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又來啦。』


    一道甚是無奈的聲音傳來。麗茲睜開眼,感覺身前有個散發著壓倒性存在感的……


    ——不明存在。


    純白的世界。隻有中央擺了一張王座。一張裝飾著從世界各地搜集而來的金銀珠寶、獨一無二——刻劃著染血曆史的王座,鎮於此處空間中。


    不過,坐在王座上的究竟是誰,麗茲依然一無所知。


    明明四周白得幾乎令人眩目,唯有那人的臉上,罩著一層黑影。


    『你究竟所求為何?希望我怎麽做?』


    那道聲音相當具有魅力,聽起來似乎稍微有些年紀,卻又挾帶著正值壯年般的驍勇。


    給人不可思議印象的那道聲音當中,富含著讓人難以忘懷的韻味。


    纖細的身軀散發出的威嚴魄力,有著青年般的威武豪氣,而那如少年般的青春朝息,則帶給人一股安心感。麗茲心底很清楚,那人絕非泛泛之輩。


    因為麗茲來過這個世界好幾次了。


    所以,她不會再像第一次踏足時那般畏怯,也不會再被震懾住。


    「我想知道真相。」


    麗茲開門見山地說完後,隨即感覺到一道仿佛射穿心髒般的視線。


    『時機還未到。』


    「唔!」


    『別太心急了,小姑娘。你連這個世界有多麽遼闊都還不曉得,就想明白真相,哪有那麽好的事。』


    隨同那聲拒絕,一股沉重的壓力朝著麗茲襲來。就好像被巨人踏在腳底似的,麗茲被逼得屈身彎下腰,她握緊拳頭用力捶打地麵,終於從壓力中獲得解脫。


    『喔……居然能逃離我的「眼睛」,你成長了不少嘛,小姑娘。』


    男子的聲音當中,挾帶著些許的驚訝。


    麗茲拭去額頭上的汗水,吃力地從喉嚨硬擠出聲音大喊:


    「三年——或許你會說,隻不過短短三年。不過對我而言,卻是漫長得幾乎令人暈眩的時間!」


    麗茲竭盡全力地持續奔跑,隻為了追上他。


    拚了命地一路追趕,就怕他再次遠去。


    「不過,距離依舊遙遠!」


    並不是力量的問題,也不是才能的隔閡,更不是經驗的差距。


    當麗茲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至某個程度後,便遲遲無法再進一步拉近。她非常清楚原因。也自認為已經很努力地想要跨越那座高牆。


    可是,無論她表現出再多的諒解,再怎麽為他著想,依舊無法縮短距離。


    因為——


    ——她根本不了解比呂。


    無法填補的巨大鴻溝阻隔在兩人之間。


    「他究竟是什麽人?」


    她知道比呂是「軍神(瑪爾斯)」。


    她知道比呂是「雙黑英雄王」。


    她知道比呂是「黑皇子」。


    她知道比呂是「無盡絕望(德斯培雷休恩)」。


    她知道比呂是「獨眼龍」。


    她知道比呂是「黑辰王(史爾特爾)」。


    「鬥爭之子、謀略之超越者、麵具男子、勝利的主導者……」


    麗茲緩緩地屈指細數,列舉出數道稱呼。


    「我曉得各種身分的比呂。因為葛蘭茲的史籍上,不可能不提及他的『頭銜』。而且這三年來,我和奧拉一起對他進行了許多調查。不隻如此,『炎帝』也透過初代皇帝,告訴我許多關於他的事。」


    說到這裏,麗茲一臉不甘心似地咬緊嘴唇。


    「可是——我卻不了解真正的比呂。」


    麗茲所知道的比呂,已經是被人們頌詠為「軍神」之後的他。


    而在那之前的事,她則是一無所知。


    她像是為了自己的不成器感到羞愧一般,用力握緊拳頭捶向地麵。


    「比呂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呢?」


    原本一直靜靜聽著麗茲訴說的那名神秘男子,此時終於開口:


    『隻是必然。不過,絕對不是需要感到悲觀的事。』


    男子第一次卸下莊嚴的態度。


    『比呂的事,你應該都明白了才對。』


    謎樣男子說著的口氣十分平靜,就好像安撫小嬰兒似地,而後,他爽朗地輕笑出聲。


    『當然,我很清楚他的事。隻不過,沒有必要特地告訴你。』


    男子走下王座,來到麗茲的身邊,接著動作十分自然地伸手撫摸她的紅發。


    『還記得嗎?你之前曾說過,看見比呂的過去時,讓你感到非常悲傷吧?』


    「是的……我確實曾說過。」


    過去的比呂臉上寫滿了拂之不去的深沉悲傷。他拚命地強顏歡笑,強忍住想哭的念頭。現在光是回想起來,都讓麗茲覺得胸口好像快被撕裂一般。


    『既然如此,隻要你永遠記得那份心情……早晚有一天,一定會知道真相的。』


    男子豎起食指說道。


    『你是我的希望。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將一切托付予你。』


    「……一切?」


    『永遠保持堅強的心靈吧——我曾這麽告訴你吧?』


    男子說完後,將食指高舉向天空。


    麗茲順著他的動作抬頭仰望,隻見空中飄浮著一扇巨大門扉。


    雖然巨大,卻樸實無華。上頭雕刻的花紋盡管複雜,但屏除這一點不提,與豪華絢爛一詞仍相距甚遠。


    簡單來說,就是平凡乏味——看不出巧心匠意的木製拱門。


    然而,從中卻能感受到一股獨特氛圍,猶若置身山明水秀之間,讓見者為之震懾。


    隻是,有別於上次見到時,這次門扉不再緊閉,而是打開一道小縫。


    『等在未來的不一定隻有幸福。也會因為不安與悲傷而飽受折磨。不過,無須感到悲觀。絕對會發現出路的。』


    謎樣男子展開雙臂,泛開一抹溫煦的笑容。


    『小姑娘,我會期待下次與你再會之時的。』


    唐突的道別台詞。麗茲抬起頭,門扉依舊紋風不動。


    『雖然對她很過意不去,不過這次並不是「那邊」。』


    「咦——?」


    當麗茲俯下視線時,一道刺眼的光芒籠罩住整個世界。


    眩目得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強光灑落在她的身上。


    散發出的熱度突破視網膜、灼燒視神經,甚至幾乎要將腦髓燃燒殆盡似地。


    「啊、嘎!」


    忽然,麗茲感覺到一陣脖子快被扯斷般的觸感,她伸手按住喉嚨,奮力抵抗。


    當她喉嚨幹涸不已、難以呼吸,淚水不由自主地湧出時——


    「嗯唔………!」


    一道宛如從海底急速升上水麵般的壓迫感朝她襲來。


    超乎想像的劇痛,逼得麗茲睜開眼——


    「噗哈!呼……呼……呼………」


    映入眼簾的,是再熟悉不過的景色。


    麗茲拚命地大口汲取氧氣,同時環顧四周。白色布縵圍繞。整座營帳被外頭的風勢吹得搖搖晃晃,就連吊在天花板上的油燈也隨之擺動。


    「…………咳咳、哈啊!」


    再怎麽攻其不備也該有所節製吧。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死人的。


    「水……」


    喉嚨的幹渴非比尋常。麗茲起身走向擺在桌上的水瓶,就連杯子也省了,直接以瓶就口、豪邁地暢飲。


    要是在皇宮的話,這個舉動肯定會被臣子們規諫製止吧,不過很不巧地,現在就隻有麗茲一個人在。


    水滴從她的唇瓣間滴落,一路滑過鎖骨,最後沒入雙峰之間。不過麗茲絲毫不以為意,心無旁騖地


    將水瓶裏的水一飲而盡。而後,她將空水瓶放回桌上,豪邁地坐上椅子。


    「呼……下次再見到那個男人,我非揍他一頓不可!」


    正當麗茲對著天花板大撂狠話時,從外頭傳來一陣驚慌的腳步聲。


    「麗茲,有急事報告。」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雖然缺乏抑揚頓挫,卻字正腔圓、而且討人喜愛。


