪雨之中,居然會燒起來?』


    敵兵紛紛發出悲鳴。


    比呂看了一眼熊熊燃燒的火焰,立刻知道那是麗茲的傑作。


    在當下這種滂沱大雨中,能辦到這一點的唯有「炎帝」。


    這下勝負可以說是已經底定了吧。失去了指揮官,也失去了後勤站,他們剩下的就隻有撤退或是投降兩條路可選了。


    隻是,當下的狀況並不容許他們乖乖投降。因為一旦拋下武器,就會立刻被怪物殺掉。如果還有指揮官等級的人員在,或許還有機會重整態勢,隻可惜幾乎都已經死在比呂手中了。


    他們現在隻剩唯一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丟掉武器,一股腦兒地全力逃竄。


    『撤退!快逃啊!我受夠了!』


    『我、我也要逃!』


    『可惡,等一下!我也一起走!』


    每個人都不想死,也不想進行有勇無謀的戰鬥。


    士兵們立刻朝著自己國家的方向拔腿狂奔。


    如果從高空往下看,往裏菲泰因公國方向奔逃的浩大陣勢,看起來就有如雪崩一般。


    看著士兵們的背影,比呂並無心追上去。因為還有其他更需要解決的對手。


    比呂閉上眼調整呼吸。


    他雙手緊握「天帝」劍柄高舉向天的姿勢,讓人聯想到第二代皇帝的銅像。


    怪物的咆哮拂動著比呂的瀏海。比呂靜靜地凝視怪物,接著一躍。


    在亞雷堤爾,「怪物」並不罕見。或許說是隨處可見也不為過。力量強弱也各有不同,此外,如果是大型怪物,基本上都會采取集體圍攻的方式。如果有人敢與怪物單挑,人們一定會嘲笑他是有勇無謀。曆經重重訓練的軍人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卻沒有任何人嘲笑少年。


    沒有人敢輕視毅然挺身迎戰怪物的「英雄」。


    一來一往與怪物進行激烈攻防的少年,名為奧黑比呂。


    他的另一個名字則是海德·雷·修瓦茲·馮·葛蘭茲。


    是在千年前的亞雷堤爾被頌揚為「軍神」的「英雄」本人。


    如今已化為「神話」的「傳說英雄」。


    在征服了周邊諸國後便回到原本的世界,但是,如今他再度返回「異世界」。


    從神話當中走出來的少年,手上正握著一把白銀之劍。


    那是連傳記當中都沒有記載的「遺落之劍」。


    精靈劍五帝其中的一把——「天帝」。


    劍托和劍柄都像是以白雪為飾一般純白美麗,刀身則有如灑落了無數閃爍星辰似地閃耀奪目。


    「唔!」


    一道巨大拳頭擦過比呂的鼻尖。


    風壓帶起幾根瀏海飄揚於空中。比呂一個扭身,俐落地揮動「天帝」。


    血花從怪物的手臂噴濺而出。然而,裂開的傷口在一瞬之間隨即愈合。


    如果存在著無法怎麽斬殺都不會死的生物,這種情況下,人類會采取什麽行動呢?


    大部分的人一定會拔腿就逃吧。然而,應該還是會出現敢挺身迎戰的極其少數人。


    比呂可以說就是後者吧。他的腦海當中,並沒有逃走這道選項。


    他的臉上不見一絲恐懼與焦慮,唯有不耐煩。


    (太慢了!還不夠!)


    他衷心渴望著。這和過去的模樣還差遠了。如果要讓怪物徹底斷氣,光是這樣還不夠。


    「渦!」


    比呂懷著滿心的不耐揮動「天帝」。一隻巨大的手臂立刻飛向空中。


    如果是人類的話,那絕對會成為致命傷吧。


    然而,對手再怎麽說都是服下精靈「魔毒」的怪物。


    對手的血液染紅了比呂的臉頰,即使如此他也毫不退縮,動作又再加速。


    「可惡!」


    回到原本世界後,至今隔了三年的空白期。


    每天過著歌詠和平的日子,使比呂的身手可以說是確實衰退了。


    不過,他並不想以此作為借口。


    因為過去培養的經驗、重要的事物都遺留著。


    (我不想平白躇蹋了一切。)


    全身上下每處關節都發出悲嗚,比呂咬緊牙根強忍。


    在曆經了數場戰鬥後,少年的身體瀕臨了極限。


    即使如此,比呂仍持續揮斬。


    白銀閃光仿佛被怪物吸收了一般隨即消失。


    每一下揮斬,怪物的血液都會濺染大地,蓄滿痛楚的咆哮撼動著空間。


    (因為有你在、有大家在,所以我才能持續獲勝。)


    比呂跪在地上,以手捶打著大地。


    (雖然如今……大家都已經不在了。)


    此時,怪物的周圍出現了無以數計的精靈武器。


    比呂的眼角餘光掃過心生動搖的怪物,將「天帝」高高扔至怪物的頭頂上。


    ——為了你們所留下的「曆史(榮耀)」,我必定握住勝利!


