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間道路上飄落的金黃色樹葉,宣告著秋天腳步的來臨。


    在輕風吹拂下,揚起陣陣細浪的根根枝椏、片片樹葉窸窣磨擦,仿佛是在抱怨著寒冷似地搖曳著。縈繞著大自然音色的此處,有一條人工鋪設的道路。


    夏因大公路——葛蘭茲大帝國誕生之初,由當時的五大貴族之一的夏因家鋪設而成,道路也由此命名。如今,大公路收為國家管理,沿路上每隔一段距離都設有驛站。不過,由於現在時間是一大清早,往來的旅人並不多,路上奔馳的馬車更是五根手指便能數完。


    就在靜謐的夏因大公路上,一輛四頭馬車全速疾馳而過。


    坐在以異常速度馬不停蹄趕路的馬車前方,靈巧地駕馭著馬車的,是一名褐肌女子。


    「賢兄!就快抵達大帝都了!」


    當車輪輾碎石頭,馬車隨之大幅傾晃時,褐肌女子如此說道。


    女子名為馥金——原本在裏菲泰因公國從事傭兵職業的女性。


    過去在奴隸解放軍當中擔任副官輔佐,如今則是以比呂私兵的身分大展身手的女漢子。


    「知道了。將馬車直接駛向皇宮。」


    比呂簡潔地指示完後——一如往常的柔和麵貌沒有絲毫波動,始終掛著冷峻表情。


    為了安撫焦急的心情,比呂緊緊揪住胸口,反覆地深呼吸。


    (再怎麽心急也沒用。總之一切都得等進宮謁見皇帝,當麵商談後再做打算……)


    商談內容當然是——身在費爾瑟屬州、安危不明的麗茲與奧拉。


    自從在雷貝林古王國從德裏庫司口中接收消息之後,已經過了一周。


    現在應該可以聽到更詳細的情況。


    說不定已經確認兩人都平安無事了。


    隻是,自己內心冷靜的另一麵卻無情地宣告事情絕對不可能如此圓滿,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薩利亞·艾斯特雷亞殿下持有精靈劍五帝的『炎帝』,而奧拉準將更是具備了出類拔萃的智謀。兩人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坐在比呂身旁的德裏庫司試著緩解他的不安,卻起不了一點令人安心的作用。


    不過,這畢竟是體貼自己的安慰話語,總不能斷然否定,但比呂怕自己一開口會按捺不住怒火,僅僅是點頭回應。


    「賢兄,好像要檢查行李。」


    比呂聞聲後抬起頭,就見到馥金正打開車夫用的窗戶望向馬車內。


    「我明白了。由我來跟他們說。」


    他從沙發半站起身,透過裝設在一旁的車窗窺看外麵的情況。


    比呂一行人乘坐的馬車,當下正奔馳在通往大帝都的橋上。


    徒步走在橋上的,有鄰近的村民、散發著危險氛圍的傭兵、以及臉上掛著想要大撈一筆這種市儈笑容的異國商人等,形形色色的職業、目的各有所異的人們絡繹不絕。


    而所有人前往的方向,同樣都是通往大帝都的巨大正門——門前有士兵檢查行李,必須要出示通行許可證才行。


    『前麵的那輛馬車停下來!你們是從哪個國家來的?』


    數名士兵跑向比呂一行人的馬車。他們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正提高警戒,醞釀出一股足以讓尋常百姓為之生怯的嚴肅氛圍。


    比呂一方麵也是因為不想引起民眾的騷動,所以並未懸掛用來表示自己隸屬何方的紋章旗。不過這樣的作法對士兵們而言似乎造成了反效果,比呂一行人的馬車瞬間就被團團包圍。


    「啊,不必那麽警戒無妨。」


    比呂從窗戶探出頭,一名正在檢查行李、看似應該是長官的男子頓時眼神發直。


    「我想……你應該姑且對我有點印象吧。總之,如果出示有皇帝陛下親筆署名的信,是不是就可以請你通融放行呢?」


    比呂拿出一封印有皇帝玉璽的信函,夾在雙指間晃了晃,檢查行李的長官臉色一陣鐵青。


    『您、您是!比呂·修瓦茲殿下!』


    檢查行李的長官激動到連口水都噴出來地說完後,隨即原地立正向比呂敬禮。


    拜此所賜,這下就連周遭的人們都聽見了,頃刻間,現場便騷動起來。


    這下危險了。雖然附近的士兵拚命地試圖嚇阻民眾,但想要一睹比呂風采的人潮,夾帶著喧天鼓噪,朝著馬車慢慢圍了過來。


    「……這次是有急事要辦,可以的話,我想低調地前往皇宮。」


    比呂邊說,邊指著馬車的天花板附近。


    那個動作是希望檢查行李的長官可以理解,自己是為了什麽而不懸掛紋章旗。


    意會過來的長官,明顯露出驚慌失措的態度,急忙環顧四周。


    『非、非常抱歉。我會立刻設法收拾事態的!』


    他額頭上冒著冷汗,大幅度地來回揮手喊道:


