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家一行人歸來——


    這種標題的報紙在廚房桌上堆積如山。在照片中流暢地回答采訪的是三大公爵家之長——菲爾古斯、亞美蒂雅、塞爾裘三人,但隻有同行這趟旅途的人們明白他們內心一定疲憊不堪。例如負責陪伴小姐同行的艾咪。


    「隻有艾咪跑去海邊玩,真狡猾!」


    隻看表麵便感到羨慕的是葛蕾絲,妮采則是幹勁十足地打算仔細解讀報紙每個角落。話雖如此,但無論反覆閱讀幾遍,這次眾當家跨越的,關於弗蘭德爾的死鬥,就連線索甚至都不可能掌握到。


    「女仆長,我要求更詳細的說明。」


    「你問幾次都一樣——是一趟非常辛苦的旅行喔。」


    就連艾咪現在也沒有力氣拖地,隻能至少穿著女仆服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麥菈幫那樣的上司按摩肩膀。對於出門時幫忙管理宅邸的她,之後得特別慰勞一番才行。


    「哎呀~真是辛苦你了,艾咪。」


    「我還好啦,隻是一直在看家,擔心得不得了而已。真正辛苦的是小姐和庫法先生他們……所有人都能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但是小庫先生真厲害呢!他一回來又立刻出門了呢。」


    不知他上哪去了呢?葛蕾絲悠哉地戳了戳嘴唇。比起這個,艾咪更想質問那異常友善的稱呼是怎麽回事……看來似乎是經常來宅邸玩的「一代侯爵」的口頭禪對傭人之間的距離感產生了某些影響。「庫小弟」、「小庫先生」這種聲調,艾咪最近也漸漸聽習慣了。


