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我驚詫萬分。楊警官告訴我的這些內容,讓我感覺他似乎是在平靜地跟我分享一些案件的進展,但卻因此讓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當天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那個男人詭異的死狀。


    然而重點是,我壓根並不想知道。


    我隻是一個小小的老百姓,既沒有專業知識,也沒有刑偵手段,況且楊警官在剛才還親口說過,不提此事。


    所以我開始隱隱覺得,楊警官今天到這裏來找我,絕非隻是向我傾吐自己的苦惱。


    於是我沉默不作回應,害怕自己胡言亂語,又被卷入其中。


    但是楊警官看我不吭聲,於是笑了笑說,你是不是也覺得,一個一星期前死亡的人,怎麽會在死後的別的地方出現指紋?


    見他追問,我隻能微微點了點頭。而且按照楊警官說的內容來看,這半枚指紋是出現在女死者的腳拇指上,距離先前的那個死者死亡已經一個星期,這個女人就算再怎麽不愛幹淨,這一個星期總得洗一次腳,穿一回襪子吧?那指紋是無論如何不會留下的。


    想到此處,我心裏嘀咕著,這會不會是鬧鬼了啊,難道說先前那個死者就是被這個女人給害死的?


    這是回來索命來了?


    這恰好過了一個星期,一周七天,這是回魂了嗎?


    但很快我就覺得自己的想法非常荒唐,雖然在民間一直流傳著七天回魂之說,意思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死後第七天就是給那些枉死之人解決生前未了之事的機會。


    盡管摸骨術依舊屬於玄學,但是要我相信鬼神這種事,也是在太荒誕了點。


    楊警官接著說道,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我們來找你的時候,曾經向你詢問過一些情況,你說當時跟著先前的那個死者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我說我還記得,那個女人看上去歲數不大,但是穿得很時髦,大冬天的也看上去挺性感的。


    楊警官說,這就更巧了,因為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正是這次的那個女死者。


    如此一來,我便明白了楊警官為什麽會如此苦惱,即便是放在我這個沒有任何探案基礎的人來看,這樣的巧合也太不正常,兩個相識的人在短短一周之內以同樣的方式死去,無論如何都察覺得到,這兩起案件背後有著必然的聯係。


    我心裏默默可惜了一番,畢竟那個女人還是很漂亮的,但我實在不願再參與到其中。於是我傻笑著對楊警官說,警官啊,您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呀?


    我又不懂刑事破案,再說了,我就算想要知道點什麽,也起碼要看到死者本人才行啊,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敢跟您保證我就一定能看出點什麽來…


    話還沒說完,楊警官突然伸出手掌對我擺了幾下,那意思是在告訴我,讓我別繼續說下去了,這些他早就明白了。


    於是我閉嘴,楊警官說道,我是親自領教過你的本事的,實不相瞞,這次來找你,也是要讓你給我一個新的線索和方向,你不是會摸骨嗎?我這就帶你摸去。


    我一驚,結結巴巴地問道,摸……上哪兒摸去啊?


    因為在我從楊警官的話中,粗略地捋了捋時間線,第一個死者出現的時候是一個多月前,然而第二名死者是在第一個死者之後一個星期出現的,也就是說,剩下的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裏,都是他們警方在進行調查的時間。


    雖然是寒冬臘月,可任誰也不會把一具死屍留到今天這麽久吧?楊警官告訴我,去我們單位的停屍房,兩具屍體現在都還在那裏擺著呢。


    我很抗拒,不僅僅因為對方是死人,而更多則是這是兩個已經擺放了接近一個月的屍體。於是我慌忙擺手說道,楊警官,您還是找別人吧,這事兒我可辦不了,我怕死人,不願意去,你總不能強迫我去吧?


    這句話說到最後的時候,我的語氣竟然有些著急了,雖然配合警方是百姓的職責,但是起碼不能違背我的意願吧。


    誰知道楊警官撩起衣服,指了指自己後腰上別著的那副手銬對我說,小兄弟,你剛才不是問我來按摩為什麽要帶手銬嗎?


    其實那就是為了以防你不去,我好銬著你去的。我目瞪口呆,心想這算是什麽理由,這麽說來你幹嘛還來請我,一進屋直接銬了我不就行了嗎?