    『走開、走開!隻是長得相像的人!想也知道,比呂·修瓦茲殿下怎麽可能會在這種地方!隻是街頭藝人的馬車罷了!』


    他以半帶失望的口氣發出咆哮,以緊急時刻的應變手段來說還不錯。


    不消片刻,周圍的人似乎接受了他的說法,他們嘴上盡管不停大吐牢騷,仍乖乖回到行李檢查的隊伍中。


    『就當作是給人家添了麻煩的賠罪!讓那輛馬車優先通過!』


    檢查行李的長官一說完,他的部下們立刻鑽進人群間,空出一條可容納馬車通過的小路。


    馬車再次起步,比呂透過後方的窗戶望向外麵。


    隻見那位長官再三地鞠躬賠禮——大概是以為會受到懲處吧,他的臉色鐵青得讓人不禁寄予同情。他畢竟也隻是克盡自己的職責罷了,比呂當然不可能因此而生氣,不過……


    (等一下派人替我傳話,慰問他一下好了……)


    不管怎麽說,多虧有他優先放行,比呂一行人才能立刻通過正門。


    過了正門後,前方就是中央大道。


    放眼可見錦衣華服的婦人們、群聚評論著從其他國家輸入之陶藝品的鑒賞家、品味著各式各樣風味獨具之香辛料的廚師、以及被露天攤販飄出的焦香肉味吸引過來的孩子們,盡管還隻是早晨,中央大道便已經充滿了熱鬧活力,人們興高采烈地穿梭在鱗次櫛比的露天攤販間。


    簡直就像是完全沒有把費爾瑟屬州發生的變異放在心上一樣。


    (原本還以為是刻意封鎖情報……)


    看來單純隻是尚未收到情報吧。如果已經取得情報的話,應該早就成為大帝都眾人紛紜的統一話題才對。


    畢竟再怎麽樣都難杜悠悠眾口。縱使是遠在過了西方國境後的屬州所發生的事,但大帝都異國商人往來頻繁,要封鎖消息幾乎是不可能的。


    (盡管現在民眾還不知情,但到了明、後天,一定就會成為話題吧。)


    「少女軍神(阿芙蘿黛蒂)」和「炎姬(瓦爾黛特)」在大帝都可是有著驚人的高人氣。一旦知道兩人戰敗的消息,若要說民眾會有什麽反應,恐怕世間的輿論會傾向好戰吧。_


    (因此而得利的,就隻有將葛蘭茲大帝國視為眼中釘的周邊諸國,他們正虎視眈眈地等待葛蘭茲大帝國日益衰敗……太過專注於費爾瑟屬州的話,恐怕會很危險。)


    如果不盡早鎮壓住費爾瑟屬州的餘黨軍,理所當然地,葛蘭茲大帝國將從西方開始瓦解。


    那麽一來,更遑論是要統一中央大陸了。


    (那麽……皇帝是怎麽想的呢?)


    比呂仿佛是想按捺下內心的不安,他將視線投向窗外,馬車已經通過葛蘭茲十二大神居高俯望的中央大道,奔馳在噴水池廣場。


    從此處往北前進,就能到達莊嚴聳立的皇宮凡涅塞恩。


    「沐寧。」


    「是。」


    被比呂叫到名字後,臉上布滿傷疤的男子立即端正好姿勢。


    坐在比呂正對麵的男子名為沐寧,是正在駕馭這輛馬車的少女馥金的哥哥。


    大約三個月前,位於葛蘭茲大帝國以南的裏菲泰因公國內,一支高舉著解放奴隸大旗的反叛軍竄起。沐寧在反叛軍裏擔任副官輔佐一職,之後由於他的長官迦達·梅泰奧爾敗給第四皇軍,於是他也跟著投靠比呂麾下。


    「在我謁見皇帝的這段期間,請你前往東側區域打探『金獅子騎士團』的動靜,可以嗎?」


    皇宮凡涅塞恩的廣大腹地內,以玫瑰園為中心,區分成四塊區域。東側設有第一皇軍精銳「金獅子騎士團」的住所與訓練場。


    南側是戒備森嚴的入口,配置有瞭望台和士兵值班室;北側是國家的中樞皇宮凡涅塞恩;最後的西側則是有力貴族的宅邸比鄰而建的區域。


    「遵命。我會仔細調查的。」


    平時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沐寧,此時卻用出奇認真的態度用力點頭。


    「接著是德裏庫司,我也有事情想交待你。」


    「是,謹遵吩咐。」


    「你去探探休特貝爾第一皇子的情況。若是有困難的話,就問問他最近都在做些什麽之類的瑣事也無妨,再麻煩你了。」


    「我明白了。」


    「那麽就拜托你們二位了。」


    「「遵命。」」


    比呂聽見兩人明快地回應後,便打開馬車門下了車。


    「賢兄!我該做什麽呢?」


    馥金出聲詢問。大概是因為隻有自己沒有被交待事情而不滿,又或者是不安吧,她的表情如實地呈現出內心的困惑。


    「馥金待在馬車待命就好。你當了一整路的馬夫,我想你應該也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待、待命嗎?」


    「嗯。休息也是工作的內容之一。在我回來之前,馥金就在馬車裏吧。」


    比呂說服著馥金,同時眼角餘光掃見沐寧與德裏庫司各自根據接到的工作內容,分頭前往應該去的地點。馥金悻悻然地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終於死心似地歎了口氣,將視線移回比呂上。