    一旦鬆懈下來,自己好像也會不小心將昵稱脫口而出。女仆長不禁稍微挺直脊背,詢問部下。最清楚答案的應該是妮采吧。


    「梅莉達小姐與愛麗絲小姐在做什麽呢?」


    「她們應該兩人一起在泡澡吧。」


    畢竟是久違的自宅。這也難怪——女仆長重新繃緊神經,鼓起幹勁。


    「得去幫忙才行呢。要準備替換的衣服還有毛巾——」


    在艾咪要站起來前,一個茶杯放到她眼前。平靜搖晃著的嫩綠色光輝慰勞著旅人。艾咪驚訝地抬頭一看,隻見麥菈的笑容像在暗示看透內心一般。


    「現在先好好休息吧?」


    艾咪感覺就連掩飾也毫無意義,她將辛勞壓在椅背上……


    「不管幾次我都要說——真的很辛苦喔!」


    她優雅地將花草茶一飲而盡。「哦哦!」部下的歡呼聲回蕩在室內。


    「雖然的確是一趟很辛苦的旅行——」


    這時,在宅邸的浴室,就如同女仆傳言的一樣,而且比她們所想的更親密的光景在那裏展開。也就是在浮著滿滿泡泡的浴缸裏頭,天使姐妹正互相清洗彼此純潔的裸體。


    仿佛連海風的痕跡也不允許一般,梅莉達仔細地照料宛如寶物的銀發。


    「但這次的『掃墓』不能寫在日記上呢。啊~啊,我還以為可以解決一個學院的作業了……空白的那幾天該怎麽填滿呢?」


    「我們一起思考就行了。莉塔很擅長想故事。」


    「那樣會變成一樣的內容啊!」


    麵對麵的愛麗絲似乎覺得被梅莉達用手梳頭非常舒服,從剛才開始就偷懶沒幫洗對方身體,而是眯細著眼睛。簡直就像貓咪一樣——梅莉達抱住她的頭,內心小鹿亂撞地這麽想。


    愛麗絲已經沒有清洗身體的意圖,像在嬉戲般的手掌撫摸著梅莉達的腹部。


    既然身心都放鬆到這種地步,應該正好吧——梅莉達舔了舔桃色嘴唇。


    「噯,我說愛麗。說到學院,有件事讓我有點在意。」


    「什麽事……?」


    愛麗絲回以置身夢境般的聲音,光用聽的話,仿佛還會綻放花朵一般。


    沒有任何遮蔽物的這種距離感,正適合用來提出有一點害羞的提議。


    「從新學期開始,米特娜會長要開始新的姐妹製度這件事……你知道嗎?」


    「咦?」


    「該說是效法月光女神嗎……聽說就是透過那個……跟唯一的對象交換約定,來締結學姐與學妹的模範關係……感覺很棒呢。」


    在愛麗絲抬起頭的刹那,梅莉達從頭上潑下熱水。


    銀色劉海貼在臉上遮住眼眸,與此同時,梅莉達通紅的臉頰也保住了名譽。


    「所……所以說喔?那個……跟我搭檔吧。」


    「…………」


    愛麗絲撥開濕透的劉海,宛如小狗一般探出臉來。


    出乎意料地,她先是拐彎抹角地回答。


    「我們明明是同年級,卻要當姐妹?」


    「我才不在乎呢。」


    就連不安也會吹散,對愛麗絲而言是太陽般的笑容。


    「因為對我而言的姐妹就隻有你嘛。」


    愛麗絲像是理解了似的點點頭,才心想她會說出已經決定好的答案,結果——


    「暫且不提這些,這是回禮。」


    「哇呀!」


    仿佛在說是剛才淋的那些熱水的代價,她氣勢猛烈地推壓水麵。大浪襲擊金發,梅莉達被弄得滿身泡沫……楚楚可憐的水滴從劉海滴落下來。


    而且愛麗絲仿佛機不可失似的,將手掌貼上堂姐妹的臉頰。她摸摸揉揉搓搓,玩弄著少女的臉頰,讓梅莉達單薄的胸口深處噴火。


    「愛~麗~!你突然是做什麽呀!」


    「做什麽?我們是姐妹對吧。我是在照顧比較傻的妹妹……我搔我搔。」


    「不對,我才是『姐姐大人』。被照顧的傻妹妹是你喔,愛麗!」


    梅莉達當然不可能任憑擺布,反擊的手掌瞄準愛麗絲纖細的肌膚。熱水從浴缸跳起,將小貓互相嬉戲的身影映照在隔板上。


    幾分鍾後,喝了花草茶而充滿氣力的女仆長在浴室入口現身。她踏進水滴四濺的磁磚地板上,看向異常安靜的隔板對麵——才看了一眼,便露出早已被預測完的苦笑。


    她看著眼前靠在浴缸邊緣上,整個頭昏眼花的美少女……


    「就算是親生姐妹,感情也沒這麽好喔。」


    感到溫馨似的這麽低喃,並幹勁十足地攤開浴巾。


    ? ? ?


    洗完澡的天使讓發燙的身體冷卻下來時,同一時刻在兩個地方開始吹起變革之風。開端是位於在天空遨遊的鯨魚當中,亞美蒂雅·拉·摩爾的辦公室。


    「居然有這種事……!」


    她手邊是愛女帶回來的「土產」。盡管包括繆爾本人在內的公爵家眾千金早已經離開飛行船,但眾當家仍在船上一邊處理遠征的善後事項,一邊以聖王區的碼頭為目標。


    天生的研究家亞美蒂雅負責解讀死之女王留下來的煉成圖。特別重要的是三百年前關於柯爾多隆本身的考察。關於創造出人工太陽的計劃為何會失敗這點,被譽為稀世天才的蕾西寫下她獨到的見解。


    被複雜暗號保護的煉成圖,可沒那麽簡單就會透露情報。翻開厚重寬廣到感覺小孩子都能坐上去的書本,耐心地一直瞪著看的女公爵,忽然感應到天啟。


    她猛然站起身來。堆積如山的資料從桌上掉落,但她根本沒空在乎那些。她急忙地走向牆邊的書架——在令人頭昏眼花的高級酒縫隙間,有個索然無味的灰色物體占據一席之地。


    被稱為「世界儀」的那物體,是個將全灰色圓球固定在底座上而已的無機質物品。倘若是現在的亞美蒂雅,就能夠理解「表現出世界真理」這句宣傳詞的意義。


    「這就是……『被夜晚封閉的世界』的真相…………!」


    沒有任何人聽見仿佛感到畏懼的那聲音。


    能夠與三百年前的煉成圖對話的,在現世代


    隻有亞美蒂雅一人。


    女公爵被迫陷入孤獨的漫長糾葛,猶豫著是否應該將「世界會從根本顛覆」的這個事實公諸於世。


    ——然後要說「從根本顛覆」的話,某個青年此刻在內心抱持的決心也是相同的東西。他也抱持著跟遠處的女公爵同等規模的糾葛。會動搖那位金發主人與自己關係的事情,跟巨大的災禍是同義的。


