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也真是古怪,起個什麽名不好,偏偏起個名叫“天才”。這和先前我從此人骨相中淺顯看到的內容,完全不符。難道說他爸媽當年也懂摸骨之術?知道這家夥將來難成大器,於是給起個犀利的名字,好去撞撞路子?


    想到此處,我心中暗暗好笑,心想連我這麽個小小按摩師都能夠輕易識破你,還真是白瞎了你起這麽大的一個名兒了。


    隻聽馬天才接著說道:“在下不才,年歲已經三張出頭,老家在北方,但是在本地摸爬滾打,隻怕是也有快二十個年頭啦。文化不高,又天生膽小,明麵兒上的事我不拿手,查查背後的脈絡,還有那麽點路子。孤身一人在本地打拚,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麽些年也沒混出個什麽熊樣來,但認識的人多,也雜,什麽樣的調查我都接。”


    馬天才笑了笑,然後說道:“這社會就是一所好大學啊,雖然沒能夠光宗耀祖出人頭地,但蹉跎中還是練就了一身生存的本領。這不,警察解決不了的事,到了我手裏,總能夠摸到點什麽門道,這點門道在我們行內那可真不算什麽,但對於這些犯難的人,可就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啊!”


    說到此處,馬天才臉上滿是得意。雖然他此番絮絮叨叨,未必句句是真,但既然楊洪軍肯在他麵前反複提起我,說明對此人還是相當信任的,否則楊洪軍既然先前言下之意要我協助他偵破案件,讓我做秘密的線人,什麽叫秘密啊?就是不對外人說起,既然給馬天才說了,也相應地證明,馬天才的話真實的成分還當真不少。


    於是我問馬天才:“你的意思,前陣子楊警官偵破案子,你功勞還挺大的是吧?”我語氣略微帶著一點嘲諷,也許是我太嫩,裝也裝不像,聽我這麽一問,馬天才挑起他那本來就稀稀拉拉的眉毛說道:“那可不是嗎?要不是我暗中調查,楊警官能這麽快就查到對方背後的大黑手是誰?能牽扯出那個奇怪的神秘組織?若不是我的調查,他能那麽順利就查到凶手的身世背景?這些可都是我告訴楊警官的!”


    馬天才得意洋洋,不過剛才抬眉的過程中,額頭上卻滿是抬頭紋。此狀則傳遞給我另外一個信息,此人常常焦灼難安,心緒擾頭,這禿頂,估計也有這方麵的原因吧。才三十出頭的人就老成這樣,這家夥長得可真是夠著急的。


    不過這也的確解答了我先前的一個疑問,要說警察的斷案能力那絕非一般人可以比擬的,先前讓楊洪軍這麽頭疼的案子,不得不另尋捷徑,於是這樣才先找到了我,後找到了馬天才,明的暗的一起上,讓楊洪軍先有了答案再反過去尋找證據,果真也是一大妙招。


    想到先前馬天才說楊洪軍此刻撞車住院,雖然萍水之交,心裏還是有些擔憂。於是我問馬天才說:“你剛剛說楊警官撞車,究竟是怎麽回事?”


    馬天才站起身來,將反綁住的雙手朝著我側了一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是要我放了他。坦率的說我此刻也的確對他放下了大部分戒心,他先前說的內容,我也信了大半,於是我就解開了他手上的皮帶。


    鬆綁之後的馬天才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然後再度在板凳上坐了下來。隻不過這一屁股下去,就和先前是兩個態度了。先前因為被我綁了,多少受製於我,此刻卻是趾高氣揚,他也知道,我現在內心大部分還是相信他的。


    馬天才說道:“凱爺,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楊警官是什麽人啊?罪惡的克星啊!這斬草,也得除了根不是?我都告訴他了背後有個大組織,規模也許比我調查到的還要大,而且一團神秘,所有的資金賬目,都是國外開戶,咱能力有限,查不了那麽遠,但不難想象,這就是要搞壞事的節奏,否則為什麽不坦坦蕩蕩誠實報稅啊?其組織名下的那麽多各種公司,也許就是一空殼,幹的多半也都是見不得人的事。”


    馬天才一邊說一邊壓低了嗓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此人說話一副文縐縐迂腐的感覺,但語氣當中,卻透著一股子市儈痞氣,挺像那種老電影裏,二流子說話的語氣。


    隻聽馬天才接著說道:“這背後的勢力太大,又很多查不明白,很顯然就不是什麽善類。換了別的警官,知道這件事憑一己之力是無法辦妥的,自然得請求援手,一起來辦,可這楊警官卻偏不,就得一個人幹。這下子行凶之人是抓住了沒錯,但卻也因此把這背後的一大幫子人給撩了一下。”