    「我、我明白了。既然賢兄都這麽說了,我就恭敬不如從命……」


    感覺得出馥金盡管有些心不甘情不願,還是順從地點頭。


    「很好。那麽我也該走了。」


    比呂反手舉在身後,朝馥金揮手道別後,便邁步走向皇宮。


    爬上一塵不染的大理石階梯後,眼前出現的是一扇奢華的門扉。左右兩側還有驍勇挺拔的門衛負責戒備。他們先是向比呂敬禮後,接著兩人伸手準備開門。


    『比呂·修瓦茲殿下,恭候多時了。季裏希宰相正在等您。』


    當比呂一走到身前,兩名門衛動作同步地將門打開。原本封閉於室內的甜美香氣若有似無地流泄而出,溫暖的空氣將比呂環繞包圍。古老建築物的氣味總讓人莫名地感到平靜,再加上飄蕩其間的空氣與千年前十分相近,也難怪比呂會不禁心生懷念地眯細眼眸。


    (正因為這裏留有許多回憶,所以讓我格外覺得自己真的回來了。)


    比呂懷抱著近似鄉愁的情感走進皇宮內,一大群人早已經等在裏頭。


    站在人群最前端的是季裏希宰相,圍在他身邊的大概是近侍的高官們吧。


    「比呂·修瓦茲殿下,恭候您多時了。」


    「季裏希宰相,好久不見。」


    兩人簡短寒暄後,季裏希宰相態度鄭重得體地側身讓出路,向比呂躬身說道:


    「請直接前往正殿吧,皇帝陛下正在等您。」


    「我知道了。」


    在季裏希宰相抬手催促之下,比呂提腳邁開步伐。季裏希宰相則跟在他的身後。


    而且大概是由於其他高官們也一起跟了過來,走廊上回蕩著雜遝的腳步聲。


    比呂不禁在心底疑惑著他們有必要跟來嗎?不過……


    「季裏希宰相,中央的人民遞來陳情書。希望皇宮方麵可以管束一下強課重稅的貴族,隻不過對方是庫羅涅家的遠親……」


    「就以我的名義嚴正警告吧。在這種非常時期,萬一還發生武裝起義可不得了。」


    「涅可爾家的公子請求謁見皇帝陛下。」


    「……無須理會。已下達的懲處是不可能推翻了,沒必要跟他們浪費時間。別再拿這種事情來煩我。」


    「我這邊是北方貴族提出的請願,據說發現了新的礦山,但由於位處險峻溪穀,因此有眾多怪物群聚,希望國家可以輔助部分討伐經費。」


    「這是在說哪件事……我可沒接到詳細的匯整報告。立刻派快馬傳喚負責人進宮。」


    ——高官們迅速地連番遞上報告書,季裏希宰相則是明確地一一下達指示。


    「真抱歉,比呂殿下。這實在不是該在這種地方處理的事……」


    「你不必在意。反正剛剛聽到的情報,似乎也都不是什麽機密事項。」


    季裏希宰相應該是百忙中特別撥出時間來見比呂的吧。


    正因為如此,才會連移動間都得忙著處理公事。


    而比呂當然也隱約察覺到背後的理由。


    恐怕是因為得優先處理費爾瑟屬州的案件,導致其他事情被延後了吧。這部分雖然是高官們的工作,但剛剛聽到的每個案件,在判斷上都有微妙的難處,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敢擅自做決定吧。


    隻是,不管季裏希宰相有多麽忙碌,也與比呂無關。


    比呂絲毫不以為意地麵向著前方開口:


    「我聽說正在費爾瑟作戰的奧拉孤立無援,此外,就連麗茲率領的軍隊也遭逢德拉路大公國突襲而落敗。」


    「是的,沒錯。聽說薩利亞·艾斯特雷亞殿下為了前去營救孤立的奧拉準將,而帶著大軍出動,卻在此時遭到德拉路大公國攔擊……」


    季裏希宰相慢條斯理的說話方式,讓比呂感到一陣不耐煩,他插嘴追問:


    「兩人是否平安?」


    「聽說奧拉準將逃進附近的一處基地,但是……薩利亞·艾斯特雷亞殿下卻不幸被德拉路大公國俘虜了。」


    季裏希宰相的語氣顯得凝重——察覺到這一點的比呂陷入沉默。


    盡管如此,他依舊全力思索至今為止累積的經驗、培養的知識——瞬間在腦海裏擬定出一道又一道的戰術。何者才是最佳策略?若想救出麗茲,什麽是不可或缺的?


    要是被德拉路大公國方麵擄走,就有必要準備好程度相當的交易條件才行。不過,對象如果換成是費爾瑟餘黨軍,他們提出的要求一定更是三級跳吧。


    根據比呂推測,他們不外乎是希望葛蘭茲大帝國從費爾瑟撤軍,但費盡千苦萬苦才取得的領土,皇帝當然也不可能答應放手。如此一來——恐怕難保麗茲的人身安全。


    既然如此,就必須從其他切入點著手,找出對費爾瑟餘黨軍不滿的人,擬定一連串從內部步步瓦解費爾瑟餘黨軍的計劃——隻是,這個戰策得耗費龐大的心力與時間。


    不妙……比呂在心底暗忖。


    浮現出的計策一一被攻破。每當駁回一個計策後,隻能拚命思索下一個最佳手段,然而,直到比呂終於理解至今為止所培養的知識完全派不上用場時,過程其實並沒有花太多時間。


    (不,還是有辦法的。可以使用一開始構思好的戰略。不過,這是……)