    比呂閉上眼,開始調整呼吸。


    怪物看著破綻百出的比呂,認定現在正是大好時機,全力使出攻擊。


    一旦被打中便會當場斃命的必殺一擊,一次又一次地在少年頭上揮落。


    然而驚人的是,居然招招都落空了。


    「好——開始吧!」


    比呂睜開眼,露出的眼瞳中不見深淵,唯有純粹的光芒。


    雨滴像是撫慰他一般地衝走對手反濺的血跡。


    夾雜在空氣中的粒子宛如獻上祝福似地增強了光輝。


    少年看著世界的呼吸,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亞堤鄔司……雖然你不在這個世界……)


    少年的背後,一名紅發少女正滿臉擔心地守望著他。


    (不過,你的意誌仍然留了下來,並且連係著過去與未來。)


    開始總是突然,結束終是必然。


    即使分離,即使再也無法相見,仍聯係在一起。


    沒有你的世界。沒有我的世界。


    你是過著什麽樣的日子?


    是過著快樂的日子?


    抑或天天悲傷度日?


    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笑容不斷、充實地度過每一天。


    如果你也和我有同樣的想法……


    ——我會如此傳達。


    (請放心吧。)


    少年定睛注視著怪物。


    (不必擔心。)


    精靈的力量逐漸盈滿他身體的每處角落。


    (我過得很開心。)


    少年騰身躍起——


    ——將世界的聲音拋在腦後。


    飄浮在怪物周圍的精靈武器,正以一把、三把、八把、十四把……的驚人速度消失無蹤。大雨不斷落下的戰場上,唯有


    劃破空氣的聲響回蕩著。


    怪物的肉被斬下,銀白閃光包覆著發出悲嗚的怪物,就連痛苦呻吟都被吹散。


    激烈的斬擊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愈漸加速,讚揚著百道光輝、千道熒煌,同時在地麵上形成數萬星子。


    這是隻有「天帝」持有者專屬的特權。


    迷惘全都煙消雲散的少年身上,「天帝」加持的「神速」開始發揮本領。


    ——神光雷火。


    借由超高速所使出的激烈斬擊。


    當所有精靈武器都消失時,從空中落下一把美麗的長劍。


    比呂用力一蹬、躍上半空,緊握住「天帝」的劍柄。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劍劈裂怪物的頭,並順勢斬斷時,劍尖插入了地麵。


    轟然巨響撼動著空間。同時,傳來地麵碎裂的地鳴。


    怪物的身體像爆炸似地被切成細塊,肉塊四散於周圍地麵,之後沒入泥土之中。在這景象的中央——正大口喘息的比呂抬起頭汲取著氧氣。


    雨勢停歇,從陰森蠢動的灰色雲朵縫隙間,太陽有如祝福英雄(比呂)回歸似地溫暖灑落。


    「比呂!」


    紅發女少麗茲奔至比呂身旁,伸手抱住他。


    方才已耗盡全力的比呂根本招架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


    雖然很想開口抗議,但嘴巴完全不聽使喚,像是主張著以呼吸氧氣為優先。


    「雖然有很多話想說……不過看到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麗茲以雙手捧著比呂的臉頰又搓又揉,同時像是放下心中大石似地籲了一口氣。


