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熟悉的紙張與墨水味,刺激著梅莉達的鼻腔。


    她戰戰兢兢地張開一直緊閉的眼皮。耀眼的光芒刺向雙眼,連掌握狀況都很吃力。周圍一片冰冷且鴉雀無聲,聲音的回響讓人覺得這應該是個相當遼闊且封閉的空間。


    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才想說自己通過了檢定考試,兩名公爵家千金就突然針對自己起了爭執,追趕逃走的繆爾並捕捉到她時,不曾見過的魔法書效果吞沒了梅莉達等人——……


    就感覺來說,目前還在那延長線上。實際上從那之後,一定還沒經過十秒。呆站在原地的梅莉達緩緩放下無意識地庇護臉部的雙手。


    然後她大吃一驚。即使已經做好相當的覺悟。


    「這裏是哪裏呀……!」


    那個地方已經不是有無限書架連綿不絕的畢布利亞哥德。雖然有曖昧的霧籠罩著,但好像是某處宮廷的……迷宮庭園(maze)嗎?修剪平整的樹籬圍繞著四方,辟出一塊感覺能進行簡易球賽的寬廣空地。


    廣場上有好幾個設備。樹籬上排列著彷佛觀眾席的椅子,廣場最深處設置著特別高的平台與座位。有幾張桌子左右對稱地排列著,但那些桌子從較高的位置以階梯狀往下配置。


    換言之,位於廣場中央的梅莉達站在最低的位置,形成被所有椅子俯視的構圖。自己的周圍是被柵欄不留空隙地覆蓋住,高度及腰的扶手……這時,梅莉達俯視自己的打扮,又被迫大吃一驚。


    「服裝又改變了?」


    現在的她並非穿著聖弗立戴斯威德的演武裝束,而是褶邊裝飾非常可愛的鮮亮圍裙裝。會給人一種像是小孩子的印象,應該是因為裝飾在頭上的大蝴蝶結,還有長裙底下穿的古典襯褲吧。


    掛在腰帶上的刀還殘留在腰部,可以說是唯一的救贖吧。已經是第二次遇到這種現象的梅莉達,立刻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這也是魔法書的效果呢……!難道她又閱讀了《歌後的詩集》嗎?」


    「答對一半喔,梅莉達。」


    有個妖豔的聲音從左側這麽回答。淡淡籠罩周圍的霧稍微散開。


    看到在桌子上蹺起二郎腿坐著的黑發少女,梅莉達瞬間揚起眼尾。


    「繆爾同學!」


    「我的確是閱讀了魔法書,但這次跟《歌後的詩集》是不一樣的書……這本書叫作《渥特幻想譚》,效果是『把人關在故事的世界中』。」


    一看之下,她也改變了裝扮。讓人感覺到野性的毛皮背心與熱褲,還有像貓一樣的耳朵與尾巴。套上毛邊手套的手指,筆直指向頭上。梅莉達也跟著將視線往上移,比起驚訝,更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在庭園上空拓展開來的,並不是熟悉的黑色天空。而是奶油色的「背景」。立體的單字與文章彷佛雲朵一般飄浮在空中,給人一種二次元的封閉感。


    繆爾毫無愧疚之意,在交叉的雙手上咧嘴露出微笑。


    「被這本魔法書囚禁的人,會成為記載在書上的故事配角,直到迎接結局或找出逃脫的路為止,都無法回到外麵的世界……!雖然這原本是用來絆住對手、拖延時間,或是跟朋友一起玩樂的魔法啦?」


    「莉塔!你沒事吧……?」


    接著響起的聲音,讓梅莉達的臉猛然轉向反方向。


    右側桌子的霧逐漸消散,親愛的堂姊妹身影顯露出來。她也跟梅莉達等人一樣,變身成故事配角的裝扮。膨鬆鼓起的短褲,還有色彩華麗的背心。金色懷表與看似兔子的耳朵是她的注冊商標嗎?