    這道戰略原本是打算若麗茲可以順利脫身,才要著手實行的。


    可是,如果考慮到被俘虜的麗茲處境,這道戰略


    將會為她帶來危險。


    比呂感覺自己猶如一隻受困蜘蛛網的蟲子,愈是掙紮,愈是動彈不得。


    就在思緒完全陷入混沌之前——比呂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腳。


    (這種時候,更應該保持冷靜。沒必要因為擅自的想像而庸人自擾。)


    比呂強製中斷思索,臉上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無法像平常一樣泰然從容,唯有焦慮情緒不斷地翻湧而上。


    「詳細情況請直接詢問葛萊亥特陛下吧。」


    季裏希宰相的聲音將比呂拉回現實。


    回神一看,眼前是一扉奢豪的對開式大門——看來就在他反覆思考的期間,不知不覺已經抵達正殿了。


    看守的士兵替比呂拉開門。


    當他一走進正殿,此時才發現裏頭不見任何貴族諸侯的身影。


    不僅如此,甚至也沒看到守護皇帝的親衛隊。


    比呂滿腹狐疑地蹙起眉,踏著紅色長毛地毯走向王座。


    「比呂·修瓦茲第四皇子。看到你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如此說著的是坐在王座上的皇帝——盡管今年已經高齡六十七歲,仍洋溢著年輕朝氣,散發出的威武霸氣令人懾服。然而,皇帝開口的語聲中蘊涵著怒意,盡管並不明顯,但表情還是比平時略為冷峻。


    「首先,你平息雷貝林古王國的內亂有功,朕要好好誇獎你。」


    「不敢當,一切都是多虧克勞蒂雅皇女的奮戰,我什麽事也沒做。」


    比呂以聽不出一絲感慨的語氣說完後,單膝跪地並低下頭。


    興味盎然地窺探著比呂態度的皇帝接著開口:


    「請你口頭報告一下鎮壓雷貝林古王國內亂的情況吧……雖然朕很想這麽說……」


    抬起頭來吧——聽到皇帝的這句話,比呂揚起黑色眼瞳望向他。


    「事不宜遲,還是來談談費爾瑟餘黨軍和德拉路大公國的事吧。」


    皇帝的聲音中夾帶著滿腹的不耐煩,開始滔滔不絕地說明詳情——


    與布魯塔爾第三皇子分開獨立行動的奧拉,中了敵軍的策略而遭到孤立,被費爾瑟餘黨軍包圍。


    不過,麗茲反而認為這正是個大好機會,為了與奧拉形成夾擊形勢,於是率軍出動。然而同一時間,德拉路大公國也開始進軍費爾瑟屬州——出其不意地突擊正展開作戰的葛蘭茲軍。


    麵對德拉路軍的猛烈攻勢,麗茲當下做出撤退的判斷。


    或許是因為自責吧,麗茲自願墊後截斷追擊,卻仍然無法阻止敵軍的攻勢,最後部隊全軍覆沒——而她也當場遭到敵軍俘虜。


    「必須設法救出薩利亞·艾斯特雷亞才行。畢竟她可是繼第一代皇帝亞堤鄔司之後,唯二的『炎帝』持有者。正因為千年罕見,棄之可惜啊。」


    「您的意思是……要對持續孤軍奮戰的奧拉準將見死不救嗎?」。「朕是這麽打算的。雖然布魯塔爾第三皇子十分積極地再三呈書表達救援心意。不過,像『少女軍神(阿芙蘿黛蒂)』那種程度的人才,大帝國裏多得是。既不值得、也沒必要不惜付出犧性去營救她。」


    「恕我直言,奧拉準將的才能有朝一日,甚至可能與『軍神(瑪爾斯)』齊名。盡管現在還年輕,鋒芒尚未完全展露,但如此輕易地決定舍棄,未免過於短見。」


    「那麽你的意思是,對於此次的失策,要朕原諒她隻是一時年輕失慮嗎?」


    怒目睥睨著比呂的皇帝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皇帝將信扔到比呂的腳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閱讀。


    比呂攤開信一看——上頭記載的損害金額,足以讓一個小國破產。


    然而,這點程度雖然尚不足以導致西方的安定崩解,但應該會衍生出其他影響。或許皇帝是打算趁貴族諸侯爆發不滿之前,推出一名少女——奧拉來當擋箭牌吧。


    「我的祖先『軍神(瑪爾斯)』一定也曾有過一、兩次的失策吧。然而即使如此,第一代皇帝亞堤鄔司陛下仍秉持著寬宏心胸原諒了他。多虧於此,我的祖先才能成為雙黑英雄王,至今仍深受國民的愛戴。」


    如果真的是因為擅作主張的意氣行事,而引發了這次的事件,奧拉確實應該接受相當的懲處。然而,這次若真要追根究柢起來,一切都要怪皇帝當初不該將費爾瑟逼上絕路。


    如今卻要把所有責任推到一名少女身上,甚至選擇棄之不顧,再怎麽說都太過短視近利了。


    「比呂·修瓦茲第四皇子。你現在是拿第一代皇帝與朕相比嗎?」


    皇帝開口的語氣,將他當下的慍怒表露無遺。


    相對於留下偉大功績的第一代皇帝亞堤鄔司,現任皇帝葛萊亥特既未達成任何足以名垂青史的偉業,就連功績也與亞堤鄔司相差了十萬八千裏。被拿來與亞堤鄔司相比,當然難免會覺得自尊心受創,隻見皇帝的視線中夾帶著肅然殺氣。