    比呂依舊是什麽話也說不出口,隻能任由她處置。


    賽伯拉斯也來到比呂的身邊,以頭磨蹭著他的肩膀。


    比呂的視野一角,被士兵攙扶的奧拉正凝視著自己。


    丘匹茲則是仍舊處於昏迷,正在接受醫護兵的治療。


    特裏斯與古林達邊境伯爵難掩激動的表情走了過來。


    「太、太厲害了,你居然一個人解決掉那種怪物……」


    古林達邊境伯爵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像是以為自己在做夢似地。


    在他身旁……


    「唔……小鬼的真實身分究竟是……」


    特裏斯則是自言自語般地碎念。


    有如以此為契機一般,眾人身後爆出雷動歡聲。


    「好厲害……那道攻擊……你有看到嗎?」


    「呃、啊、喔,當然看到了!」


    「少騙人了,如果你看得到的話,就不會還是個二等兵啦!」


    「喂、喂……快看!」


    「什麽啦——?」


    原本騷動的士兵們,興奮之情瞬間退去。


    猶如地鳴般的馬蹄聲,撼動空間,蹂躪著眾人的耳膜。


    當距離逐漸拉近,開始感到一股仿佛心髒被緊緊揪住般的壓迫感。如果來者不是同伴的話,士兵們大概會當場逃跑吧。散發著強烈壓迫感的一支大軍,出現在眾人眼前。


    「第四皇軍……!」


    *


    距離比呂奮戰的戰場西方約三塞爾(九公裏)的地方。


    這裏有著好幾座巨大斷崖,以此作為掩護,多達兩萬的大軍布滿荒野。那正是稱霸中央大陸的,葛蘭茲大帝國第四皇軍。


    隊伍最前方,跨騎在一匹有著白色鬃毛的駿馬之上緩緩前進的男子便是司令官。


    其名為特萊伊·弗林·馮·樓因。階級為大將。


    是戰曆輝煌的猛將,也是葛蘭茲大帝國的五大將軍之一。


    樓因將軍的視線瞥了後方一眼。


    一輛奢華的馬車因為凹凸不平的路麵而顛簸搖晃地前進。


    坐在馬車內的人物,無論是對司令官而言,或是對葛蘭茲大帝國而言,都非常重要。


    樓因將軍將頭轉回前方,有一匹馬正朝自己奔馳而來。


    那是一名斥侯。


    「將軍!報告!在國境附近,古林達邊境伯爵正陷入激戰,戰況似乎不妙。」


    「那是當然。裏菲泰因公國應該有一萬五千大軍啊。雖然不知道古林達邊境伯爵實力如何,但絕對贏不了的。不,他能撐到這個時候,反而還應該稱讚他呢。」


    那是長年以來,連小紛爭都沒有的區域。所以也就無從得知他的實力。


    但不管其實力如何,古林達邊境伯爵領地的常備軍僅有三千,其中的部分部隊由於必須維持治安,所以不能動用。樓因將軍估算,能召集到的兵力頂多就一千左右。這麽一點兵力對上一萬五千大軍,居然可以撐到現在,對此樓因將軍感到很不可思議——


    「『少女軍神』似乎也在場。」


    聽到斥侯的報告後,樓因將軍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喔——她居然特地從西方千裏迢迢來到南方邊境嗎……」


    「不過,目前無法確認她是死是活,似乎是被敵將打敗了。」


    「那個小丫頭居然親赴前線嗎?真是的,乖乖地待在後方不是很好嗎?」


    還以為她是個很聰明的小丫頭,難道是自己錯判了?愚勇與英勇僅在一線之隔,就是指這種情形吧。


    那種程度的小丫頭背負「軍神」之名,或許太沉重了。


    賜給她這道頭銜的布魯塔爾第三皇子的隨興作風,也真讓人傷腦筋。


    最適合「軍神」之名的果然隻有那個人,樓因將軍在心底如此想著,眼神再度望向馬車。


    此時,從馬車內傳出蘊含威嚴的聲音。


    「樓因。」


    被叫住的樓因將軍放慢馬匹的速度,將臉靠近馬車窗戶。


    車內十分昏暗,透過窗戶可以看見一名男子正被多名全身赤裸的女子所包圍——他正是陪同皇帝親征的,休特貝爾第一皇子。


    直到兩年前敗給奧拉以前,向來對諸國具有重大影響力的大國費爾瑟,就在前幾天,被皇帝與休特貝爾第一皇子共同殲滅了。


    休特貝爾第一皇子並沒有直接凱旋回歸大帝都,而是帶著親衛隊,甚至也帶了戰勝的戰利品——費爾瑟皇女們同行,浩浩蕩蕩來到這裏。


    不知是因為對自己的將來感到悲觀,抑或是看見了地獄景象,身上儀容完全不成體統的女子們,雙瞳猶如死人般毫無光采。


    一旦第一皇子厭倦後,她們立刻就會被當成奴隸轉賣掉。


    樓因將軍不由得同情女子們不久後的命運,同時開口回應:


    「有什麽事嗎?」


    「叫斥侯過來。我有事情要問他。」


    「是!」


    樓因將軍立刻向剛才來報告的斥侯使了一個眼神。


    斥侯隨即騎著馬靠過來。


    樓因將軍推了推下巴,示意他將臉靠近窗邊。


    斥侯帶著緊張神色將臉靠近窗邊。


    「……雷希爾怎麽樣了?」


    聽到休特貝爾的問話後,斥侯頓時愣了一下。


    樓因將軍立刻意會到話中的意思,在斥侯耳邊低語:「殿下不是交待你去察看雷希爾的情況嗎?」


    斥侯這時才反應過來,連忙說道:


    「……由於有一名不可思議的少年介入戰局,一時令人有些驚訝。不過麵對持有精靈武器的敵將,少年也無計可施——」


    「不可思議的少年?」


    「是的,他用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出現在敵軍本陣——唔啊!」


    斥侯話才說到一半,窗戶猛然碎裂,碎片刺中斥侯的臉龐。


    承受劇痛的斥侯,其悲鳴並沒有持續太久。


    因為從原本窗戶所在的位置伸出一隻粗壯手臂,寬


    大手掌覆住斥侯的臉。


    「噢咕!唔、唔!」


    馬匹從無法呼吸的斥侯身下逃離。


    然而,斥侯的雙腳還懸在半空,慌張地掙紮擺動。


    樓因歎了口氣後,捉住斥侯的腰,對著休特貝爾開口:


    「休特貝爾皇子……請別開玩笑了。請放手——」


    樓因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響起一道「喀嘰」聲,斥侯的身體頓時癱軟。


    不知是否因聽見了那道聲響,馬車內的費爾瑟皇女們紛紛發出悲鳴。


    休特貝爾還以為她們已失去了所有感情……也或許是想起了什麽回憶而叫出聲吧。


    樓因放開脖子被折斷的士兵的腰,士兵的身體隨即摔落地麵化作死屍,逐漸消失在後方。


    「……哪裏惹您不高興了嗎?」


    「他的報告太不得要領了!所以必須處死,你有意見嗎?」


    休特貝爾以不耐煩的聲音說著,洋溢的殺氣任誰聽了都會一陣惡寒。


    然而,樓因隻是聳聳肩。隻能說他十分有膽識。


    「我說有意見的話,您應該也不會聽吧。」


    「那就別問了。話說回來,肉眼無法辨識的速度——這一點讓我很好奇,而且斥侯不是說了是名少年嗎?」


    「如果不是斥侯看錯的話,那就很可能是持有『五大寶劍』之一的人。若真是如此,雖然有給了雷希爾精靈武器,恐怕也難以招架吧。」


    「那可不一定吧。畢竟也有給他服下『那個』啊。」


    「嗯……那麽,結果還很難說呢。」


    樓因還記得,過去聽到休特貝爾的野心時,自己驚愕得張口結舌。同時,他也很想看看這個男人將要抵達的終點風景。


    就連現在回想起來,即使年紀也不小了,胸口仍會一陣熾熱。樓因不由得自嘲地一笑。


    「您說不定哪一天會被精靈王詛咒喔。」


    「……現在的精靈王又能做什麽?」


    休特貝爾語氣失望地說道,樓因一時也無言以對。


    「我一定會成為『  』。」


    休特貝爾低吟的話語被滂沱大雨掩蓋,並沒有傳進樓因的耳裏。但即使樓因聽見了,一定也無法說什麽吧……


    樓因抵達戰場時,戰爭已經落幕。


    在他眼前,包含第六皇女在內共有四名男女。


    每雙眼睛皆是充滿警戒地盯著樓因看。


    想也知道,他們應該都想問為什麽第四皇軍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吧。


    不管會聽到什麽樣的指責,到時隻要見招拆招地帶過就好。


    樓因英姿颯爽地躍下馬,將手舉在胸前,在第六皇女麵前跪下。


    「薩利亞·艾斯特雷亞殿下,很抱歉,恕我來遲了。由於剛才的大雨拖延了行軍速度,似乎沒有趕上。」


    樓因抬起頭望向被抱在第六皇女懷中的少年。


    即使是個失敗作,但終究還是「魔人」,憑他居然可以打敗……


    原本樓因認為,如果真有人能打敗,大概也就隻有持「炎帝」的第六皇女了,而且還必須是打群體戰才有可能,沒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單獨消滅「魔人」……


    辦到這一點的,還隻是一位與第六皇女年紀相仿的少年,樓因將軍不由得發出驚歎。


    (這可有意思了……)