    被迫坐在椅子上的愛麗絲,立刻踢開桌子,試圖飛奔過來。但有好幾道「牆壁」伴隨金屬聲響聳立在她麵前。薄薄一層卻具備鋼鐵般硬度的牆壁,是比人類還要巨大的撲克牌。


    繆爾隔著死神(joker)的圖案,露出殘酷的笑容。


    「不行喔,愛麗絲?演員的意誌和行動能夠改變故事的發展……就算這樣,還是想請你尊重一下最起碼的故事情節呢。這場舞台的主角,很遺憾地並不是你。而是充滿欺瞞的『灰姑娘』喔。」


    黑曜石眼眸望向這邊,梅莉達勇敢地逼近少女。


    「……對我有意見的話,我可以聽你說!把愛麗從這裏放出去!」


    「你用不著擔心,我根本不會欺負她喔?因為這裏不是『處刑場』,而是『法院』……是用來讓應該接受懲罰者認罪的地方。」


    叩叩叩!木槌的尖銳音色響徹周圍。


    「肅靜!肅靜!現在起將開庭審判喔!」


    籠罩廣場的霧大片地消散。聳立在梅莉達正前方的高台更增添存在感,坐在頂端的一個人影浮現。


    那家夥是所謂的「稻草人偶」。用大顆鈕扣與毛線的線擺設出滑稽的表情。隻有服裝穿著相當隆重的裝扮,豪華的深紅披風與用金線裝飾的緊身上衣,而且頭上還戴著黃金王冠。


    稻草人偶隔著手套轉動木槌把玩,張開另一隻手臂。


    「歡迎來到紅心國王的法院!承蒙大家千裏迢迢遠道而來,不勝喜悅……那邊那位『有著玻璃眼眸的人偶娃娃』,就是那個梅莉達?安傑爾嗎?」


    稻草人偶以爽朗的美聲這麽呼喚,繆爾露出美麗的微笑回答:


    「哥哥大人,這位毫無疑問地就是安傑爾本家的千金。無法讓您一睹容貌實在很遺憾……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喔?」


    「真令人懊惱呢。唯有此刻我很後悔選了這本魔法書喔。」


    兩人互相說笑之後,拉?摩爾家的千金轉頭看向梅莉達。


    「梅莉達,坐在那個特別高的座位上的人,就是這次『陰謀』的主謀喔?我是按照那位人物的指示,將梅莉達你們誘導到這個地方來的。」


    「……繆爾同學,你是說你被那種稻草人偶的花言巧語給蒙騙了嗎?」


    繆爾發出嗬嗬笑聲,稻草人偶也晃動肩膀咯咯笑著。


    「原來哥哥大人看起來像是那樣子呢——不是喔,梅莉達。這也是魔法書的效果。《渥特幻想譚》會擾亂被囚禁者的主觀。換言之,就是一般人看起來像是完全不同的某些事物。如果像我跟梅莉達這樣有著深刻的因緣,有時會無效,但據說原本應該是讓人忘記身分與立場,用來享受故事配角的設計喔?」


    換言之,那個「主謀」什麽的想要隱藏自己的真麵目。這種卑鄙的作法,讓梅莉達不滿地抿緊嘴唇。


    「既然這樣,繆爾同學,就算我問你那個稻草人偶的真麵目是誰?你也——」


    「不能告訴你呢。對不起喔!」


    「那你的目的是什麽!應該不是想要一起演戲吧?」


    梅莉達不禁氣憤地大吼時,竊竊私語的說話聲從比稻草人偶更高的位置降落了。


    「……哎呀哎呀,請看,與傳聞中一樣是個野丫頭呢。」


    是從高高的樹籬上傳來的。那彷佛劇場貴賓席的地方,穿著小禮服與燕尾服,戴著花俏麵具的陶器人偶(假人)群正在交頭接耳。


    「你們聽見剛才那大聲喊叫了嗎?哎呀,實在很難想像是高貴名門的千金。」


    「倘若是繆爾小姐或莎拉夏小姐,肯定不會慌亂成那樣。嗯,絕對不會。」


    「相較之下,愛麗絲小姐威風凜凜的風格實在令人敬佩……!」


    叩叩!稻草人偶再次敲響木槌。


    「旁聽席的各位請安靜!被告人被認可有發言的自由。即使那是嘴上說說的胡言亂語,也必須給予她找藉口的機會!」


    「不愧是我們『革新主義者』的領導者!」


    「現在是紅心國王呢!」


    梅莉達無視擅自熱絡起來的大人的聲音,用冷淡的表情放話說道:


    「雖然我不曉得您是哪位,但我可不想對連真麵目都不敢曝光的國王低頭行禮。我還在參加檢定考試,先失陪了。」


    「你逃不了的,梅莉達?安傑爾——不,安傑爾家的冒牌女兒!」


    梅莉達的肩膀抽動了一下。稻草人偶提高音量,更激動地說道:


    「你為何會被帶到這間『法院』,都這種時候了,你不會說你毫無頭緒吧?我們不會逃避此刻就在那裏的不合理!倘若世界打算對罪惡視而不見,我們就刻意去承擔這項責任吧——書記官,準備記錄!」


    稻草人偶裝模作樣地高舉手臂,於是繆爾在蹺起的二郎腿上攤開魔法書。


    「『童話之夜』!」這句咒語讓書頁自行翻動起來。就在梅莉達凝視著這次會有什麽效果時,隻見裏麵都是些空白頁。


    然而,才心想這些空白頁冒出了縱橫的裂縫,那眨眼間便豎立起來,變成非常精巧的立體圖畫書。圍繞庭園的樹籬與高度不同的桌子。除了各自的配置外,再加上用紙張重現的角色……梅莉達立刻察覺到了。


    「那本魔法書該不會是把此刻在這裏發生的事情,變成一本故事吧……!」


    「很漂亮的回答喔,被告人小姐。附帶一提——噢,剛才的互動也正確地被記錄下來,所以勸你用字遣詞再優雅點比較好喲?」


    「……」


    看不見的壓力讓梅莉達繃緊了嘴唇。


    她隱約地察覺到繆爾和稻草人偶的企圖。換言之,他們打算在這間法院聲討安傑爾家血統的正統性,像是誘導梅莉達失言,或做出不符合騎士公爵家的舉止,想獲得這樣的證據吧。隻要把證據賣給期盼著醜聞的報社,安傑爾家的汙點肯定會在盡情被加油添醋的狀態下,傳遍整個弗蘭德爾。


    在梅莉達用力抿緊嘴唇時,稻草人偶高聲敲響木槌。


    「很好!那麽立刻開始審判吧。她背負著一個嫌疑!被告梅莉達?安傑爾明明不具備騎士公爵家的資格,卻以安傑爾的姓氏自稱!她被懷疑欺騙了弗蘭德爾的民眾長達十三年期間!」


    「……」


    「這是無法饒恕之事!貴族的職責是成為不具備瑪那的弱者的盾牌,或是利劍!但並未繼承安傑爾家血統的被告,當然也無法操縱瑪那,一直放棄身為貴族的職責!各位能夠認同這種情況嗎!」


    「當然不能原諒!」


    「可惡的『無能才女』,竟敢欺騙我們!」


    觀眾在旁聽席大吵大鬧。見證到觀眾盡情叫囂後,稻草人偶裝模作樣地敲響木槌。


    「說得沒錯!不過,她長年累積下來的罪狀,總算到了公諸於世的時候。因為自稱是她親生父親的男人,在台麵上現身了!」


    「那是冒牌貨!」


    這麽激動大喊並從椅子上站起身的是愛麗絲,她坐在從梅莉達看過去是右方的座位上。


    「那種人不可能是莉塔的父親大人。蘿賽老師他們也說事情很奇怪。而且假如他真的與莉塔有血緣關係,我一定可以看出來的!」


    「辯護人,『可以看出來』是指?」


    稻草人偶麵不改色——也就是用那種氛圍,冷淡地這麽反駁。


    「能請你證明被告人血統的可信度,讓我們也能確定嗎?而且你所說的老師,是指一代侯爵嗎?能請你提出她那麽判斷的證據,並證明那對我們而言,也是足以信任的事嗎?」


    「唔~……」


    被接連不斷地質問,愛麗絲看似不甘心地咬緊牙關。


    稻草人偶像是得寸進尺一樣,以歌唱般的聲音繼續說道:


    「好,看來已經沒有異議了呢!沒錯,她們無法證明被告人的血統是正統的。不過,我們卻能證明被告人的血統並不純正!」


    他這麽說道,用跳舞般的動作拿出了一本書。


    書名刻印著《梅莉達?安傑爾》。稻草人偶瀏覽開頭,朗讀出聲。


    「名字,梅莉達?安傑爾。攻擊力129、防禦力111、敏捷力141……然後,天啊!位階居然是——…………『武士』!」


    梅莉達緊咬嘴唇,觀眾像在炫耀似的發出「喔喔!」的喧鬧聲。


    彷佛對觀眾的反應非常滿意一般,稻草人偶高舉闔上的書本。


    「這就是不動如山的證據!騎士公爵家的瑪那具備屹立不搖的顯性遺傳。即使與平民混血,也不會失去優勢。明明如此!為何她的位階並非聖騎士呢?」


    「因為她的血統是虛假的!」


    「被告人果然欺騙了我們!那家夥的父親並不是菲爾古斯公爵!」


    彷佛伴隨質量的眾多辱罵聲降落下來,全部斥責著嬌小的少女。


    在騷動總算稍微平息時,梅莉達下定決心,張開嘴唇。


    「……我知道在我的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之間,有那個,會成為安傑爾家之恥的謠言。可是,那才是不折不扣的謊言!因為我的老師告訴過我,縱然出生於騎士公爵家,也有並未繼承上級位階的情況。倘若血統的純度每經曆一代就逐漸變淡,也可能出現能力衰弱,或是瑪那本身斷絕的情況!」


    觀眾發出倒抽一口氣的氣息。梅莉達趁此機會放話:


    「就算我的位階是武士,也無法證明我不是父親大人的女兒!」


    坐在審判長席上的稻草人偶,將《梅莉達?安傑爾》的書放到桌上。


    一直佯裝開朗的聲音改變了。說好聽點是感覺很認真,說難聽點是感覺很不高興。


    「……原來如此,你說得確實沒錯。即使隻有這本書,也足以煽動民意,但盡管如此,仍無法成為確定你出身的絕對性證據。假設在現實中上法院審判,被裁決的肯定是我們吧。」


    「席克薩……不,不是!紅心國王,您在說什麽啊?」


    一名觀眾連忙挺身這麽說道,但國王本人卻看也不看那邊一眼。


    稻草人偶的鈕扣——也就是位於被扭曲的主觀另一頭的人物,給人一種眯細了單眼的印象。


    「不過,有件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明白。為何你曾經是『無能才女』?」


    「……!」


    「原來如此,那麽假設你當真是菲爾古斯公的女兒,盡管繼承安傑爾家的血統,卻因為由平民階級的母親生下,而沒有繼承到聖騎士的位階好了——不過,就算是這樣,有可能根本不具備瑪那嗎?還有為什麽你到了十三歲的現在,才突然覺醒了瑪那呢?」


    「這……這是因為……」


    那晚的記憶化為熱度,在梅莉達的嘴唇複蘇。家庭教師曾經說過,縱然是為了讓瑪那覺醒,但要是被人知道他對公爵家千金施加了非活即病,成功率約七成的粗暴療法,他就無法容身於正常社會……