    「請進。」


    「……打擾了。」


    恭敬有禮地走進來的,是一名個子嬌小的女子。


    特雷兒·盧珊迪·奧拉·馮·布拿達拉。


    帝立訓練學校首席畢業。過去曾以史上最年輕的年紀,被提拔為第三皇軍司令官的幕僚。現在則是在背後支持麗茲的近侍之一,並且在此次解放費爾瑟的作戰中,擔任葛蘭茲軍參謀長的人物。


    擁有《少女軍神(阿芙蘿黛蒂)》的異名,同時也被稱為銀發妖精的奧拉,在一見到麗茲後,便立刻蹙起眉心。


    「在談正事之前,想先麻煩你一件事。」


    「什麽事?」


    麗茲微微偏過頭,隨即就看到奧拉猛然伸出食指比著她。


    「能不能套件衣服呢?那身打扮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會嗎?」


    麗茲低頭打量自己的打扮,隻穿了內衣褲——不過,反正在場的也就隻有同樣是女性的奧拉而已。


    雖然她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但奧拉態度冷淡地僅以視線示意她快點穿上衣服。


    「若不小心進來的是男性士兵怎麽辦?」


    「放心吧,如果有什麽緊急事件,都會由住在隔壁帳棚的侍女過來通知我。萬一真的有男性未經許可闖入,『炎帝』也會替我把他燒成灰的。」


    聽見麗茲一臉認真地如此回答,感到一股無力感的奧拉,臉上寫滿了同情。


    「那麽就請你在鬧出人命之前,先隨便套件衣服吧,如果是三年前也就算了,現在的你即使是對女性來說,同樣太過刺激了。」


    如果是三年前——麗茲還來不及反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就看到奧拉擅自翻找起她的行李,並從中取出一件可以罩住全身的外衣扔給她。


    「穿上那件吧。」


    「是是是……」


    麗茲草率敷衍地回應,順手披上外衣,接著重新坐回椅子上。


    「那麽你說有急事報告,是什麽事?」


    「打前鋒的第一軍幾乎瓦解了。」


    雖然奧拉態度淡然地報告,但聽得出來事態相當嚴重。


    麗茲臉色一沉,等待奧拉繼續說下去。


    「第一軍陷入瓦解狀態是在三天前。我剛才已經派出快馬傳令給第二軍,指示他們在本軍抵達前,先按兵不動。」


    「就那麽辦吧。另外,請第二軍編組特遣隊,優先救助傷兵。本軍也派出幾支特遣隊,前去協助周邊的戒備。」


    看到奧拉點頭後,麗茲又再接著說道:


    「第一軍的傷亡狀況如何?」


    「相當慘重,原本的三萬軍勢當中,有一萬戰死,五千以上輕重傷……聽其中一名幸存者—也就是傳令兵說,蓋殷大將軍已經被一名使用莫名之力的白發男子所誅殺了。」


    「……莫名之力……白發男子……」


    麗茲此刻腦海閃過的,是休特貝爾第一皇子臨死前的樣貌——如果在那之後他的外貌沒有改變,誅殺蓋殷大將軍的凶手,八九不離十就是休特貝爾。


    話說回來,他居然會潛藏在費爾瑟,這讓麗茲大感驚訝。麗茲伸手捏緊眉心,百般疲憊地歎了一口氣。她不禁慶幸還好斯卡塔赫並不在場。


    斯卡塔赫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萬一休特貝爾還活著的消息傳進她的耳裏,不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還好斯卡塔赫不在。如果她發現白發男子的身分,肯定會單槍匹馬硬闖險境吧。」


    「你認為真的會是休特貝爾第一皇子嗎?」


    「畢竟對方可是能夠討伐五大將軍的高手。我想可能性相當高。況且那名男子還有著一頭白發,外表體格又宛如『魔族(瑣羅斯德)』,絕對就是休特貝爾錯不了的。」


    精靈劍五帝——當中的「風帝」與「雷帝」目前都在休特貝爾的手上。縱使五大將軍再強大,終究也僅僅持有精靈武器,情勢相當不利。更何況對手還是「墮天」的「人族」。即使出動一整師的軍隊,都未必能取勝了,就算是被讚揚為萬夫莫敵的五大將軍,真的與其正麵交鋒的話,不得不說恐怕凶多吉少。


    「指示第一軍的幸存者直接返回本國吧。等第二軍和本軍會合後,得再重新進行編製。完成編製後,接下來就是迎戰擋住前路的泰古利司和斯寇爾皮伍仕兩國了。」


    「……我明白了。我會先擬好重新編製的草案。」


    「第三軍有捎來消息嗎?」


    「果不其然,第三軍正遭到費爾瑟人民的阻撓。根據傳來的報告指出,他們正停止行軍,設法說服人民。」


    「今後也繼續保持密切聯絡。必須和第三軍步調一致,才能將聯邦六國趕出費爾瑟。總之叮囑他們,千萬不要傷害費爾瑟人民。」


    「嗯,這一點我會再三交待下去。」


    「那麽,雖然有點臨時,可以請你把幕僚們召集至司令部嗎?」


    「我知道了。」


    「我也會立刻換好衣服過去。」


    「我先過去等你。」


    奧拉點頭致意後,便快步地走出麗茲的營帳。


    麗茲取來軍服穿上,迅速換好衣服。


    如果是在皇宮裏,向來都是由侍女服侍更衣,但一旦出了皇宮的話,基本上麗茲並不喜歡勞煩他人。


    自從被羅莎告誡說「身為上位者,不應該搶奪侍女們的工作」之後,她便會盡可能地招來侍女,不過,果然還是自己換衣服最自在。


    麗茲最後再披上外衣,接著隨手拿起立靠在桌邊的「炎帝」掛於腰間後,便走出營帳外。天幕上布滿了一望無際的星鬥。


    麗茲感動著今天的星星看起來特別近,同時朝司令部邁開步伐。盡管已經是深夜時分,聚集了數萬人的營地卻顯得雜遝吵嘈。


    由於也準許士兵們小酌,因此四周回蕩著不絕於耳的談笑聲。


    看來第一軍瓦解的消息,尚未在士兵們之間傳開吧。


    不過,即使士兵們知道了,對士氣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因為葛蘭茲本軍裏,集結了「金獅子騎士團」、「皇黑騎士團」以及「薔薇騎士團」等三支葛蘭茲大帝國的精銳部隊。根本不會有人抱持「可能會輸」的杞憂。