    沒能親眼看到少年的戰鬥,讓樓因感到相當可惜。


    不過,即使隻知道結果,仍點燃了大將軍的本能。他忍不住想要試探少年一下。親自確認少年究竟有多強。


    然而,樓因強忍下這些念頭,緊握的手掌甚至有些泛血。打倒虛弱不堪的對手也沒什麽意思。如果是現在的少年,自己單手就能收拾他了吧。


    (這道樂趣就留待下次機會吧。他並不是我們此行的目的。)


    此時樓因注意到一旁發出的殺氣。


    「真是危險呢。」


    用低沉聲音如此說道的,是休特貝爾第一皇子。


    跨坐在馬背上的身影有如霸王一般,散發著壓倒性的存在感。


    衝天豎起的金發看起來就仿佛皇冠。


    他銳利的眼神毫不掩飾殺氣地貫穿少年。


    (不妙……)


    樓因的臉頰頓時一僵。


    「他恐怕會是一道阻礙。」


    「請等一下。目前的狀況——」


    休特貝爾手上迸出一道雷擊。即使視線想要追上也完全來不及。


    接著,有如貼地竄行的雷擊卻在少年麵前硬生生彈開。


    「咦?」


    樓因忍不住發出呆愣的聲音。


    (怎麽可能……那可是精靈劍五帝「雷帝」的雷擊啊!他究竟是怎麽擋下的?)


    雖然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少年絕對動了什麽手腳。


    隻是,樓因實在想不透少年是如何擋下休特貝爾的攻擊。


    「……你這是什麽意思?」


    少年的聲音蘊滿了騰騰殺意,從他柔和的容貌完全難以想像。


    緩緩站起來的少年全身纏滿外露的霸氣,逼得樓因不禁後退一步。


    接著他一陣愕然。


    (我竟然會被他的氣勢所懾服……被他這個小了自己一輪以上的小鬼頭?)


    更重要的是,少年現在虛弱不堪。然而,他散發出的霸氣卻令人為之生畏。


    自己至今不知經曆過幾場戰役,度過幾次生死關頭,已經很久不曾感到恐懼。正因為如此,才不夠成熟。樓因隻是一心為了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恥。


    被稱為大將軍,自以為已經立於頂點。


    不過,現在比起這些,當務之急是必須勸諫主人。


    樓因以眼角瞥見休特貝爾——隻見他的嘴角揚起不祥的笑意,口氣愉悅地說道:


    「嗬嗬,真有意思,你是什麽人?又是怎麽擋下攻擊的?」


    「休特貝爾第一皇子,請等一下。如果事情鬧大,恐怕會傳進陛下的耳裏。」


    休特貝爾完全不理會樓因在耳邊提醒的諫言,朝著少年——不,是朝著第六皇女伸出手。


    「有本事就躲開吧!」


    天空發出巨響,空氣也跟著低鳴,一道閃電應聲落下。絕望的電光打在少女的周圍。


    ——少年放步疾奔。


    他用難以想像的速度迎擊落雷,隻為了保護少女。


    然而,虛弱不堪的少年無法全數擋下,當樓因注意到時,少年已有如一片紙屑飛上半空。


    「比呂……!」


    首先發出聲音的是麗茲。


    她同時奔向有如被拋出去後落地的少年身旁。


    「振作一點!不要……為什麽!」


    從馬背上躍下的休特貝爾大步走近兩人身邊。


    在他的手上握著一把巨大戰斧——精靈劍五帝之一的「雷帝」。


    「伊莎貝爾,快點讓開!」


    「別開玩笑了!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麗茲眼角噙著淚水地大吼。


    有如回應她的怒氣一般,「炎帝」劍刃忽地竄出火焰。


    感應到好敵手的「雷帝」也發出激烈電擊。


    「……你居然敢把劍尖指向我?你以為自己贏得了我嗎?」


    「就算贏不了也無所謂!我絕對不準你傷害比呂!」


    兩人之間的對峙一觸即發,隨時都可能相互廝殺起來。


    不——麗茲應該會被單方麵地殘殺吧。


    兩人的實力差距有如天壤之別。


    「我隻是想驅除圍繞在我可愛妹妹身邊的害蟲罷了。」


    「你竟敢說比呂是害蟲?」


    樓因盡管在心


    底大喊不妙,卻又想不出可以阻止兩人的辦法。


    如果當場殺了麗茲,絕對瞞不過皇帝的。


    ——而且目擊者眾多。


    要是這時候殺了「炎帝」的持有者,絕對隻會離王座愈來愈遠。


    休特貝爾明明知道的……明知如此,卻又——


    (難道他從少年身上感受到的威脅如此強烈嗎?)


