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那一天,世界末日並沒有到來。


    楊警官在清晨5點多離開了,原本我以為末日都過去了,也是時候好好苟活下去,不如就從上床睡覺開始吧。


    可是當我重新鑽進被窩裏,無論我如何疲倦,無論我嚐試了各種睡姿,卻總是無法睡著,滿腦子都是那張照片上,那個中年男人可怕的死狀。


    關於這個死者的身份信息,楊警官並未向我透露太多,畢竟我隻是普通市民,他也實在犯不著對我交了老底,我也的確沒多大興趣知道,不是有句老話是這麽說的嗎?


    知道得越多,就會越危險。


    多少次我在電影電視劇裏看到殺手殺死一個人的時候,在要了對方性命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大多都是“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過就在我根據摸骨術說出那個我推測出的死者相關情況,從楊警官的反應來看,似乎是猜中了不少,最起碼,這個死者是個有一定職權的官員。


    盡管未必是政府官員,也起碼是個大型企業的高官之流。


    而真正讓我睡不著的,卻還是此人那塗了枚紅色口紅的嘴巴,以及警官們告訴我的他那類似邪教祝禱的姿勢。


    若是活人這麽做,可能我並不會覺得奇怪,可偏偏那是一具屍體,而且這具屍體在幾個小時之前,就在我麵前趴著,享受我給他提供的按摩服務。


    所謂“細思極恐”,大概就是指我現在這種情況。


    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到了早上九點多,我心想再勉強下去隻怕是也沒結果了,還是起來做點別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吧。


    從那天開始,我便不斷透過各種渠道去打聽,世界末日那天的那起凶殺案是否已經告破,可是等了好長時間,也沒有新的消息出來。


    我原本認為我和楊警官的匆匆會麵,從他離開的似乎就算是終結了,今後想要再見麵恐怕可能性並不大。於是我繼續安然地過我的日子,父母對於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也曾經詢問過我,我隻是粗略一提,並未細說。


    這件事過去之後大概一個多月,我從起初的每天都會想起好多次這件事和那個屍體的樣子,到後來幾天都不曾想過一回,我知道我這是在慢慢走出這份陰影的感覺了。


    那段日子,臨近春節,許多來我們這座城市務工的人,都紛紛選擇了回去老家過年,於是原本熱鬧的都市,在那段日子突然冷清了許多。


    這和我們的營業額算是直接掛鉤的,那些天我們接單的客人少了,人也就閑了不少。


    可是在其中一天晚上,我正在給一個熟客按背推拿的時候,原本排在我後邊的那個盲人師傅來對我說:凱子,外頭有個你的客人,指定要你給他按,你手上這位就交給我,你去接待別人吧。


    本著服務至上的精神,我沒多想就把手上的活兒交給了這位接替我的盲人師傅。走到外頭的休息區一看,坐在沙發上等著我的人,正是楊警官。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看到他再次出現在我們店裏的時候,我心裏其實是有些高興的。


    也許他是因為破了案,想要來告訴我這個結果?


    又或許是因為破案後感到身體酸軟,想要來我這裏舒筋活骨一下?


    於是我笑嗬嗬地對他說,楊警官你好,今天是什麽興致啊,來光顧我們小店。


    楊警官衝著我微微一笑,雖然是笑容,但看上去人卻十分疲憊。於是不難想象,這些日子破案緝凶,讓他沒少花費精力。


    我一邊招呼他到按摩床·上躺下,一邊去給他倒了杯水,把水遞給他的時候我問楊警官,怎麽樣啊你那個案子,抓到凶手了嗎?


    楊警官還是微微一笑,說著,在這兒,不提這事兒,這次的笑容裏,卻被我讀到了一絲無奈的感覺。


    所以我沒好意思多問,按照一貫的流程,開始給楊警官推拿。他的骨相我是摸過的,不過上次隻摸了頭。


    而這次全身按摩,當我推拿到他的脖子,後背,還有肩膀一帶的時候,發現他的經絡裏有很多堵塞的淤結,從推拿的角度來說,這屬於某一個地方疲勞過度,才會產生這樣的情況,大致的表現會是酸軟,發脹。


    而推拿的目的就在於用手指在搓揉之間,疏通經絡。


    楊警官是個硬漢,以我這樣一個年輕人的手勁,換了旁人早就痛得哇哇大叫了,可他卻一聲不吭,隻是粗重地喘氣。


    我的推拿是按照從頭到腳,從背麵到正麵的順序,當我按到他的腰間的時候,我對楊警官說,讓他把衣服給撩起來,讓我拍一下他的背,看看是不是需要刮痧拔罐之類的。


    不過分的說,此時此刻,我是將他當做我的“顧客”來對待的,直到我撩起衣服的時候,從他的腰間皮帶上,看到一副亮澄澄的手銬。


    我笑著對楊警官說,能不能先把這玩意取下來,免得待會兒按的時候礙事。


    楊警官卻說,取下來幹嘛啊,也許還有用呢。


    我一愣,想說這話什麽意思?