    再說,率領葛蘭茲本軍的可是第六皇女,她持續展現出的卓越成長,確實不禁令人刮目相看。


    士兵們隻會滿懷期待,會感到不安的人大概僅有少數吧。


    而背負著眾人期待的麗茲,在即將抵達司令部前,卻突然停下腳步。


    「……出來吧。」


    麗茲語氣凜然地對著營火無法照達的黑暗處開口。


    「…………您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語畢,一名戴著兜帽的人物,伴隨著一陣踩過沙礫的腳步聲,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一開始就察覺了。居然敢大搖大擺地闖進營地,膽子真不小嘛。」


    聽見麗茲的斥責——入侵者有一瞬間結舌無語,但隨即綻開笑容。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看來您也擁有和我相同的『眼睛』吧。」


    「什麽意思?」


    「不,我隻是開開玩笑。您聽聽就算了。」


    入侵者先是搖搖頭後,接著優雅地躬身行禮。不帶任何嘲諷的優美動作,更加顯得相當有


    氣質。


    「葛蘭茲大帝國,薩利亞·艾斯特雷亞·伊麗莎白·馮·葛蘭茲殿下。初次見麵,我的名字是『無名氏』。」


    麗茲聽過這道名字。畢竟曾經是一時蔚為話題的人物。更重要的是,「無名氏」同時也是休特貝爾第一皇子的前近侍,在發動叛亂期間便消失無蹤的那號人物的名字。


    「原來……是你啊。那麽,你這次來是什麽事嗎?」


    麗茲並沒有拔出插在腰間的「炎帝」,不過,她嚴加戒備,不露出任何一絲破綻地睥瞪著「無名氏」。


    「……真驚人的成長速度。兩年前的第六皇女,明明還隻是個愛哭鬼,柔弱得無可救藥呢。」


    充滿挑釁的發言,麗茲卻隻是一臉不以為意地左耳進、右耳出。


    「兩年足夠讓一個人成長了。」


    「還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呢。」


    「你就是特地過來說這些的嗎?」


    「當然不是,我隻是前來給您一句忠告……」


    「有話就快說吧,我可是很忙的。」


    以巧遇入侵者的情況來說,麗茲表現出的異常冷靜,或許才更讓人難以理解吧。


    因此,反而使「無名氏」下意識地加強警戒,說起話來也顯得格外小心斟酌。


    「多加提防歐巴姆小國的『黑辰王(史爾特爾)』大人。他的目的恐怕是想推翻葛蘭茲大帝國——」


    忽然,出奇不意的事件襲來。


    「無名氏」原本所站的地方冷不防地發生爆炸。地麵上猛然噴出一道赤紅火柱,將周遭照耀得如同白天一樣明亮。


    「我在兩年前便決定好了。所以,不會聽信那些流言蜚語。」


    麗茲將視線移向與火柱相異的方向。「無名氏」正站在那裏。


    「……您不會感到不安嗎?」


    「很抱歉,我已經立下誓言,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會一直與他站在同一陣線。」


    麗茲的拳頭上,纏繞著藍色火焰。


    「因此,請注意你的發言。」


    她揚起一抹悲壯而淒美的笑容。


    「再有下次,我一定會殺了你!」


    死刑宣告——善良的第六皇女忽然丕變的態度,讓「無名氏」不禁感到震懾,往後連退了數步。


    而後,她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膽怯吧,表情顯得有些困惑地望著麗茲。


    「…………原來如此,您真的變強了呢。」


    「無名氏」如此說完後,轉頭環顧四周。


    目擊到赤紅火柱的士兵們開始騷動起來。劃破夜氣的軍靴聲正逐漸築起包圍網。眾多的聲音朝她們這裏而來。


    「那麽,後會有期吧。」


    「無名氏」禮數周到地點頭致意,麗茲也回以微笑。


    「好的,我可不會手軟,請你做好覺悟喔。」


    轉眼間,「無名氏」已無聲無息地消失得無影無蹤,麗茲目送她離去後,便轉身走向營帳。


    奧拉正好從入口處探出頭來。


    「發生什麽事了?」


    奧拉一臉詫異地詢問後,隻見麗茲將手指抵在下巴上,豔紅的眼眸有些遊移。


    「抱歉,隻是『炎帝』一時調皮貪玩。就向士兵這麽說明吧。」


    「嗯?」


    奧拉小幅地偏過頭,「炎帝」則是發出微弱的小火苗抗議。


    *****


    「太美妙了……那就是『炎帝』——『終焉之劍』嗎?」


    即使那道有如太陽一般照亮地麵的火焰消失之後,留下的餘韻依舊未有冷卻。親眼見識過那道霸絕力量後,烙印於視網膜的景色,煽動著無限想像。


    「沒想到會在這種時機下一飽眼福,我這次真是來對了。」


    洛德·弗雷·馮·因古納爾。


    效忠於葛蘭茲大帝國五大貴族之一穆茲克家的青年。隱約給人一種虛無飄渺印象的男子。


    雖然削瘦身形也是原因之一,不過另外更加引人注意的,莫過於他近乎病態的白皙肌膚——不,或許該說是蒼白。


    洛德環顧四周,就發現原本正在休息的士兵們,紛紛急忙奔出帳棚外。然而,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才好,隻見每個士兵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司令部應該再過不久就會發出指示了吧,但在那之前,營地裏的騷動氛圍恐怕暫時還不會平息。


    「隱約可以理解發生了什麽事,不過,第六皇女也把事情鬧得太大了。」


    當前正處於收複費爾瑟這道重要的分岐點,實在不該引起無謂的混亂——隻是,如果基於其他觀點來看,這場騷動倒也不全然是壞事。


    想找出可以妥善因應突發事件的人才,這或許可以說是相當有效的好辦法。


    有些長官可能會無端害得部下更加慌亂。當然一定也不乏有能夠保持冷靜地,向下屬傳達指示之人。或許也有一部分蠢材,非但遲遲無法平息混亂,甚至還導致部下們受傷。


    利用這場騷動篩選出各類的對象,倒也不失為上策。


    「隻帶新兵過來,果然是正確的。」


    這種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無論是就振奮士氣的這層意義來看,或是站在讓新兵們習慣戰場氛圍的這個角度而言,此戰必定能替士兵們帶來各方麵的成長。


    實戰果然還是遠比訓練獲益更多。


    「由衷期待此戰當中,能夠出現嶄露頭角的人才。」


    否則的話,特地參戰就沒有意義了。洛德眼神滿是期待地望著司令部所在的方向,之後便轉身返回自己的帳棚。


    洛德的帳棚內擺放著一組桌椅,他在椅子坐下後,將雙臂交環於胸前。


    「那麽,您之所以如此正大光明入侵的理由,是否可以說來聽聽呢?」


    燭台光芒未照達的角落盤據著深沉黑暗,洛德對著那處空間詢問道,之後,黑暗中竟不可思議地慢慢形成一道人影,並且浮現出輪廓,接著宛如爬行般脫離而出。


    「沒什麽,隻是認為這麽做,對彼此都好。」


    來者戴著兜帽,讓人難以察覺臉上的表情。麵對那名醞釀出莫名氛圍的訪客突然登場,洛德卻沒有露出慌張之色,甚至也不見他采取任何防備動作。


    「『無名氏』大人,若是被人知道我與您見麵的話,我恐怕會人頭不保啊。」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故意引起騷動,以免被『看』見呀。」