    做出決定的是自己。但因此背負風險的卻是他。梅莉達打從心底相信自身血統的正統性。盡管如此,還是有必須保密的事情。


    觀眾俯視陷入沉默的梅莉達,突然找回了氣勢。


    「看……看吧!她無法反駁!果然有什麽感到愧疚的原因吧!」


    「不……不是……」


    「什麽不是!你本身也很清楚吧,被稱為『無能才女』的自己不是個配得上騎士公爵家的人!」


    女性的話語高聲打斷梅莉達的反駁,旁聽席突然沸騰起來。


    「說得沒錯!她曾是『無能才女』這件事,就是並非公爵家血統最有力的證據!」


    「倘若她真的是菲爾古斯公的女兒,即使並非聖騎士位階,照理說也會發揮相當於聖騎士位階的實力才對啊。」


    「你突破盲點了!沒錯,也就是說那丫頭自己讓眾人認識到,她是個多麽沒用的廢物!且並未繼承安傑爾的血統這點!」


    「不要


    說莉塔的壞話!」


    忍不住爆發的是愛麗絲。她使出全力一踢插在桌上的巨大撲克牌,以驚人的氣勢踢飛一張牌。


    在大人的聲音不禁中斷的瞬間,她彷佛喉嚨要變沙啞似的大叫:


    「莉塔比我還要強多了!我在選拔戰中輸給她了!」


    「……結……結論是那次不過是偶然而已喔?」


    盡管語尾有點支支吾吾,女性的聲音仍立刻這麽反駁。


    「隻要比較兩人的能力,可說一目了然!梅莉達小姐不過是靠家庭教師灌輸給她的卑鄙奇策攻其不備而已。倘若她具備符合公爵家地位的實力,照理說已經堂堂正正地打敗愛麗絲小姐了吧?」


    「……!」


    敗北就是敗北,愛麗絲的內心似乎也有懊悔的念頭,她瞬間說不出話來。


    某個觀眾彷佛想說「看吧,早說如此」一樣,不屑地哼了一聲。


    「這下定案了啊。可以說就此揭開真麵目了嗎?」


    「嗯,沒錯。我從之前就這麽想了。聽說那個『無能才女』連瑪那都不會用,竟然還敢去上課,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之類的。」


    「簡直就像稻草人嘛!卑賤平民的女兒是稻草人!哈哈,太適合啦!」


    「……!」


    梅莉達用力握緊拳頭,使勁到膚色都發白了。大人的嘲笑仍然沒有停止。


    「你們看過那丫頭入學時的資料了嗎?我還以為是在開玩笑呢,嗯,我想一定是資料打錯了。我還以為有五歲小孩入學了!」


    「我當然記得,我從未看過個位數的的能力值。太震撼啦!哎呀,真是場鬧劇!那時在派對上不曉得該說什麽話題時,多虧有這件事可以聊呢!」


    「不僅無能,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立場。簡直就像那個武器商人一樣啊。不知他怎會如此放肆,居然跟騎士公爵家提親……」


    「哎呀,我聽說是他們本人的希望喲?聽說為了兩人的婚姻,菲爾古斯公不曉得耗費多大心力到各方麵東奔西走……那時是大家津津樂道的話題呢。明明如此,但那個厚顏無恥的賤女人,居然背叛菲爾古斯公的獻身!」


    「她本性就是卑賤啊!果然還是應該把平民階級一個不剩地趕到下層居住區,把弗蘭德爾變成隻屬於我們貴族的領地吧?根據我卓越的先見——」


    「…………了。」


    喃喃地插進來的聲音,讓熱絡的議論突然平息下來。


    在類似狹窄牢獄的被告人席上的梅莉達,不停顫抖著全身。那聲音雖小,卻是不由得會傳入耳裏,相當情緒化的聲音。就在每個人心想怎麽回事,蹙起眉頭的瞬間——


    「吵死了——————————!」


    讓人以為是超音波的高分貝音量回蕩四周,並非誇張,樹籬沙沙地抖動起來。無論小孩或大人,所有人都忍不住驚愕地縮起身體,一名觀眾還嚇到腿軟,差點從那高高的位置跌落下來。


    讓肺裏的空氣全部爆發出來後,梅莉達大口喘氣。


    不過,她還沒有就此停下來。


    「吵死了!吵死了!你們明明隻敢居高臨下地說三道四,少在那邊講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的壞話啦!」