    (看來他是真的被逼急了吧。不過也難怪了,畢竟現在四處都有企圖反抗葛蘭茲大帝國的國家啊。)


    比呂盡管內心甚是不以為然,但依舊維持正經的表情,他並未回應皇帝,隻是聳了聳肩。


    就在此時——揚起了一陣風。


    明明沒有開窗,卻有一道冷風掠過比呂的臉頰,感覺就像是有把無形的利刃正抵住他的喉頭。盡管如此,比呂的雙瞳依舊沒有一絲動搖,隻是定睛注視著皇帝。


    四周的空氣夾帶著沉重壓力開始動蕩起來,兩人睨目對視,不發一語。


    皇帝發出的銳利目光,仿佛可以看穿人心一般。


    另一方麵的比呂則是始終一臉泰然自若,嘴角還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兩人沉默相瞪了須臾後,皇帝忽地露出一道淺淺冷笑。


    「有意思。朕就看在你那道膽量的份上,重新考慮奧拉準將的懲處。如果朕的朝臣當中,有人能有像你一樣的眼神,朕也可以安心地坐穩王座吧。」


    皇帝靠坐在王座的椅背,深深地歎了口氣。


    「就讓朕聽聽你的意見吧。你應該會有充分的理由,足以推翻朕的想法吧?」


    「那麽,在陳述意見之前,能否容我先問一個問題。」


    「隻要是朕知道的事,朕都會據實回答。」


    「關於麗茲,德拉路大公國方麵是否有提出任何要求呢?」


    光是葛蘭茲大帝國第六皇女的這個身分,以人質來說便已經相當有價值,再加上麗茲同時也是「炎帝」的持有者,價值更是無以估算。之所以沒有當場誅殺麗茲,而是選擇生擒,絕對有其理由,所以不可能沒有提出條件。


    「目前尚未接到對方的任何要求。」


    「是嗎……」


    比呂刻意流露出一臉失望,垂下頭好藏起自己的怒氣。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大概是因為對方提出的條件,會不利於皇帝的立場吧——就算是退一百步,相信尚未接到要求確屬事實,但這也僅限於對方根本不了解麗茲身價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吧。


    然而,身為「炎帝」持有者的麗茲,其絕世美貌早就傳遍周邊諸國,而且還擔任率軍的指揮官,德拉路大公國和費爾瑟餘黨軍更是不可能不曉得。


    不過,糾結在這一點上也不是辦法,皇帝絕對不會吐實的。繼續逼問反而還可能惹怒了皇帝。無論如何都得避免事態演變成如此,以免妨礙到今後的作戰。


    此時還是先妥協——就當作是賣給皇帝一道人情。比呂決定強製終結這個話題。


    「那麽,請容我陳述自己的意見吧。」


    果然也隻能說出一開始構思的那道戰略了。


    考量到麗茲與奧拉的今後命運,也隻剩這個辦法可行。


    (


    再來就是得與時間賽跑了。看著吧,我一定會盡可能速戰速決的。)


    比呂像是要沉澱心緒似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再次將視線投向皇帝。


    「我認為應該進攻德拉路大公國。」


    「喔——居然不是費爾瑟屬州,而是德拉路大公國?」


    見到皇帝蹙起眉,比呂揮手安撫他,同時繼續接下去說明:


    「如果同時對付費爾瑟餘黨軍、德拉路大公國,要收複費爾瑟屬州,勢必還得再拖十年、甚至二十年。如此一來,陛下想要統一中央大陸的夢想,恐怕永遠隻能是夢想。」


    「你為何如此斷言?朕也可以舍棄費爾瑟屬州,改而攻打德拉路大公國或是休太峴共和國,轉而由此西進。」


    不就是因為你不願放棄費爾瑟屬州,才會演變成當前的事態嗎?雖然比呂很想如此大笑嘲諷,但他還是努力地壓抑情緒,接著論述道:


    「這可不行。不,或許應該說是絕對行不通。」


    比呂迅速地將至今獲得的情報在腦海中逐一匯整,導出可以說服皇帝的最佳答案。


    「即使陛下放棄了費爾瑟屬州,恐怕也澆熄不了費爾瑟餘黨軍的怒火。他們反而很可能會為了複仇而出兵進攻大帝國西方。更別說如果到時還要與德拉路大公國、甚至休太峴共和國開戰的話,與三國領土相接的西方勢必會無法招架而潰決。那樣一來,演變成的後果恐怕會動搖葛蘭茲大帝國的基盤。屆時,更遑論是要統一中央大陸了。」


    「既然你也明白這一點,為何還會主張有必要進攻德拉路大公國?這麽做隻會浪費無謂的心力吧。」


    更重要的是……皇帝沉重地吐了一口氣後說道:


    「經曆了多番戰事之後,目前西方的戰力已經無法再分割了。」


    第一次征伐費爾瑟——是布魯塔爾第三皇子侵略費爾瑟之戰。


    當時由於有具備曠世才智的奧拉擔任參謀,最後順利取得勝利,然而過程中,卻因為布魯塔爾第三皇子的失策而大大折損了兵力。


    之後展開的第二次征伐——是皇帝親自率兵攻打費爾瑟,盡管休特貝爾建立了卓越功績,但據說為了攻陷費爾瑟王都,投入了龐大的兵力。再說此次麗茲率領的軍隊——其中的部分士兵就是向西方貴族調來的,最後由於戰敗,多數的士兵根本已經不成戰力了。


    「雖說如此,目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要求中央貴族出兵。」


    比呂接過話,代替皇帝說出他的想法,同時腳一使勁,站起身。


    「召集兵力的期間,奧拉準將困守的基地很可能就會淪陷了。更重要的是,目前的狀況下,遭到俘虜的麗茲處境也稱不上安全。」


    「既然明白的話,就放棄吧。若是可能因此失去『炎帝』,就更不應該做出攻打德拉路大公國的不智之舉。你就前往費爾瑟屬州與布魯塔爾第三皇子會合吧。」


    「正因為如此,此時才要先下手為強,而現在正是大好時機。」


    比呂斷然地駁回了皇帝的話。他刻意加重了腳步聲,好吸引皇帝傾聽。


    「德拉路大公國與費爾瑟餘黨軍,一定也認為當下正是勝負的關鍵時刻。對方同樣沒有太多餘力。德拉路大公國與休太峴共和國才剛達成停戰協議,這次想必是勉強出兵吧。至於費爾瑟餘黨軍,他們如今是群龍無首的狀態,而且民心也逐漸背離,加上士兵們連番征戰,肉體、精神一定都相當疲憊了。」


    比呂自信滿滿的闊論主宰著正殿空間。不容反駁的聲音夾帶著熱切心意,盡管當著皇帝的麵,他陳述意見時的談吐態度依舊落落大方,甚至散發出王者風範。


    「論國力,也是我方遠遠勝出。若想要進一步挺進西方,就請交給我吧。」


    皇帝像是在打量比呂似地眯起眼,語氣冷峻地緩緩開口:


    「朕剛才也說過吧,士兵該怎麽辦?西方同樣沒有餘力了。既然就連從中央調兵都來不及了,相距遙遠的東方也就更不用談了。如果你是想從南方調兵的話,休怪朕失笑了。南方與休太峴國土相接,很有可能會拒絕出兵。現在可沒時間說服南方貴族。」


    「我明白,所以,我打算隻帶著我的私兵進攻德拉路大公國。」


    聽見比呂的這句話,皇帝頓時啞然無言。


    這也難怪了——比呂的私兵人數不足三千,即使再加上新兵,也才五千上下。


    德拉路大公國不可能帶著所有兵力進軍費爾瑟屬州。


    雖說德拉路大公國目前已經和休太峴共和國簽定了休戰協定,但依舊留有大批守備兵保持警戒。就算粗略概算一下,少說也還能動員五萬以上的兵力。


    竟然打算以五千人馬進攻兵力五萬的國家,這種話就連小醜聽到都會斂起正色吧。


    任誰都會以為比呂瘋了。


    「德拉路大公國想必也和陛下一樣驚訝吧。不過,這一點正是作戰的定理。請陛下等著看吧,我打算先攻其不備,使其動搖、不安,借此逼德拉路大公國從費爾瑟屬州退兵。」


    想笑就盡管笑吧——比呂將手伸向皇帝,堅定而強勢地說道:


    「之後再把撤退回國的德拉路大公國軍一鼓作氣地徹底擊潰,逼他們坐下談判。」


    比呂撫摸了一下眼罩,露出狂傲無懼的笑容。


    「在那之前,陛下就挑好外交官人選,好好等著吧。」


    這句話仿佛是假借意見為名的挑釁——也或者有如一把言語的利刃,直直刺向皇帝。


    皇帝陷入一陣愕然,好一會兒後,他低沉地輕笑起來。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當著朕的麵,口氣真不小啊!」


    平時情感鮮少有所動搖的皇帝,如今卻放聲大笑,比呂見狀後,大為詫異地眨了眨眼。之後,直到皇帝接下去開口之前,他不得不等待一段時間。


    終於收起笑意的皇帝,或許是佩服比呂的膽識吧,他眼神滿是愉悅地望向比呂。


    「嗬,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就隨你的意去做吧。朕就悠哉地在大帝都靜觀你的表現了。」


    「那麽,在出發之前,有幾件事想事先取得陛下的同意……」


    「不需要。朕說了,就交由你全權作主。」


    「可以嗎?」


    比呂出聲確認,皇帝重重地點頭後,將手伸向比呂。


    「比呂·修瓦茲第四皇子啊。既然你敢在朕的麵前誇下海口,就表示你一定會帶回能讓朕滿意的結果吧。既然如此,關於未來的行動,也就沒必要征求朕的定奪。」


    「……我明白了。那麽事不宜遲,我立刻就出發。」


    比呂輕輕地點頭致意後,便轉身離開正殿。


    接下來恐怕有得忙了。首先必須撰寫數封信函。


    不過,現在可沒時間坐在書房內氣定神閑地慢慢寫,看來隻能在馬車裏寫了吧。


    安排快馬的事就交待給德裏庫司去發落。雖然聽到收件人時,他或許會有所疑惑吧,但既然是他的上司所交待的地址,當然不會有問題了。反正日後會慢慢明白的。


    (再來就是經由西方前往德拉路大公國的國境,與迦達會合。)