    「無名氏」走近桌邊,並放下一張紙。洛德伸手拿起紙瀏覽內容後,滿臉狐疑地望向「無名氏」。


    「……您是認真的嗎?這種事真的辦得到嗎?」


    「確實是如履薄冰的一步險棋——不過,我認為對洛德大人來說,同樣並不吃虧吧?」


    「……的確。隻是,紙上的內容,恕我無法照單全收。」


    「內容要增要減,全憑洛德大人自由定奪。對我來說,您也隻不過是手上的一枚棋子——並沒有特別值得讓我執著的因素。」


    「無名氏」如此說完後,便離開桌邊,再度融入黑暗之中,連同氣息消失無蹤。好一會兒的時間,洛德隻是帶著一臉難以釋懷的表情,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黑暗,而後他收回視線,將「無名氏」留下的紙靠近燭火。


    「完全無法理解她在想什麽。說到底,『無名氏』是否有追求的目的呢……?」


    洛德將熊熊燃燒的紙張放在掌心上,兀自陷入思忖。盡管肌膚燒焦的氣味逐漸彌漫室內,他依舊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隻是閉上眼,反覆著平靜而輕淺的呼吸。


    須臾後,他睜開眼。


    「海德拉大人……您在嗎?」


    洛德喚了一道名字,隨即不知從何方傳來的聲音乍然響起。


    「什麽事?」


    「我需要約定好的那個『東西』——請您替我這麽轉告『父親』吧。」


    「知道了。」


    那人並未過問理由,十分幹脆地丟下這句回應後,聲音便自此沉寂。洛德握緊手掌間燒成灰燼的紙。大量的灰燼從手指縫隙間掉落,飛散於半空。


    「……貝圖大人,這一切都是為了穆茲克家的繁榮啊。」


    洛德對著並不在場的主人如此道歉,凝視著燒焦的掌心,深深伏下頭。


    *****


    帝國曆一千零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三日。


    安古伊絲所治理的新王都周邊,散落著幾座小規模的都市。


    其中的一座都市裏,近來有許多原本居住於外圍周邊的居民,因害怕葛蘭茲來襲,而紛紛進入市區避難。


    隻是,都市這方當然不可能隨便接受外人進入市區。因為葛蘭茲的間諜很可能也會趁機混進來。


    也因此,在市區的入口處設有一處哨站,士兵們會一一檢查行李,但由於前來避難的居民實在太多了,人手處於嚴重不足的狀態。


    可以看到許多難民,就直接睡在市區的四周。


    有人搭起帳棚,也有人直接枕著行李席地而睡,這使得商人們根本無法靠近都市,進而導致費爾瑟西側的經濟呈現停擺。


    此外也還存在著許多其他問題。


    其中一項就是治安日益惡化,開始出現破壞農田的人、強盜搶劫的人、甚至也有人口販子出沒。


    聯邦六國當然也不可能毫無作為。除了廣開糧倉接濟難民、提供營地作為暫時居所,也加派警備部隊負責巡邏等,實施了多項因應對策。


    然而,由於難民數量與日俱增,造成城裏的儲備物資迅速減少,也導致難民與原本居民之間衝突不斷。其中,甚至還有士兵協助人口販子綁架,人民內心愈來愈倉皇不安,又無法寄望治安改善,結果形成了惡性循環。


    「天黑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剩下的人明天再來吧。」


    滿臉倦容的安古伊絲士兵一宣布後——


    「什……再多放一個人也沒差吧!而且我隻有一個人耶!」


    一名村民神色迫切地央求士兵。隻是,容易感情用事的人,是不會被分配至哨站的。


    「不行。如果不準時關閉大門,我會被上頭責備的。」


    「反正都要放我進去,今天或明天都沒差吧!」


    村民拚命地磕頭跪求,但士兵隻是揮揮單手,不予理會。


    「你已經排很多天了吧?既然如此,就再多忍耐一天吧。」


    「我哪有時間繼續在這裏磨蹭下去,葛蘭茲軍就要攻過來了啊!那些家夥會把一切掠奪殆盡!東側現在不就變得慘不忍睹嗎?」


    再也按捺不住的村民,一臉像是豁出去似地大喊,但士兵仍是狠心回絕。


    「放心吧,葛蘭茲不可能攻到這裏來。你今天就先到外麵準備好的營地休息,明天再來吧!」


    「開什麽玩笑!難得我都排到這裏了,居然要我明天再重排!」


    「有什麽辦法。天都黑了。不知道敵軍間諜會潛伏於何處。我可不能冒險放行。」


    畢竟士兵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明顯表現出不耐煩。


    聽見士兵與村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爭執,其他士兵與感到不安的人們開始聚集過來。


    「喂、『人族』,快點離開,今天哨站已經關了。明天再來吧!」


    一名隸屬於泰古利司國的『長耳族(阿爾芙)』士兵,舉弓瞄準那名抗議的村民。


    對此大為震驚的並不是村民,反而是安古伊絲國的士兵。


    「喂,你在做什麽?快點放下弓箭!要是被露希亞大人知道,你絕對會遭到斥責的。」


    「我才不管!我們是泰古利司國的士兵,沒必要聽從安古伊絲國女王的命令。更何況還是『人族』。」


    泰古利司國士兵的這番話裏,字字句句都聽得出嘲笑的弦外之音。安古伊絲國士兵怒目橫眉痛斥:


    「可惡,你是在貶低露希亞大人嗎?」


    「你聽起來是這個意思嗎?『人族』還真是凡事盡往壞處想——唔!」


    「長耳族」士兵話才一說完,身體突然一個踉蹌。


    他立刻重整好態勢,眼神染滿慍色地望向身旁。


    「誰?是誰推我?」


    「長耳族」士兵掃視四周一圈,卻沒有人看他。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向另一個地方。


    「長耳族」士兵對於當下這陣不尋常的靜寂感到詫異,好奇著眾人究竟在看哪裏,於是跟著將頭轉往同一個方向。


    「嘎啊……!可惡,你居然真的射箭!」


    視線前方的是被箭矢貫穿肩膀的村民。那名村民痛得滿地掙紮打滾,忿忿然地瞪視著「長耳族」士兵。而「長耳族」士兵隻是一臉瞠目地茫然呆望著,倒是安古伊絲國士兵連忙按住村民的肩膀,替他拔出箭矢。


    「喂,你怎麽可以這麽做!」


    一道責問般的聲音,終於將「長耳族」士兵的心神拉回現實,他隨即臉色鐵青地連忙搖頭:


    「不、不是,是有人推我!」


    「別胡說了,快去叫醫生過來!」


    看到村人流血後,原本聚集在大門前的人們也開始驚慌起來。


    盡管其他士兵們大聲呼籲保持冷靜,但聲音卻無法傳進眾人耳裏。


    就在此時——


    「營地起火了!會是葛蘭茲軍攻打過來了嗎?」


    火上添油的一句話——四周瞬間陷入一片寂靜。


    看到從營地方向升起的黑煙後,回過神的人們開始擠向正關到一半的入口大門。


    「大家冷靜,隻是小火災罷了!要是葛蘭茲軍真的攻打過來,絕對不隻這種程度!不要被誤導了!」


    若是真的攻打過來,絕對不是隻有升起一小道黑煙就了事的。


    然而,至今為止累積的恐懼一口氣爆發出來時,就有如一場無力阻止的雪崩,群眾們拚命地不斷往前擠。人們一旦陷入恐慌狀態,便再也聽不進別人的聲音。


    士兵們迫不得已之下,也隻好使用武力鎮壓。


    然而,這麽做卻帶來了反效果。


    即使威脅恫嚇,仍無法阻止恐慌的人們,反而隻是煽動怒火。大門前頓時之間一片嘩然。之後,混亂的難民們硬是闖進市區裏,而日常生活因此被打亂的原本居民,也跟著陷入混沌狀態。畢竟看到多達幾百、幾千名的難民們,神色慌張迫切地魚貫而入,原本的居民們當然也無法保持理性。