    「你你……你說什麽,真是失禮……」


    「你們又懂母親大人的什麽了?我可是全部記得,母親大人還在世時的回憶,全部是我的寶物!母親大人很專情地深愛著我與父親大人!我絕對不可能是『背叛父親生的小孩』!」


    「……!」


    旁聽席的假人彷佛被震撼住似的縮了回去。宛如從牢籠中飛離的小鳥一般,梅莉達毅然決然地踏出一步,藍色裙子隨之翻動。


    「我會證明這點!我會變得更強更厲害,加入聖都親衛隊,變成全國人民都認同的『安傑爾家之女』給大家看!我會證明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的愛情給大家看!就算我是廢物,就算我是無能才女,我也絕對不會放棄……!我才不會輸給你們呢————!」


    在旁聽席後排的假人,這次當真從椅子上跌落下來了。


    在主觀之牆另一頭的大人,每個人都被震撼住,說不出話來。


    隻有梅莉達急促的呼吸在虛構的庭園中回蕩時——


    坐在審判長席上的稻草人偶停止嬉鬧的態度,靜靜地俯視金發少女。


    「……這樣啊。你期望成為聖騎士,是為了已故母親的名譽嗎?」


    梅莉達彷佛看見青年嗬嗬地露出淺笑般的光景。


    「跟傳聞中一樣呢,梅莉達?安傑爾。而且,是比我想像中更麻煩的對手。」


    「咦……?」


    「既然如此,你就證明給大家看吧。倘若你打算邁向那荊棘之道,首先就跨越我準備的障礙給大家看吧。讓我們見識一下你是否真的能與騎士公爵家並駕齊驅。」


    紅心國王高舉單手,高聲彈響手指。


    於是有人影從奶油色上空飛舞降落。人影宛如老鷹般急速降落,一邊掀起粉塵,一邊著地。轟!一聲擴散的風揮開了霧。


    櫻花色頭發隨風搖曳的少女,穿著類似軍服的外套與褲裙裝扮。以白色為基調,再增添幾分黑與紅的配色,讓人莫名聯想到撲克牌。壓低的軍帽遮蓋住雙眼,在翡翠色眼眸中落下昏暗的陰影。


    「莎拉夏同學……?」


    「…………」


    能像這樣看見真麵目,是被強烈因緣連結起來的證明。不過席克薩爾家的千金並沒有回答梅莉達的呼喚,她將手上的矛隨意往左右揮動。描繪出纖細刀法的前端,俐落地砍飛圍住被告人席的柵欄。


    稻草人偶在高高的審判長席上擺出高傲的態度,再次以演戲般的舉動揮落手臂。


    「上吧,我忠心的騎士『傑克(jack)』啊!揭露蔓延在安傑爾家的欺瞞給大家看吧。用那把矛的尖端玷汙虛偽之血!」


    簡直就像提線木偶一般,莎拉夏流暢地轉動矛,壓低身體擺出架勢。那攻擊距離之廣讓梅莉達反射性地感到威脅,她跳向後方。


    「等……等一下!別這樣,莎拉夏同學!」


    「可能的話,我很想在事情變成這樣前,加以阻止的——」


    莎拉夏一邊看準能不露一絲破綻發動突擊的瞬間,一邊蹙起眉頭這麽回答。


    「既然事已至此,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至少讓我親手迅速地結束這一切。唯有這點是我的——自尊!」


    土塊在莎拉夏的腳邊炸飛,與此同時,梅莉達將手伸向劍柄。


    最快的矛與瞬速的刀猛烈衝撞,宏亮的金屬聲響成為開戰的信號。


    「莉塔!」


    立刻從辯護人席想跳出來的愛麗絲,隨即被從背後刺向她的刀身封住行動。緊貼在脖子上牽製住愛麗絲的,是把凶狠的大劍。


    「嗬嗬,愛麗絲的對手是我~」


    以貓一般的敏捷度繞到愛麗絲背後的繆爾,看似愉快地露出微笑。像是要表現出對比的感情一般,轉頭盯著繆爾看的愛麗絲,用彷佛會凍僵人的聲音說道:


    「礙事。」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的長劍,銳利地揮開大劍。繆爾用巧妙的劍法擋住了接連發動的第二擊第三擊。


    公爵家四千金全身上下同時高高噴射出色彩迥異的瑪那。


    宛如不協調音的狼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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