    你說你來按個摩帶著手銬來也就罷了,讓你取還不給取,怎麽著,想利用公務人員的身份,擺明了按霸王摩?


    當然我沒把這些說出來,而是問道,在這地方,又沒有犯罪分子,哪能有什麽用?


    楊警官翻過身來,慢慢坐起,看著我說,小兄弟,還記得早前咱們那次見麵嗎?


    你當時幫我斷了一些事,所有的一切都被你說準了,甚至包括最後的似乎,你說我很快就會破案,調查方向往西。


    你說得其實沒錯,唯一一點沒說準的,就是我現在還沒能夠破案,所以我隻能理解為,你說的很快“破案”,理應是很快有新的線索吧。


    楊警官此話一出口,我又是一愣,不過這樣也能夠解釋的通,起碼有了新的線索,對於案件的偵破,也是有推動作用的。


    於是我傻笑著撓撓頭,然後說道,嗨!我還是學藝不精……


    可話還沒說完,卻被楊警官給打斷了,他說道,就在上次分別後一個禮拜,我們在此地往西的一間大酒店裏,接到了酒店的報案,說有一位客人死在了客房裏,懷疑是吸毒過量。


    當時這通報警電話並不是我們科在負責偵辦,直到到了現場的其他同誌傳過來一張照片,我立刻就覺得不對勁了。


    他活動了一下肩膀,仿佛剛剛我的下手還是稍微重了點,他露出稍微痛苦的表情,然後對我說,在酒店裏發現的那位死者,是一個年輕的女性,死在床·上,全身赤·裸,其姿勢為雙手合十,雙腳呈剪刀狀交叉。


    聽楊警官說到此處,我驚詫得張開了嘴巴,眼望著他。他衝著我點點頭,然後說道,是的,就跟之前那個死者的死狀一模一樣。


    楊警官頓了頓又說,奇怪之處在於,這個女人的衣服整整齊齊疊在一旁,似乎是脫了衣服才去了床·上,不過你也知道現在這季節,就算是屋子裏有暖氣,一絲·不掛還是會著涼的。


    女人的嘴唇也塗抹了枚紅色的口紅,除了身上沒有那些鼻青臉腫的傷口,其他的死狀,都和先前的那個死者一模一樣。


    楊警官說道這裏的時候,卻突然停頓了下來,眼望著我,似乎和上一次一樣,他想要在我口中得到一些宿命的推測,這也恰好證明了一點,今天他到我們店裏來,其實隻是有求於我,這意味著他的調查遇到了瓶頸,不得不借助我這種另類的法子了。


    可是我既沒有看到照片,也沒有見過屍體,單單憑他這麽一說,我也根本不知道從何推測。


    於是我隻能問他道,那既然沒有傷口也沒有被毆打的跡象,這個女人是怎麽死的?難不成真的是吸毒過量?


    楊警官搖搖頭說,我們看到照片後立刻去了現場,把這件事接管了過來,經過現場的勘察,並未發現有絲毫毒品的跡象。


    女人的屍體皮膚比較幹爽,房間浴室的浴缸裏還有水漬,所以我們當時推測這個女人是在泡澡之後才死去的。


    一般因為洗澡而死亡的人,無非有三個可能,要麽是失足滑到,撞到要害,但那就是死在浴室當中,浴室裏也一定能夠找到血跡。


    要麽就是在浴缸裏頭溺死,同樣也不應該以這樣的姿勢出現在床·上,而且溺死的人口鼻之中一定會有大量的水,死亡之後這部分水是無法排出體外的,這很容易就可以偵查。


    最後一種情況,就是因為空氣不流通,一氧化碳中毒而死。以上三種,在沒有其他人在的前提下,都是不可能讓屍體呈現這樣的姿勢,並且規規矩矩躺在床·上的。


    我插嘴問道,那窗戶呢,沒有被人進出的痕跡嗎?


    楊警官說,這是個高層酒店,所有的窗戶都是密封的,唯一能夠打開的小窗戶隻能打開一半,連個小孩子的腦袋都鑽不出去。


    我不說話了,雖然有些好奇,但心裏更多還是害怕。盡管小時候曾看過一些福爾摩斯的書,但在這個專業警官的麵前,我還是別亂說話為好。


    楊警官接著說,女死者的相貌平靜,看不出有死前掙紮過的痕跡,因為她全身赤·裸,我們也未曾發現有被性侵的跡象,現場唯一留給我們的線索,這個女人的右腳大拇指指甲蓋上,有半枚指紋。


    經過指紋的比對,你猜怎麽著?


    我搖頭,我如果猜得到,也不必在這裏當按摩師了。


    楊警官告訴我,那枚指紋,是來自於之前的那個死者。


    下一章,下午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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