    「四處都竄起黑煙了!」


    「啊……應該是我方派出的潛入者動的手腳吧。被逼上絕境的人們,無法做出正常判斷。即使隻是星星之火,看在飽受恐懼煎熬的人們眼中,也會有如燎原大火一般。」


    比呂伸手調整麵具的位置,同時靜靜地眺望充滿喧囂聲的市區。


    「……總之暗號打得非常成功。」


    一旦潰堤之後,便再也阻止不了。混濁洪流將會吞噬一切。


    「我事先布好暗樁的都市有六座。雖然隻有兩座成功,但己經算是很好了,而且效果絕佳呢。」


    比呂將視線從騷動的市區移向天空。


    太陽已然西沉。黑暗從周圍慢慢地推湧而至。


    這一天,晴朗的天幕萬裏無雲——美麗的夜空一望無際。


    明明沒有雨候,世界卻凝滯著濕氣,黏答答地令人不適。


    若是平時,應該是個繁星閃爍的夜晚。


    若是平時,應該是個寂靜漫漫的夜晚。


    然而,習以為常的夜晚,這一天卻未能如


    常降臨。


    大地升起的黑煙,無情地遮覆住滿天星辰。


    有別於暗淡無光的夜空,大地被火焰毫不留情團團包圍,放眼遍目赤紅。


    怒嚎與哀鳴——憤恨、悲傷與求救聲,不絕於耳地劃過夜氣而去。


    劍戟的暴風呼嘯肆虐,血腥味侵蝕著空氣。


    無窮無盡的惡意蹂躪著市區——踩躪著無辜的人們。


    「唯有認清絕望之人,才能迎接希望。」


    比呂一臉宛如無生物體一般的麵無表情,眺望著赤紅燃燒的市區。


    眼前明明正上演著慘澹的光景,比呂的口氣卻平淡冷酷得完全不像是個目擊者。


    他的話裏聽不出任何抑揚頓挫。所謂的情感,『在此』並不存在。


    也或許隻是因為戴著讓人難以捉摸情感變化的麵具吧。


    又或者——


    「……我不會乞求原諒。盡管憎恨我吧。」


    比呂以右手輕撫麵具,將熊熊燃燒的市區烙印於眼瞳。


    夜風撩動著比呂的外衣,同時掠過他全身賁發的氣息後翻飛而去。


    「……如此一來,長期膠著的僵局也將結束了。」


    正當比呂準備伸手回應人們的聲聲呼救時——


    「……真是偽善。」


    ——救贖的手戛然僵在半空。


    而後,比呂舍棄一切情感,轉過身灘開雙臂。


    「好了——開戰吧!」


    *****


    帝國曆一千零二十六年九月二十三日。


    費爾瑟屬州——舊王都蘇格附近的一處平原。


    大地上覆滿了葛蘭茲的旗海。五萬大軍蓄勢待發,隻等開戰的暗號一下。


    緊張感與激昂情緒兩相加乘,戰場特有的氛圍彌漫四周。然而,就在此處空間裏,還同時存在著另一道奇妙的寂靜。有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一道悚然的靜謐悄然爬滿大地。仿佛承受不住這股劍拔弩張的緊張感似地,朝露沿著葉麵滑落。


    葛蘭茲五萬大軍嚴陣以待——而布陣於另一頭、與其相望對峙的,則是隸屬於聯邦六國的泰古利司與斯寇爾皮伍仕的三萬聯合軍。


    巧合的是,這裏正好也是蓋殷大將軍與眾多將校戰死捐軀的平原。


    大量的屍體至今依舊曝屍於地麵,忿忿然地含恨瞪視著兩軍。


    空氣裏充滿了血腥味與屍臭味混合而成的一股獨特難聞氣味。就連風勢也吹不散的那股異臭,有如詛咒一般盤據於戰場。


    站在前線的紅發皇女表情嚴肅地掃視戰場一周。當她看見站在泰古利司與斯寇爾皮伍仕聯合軍前陣的男子時,頓時眯起美目。


    「果然沒錯……是休特貝爾。」


    與報告中描述的外表一致。


    一頭白發的魁梧男子——萊因·赫特·休特貝爾·馮·葛蘭茲第一皇子。


    傲慢而殘虐,過去曾是最被看好的下任皇帝人選,卻舉旗反叛葛蘭茲大帝國,甚至弑殺身為生父的皇帝,之後更下落不明。


    「真可悲呢……」


    過去那名金發碧眼的勇悍青年,如今雙頰焦黑,全身肌膚化為紫色,原本的金發也變成一頭蒼白,曾幾何時的精悍姿態,如今已蕩然無存。


    枉費他蒙受精靈劍五帝之一「雷帝」所青睞,卻為了追求更強大的力量而不惜「墮天」,結果變成了那副醜陋的模樣。


    麗茲回過頭「看」著本陣的情況。


    這次多虧有奧拉在,麗茲才能站上前線。雖然大家都勸諫她司令官就應該留在本陣,但她實在無法坐視士兵們平白傷亡。


    即使葛蘭茲陣營的士兵各個驍勇善戰,但足以和休特貝爾相抗衡的,唯有麗茲而已。因此,奧拉也無法強硬阻止,幾經苦思之後,還是答應讓麗茲投身前線。


    更重要的是,麗茲說什麽也不願意抱著與休太峴共和國當時相同的心情,坐在本陣焦急幹等。


    麗茲抬頭望了一眼天空,並且綻開微笑。她知道過去的重臣正守望著自己。


    所以——毋須膽怯。為了讓先走一步的他們看見自己的成長,麗茲絕對非贏不可。


    「將光榮勝利——」


    麗茲沉著地從劍鞘裏拔出「炎帝」,高指天空。


    後方的士兵們緊緊注視她的背影,等待一聲令下。他們臉上的精悍神情當中,帶著嚴肅正色。


    在透過背部傳來的激昂熱氣鼓舞下——麗茲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深處,正源源不絕地湧現活力。


    「獻給葛蘭茲十二大神吧!」


    麗茲再次將視線投向前方,並將「炎帝」的劍尖指向敵軍。


    此時,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讚歎。因為太陽的光輝正灑落在麗茲的身上。


    麗茲那有如閃電般耀眼的身影,夢幻得宛若一幅畫作,迎風飄揚的獅子紋章旗化作背景為襯,更為她增添了神聖威嚴。與獅子皇女名符其實的沉著態度,超乎常人的存在——逾越凡人的美貌儼然有如女神化身,讓見者無不為之傾心。