    比呂整理好思緒後,一走出皇宮,就看見馥金他們已經站在馬車前等候。


    「賢兄!談完了嗎?」


    「嗯。順利地結束了。」


    比呂微笑地回應朝著自己跑來的馥金,之後坐上馬車。


    在座椅上坐下來的比呂,出聲向接在後麵坐進馬車的沐寧說道:


    「有調查到什麽嗎?」


    他詢問沐寧,關於剛剛進入皇宮前交待他去辦的事。


    「是,東側區域並沒有發現金獅子騎士團的蹤影。真的


    連一個人影也沒有,靜悄悄一片。聽傭人說,大約從兩天前,就沒在大帝都裏見過金獅子騎士團了。隻是很遺憾,沒能問到他們的去處。」


    沐寧一臉愧疚地搔了搔後腦勺,躬身說道。


    「不,這樣就夠了。謝謝你。」


    應該說是不出所料嗎……皇帝似乎已經出動第一皇軍的精銳「金獅子騎士團」了。


    比呂盡管有些擔憂,不知道皇帝究竟有何企圖,但應該不至於從中作梗。因為以皇帝的立場而言,一定會極力避免金獅子騎士團出現折損,而且,也會盡可能排除派調他們離城的方式。畢竟金獅子騎士團是為了守護「大帝都」而存在的。


    「那麽,德裏庫司,你那邊怎麽樣?」


    比呂將視線移向沐寧的右邊,隻見德裏庫司正伸手拭去額頭的汗水。


    「我這邊也沒什麽成果。聽說休特貝爾第一皇子解除禁足令後,隻說了要返回自己的領土,便帶著麾下直屬的軍隊離開了大帝都。同行的還有樓因大將軍。」


    「原來如此……」


    解除禁足令後的休特貝爾行蹤不明,不排除會去與同一時間銷聲匿跡的金獅子騎士團會合——隻是這個可能性可以說是非常低。


    休特貝爾在皇帝心中,算是信用掃地了。再者,他想必也因為遭到禁足處分的這件事,對皇帝懷恨在心才對。比呂不認為皇帝會特地把金獅子騎士團的指揮權交給這種危險人物。


    「繼續思考下去也沒用……總之,目前還是以費爾瑟屬州的事為優先吧。」


    雖然多加戒備是好事,但既然連下落都不知道的話,也無計可施。


    「對了,賢兄,剛才東方貴族的人來過,要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你。」


    馥金說著,將一封飄散著淡淡甜美香氣的信封遞給比呂。


    寄件人是羅莎——比呂迅速地拆開信封,取出一張信紙。


    開頭是冗長的綿綿情話。之後有時間再讀吧,比呂在心中如此道歉後,直接跳過開頭,閱讀信的主旨。


    內容提到——比呂離開大帝都的這段期間,庫羅涅家與皇帝之間的鴻溝更為加深,甚至發生了足以表明兩者對立的事件。


    (喔……皇帝將直轄領地崔伊特交給馬爾克家了嗎……)


    崔伊特在武斯特子爵過世後,便被收為皇帝的直轄領地。


    如今,則是轉給無派閥貴族當中,勢力最大的——馬爾克家。然而,無法坐視不管的庫羅涅家呈書請皇帝三思,卻遭到駁回。盡管如此,仍不死心的庫羅涅家再度上奏,請求可以當麵對談,卻依舊被拒絕了。


    (看來開始有大動作了……皇帝是打算讓新的貴族出頭吧。)


    比呂將信收進懷裏後,抬頭望向德裏庫司。


    「我等一下會寫幾封信,請你安排好快馬。」


    「遵命。我這就去準備。」


    德裏庫司說完,正準備走下馬車時,忽然又回過頭對著比呂開口:


    「現在應該是分秒必爭吧。你們先出發,我隨後會追上的。」


    「抱歉,交待你這種麻煩事。」


    「請別這麽說,我早就習慣這種瑣碎的工作了。」


    德裏庫司留下一抹笑容後,便快步跑開。比呂目送著德裏庫司離去的背影,坐在他身旁的馥金則拿出文具,並整理出方便寫信的空間。


    *****


    比呂離開正殿後,皇帝靜靜地閉上眼,深深靠坐在椅背上。


    他四肢無力地垂掛著,一動也不動——看上去就像是昏迷了一般。


    此時,當季裏希宰相帶著苦澀凝重的表情走近皇帝身邊,隻見皇帝愉悅地高高揚起嘴角。


    「比呂·修瓦茲……真讓人感興趣啊。為什麽即使透過朕的『風』,卻依舊無法辨讀那個男人的思考。不,總覺得有東西阻撓著——也或者可以說是隔了一麵牆壁吧……因此才無法觸及沉眠於他體內最深處的真意。」