    休特貝爾一臉不耐煩地開口:


    「你就那麽重視那個男孩嗎……有什麽理由讓你如此拚了命也要保護他?」


    「有,當然有!如果殺了他,父皇大人絕對不會饒恕你的。」


    「你說什麽?」


    麗茲或許也是迫於無奈才下此決定。


    隻見麗茲看了少年一眼後,臉上的神情染滿了深刻的悲傷。


    「他是——第二代皇帝的後裔。」


    在這句話之後,世界上的聲音仿佛全都消失。


    任何人都不發一語,每個人皆是一臉愕然。所有視線不約而同集中至陷入昏迷的少年身上。


    ——孤注一擲的險棋。


    ——世界以少年為中心開始轉動。


    ***** ***** *****


    因為休特貝爾的雷擊而失去意識的比呂,醒來時,卻置身在一處不可思議的地方。


    純白的空間,褪去色彩的世界。


    比呂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臉上如實地表現出自己的困惑。


    突然,有人從比呂身後出聲叫喚他。


    「你會來這裏,就表示……你回到亞雷堤爾了嗎?」


    比呂驚訝地轉過頭,眼前是一位有著金發金眼的青年。


    「好久不見。或許也不能這麽說。自從『比呂(海德)』回去『地球』之後,我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


    驚愕地瞪大雙眼的比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以寶石點綴的王座,可以說是品味極差。而青年正坐在那張王座上。


    端正清秀的麵貌,宛如從畫裏走出來一般,任何女性見到的話,都會發出高八度的尖叫吧。就連男性看了都會為之驚豔的美青年。


    纖細修長的腿交叉盤起,幸虧他有著優雅的儀態,因此即使坐在品味極差的王座上,倒也意外地十分適合。


    終於回過神的比呂,對著擁有一對給人霸氣印象的金色眼瞳青年開口:


    「你是……亞堤鄔司吧?」


    比呂說完,隻見青年浮現一抹帶點壞心眼的訕笑。


    雖然很想甩他一巴掌,但比呂還是強忍下來。像是要強調自己才沒有那麽缺乏耐心。


    為了轉移煩躁的情緒,比呂放眼張望四周。果然隻有無限延伸的純白空間。


    消失了嗎?比呂在心底這麽想,將視線移回後,眼前的亞堤鄔司依舊一臉愉悅地笑著。


    「嗯,這一定是夢吧。」


    比呂如此斷言。再說了,自己原本應該是在戰場才對。


    最重要的一點,亞堤鄔司是千年前的人物,在現在的亞雷堤爾,已經被當成古人看待。


    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該不會其實是自己死了,而這裏是另一個世界……若是這樣,就能理解亞堤鄔司出現於此的理由了。


    看著開始陷入煩惱的比呂,亞堤鄔司浮現一抹苦笑。


    「『比呂(海德)』,我明白你現在感到困惑的心情。也了解你希望這隻是一場夢的想法。不過——」


    (插圖)


    話聲打停的亞堤鄔司指著比呂的胸口。


    比呂跟著將視線往下移,隻見從他的胸口透出淡淡光芒。


    「這是……」


    比呂解開製服扣子,將手探進內袋翻找,取出一張卡片。


    這是千年前亞堤鄔司交給自己的純白卡片。


    「……雖然詢問出現在夢境裏的你有點奇怪,不過,這張果然是精靈紙牌吧?」


    「沒錯,是精靈紙牌。」


    「可是,我查了很多文獻,並沒有這樣的精靈紙牌啊。」


    「這是以精靈王賜與我的某個精靈所製作而成。也難怪你會不知道。」


    「我會做這麽奇怪的夢……也是因為這個嗎?」


    「我事先在那張精靈紙牌上貫注了殘留思念。所以對於當時的記憶,我擁有的就隻到『比呂(海德)』返回『地球』之前為止。你會來到這裏,就表示符合這張精靈紙牌的發動條件。你應該是發生了什麽問題。而且,我已經不在人世了。」


    亞堤鄔司僅在一瞬間露出一抹略顯悲傷的表情,但隨即又用愉快的聲音說道:


    「你被召喚到哪個時代了?應該有很多讓你驚訝的事吧?」


    「我被召喚到千年以後。已經不是驚訝可以形容了。」


    「哈哈哈!真厲害!還真是漫長到讓人昏倒的歲月啊。」


    「何止昏倒而已,我直到現在都還難以置信。」


    「是嗎……那個時代進入『轉換期』了嗎?」


    「嗯?『轉換期』?」


    比呂反問,但亞堤鄔司卻不予理會。


    「似乎是個很有趣的時代呢。我也好想去,隻可惜我和『魂魄』不受束縛的『比呂(海德)』不同,我並無法過去。」


    「不要無視我的問題啦……而且我根本聽不懂你話中的意思。你到底在說什麽?」


    「……別在意,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你總是這樣。」


    「可能是本性吧。總而言之,我唯一能說的就是——隨心所欲地活著吧。如此而已!」


    從王座站起來的亞堤鄔司抬頭望著白色的空間,接著張開手臂。


    「世界很寬廣!正因為如此,存在著無限的可能性!走出你喜歡的人生吧!別局限了自己的世界!自由地活著!貪心地追求所有欲望吧!」


    亞堤鄔司走近比呂,舉起拳頭抵在他的胸口。


    「我的義弟可是個很大器的人。別太妄自菲薄。這是你的壞習慣。當個立於任何王者之上的強者吧!盡管比任何王者都更加傲慢,變得比任何王者都還要強大。為此,我已經替你準備多種的可能性供你選擇。」


    亞堤鄔司愉快地說完後,拍了拍比呂的雙肩。


    「我會守望著你的。義弟邁向的終點,以及義弟走出的未來。」


    亞堤鄔司自顧自地說完後似乎大為滿足,隻見他又再帶著淩人盛氣坐回王座上。


    之後,他緩緩地伸出右臂,將掌心對著比呂。


    「好了,覺醒的時間到了。」


    「……也太唐突了。說完想說的話之後就揮手道別嗎?」


    「你是否稍微了解我的心情了?」


    對著一臉笑意的亞堤鄔司,比呂隻是聳了聳肩。


    被人戳中痛處,讓他無法反駁。


    千年前,比呂唐突地決定要返回『地球』。


    不理會拚命想留住自己的亞堤鄔司,甚至也沒說明理由,比呂便逕自離去。


    這樣的比呂當然無法責備亞堤鄔司。


    雖然比呂有好幾件在意的事,但如今被他反將一軍,即使真的問了,大概也隻會被敷衍帶過吧。於是,比呂決定隻問一件不至於招惹到他、又是目前自己最好奇的事就好。


    「這次真的是永別了嗎?」


    「真要說的話,這樣究竟算不算是重逢都是個問題。存在於此的,隻是我的殘留思念罷了。」


    「………是嗎。」


    「是啊,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了吧。不過——」


    亞堤鄔司停頓了一下,遺憾似地歎了口氣。


    「似乎已經沒時間了。」


    由於他正指著上空,比


    呂也跟著抬起頭仰望。


    白色空間出現了幽黑的合影。


    接著速度益發加快,將空無一物的世界逐漸染黑。


    亞堤鄔司掛著微笑對比呂說道:


    「——真實,你——。——誤——意誌——一定——」


    斷斷續續的話語讓人難以聽清楚。


    黑暗迅速地遮覆比呂的視野。亞堤鄔司的身影愈漸模糊,最終消失。


    (再見了……義兄。)


    ——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藥品的味道刺激著鼻子,意識漸漸轉醒。


    盡管對覆在身上的柔軟觸感覺得可惜,比呂還是支起上半身。


    掃視了四周一圈,色彩已經恢複,擺著藥品的櫃子沐浴在從窗戶灑進的月光之中。


    理解到這裏應該是醫護室之類的地方後,這時才注意到麗茲正在床邊一臉幸福地沉睡。比呂不由得苦笑,將身上的毛毯披在她的肩上。


    自己從夢境當中醒來了吧。比呂一副事不關己地想著,同時試著下床。


    然而,就在他的腳一踏到地板時,世界大幅地搖動。


    視野一片混亂,就好像暈眩一般。隨著一記巨大聲響,比呂的背重重摔在地板上。


    「啊咕!」


    比呂屏住呼吸發出一道呻吟,察覺到有異物從胸口湧上時,連忙以手搗住嘴巴。


    「嘔咕……唔!」


    比呂咳嗽不止,口中吐出嘔吐物。


    呼吸開始紊亂起來的比呂,臉上血色逐漸褪去。


    (眼睛感覺好奇怪……?這是怎麽回事……)