    馬天才斜眼望著我,眼神裏都是狡黠的意味,但卻難掩他發際線低矮的愚蠢之相,他開口說道:“換了是我,別管我是好是壞,有人抓了我的人,壞了我的事兒,我不管不問那是認慫,如何服眾?我群起攻之小懲大誡才是立威之道。所以你抓了人,我就得對你做點什麽,否則傳了出去,我這幫子人也都統統別混了。”


    馬天才雖然語氣吊兒郎當,但我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的確是這個道理。他接著告訴我說:“楊警官出事的那天,接了一個電話,說是他有一個匿名包裹,可能是線報。所以寄到的地址就是一個比較偏僻的老社區,楊警官趕了過去之後,就一輛遮了牌照的車撞了過來。好死不死的,那一段完全沒有監控,人家撞了人就跑了,誰也沒見到車長什麽樣,也沒人找到那輛車。但是你猜怎麽著?”


    為了配合馬天才那精湛的演技,於是我也一副驚訝狀問道:“怎麽著?”馬天才說:“楊警官親口告訴我的,那輛車撞過來的時候,勢頭很猛,如果撞上必死無疑,但是對方卻偏偏減速了一下,這才沒撞死自己。但是凱爺,您是聰明人,您也知道,這是為什麽吧?”


    坦白說,我不太知道。我隻知道殺人要殺死,擒賊先擒王。馬天才說:“這就是對方給楊警官傳遞的意思,讓你別他媽再壞我的事,否則下次弄死你可就是分分鍾的事了。”


    我點點頭,同時我也察覺到,倘若撞傷楊洪軍的那台車真是這個組織派來的話,卻故意留下活口,那其實也是對司法正義的一種公然挑釁,若非對自己的實力那麽自信,大可不必如此。我不禁心寒:什麽時候開始,罪犯變得如此猖狂了?


    但我依舊不明白,這馬天才來找我,究竟是什麽用意,難不成是因為找楊洪軍要錢不成,來找我跟他一起去要?於是我問道:“楊警官受傷,我自然會去看望他,你今天來找我,到底是想要幹什麽?”


    馬天才停頓了數秒鍾後,才開口對我說道:“凱爺,您還沒弄明白嗎?咱們得幫楊警官,一起把這個團夥連根拔起。”我哼了一聲說道:“搞了半天你是楊洪軍派來跟我耍苦肉計的啊,我都跟他說了我會仔細考慮,但是不能催著我考慮吧,得給我時間才行啊!你想清楚了你自己跟著他幹不就完了,硬拉上我幹嘛啊……”


    說到這裏的時候,我突然察覺到馬天才的表情,從先前的吊兒郎當,變得有些焦慮。那抬頭紋又出來了,看上去跟wifi信號似的。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這次抓獲凶手,破案立功的自然是楊洪軍和他的組員,可提供關鍵線索推動案件進展的人,卻是我跟眼前的這個馬天才。


    換句話說,如果對方有能力這樣去公然挑釁一個在職的警探,讓你死就死讓你活就活,那我和馬天才,更是不在話下,想除掉我們,不過也就是方寸之間的事。這下我明白了,馬天才這番來,是因為他比我先想明白了這件事,為求自保,隻有協助楊洪軍在對方除掉我們之前,先除掉對方。而此刻他和楊洪軍都需要戰友一起抱團合作,而我就是另外一個關鍵的“戰友”。


    大概是我的表情出賣了我,馬天才看出我已經明白了他此番前來的用意,於是歎息一口說道:“凱爺啊,您想想,這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呢?你跟我不一樣,我是為財才把自己給套了進來,你本可脫身,可現在……說這些沒用了,今天我來呢,隻是告訴你這些,你要不要加入,這都隨了您自己的心吧。”


    說完馬天才站起身來,伸出右手,直接抓住了我的右手,作勢搖擺了幾下,然後對我說道:“凱爺啊,人生苦短本該及時行樂,就算是行不了樂,也別提心吊膽的好啊!”說完他拍拍我的肩膀,那意思似乎是在說讓我好好再想想。然後說道:“今日我來,楊警官並不知道,我就先告辭了。你倘若要去探望,某醫院住院部1414號病房。”


    馬天才說完就自行開門離開,留下正在驚恐之餘的我站在裏屋裏望著牆壁發呆。1414號病房,哪個天殺的選了這麽個不吉利的病房號,這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接下來的一切,就要風風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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