    在場所有人皆深切地確信,麗茲正是自己未來將要效忠的下任皇帝。


    初代皇帝再世——「紅發皇女」的實力無庸置疑。


    女神親臨前線,與士兵們並肩而戰——相信勝利必將手到擒來。


    「那麽,出發吧!」


    屠殺敵軍,不需要特地說出口;前往戰場,不需要華麗辭藻。


    目的為何,不可或缺之物為何,所言所想為何——


    光是看著她的背影,便一切足矣。


    「全軍突擊!」


    瞬間,麗茲的後方爆發出沸騰士氣。號角轟天吹響,太鼓震耳齊鳴。


    撼動著靈魂、猶如野獸般的滾滾晦哮,從戰場迸湧開來,四周各處陸續舉起一麵又一麵的獅子紋章旗。


    王者的旗幟與麗茲同在。既然如此,士兵們將前往的目的地也必定相同。


    『將勝利獻給吾等「紅發皇女」!』


    「薔薇騎士團」發出慷慨激昂的雄吼,策馬追上早一步奔向戰場的麗茲身影。


    刹那間——大量的箭矢覆滿整片天空。


    「舉盾!」


    麗茲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忠實執行。同一時間,為數驚人的箭雨滂然射向「薔薇騎士團」。未能擋下箭矢的數名騎士陸續脫隊,也稀稀落落地出現幾名遭到箭矢射傷的士兵,不過,「薔薇騎士團」的氣勢卻絲毫未減。


    因為——


    ——女神正持續帶頭奔馳於前方。


    麵對數量如此龐大的箭矢攻勢,她仍然毫發無傷。


    所有箭矢都被「炎帝」噴出的火球燃燒殆盡。


    唯有美麗一詞足以形容——生死交關之際,反而更加淬煉出她的美麗。


    正因為如此,士兵們樂於僅注視著前方。


    想親眼見證自己的主人將會奔向什麽終點,因此即使受傷,士兵們仍由衷希望能與她同在。


    「薔薇騎士團」的戰意急速攀升。士兵們眺望麗茲背影的雙瞳之中,閃爍著不滅光輝。而後,像是高喊著以麗茲為榮似地,士兵們發出震耳雄吼:


    『將勝利獻給吾等「紅發皇女」!』


    傾國美人是對她再貼切不過的形容。任何人都會為她傾心。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勇士,也抵擋不住她的魅力,樂意為她步上黃泉。


    隻要美若女神的她一聲令下,任何勇士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光榮戰死。


    這樣的她除了傾國美人一詞之外,還能怎麽形容?


    而跟在後方的葛蘭茲軍,看著「薔薇騎士團」那副連死都不怕的豪壯英姿,不難想像他們會做何感想。


    葛蘭茲軍挾帶的驚人氣勢,


    讓向來以冷靜作為美德的「長耳族」遲了一步才做出判斷。


    『敵軍攻來了!弓箭隊快退下!』


    看著進逼而來的葛蘭茲軍,敵軍的指揮官準確地做出判斷。


    然而——


    『重裝部隊往前,舉盾——唔?』


    「太遲了!」


    當那名指揮官一看見策馬奔進己方前陣的女神身影後,下一秒身體便被業火完全籠罩。「炎帝」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一個接著一個屠殺敵兵。將麗茲團團包圍住的敵軍前陣士兵們,麵對展露出有如怪物般敏捷身手的她,完全束手無策,臉上的表情忠實反映出內心的倉皇無措。


    而來勢洶洶地襲向他們的,正是「薔薇騎士團」。


    『可惡的家夥們,受死吧!成為「紅發皇女」的祭品吧!』


    刹那間——兩軍交鋒。


    悲鳴、怒號、鬼吼——各式各樣的聲音複雜交錯、直轟天際。


    骨頭碎裂、皮開肉綻、鮮血噴濺。


    也有敵兵是死在捉住破綻強襲而來的「薔薇騎士團」馬蹄之下。


    敵軍陣形大亂,抵擋不住「薔薇騎士團」的攻勢,被突破一道巨大缺口。


    後方追上來的葛蘭茲軍第一陣兩萬兵力,則魚貫湧向那道缺口。


    「疾!」


    『嘎!』


    麗茲的麵前,屍體堆積如山。


    每具屍體都布滿了焦黑的灼傷,帶著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含恨死去。


    「好了,接下來換誰呢?」


    縱然有著高強身手、即使占有人數優勢,仍然贏不了麗茲——她身上散發出的魄力,讓敵兵不由得冒出這道念頭。


    深根於「長耳族」心底的躊躇化作恐懼,逼他們不得不下意識後退。


    「你的確變強了。」


    忽然間,一把巨斧掃開彌漫戰場的血霧,劃空而來。


    麗茲冷靜地擋開逼近身前的斧刃後,開口回應:


    「當然,為了要打倒你!」


    她往後一躍,舉起「炎帝」嚴陣以待。


    死狀淒慘的士兵們屍體,被扔向麗茲的腳邊。鮮紅血雨透過飛散的肉片縫隙間,澆淋於大地,而白發男子——休特貝爾正滿臉笑容地站在這幕光景之中。


    空氣迸散開來。周遭響起數道有如爆竹般的詭異聲音。


    那是白發男子發出的電流,彈開混在空氣中的細沙時,所發出的聲音。


    「好久不見了,我親愛的妹妹。」


    休特貝爾將「雷帝」插立於地麵,接著展開雙臂。


    他的動作就好像說著「快奔進哥哥的懷裏吧」,明明過去從來不曾做出那種表達親情的舉動,見狀的麗茲滿臉不悅地一陣白眼。


    「聽了真想吐。」


    「別對我那麽刻薄嘛。我可是特地來讓受到詛咒的你獲得解脫的好哥哥喔。」


    「嗬嗬,是嗎……那麽,我也會全力拯救可悲的哥哥脫離詛咒。」


    麗茲以冷若寒冰的視線凝視著休特貝爾,同時輕蔑地冷笑出聲。


    瞬間——休特貝爾的身影消失無蹤。


    麗茲不慌不忙,跨開腳步,將左手搭在「炎帝」上。


    下一秒——一道衝擊猛然襲來。麗茲所站的位置大幅塌陷。


    「身手不錯嘛。」


    「因為我『看』得一清二楚。」


    休特貝爾樂不可支地猛力揮動巨斧。另一方麵的麗茲則是站在原地寸步未離,一擊、兩擊、三擊,與休特貝爾數度交鋒較勁。


    兩人激烈衝突所產生出的衝擊波震向四周。好幾名士兵被肆虐襲卷的暴風吹得滿地翻滾。即使是勉強站穩未倒的士兵們,也因為雙腳陷進龜裂的地麵而動彈不得。麵對這陣不分敵我、一一囫圇吞噬的肆虐暴風,兩軍有一瞬間皆僵止不動。須臾後,雙方士兵為了避免被卷進那場非人的戰鬥之中,紛紛開始走避、保持距離。