    「有什麽要辯解的嗎?」


    他開口第一句對房間主人發出的是宣告。被好幾層天鵝絨封閉,理應不存在的總部。上司還是一樣在沙發上吞雲吐霧,庫法逼近到他麵前。把梅莉達送回宅邸後,庫法便直奔聖王區的這邊,行程緊湊到沒時間休息。


    「看你那樣子,似乎是注意到了啊。」


    從上司毫無愧疚之意,抖落煙灰的態度來看,應該不需要開場白吧。庫法遭到了測試……!上司刻意命令庫法去調查早已經知道答案的事情,試圖觀察青年為此奔波的模樣來判斷某些事。


    究竟是什麽事?連想像都覺得厭惡。


    「我已經查明革新派的首領。但散播關於梅莉達小姐謠言的人並不是『他』——我完全疏忽了啊,忘了『情報管理』也是我們的領域。」


    庫法從帶上拔出黑刀,直接以刀鞘橫掃。花瓶與煙灰缸被一口氣掃開,在遠處的地板上發出尖銳的聲響。庫法仿佛想說隨時都能拔刀一樣,將刀鞘前端對準上司。


    上司他——越過無數生死關頭的戰士,才這種程度根本不為所動。


    「……就是這個。我一直很想看看你這種表情。」


    「你在開玩笑嗎?」


    「是誰在開玩笑?」


    上司翻找懷裏然後抽出來的手中,高舉著似曾相識的文件。


    那正是庫法本人提出的東西。從鄉哥爾塔秘密研究所得到的收獲。


    「關於『無能才女』,你有什麽事情沒跟我們報告吧。威廉·金的證詞也是,總覺得無法信任……現在的你為何如此氣憤?這是任務需要的感情嗎?身為家庭教師,你萌生什麽情感了嗎?」


    「…………這——」


    「布洛薩姆侯爵的報告書,真的這些就是全部了嗎?」


    庫法反射性地想收回刀,但他不能那麽做。甚至不被允許緊張地吞口水。喉嚨被刀刃抵著的反倒是這邊——


    「……這兩件事有什麽關係?你隻為了要確認我的忠誠心,就不惜危害安傑爾家的威信嗎?為何白夜要自己四處宣傳『無能才女』的位階?」


    「這都是因為你很優秀啊。」


    他還是一樣像在胡鬧似的說道,讓吐出的煙纏繞在刀鞘上。


    「多虧了你的教育成果,那姑娘受人注目的情況變多了。月光女神選拔戰……畢布利亞哥德圖書館員檢定考試……還有王爵的加冕典禮,再加上這次的大海溝遠征!波濤總是以那個『無能才女』與公爵家千金為中心卷起漩渦。」


    上司將額頭貼近到非常靠近刀尖的地方。


    「你覺得自己能一直隱瞞下去嗎?她的位階是『武士』這個事實。」


    「……」


    「遲早一定會被公諸於世的。與公爵家敵對的人會曲解、放大這個事實,滲入無邊際的惡意,企圖扭曲貴族社會吧——既然如此,應該先發製人,由我們主動揭露才對。我們要先將『對我方有利的解釋』滲入民眾之間。要牽製危險分子隻有這個辦法。」


    點燃確切熱度的香煙前端戳了戳黑刀的刀身。


    「這是在對著誰啊,拿開。」


    事已至此,盡管隻能收起殺意,但自尊不允許庫法默默地收起刀。


    「……莫爾德琉卿對此能信服嗎?」


    「關於這件事,我保管了一個東西。」


    上司隨意地將報告書扔到桌上,把空下來的手繞到沙發底下。


    他拿出來的是書簡。他將樣式氣派的那東西推向庫法。


    簡直就像在回報庫法剛才拿黑刀對準他一樣——


    「莫爾德琉卿直接對你下了指令。」


    「——」


    庫法猛然解開繩子,仔細確認內容。


    那些神經質的字串,迫使人必須堅忍不拔地下苦功才能消化。大腦要咀嚼上麵點綴的內容就更不用說了。即使知道嘴角逐漸苦悶地扭曲起來,也無法壓抑住。


    仿佛在說這是最棒的大餐一樣,上司在桌子前扭曲了嘴唇。


    「做好覺悟吧,暗殺教師。前所未有的考驗正接近無能才女喔。」


    ——那是跟某個女王十分相似,壓根就是壞心眼的笑容啊——庫法這麽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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