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醒過來的溫候,並不知道,在一個時辰之前,溫夫人已經把這門她看起來極好的婚事給退了。


    如今溫候的話便像是一巴掌一般,打在溫夫人的臉上,打的她火。辣辣的生疼。


    溫世安的一張臉更是如同打翻了的顏料盤一般,五顏六色,好不精彩。


    他不敢對上溫候的眼睛,慌張的轉過目光,卻瞧見少女含笑的嘴角,仿佛噙著一絲嘲諷的弧度。


    有生以來,溫世安第一次產生了想逃的衝動。


    溫候卻隻當他害羞,欣慰的笑了笑,望向榮嬉道:“此番你救了本候的命,本候欠你一個大恩情,你想要什麽,隻管告訴本候。”


    畢竟是侯爺,皇帝的恩師,到了這個份上,已經沒有什麽東西他得不到的了,也沒有什麽是他不敢輕易許諾的了。他料定以榮嬉的眼見,能夠說出來的東西,他畢竟也能夠拿的出來。


    可沒有想到,榮嬉卻笑意澄澄,清亮的眼眸落在溫世安身上,悠悠道:“多謝侯爺的厚愛,隻是這謝禮,在榮嬉治病之前,世子就已經答應過榮嬉了。”


    溫候點了點頭,以為榮嬉謙虛不敢受禮,心裏越發對這個孩子喜愛非常。


    隻有溫世安想到了方才的那個賭約,一瞬間臉色通紅,拳頭也握的鐵緊。


    他低下頭,隻覺得榮嬉那無害的笑容,仿佛妖魔鬼怪猙獰的從四麵八方逼過來,要將他逼瘋。


    他生怕榮嬉現在將那賭約說出來,讓他無地自容。


    榮嬉自然不會那麽不懂事。


    她好不容易才將溫候給救回來,眼下自然不會說這些話去刺激對方。她不再看溫世安,細心叮囑道:“溫候眼下雖然沒什麽危險了,隻是這身子還要好好調理才行。我先給溫候開一個方子,等身體好些了,再換成調養的藥膳。”


    溫候“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辛苦你了。”


    “榮嬉不辛苦,能讓溫候身體康健,是榮嬉的榮幸。”榮嬉溫和的露出笑容,她退出外間,將位置留出來給他們看望溫候,自己則是讓嬤嬤取來紙筆,寫了一副藥方子出來。


    她的字十分漂亮,清新飄逸。


    收筆之後,她習慣性的拿起紙張,輕吹了一口氣,而後遞給一邊候著的嬤嬤,道:“按著這方子去抓藥便可,回來給溫候煎熬服下,一日三次,一定不可落下。”


    嬤嬤連忙點點頭。


    這藥方她卻是不敢用的,必得溫夫人點頭之後,她才能拿去抓藥。


    剩下這些,榮嬉自然管不到。她已經將人給救回來,也算是盡了所能了。


    如此一番折騰之後,天色已經不算早。榮嬉進了內室辭別溫候。溫候倒也沒有多留,他還想好好問問今天溫夫人和溫世安的神情為何會這麽尷尬。再說榮嬉是未出閣的女子,不好貿然留在溫府過夜。連忙派人送她回去。


    “不必了,來時是有馬車的。”


    “你這孩子推脫什麽。”溫候知道榮嬉在榮家處境不怎麽樣,有心要為她撐腰。


    一旦溫府的馬車親自送她回去,沈氏自然不敢小瞧了她。


    “如此,多謝溫候。”榮嬉也不是扭捏的人,思量瞬間便答應下來。


    隻是,她這才想起來時是和沈氏一起來的,倒是不知她們此刻怎麽樣了。


    沈氏都快要氣死了。


    她原本想要留在溫府看看,榮嬉是怎麽在溫府反了天似的胡鬧,又是怎麽被溫府的家奴給亂棍打出去的。


    可惜,她的手實在是太痛了。


    那死丫頭看起來就輕飄飄的按了一下,她卻痛的肝膽欲裂,眼淚都被活生生逼了出來。


    在溫府門口喘了兩口氣,她便痛的連忙打道回了榮府了。


    她怕自己再多待一分鍾,自己的手會活生生廢掉。


    榮陵見母親已經離去,一下子沒了主心骨,也跟著上了另外一輛馬車,一同回了榮府。


    回榮府之後,沈氏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忍著手腕的劇痛,去讓容嬤嬤把法師叫來。第二件事,才是讓小廝去把大夫請來。


    榮嬉這個邪門的妖孽,沈氏這一次打定主意要好好收拾她。


    她麵色陰沉的坐在院子裏麵,一邊等著大夫,一邊等著榮嬉回來。


    而溫府這邊,榮嬉剛出府,見門口空蕩蕩的,頓時砸了砸舌。


    幸好她接受了老夫人的好意,否則這若是徒步走回去,隻怕是要天黑才能夠到溫府了。


    她一個弱女子,如今更是不比從前,沒什麽防身的武藝在身,若是遇見了登徒子隻怕毫無還手之力。


    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溫府的馬車便從側門緩緩的行駛了出來,駕馬的車夫將天青色的馬車停在台階下麵。


    “四小姐請上車。”


    榮嬉點了點頭,正要上去。


    車夫臉上又浮現出一絲驚訝,連忙行禮道:“世子。”


    她掀起簾子的手一頓,回身看去,果然見著溫世安不知何時就站在下麵。清冷的眸子裏麵充滿了意味不明的情緒,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見她回過頭來,溫世安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


    夕陽的餘暉下,榮嬉側著身子,素白色的長錦衣仿佛輕輕罩了一層金色的霜,雪團似的小臉雖含著冷意,卻清麗嫵媚至極。微風吹來,吹亂了她瀑布般的墨色長發,好似也能夠吹亂人的心。


    溫世安從來不知,自己一向嫌惡的庶女,其實有此絕豔的容貌。


    他微愣了一下,竟將自己要說的話給忘了。


    等到反應過來時,榮嬉已經俯身鑽進了馬車之中。


    溫世安下意識的問道:“榮嬉,你的醫術是誰教你的,從前你為何要藏著?”


    為何要做出一副膽小怯弱的模樣迷惑他?!


    榮嬉早已安然的坐在馬車內,隻留下低垂的帷幕。


    車夫看著自家世子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不敢多說什麽,連忙上了車,向著榮府的方向慢慢行駛而去。


    榮嬉當然聽到溫世安的問題了。


    可惜,她不想回答他。


    溫世安的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在她心中沒留什麽好印象,他的三番四次羞辱,更是讓她鄙夷十分。


    她根本不屑理他。


    溫府的馬車寬敞且舒適,榮嬉坐在裏麵竟然感覺不怎麽到顛簸。


    她閉上眼睛,又有些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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