    「可惡……」


    雷擊與火焰相互抵銷。暴風遭到熱浪所吹散。


    看到所有攻擊都被全數化解,休特貝爾不禁怒火中燒。


    相對於怒目橫眉的休特貝爾,麗茲則是淡定地撥動了一下側發,綻開一抹微笑。


    「我一定會在這裏殺了你!」


    語畢,麗茲開始反擊。


    第一擊略嫌慢了一點。「炎帝」有如輕撫一般,緩緩地垂直揮落。


    想當然,休特貝爾遊刃有餘地接住了麗茲的攻擊,同時露出一臉詫異。


    「這是什麽意思……毫無幹勁的攻擊……」


    而後,休特貝爾的臉上蘊滿憤慨之色,手中「雷帝」奮力往前一刺。


    就在雙刃交鋒前的危機一刻,麗茲即時將「炎帝」打橫,斜舉於身前應戰。


    「雷帝」的攻擊沿著「炎帝」的劍刃一路滑移,最後劃過虛無半空。


    就在休特貝爾一時失去平衡時,麗茲毫不遲疑地立刻送上一記斬擊。


    「什……!」


    麗茲忽然猛烈提升攻擊速度,休特貝爾的表情當場因驚愕而扭曲。


    斬擊被擋開後,麗茲並未勉強抵抗作用力,而是順勢一個轉身,接著再度揮舞「炎帝」。


    上、下、左、右,一道道的劍光縱橫交錯地斬落串連。挾帶著強烈殺氣的劍軌,將休特貝爾玩弄於股掌之間,同時形成無數道的傷痕。


    麗茲那忽急忽緩、速度變換自如的攻擊,讓休特貝爾毫無招架之力。


    ——以柔克剛。


    這是「他」麵對實力在自己之上的對手時,常會使用的招式。


    麗茲見識過無數次「他」的戰鬥。從過去到現在,無一遺漏地全數刻劃在記憶當中。而後,麗茲又在當中加入了獨自的改良,每天勤勉不懈地持續鍛煉。


    一切都是為了超越「他」——


    「休特貝爾,我是不會輸的。至少不會輸給舍棄自我可能性的人。」


    即使戰鬥方式的流派相同,還是會有個別差異。


    因為武器使用者成長至今的人生累積,都將加諸其上。


    無論是悲傷、喜悅或是憤怒,都會成為人們的活力,並促使人們變強。


    信念會使人變強。永無止盡,直到不知極限為何物,有如登上天頂一般。


    「麗茲……你……」


    走過多舛命運的「紅發皇女」的信念,遠比任何人都更加深重。


    至今為止,她跨越過無數的悲傷。


    至今為止,她承載並跨越過無數的憤怒。


    至今為止,她懷抱並跨越過無數的喜悅。


    因此——


    她的劍技才能曆經淬煉、更顯絕美。


    猶如巫女翩然曼舞一般,卻又激烈得仿佛足以對抗時間洪流。


    經驗確實不足。有些部分思慮欠周。前賢先進們見到後,或許會搖頭歎氣。


    盡管仍不成熟——但也正因為如此,她的身影才能不分敵我,吸引眾人拜倒在其魅力之下。


    深受家臣眷愛、深受人民愛戴、深受士兵敬愛、甚至深受敵兵喜愛。


    這些都是與生俱來的素質——也是唯她獨有的「王權」。


    「你果然是——!」


    話尚未說完,休特貝爾就像是想要否定似地,猛然攻向麗茲。


    而麗茲則是不逃不避地正麵迎擊。


    壓倒性的力量衝突,使得地麵形成數個大洞。氣勢萬千的威喝聲貫穿宛如遭受到地毯式轟炸的大地。翻卷而起的地麵在強風吹襲下,化作滂沱沙雨,傾盆落於戰場。此時,休特貝爾驅散沙塵,帶著因憤怒而醜陋扭曲的表情,朝麗茲進逼而來。


    「就是有你在,我們才會——!」


    突然間,休特貝爾的攻擊開始欠缺章法。他所說的話同樣讓人難以理解。


    接收到休特貝爾投來的滾滾憎恨,麗茲隻覺得莫名其妙,卻不知個中原因。麗茲回想休特貝爾至今為止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怎麽想都應該是自己恨他,沒道理被他怨恨才對。原本麗茲一直觀察休特貝爾,想掌握他真正的想法,但已經是極限了。


    絕對不能錯失此時此刻的大好機會。


    麗茲全力彈開「雷帝」,水平揮掃「炎帝」。


    「盛開吧——『炎帝』!」


    頓時,「炎帝」的劍刃噴出火焰,將世界渲染成一片豔紅。


    任何人都無法接近的不可侵犯之領域——即使是天神也不例外。


    「你能承受得住嗎?」


    麗茲將手掌平舉於半空,休特貝爾見狀後,也立刻嚴陣以待。


    熱浪襲卷大地。


    然而,僅此而已——休特貝爾帶著滿臉問號回頭望了一眼身後,接著疑惑地偏過頭。


    「隻是平凡的微風嗎——?」


    冷不防地——真的僅是轉瞬之間所發生的事。


    當一陣灼燒肌膚的熱風吹拂而過時,地麵突然迸出一道直貫天際的火柱。


    等回過神時——休特貝爾的半身就已經隨風消逝。


    「什……怎麽回事……」


    如果是一般常人,絕對是必死無疑,但休特貝爾是超越常人的存在。


    ——他借由高速再生的能力,瞬間修複了失去的半身。


    盡管如此,衝擊依舊直貫身體中心。他單膝著地,呼吸顯得紊亂而吃力,連肩也隨之大幅起伏。大量汗水不斷湧出,滑過臉頰滴落地麵。


    「還沒完呢,臭丫頭……」


    休特貝爾大聲咆哮。左右手上分別出現「風帝」與「雷帝」。


    仿佛呼應著情緒爆發的休特貝爾的憤怒一般,頓時強風大作、電流翻湧,一道龍卷風乍然形成。周遭的士兵們不分敵我皆受到波及,宛如被騰空吸起般拋上天。麗茲看到遭受牽連的士兵們,不由得一聲咂舌,立刻舉起「炎帝」。而後,一條炎蛇赫然出現於地麵,奮力撂倒龍卷風後,大口吞噬殆盡。


    「死纏爛打的男人可是會惹人厭的喔。你知道嗎?」


    「閉嘴!臭丫頭!」


    風刃掠過麗茲的臉頰,雷擊通過她的頭頂,衝擊透過地麵傳至她的雙腳。


    刺耳的雷聲餘音撼動著耳膜,精靈劍五帝的悲鳴回蕩於世界。


    被強迫屈服於休特貝爾的「風帝」正發出哭喊。


    祂渴求獲得解放——悲切的心願,「風帝」將情緒透過風傳達給麗茲。


    「適可而止吧!」


    劇烈衝突——然而,紅刃與巨斧並未交鋒對峙,而是猛然反彈開來。


    休特貝爾伸出強壯手臂,企圖捉住麗茲的脖子,卻被她單手揮開。


    麗茲跨步向前、步步逼近,鑽過肆虐的暴風,倏然屏除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迅速地將「炎帝」打橫一掃,狙殺對手的生命。而休特貝爾卻成功躲開攻擊,隻有付出些許的皮肉傷作為代價。


    然而——麗茲的追擊,接下來才正要開始。


    她先是猛然一拳打去,接著一個旋身,以腳跟狠狠踢向休特貝爾的側腹,再以火焰遮覆住正試圖發動反擊的他的視野,並且一口氣屏除距離後,以零距離朝著他的胸口使出肘擊。而後,趁著那副魁梧身體一個踉跚時,麗茲瞄準側腹,抬腳往前一踢,並順勢給予一記斬擊。


    頓時,空氣發出呼嘯,強風卷起旋渦,揮落的利刃不偏不倚地削過休特貝爾的身體。


    休特貝爾的臉頰被劃破,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皮肉被刨去一大塊,髒器也散落一地。即使如此,他依舊沒有停下動作,發出蘊涵怨念的痛苦呻吟,緊追著麗茲不放。就在追趕的過程中,傷口同樣再度獲得修複。一場仿佛永無止盡般的攻防戰——然而,麗茲的臉上卻不見一絲焦色,反而又再繼續以怒濤之勢發動攻擊。


    麗茲傾盡全力狙殺休特貝爾。


    她奮力地持續發動攻擊,直到可以根除休特貝爾的細胞,讓他無法再生。直到給予他近乎永恒的痛苦,讓他的力氣耗盡枯竭。直到能讓他的靈魂碎裂四散。


    非人的對戰,一般常人根本毫無可乘之機。


    戰場的正中央,隻有超乎尋常的存在,揮灑著宛如天神的力量,持續展現身手。


    一定備感恐懼吧?一定有了死亡的覺悟吧?甚至萌生出好想逃跑的念頭吧?