    「陛下……我認為繼續深究比呂殿下的話,恐怕會有危險。」


    季裏希宰相難掩不安地說道,皇帝一臉不解地蹙起眉。


    「你會這麽說,應該是有什麽理由吧?」


    「我調查過比呂殿下——很抱歉,沒有事先取得陛下的許可……我竭盡所掌握的一切力量,調查了比呂殿下的背景。」


    「朕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動怒的。那麽……查出什麽了嗎?」


    「不,關於這點……說來汗顏,結果一無所獲。明明承襲了第二代皇帝的容貌,卻沒有留下任何傳聞風聲。」


    季裏希宰相難以置信般地大幅搖搖頭,語氣凝重地說道。


    「……您不覺得奇怪嗎?身為葛蘭茲大帝國宰相的我,即使動員了一切力量,卻依舊無法摸清他的來曆。現在就將他接回皇家,是不是太早了?」


    「朕需要的隻是他身為『軍神(瑪爾斯)』後裔的這項附加價值而已。相較之下,背景、實力根本不是什麽大問題。」


    「可是,比呂殿下的才能卻超乎了預期。若是掌控不當,難保『軍神』不會回頭反咬一口。」


    「到時就隨你處置吧。看是要降調至邊境,或是當作棄子徹底壓榨後舍棄。若是他敢反抗,朕就親手葬送他,如此而已。何需擔心呢?」


    「話是沒錯……」


    季裏希宰相流露出一臉像是臼齒卡了異物般的複雜表情。


    皇帝不以為然地歎了口氣後,又再開口:


    「想說什麽就直說吧。朕可沒有太多的耐心,這點你應該很清楚吧?」


    聽見皇帝的話後,季裏希宰相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眼神直視著皇帝。


    「我認為應該重新替比呂殿下套上項圈。一旦多了必須守護的對象,肩上的負擔也會隨之增加。將薩利亞·艾斯特雷亞殿下調離比呂殿下身邊,實為一大失策。」


    「所以,朕才會借由這次的機會,將鬆馳的項圈重新束緊。剛才拿奧拉準將來和麗茲比較時也是一樣。雖然他極力地裝出冷靜表情,但還是藏不住內心流露出的焦躁。看著朕的眼神明顯充滿了敵意。」


    說完,皇帝拿出一張報告,在半空中來回擺動。


    「再說,費爾瑟屬州還有許多有趣的事態等著他。應該也可以成為束縛他的新枷鎖吧。往後隻要將他培養成容易驅使的棋子就好了。」


    如此說道的皇帝以鼻子噴笑了一聲,然而,季裏希宰相臉上的陰靄卻仍未退去。


    「若是比呂殿下曉得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好的,他恐怕真的會與陛下反目為敵。當前這個時候,已經有第一皇子蠢蠢欲動,若再演變成如此,豈不是太危險了?」


    「朕剛才也說了,會替比呂·修瓦茲套上新的枷鎖。休特貝爾更是不足為懼。因為朕的『風』早已經視透一切了。」


    皇帝從王座站起來,遞給季裏希宰相一封信。


    「派快馬將信送去給瑟雷涅,有必要先備好保險之策,以防萬一比呂·修瓦茲失敗時可以及時因應。」


    「瑟雷涅第二皇子嗎……?」


    「沒錯。雖然原本也有想過動用金獅子騎士團,但最後還是決定將他們召回。畢竟考量到往後情勢的話,還是應該盡力避免折損。」


    「遵命。那麽,陛下今後——!?」


    季裏希宰相話才問到一半,突然刮起一陣強風,他連忙縮起身子抵擋。


    之後,當他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時,已經不見皇帝的身影,隻剩下一張少了主人的王座。


    「……您總是這樣。以為凡事都會如您所願地發展。」


    季裏希宰相憂心地歎了口氣——腦海裏浮現休特貝爾的身影。


    一直被皇帝的野心所利用的可憐男子。


    已經崩壞的他渴求的並不是地位、名聲或權力。


    他正持續積攢力量,隻為了取下皇帝的性命。


    皇帝或許是打算利用比呂當作與休特貝爾抗衡的棋子,但是,季裏希宰相擔心這麽一來,很可能會養出一隻反咬布袋的老鼠。


    「您的『風』並非無所不能。還是存在著死角。」


    季裏希宰相將視線移向從皇帝手中接過來的信函。


    「過去『始神』亞堤鄔司陛下與『軍神』修瓦茲陛下之所以沒有反目成仇,就是因為兩人的力量旗鼓相當,而且他們之間所建立起的深厚羈絆,在那個混沌的時代更是顯得珍貴。」


    之後,季裏希宰相用左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紅色卡牌——精靈紙牌,與信函相疊後將之揉成一團。


    隨即,隻見從指縫間竄出火焰,拿在右手的皇帝信件當場燃燒殆盡。


    「皇帝陛下——您已經老了。若是您再年輕個十歲……不,二十歲的話,或許事情發展就能盡如您所願吧。」


    令人作嘔的焦肉味漸漸彌漫開來,季裏希宰相凝視著燒爛的手掌,加深了臉上笑意——此時,一陣帶有可疑氣息的腳步聲響徹大廳。


    季裏希宰相內心的警戒燈號瞬間亮起,他望向聲音的來源。


    在他的視線前方——一名男子踩著紅地毯朝他走來,男子的腳步雖然輕盈,卻隱約透露出躊躇。


    「………德裏庫司——不,我的『眼』啊,發生了什麽事嗎?」


    季裏希宰相呼喚男子的名字後,男子隨即在他麵前跪下,行臣下之禮。


    「我是來向您詢問今後的指示。」


    德裏庫司望著季裏希宰相說道,冷淡的眼神是從平時的他身上難以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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