    楊警官從腰上把手銬摸了下來,然後對我說道,我雖然沒有權利無理由拘留你24個小時,但是我可以把你列為嫌疑人之一,合法帶你去調查盤問12小時,我當然不希望這麽做,所以還請你配合一下。


    我心裏有些生氣,但我知道此刻我說的任何一句話,都有可能變成他加重我“嫌疑”的砝碼。


    於是我站在那兒,朝著楊警官怒目而視。


    楊警官穿上自己的外套,然後對我說,小兄弟,人命關天,若非走投無路,我斷然不會尋求你們這些手藝人的幫助,所以還希望你看在兩條性命的份上,再幫我一把。


    我歎氣一口,畢竟他並沒有給我更多的選擇。


    但是我心裏的那種憋屈和憤怒,還是無以言表。


    於是我對楊警官說道,我再幫你最後一次,不管結果是如何,將來這件事都與我無關,你再來找我,恕不接待了。


    如果你強行帶走我,有本事就關我一輩子,否則我隻要出來,就一定會投訴狀告你。


    我的語氣也有些激烈,沒辦法我的性格就是如此,認為天底下無非一個理字,不能因為你是警察就可以蠻不講理。


    楊警官答應了我,雖然我不清楚他是為了安穩我才這樣說的,還是真打算這最後一搏。我也知道這個案子關係重大,既然我知道非去不可,那我還是會盡我所能的。


    我沒有別的工具,除了這一雙手之外。


    我告訴父母我得出去一下,會盡快回來後,就跟隨楊警官出了門。我終於還是坐上了警車,隻不過車頂的警燈並未閃爍。


    在通往警局的路上,我和楊警官一直沉默無語。


    這是我第一次進警察局,而且其事件還跟我沒半毛錢關係。


    楊警官停好車後,就帶著我去了警局後麵的法醫鑒定科,在門口跟另外一個身穿白大褂,但是白大褂的裏頭卻是一身警服的人簽了個字之後,就帶著我走了進去。


    我心懷忐忑,因為馬上就要看到死人了。


    不僅如此,按照楊警官的意思,我恐怕還得給死人摸一次骨。這光是想起來就讓我一陣惡心,可是沒有辦法,誰讓我上了賊船。


    那個身穿白大褂的警察,我想他是一名法醫,在進入冷藏室之前他讓我和楊警官穿上防化服,帶上口罩和手套,接著按照先前登記的屍體編號,開始尋找屍體。


    這是一個掛著許多白色燈管的房間。


    沒有窗戶,牆上和地上都塗了亮麵防水的漆。四方形的房間兩側都是一排外表看上去像是不鏽鋼的大櫃子,櫃子上有很多抽屜,大多是正方形的。


    我以前看過一些國外的電視劇,知道這大概就是用來冷藏屍體的冰櫃。法醫很快就找到了那具女屍,從牆上的“抽屜”裏拉了出來,放到了小推車上。


    盡管我心裏一直在抗拒,不願意多看,但是眼睛卻情不自禁地無法轉移。


    屍體是用裹屍袋裝好的,拉鏈拉開後,先露出來的是一雙塗了紅色指甲的腳,左腳的大拇指上,拴著一個好像是衣服價簽似的東西,上頭寫著屍體的編號,以及死者的姓名。


    腳上大拇指的指甲蓋麵積最大,由於塗抹了紅色的指甲油,所以那一團紅色的印記在蒼白且發青的屍體上,顯得格外明顯。


    隨著拉鏈嘩啦啦的聲音之後,裹屍袋整個被打開了。呈現在麵前的,是一具全身赤·裸的女屍。


    由於女屍的雙腳可能是在裝袋的時候就把腳部的位置調整了一番,所以並未出現楊警官口中形容的那種“互相交叉呈剪刀狀”。


    但是這具女屍的雙手顯得就有些奇怪了。


    她兩隻手的腕關節都朝著手背的方向微微曲折,雙手的肘關節也有些彎曲,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雙手合十的人,一邊合十一邊睡著了,於是手發生鬆動垂下來了一般。


    我大著膽子仔細看了看這個女人的臉,沒錯,她正是世界末日那天,和先前那個男死者一起來我們店的那個女人。


    然而這個女屍的麵容看上去非常平靜,若不是那蒼白的膚色,閉上但卻沒能夠合攏的眼皮,以及眼睫毛上因為冷凍而結成的霜霧,還有皮膚過度冷凍後,映著光線出現的星星點點的那種冰晶狀,這個女人看上去就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放在平日裏,這種女人是我的菜,我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甚至在按摩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揩個油,這很下流,我知道。


    可是如今我的心裏,除了這種對死屍的害怕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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