    龐大的資訊洪流透過左眼傳進大腦。


    無法阻斷。無關乎自己的意誌,照單全收地壓迫著大腦。


    即使閉上眼,仍可感覺「清楚可見」。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體驗。


    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比呂!」


    麗茲察覺到異狀而醒來。然而,比呂卻沒有多餘心力回答她。


    麗茲來到痛苦不已的比呂身邊,順撫著他的背。


    「振作一點!快來人啊!」


    「發生什麽事了嗎?」


    在外麵待命的特裏斯衝了進來。


    特裏斯看看麗茲,再看看比呂。他立刻理解了異狀,馬上又再轉身走出房外。


    「我立刻去叫醫生!」


    「拜托了!快一點!」


    麗茲抱著比呂的頭部,上半身被他吐滿了嘔吐物。


    然而,她卻毫不在意,出借自己的膝蓋給比呂靠著。


    麗茲拿來一塊布,開始溫柔地擦拭比呂的嘴巴。


    「沒事的,冷靜下來,深呼吸……」


    比呂又再嘔吐,卻什麽也吐不出來。或許是把胃裏的食物全都吐光了吧。


    「比呂,可以聽我說說話嗎?」


    她大概是想轉移比呂的注意力吧。


    而事實上,麗茲有如慈母般的澄澈聲音,確實喚起比呂的注意。


    狂亂激動的眼神望向麗茲——左眼瞳孔異常張大,泛紅充血。


    「!」


    麗茲差點忍不住發出悲鳴,連忙伸手搗住嘴。


    感覺就好像心思被人完全看透一般,她的背脊竄起一陣顫栗。


    不過,不能因此而退縮。自己好想多少緩解一點比呂的痛楚。


    麗茲努力保持開朗地說道:


    「我啊……第一次遇見比呂時,真的很驚訝喔。」


    那是初次在安舫格森林相遇時的事。


    當麗茲玩水回來後,就發現賽伯拉斯正在威嚇一名少年。


    黑眼、黑發的少年,簡直就像——


    「你和我所想像的第二代皇帝真的好像。」


    曆代皇帝中,唯一沒有留下肖像畫的就隻有第二代皇帝。


    無從得知他的樣貌,隻能借由傳記中記載的描述來想像。


    就連第二代皇帝的銅像,也是根據傳記所創作出來的。


    「修瓦茲陛下是我的憧憬。」


    從以前就一直像個小男生的麗茲,比起洋娃娃,更喜歡劍。


    睡前央求母親讀的並不是童話,而是一定要聽著葛蘭茲十二大神的故事才肯入睡。


    軍事國家葛蘭茲大帝國從古至今,就屬第二代皇帝修瓦茲的人氣最驚人,立誌成為軍人的麗茲會對第二代皇帝感興趣是再自然不過了。


    「不管身邊的人怎麽說,我依舊努力地練劍。雖然因為我是女生,所以沒人肯認同我。」


    一開始的夢想是成為士兵,接著想當將軍,再來是成為大將軍。


    當自己愈漸長大,夢想便益加壯大。


    所有人都嘲笑她,但麗茲完全不以為意。然而,情況忽然一轉。


    ——麗茲受到「炎帝」的青睞。


    最先接近麗茲的,是葛蘭茲五大貴族之一的凱爾海特家的當家。


    由於在東方地區深具影響力的凱爾海特當家公開表明支持麗茲,使中小貴族也連帶全部表態支持麗茲。那股勢力曾經一度高漲到其他皇位繼承者們無法忽視的程度,然而,就在凱爾海特當家被某人暗殺後,這股勢力瞬間瓦解。等到回過神時,身邊就隻剩特裏斯與迪歐斯了。


    「所以……當我接到降調的異動時,為了轉換心情,才會到安舫格森林去玩水。」


    麗茲就在那裏遇見了少年。與她憧憬的第二代皇帝十分相似的少年。


    麗茲將手掌貼覆在比呂的臉頰上,綻開微笑。比呂依舊吃力地反覆大口呼吸,但或許已經稍微平靜下來。隻見他的眼神柔和了幾分,抬頭仰望麗茲。


    「我啊……有個夢想。」


    此時,外頭傳來慌亂的騷動腳步聲。


    「快點!小鬼快死了!」


    「別叫老人家跑步啊!」


    「不然我背你好了!」


    「咿咿咿!」


    麗茲苦笑,就怕比呂聽漏,特意靠近他的耳畔開口。


    輕聲低喃的耳語……內容似乎早在比呂的預料之中,他的臉上並沒有露出驚訝之情。


    那是一個困難重重的夢想。絕對不是一條輕鬆的路程。


    麗茲的臉從比呂耳邊退開,在月光照射下,更加襯托出她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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