    聯邦六國的前陣已然瓦解,由於「長耳族(阿爾芙)」按捺不住恐懼而開始後退,導致包括第一陣與第二陣在內陣形大亂。


    相對之下的葛蘭茲軍,則隻是為了避免打斷麗茲與休特貝爾兩人的對戰,而適度地保持一段距離罷了,不過,或許是沒人感到恐懼吧,因此不見任何人膽怯後退。反而各個奮戰不懈,隻為了壓製前線,好替麗茲帶來助力。


    當休特貝爾製造出的龍卷風,正要襲向葛蘭茲軍時,「炎帝」便會放出火焰,及時將其吞嗤。


    然而,多虧「炎帝」的力量強大,才讓局勢不至於一麵倒。


    因為對手也是同為精靈劍五帝的「雷帝」與「風帝」。若是要論力量與數量,休特貝爾才是更占優勢。如果要說雙方差在哪裏,關鍵或許就出在持有者身上吧。


    「啊、嘎……!」


    戰鬥唐突地邁入終焉。休特貝爾的身體開始崩壞。


    麗茲拉開距離,打量著休特貝爾的情況。


    精靈劍五帝的力量正在休特貝爾的體內失控。宛如毒藥一般,侵蝕著他的身體。


    不,休特貝爾原本就已經因為壓抑不住「詛咒」,而導致容貌迥然大變。


    因此,現在也隻是必然的結果。休特貝爾的皮膚慢慢融化,肉體也逐漸腐爛,骨頭完全裸露出來。


    不過,休特貝爾的眼神卻仍然漾著生氣。蘊含著強烈意誌,瞪視著麗茲。盡管已經連行走都有困難,他的戰意仍未有絲毫衰減。


    充滿鼻腔深處的異臭,讓麗茲忍不住皺起臉。


    「你究竟是為了什麽目的,不惜變成那副模樣?」


    「為了變強……我想擁有壓倒性的強大力量。我需要足以顛覆一切的力量,能夠掌握世界的力量……」


    忽然——從休特貝爾的右眼流下黏稠的白色液體。他的眼球如同蠟燭般慢慢融化。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連發音都已不清不楚的休特貝爾發出咆嘯。


    那副姿態已經不能稱為人類。甚至不成人形。就像是遇熱融解的捏糖藝品,休特貝爾的肌膚正開始燒融。最後,變成了猶如泥偶一般的醜陋妖怪。


    「再來吧……還沒有結束。我們……還沒結束……」


    休特貝爾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一步步靠近麗茲。


    隻是,他的速度緩慢得讓人不禁感到可悲。


    「我現在就讓你解脫吧。」


    麗茲端舉起右手掌,瞬間出現一團火球。


    她的手輕輕一揮。


    那團火球便一直線地朝著休特貝爾飛竄而去——


    ——卻在觸上他前憑空消滅。


    「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


    「無名氏」站在休特貝爾的身前,替他擋下攻擊。而在她身後的休特貝爾,則是因為氣力耗盡癱倒在地。休特貝爾化作一具口吐白沫的泥偶——就連是生是死都難以判斷,若是此時讓他逃走,之後恐怕會衍生出重大災難。


    「你以為我會放他走嗎?」


    麗茲毫不留情地使出「炎帝」的力量。「無名氏」與休特貝爾所在的地方立刻發生爆炸


    。


    正當漫天沙塵布滿前方視野時——


    「你真的很喜歡從背後偷襲呢。」


    麗茲倏然回過身,用力揮拳。


    「因為最容易得手呀……哎呀,請容我帶著他先走一步了。」


    麗茲的拳頭落了個空,隻有微微扇動「無名氏」的兜帽。


    「那麽,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無名氏」揮動手中的錫杖。清脆的鈴鐺聲頓時朝四周傳播開來,撼動著空氣,隻見空間開始出現扭曲。而後,勉強保有人形的休特貝爾憑空消失無蹤。


    同一瞬間,他原本所在的空間炸裂開來。


    有如是從窗戶竄出的黑煙一般,帶有刺激惡臭的煙霧,從龜裂的空間嫋嫋升上天空。


    「……你想阻撓嗎?」


    「無名氏」的聲音略顯驚訝,她望向麗茲。


    「不過,他還是順利逃走囉。」


    說話時,她的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似乎是呢……」


    語畢,麗茲騰身一躍,冷不防地攻向「無名氏」,然而,「無名氏」的身影卻像一縷青煙般消散而去。


    究竟是使用什麽技倆……下一秒,「無名氏」便已站在相隔一段距離外的地方。


    火焰有如一條大蛇貼地爬行,立刻追了過去,卻仍然無法捉住「無名氏」。


    然而,「無名氏」未能即時脫身,最終還是被炎蛇緊緊纏住——正當麗茲這麽以為時,「無名氏」的身影竟又出現在另一處地方,但隨即再度遭到火焰豪邁地吞噬。隻是,麗茲並未感受到擊中的手感,於是將視線往旁邊一掃,果不其然,就看到「無名氏」毫發無傷地悠然而立。


    同樣的情景再三反覆重演,簡直像是在打地鼠似地,此時,率先采取行動的是麗茲。


    「根本沒完沒了!」


    麗茲如此說完後,猛然舉拳捶向地麵。


    頓時,一陣巨震爆發。地麵劇烈搖晃,大地出現無以數計的龜裂痕跡。


    下一瞬間——竄出數道火柱。


    在這片宛如地獄一般的光景之中,一如所料地——「無名氏」仍是安然立於其間。


    「嗬嗬,真了不起。現在的您,已經能夠駕輕就熟地自在操控『炎帝』了呢。」


    如此說道的「無名氏」,以錫杖敲擊地麵,而後——


    「不過,我依然更勝一籌就是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人都已然離去的這處世界,隻剩麗茲隻身兀立。


    當火焰慢慢平息時,震耳的喧囂聲劃破寂靜,重新回籠。


    戰爭仍在持續。現在可沒時間為了休特貝爾逃走一事而懊悔。


    必須盡早結束這場戰爭,以免造成更多的士兵傷亡。


    原本最大的敵人如今已經不在了。或許應該對此感到慶幸才對吧。麗茲大大地歎了一口氣後,收起滿腔怒火,接著舉起「炎帝」。


    「殲滅敵軍吧!」


    麗茲登高一呼,鼓舞己方軍心,同時縱身奔向戰場。


    現在隻要優先考量,該怎麽拿下此戰的勝利就好……如此思忖的麗茲,硬是壓抑住內心湧現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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