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獲救的時間,是當天晚上11點50分左右。當警察趕到的時候,立刻給我和楊安可鬆開了身上的繩索。楊安可在警察到來的時候激動得哭了出來,想必她跟我一樣,一生當中可能從未有過這樣的恐懼感。


    當警察在我和楊安可的肩膀上搭上了一條毛巾,開始讓醫務人員檢查我們身體有沒有什麽大傷的時候,我披著毛巾從楊安可身邊經過,就在此時,那鍾樓的敲鍾聲響了起來,十二點,意味著此刻開始,就是新的一天。


    她雖然停不住地哭泣,卻還是在我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對著她微微一笑,意思是別怕了,安全了。


    可是真的安全了嗎?而我們心裏都知道,在凶手沒有抓獲之前,永遠沒有安全。


    當晚我們被連夜送去了警察局,這是我第幾次來這地方,我具體不記得了,但卻是第一次以受害者和被保護人的方式過來。到了警察局,發現楊洪軍拖著傷腿已經在那裏等候了,楊安可一見到楊洪軍,就立刻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撲到他懷裏就開始嚎啕大哭。楊洪軍則一邊安慰著楊安可,一邊對她連連道歉,說著對不起。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似乎格外內疚,因為自己職業的關係,而導致連累了家人。


    楊洪軍走到我身邊,盯著我半晌,幾度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輕地說了句:“凱子兄弟,謝謝你,讓你受苦了。”我相信這後半句是他有感而發,畢竟我是真的受苦了。而前頭的那句道謝,我不知道他是在說我幫助了楊安可,還是說我替他擋下了一劫。


    這種帶有殺人動機的綁架,已經不是小事了。所以我自然無法瞞住我的家人,畢竟因為我的關係,此刻他們也身處危險之中。母親在午夜的時候給我打了電話,我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告訴了她發生了什麽事,我現在身在何處,也許今晚回家會很晚了。母親掛上電話後,在我到達警察局大約40分鍾,她也趕了過來。


    然而我以為我會被痛罵一頓,但是母親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蹲在我身邊,捧著我的臉翻來覆去地查看,似乎是在看我有沒有受傷,我告訴她我很好,就是咬破了嘴巴,估計是缺乏維生素。但她仍舊不放心,一定要自己檢查才行。


    母親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也許心裏有很多話,但是她卻不知道怎麽說才是最妥帖合適的。從我又記憶以來,她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我和我爸,還有這間小門店上。她是個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女人,但也是個偉大的女人,這默默的愛,此刻變成了對我的一種苛責,因為我逞一時之快,而把讓這個家在短短時間裏,多生出這麽多變故來。


    警察局的調查筆錄一直持續到清晨五點多,按照我和楊洪軍的約定,我並未告訴警察我其實是楊洪軍暗中的幫手。對於為什麽會在這個特殊時期出現在楊洪軍家裏,我將錯就錯,就說是去幫楊洪軍按摩腿腳的。鑒於楊洪軍在警察隊伍中的德高望重,這份筆錄不算困難就辦妥了。


    早上六點多,楊洪軍叫來了他的大嫂,也就是楊安可的媽媽,將楊安可接回了家,出了這檔子事之後,我的家和楊安可的家在抓獲犯人之前,都會被警方密切保護,換句話說,隻要那個凶手不拿著重武器來強攻,我們待在家裏反而是比較安全的。原本我也打算要離開,可是母親卻在這時候跟我說:“孩子,你是不是心裏還有事啊?”我嘴硬道,我能有什麽事啊,我大學都沒畢業,一個小小按摩師…


    可母親對我說:“別裝了,有事的話,你就跟楊警官說說清楚,不要把這秘密帶回家裏來,我們家不喜歡這種秘密。”母親的語氣很溫和,但卻如同尖刀一般紮進了我的心裏。她的意思很明確,若是說心疼我,那是自然的,畢竟我是她的獨子,是這個家庭的希望。但若是說責怪我,母親心裏想必也是有的,否則也絕不會說出不把秘密帶回家這樣的話。


    而且母親早在第一次出現凶殺案的時候,那個罪犯潛入我家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和楊洪軍之間的那番對話開始的。她說讓我跟楊警官說清楚,其實是因為母親心裏也明白,想要消除這份危險,楊洪軍卻是唯一能夠幫上忙的人,而幫忙的結果,就是我們一起破案,抓獲凶手。


    於是我沒有否認,對母親點點頭,讓她先回家。楊洪軍專門安排了警車送了我母親離開,然後讓我扶著他,去了他的辦公室。


    在辦公室裏,楊洪軍看起來很內疚,不知道怎麽跟我開口好。於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對他說道:“既然現在咱們都在危險之中,就不要婆婆媽媽的,抓緊時間搜集線索抓住罪犯,這樣大家睡覺才能夠踏實。”我頓了頓說:“我雖然從頭到尾都沒能夠看清這個罪犯的模樣,但是他說話的口音,語氣,以及這整個案件中,他所采用的一些手段,我能夠有一些猜測。”


    我把我的猜測告訴了楊洪軍,其中包括先前和這人說話的時候,我能夠察覺到對方語氣之中,似乎對於我的存在並不了解,我隻是碰巧闖入的倒黴鬼罷了。這說明先前在抓捕第一個凶手的時候,盡管對方知道我是一個在暗中幫助楊洪軍的人,但是他卻在還沒來得及把我的情況跟他所謂的“組織”上匯報的時候,就被楊洪軍布控一舉抓獲。


    如此說來,我的存在對於這個神秘組織來說,幾乎是不知道的。而昨天晚上楊洪軍的抓捕撲了個空,而後凶手又控製了我跟楊安可,我也不知道這些巧合會不會引發他的懷疑,所以在他掌握確切證據證明我和楊洪軍之間是合作關係之前,我們必須要將他抓獲才行。


    我一邊說,楊洪軍一邊拿出紙筆出來記,幸好他傷的是左手,否則連寫字都沒辦法。可當楊洪軍寫完之後,他將筆往桌子上一扔,然後對我說道:“凱子,謝謝你提供給我這些信息,但是現在看來,這些還遠遠不夠啊!”


    我們都是一夜未睡,也同樣都是受了不小的驚嚇,我此刻能夠這麽理智地跟他說我的分析,實話說,在我這個年紀來說,我也覺得是非常難得的。我在危難之餘能夠這麽冷靜地分析出這些情況來,並且在得救後還沒從驚魂未定走出來的時候,就第一時間告訴他,我認為我已經盡力了。想到此處,我心裏不免有點發火,於是我對楊洪軍說道:“那沒辦法,我能知道的就隻有這麽多,你不能老是指望著我,你是警察啊大哥,調查取證難道不是你本職工作和最擅長的事嗎?”


    也許是我的語氣有點不好,楊洪軍看上去也有些生氣了,他說道:“我知道你辛苦,也知道你現在擔心害怕,可是事實就是這樣,你提供的這些消息,我們在事後對比電話錄音,就已經能夠調查清楚了。我需要的是新線索!新線索!新線索!!”


    楊洪軍加重了語氣,把“新線索”三個字強調了三遍,他這樣的態度讓我特別不爽,我算是個脾氣比較好的人,此刻也終於忍不住爆發了。我一下子伸腳在他的辦工作側麵狠狠提了一下,震得桌上的筆筒子翻了下來,裏邊插著的一些筆散了一地,那麵鮮紅的小小的五星紅旗,在這一腳怒踢之下,也開始飄揚了起來。


    我大聲說道:“楊洪軍,你把我當什麽人了?我是百度嗎?你一問我我就得知道是不是?你是那個凶手的目標,我莫名其妙跟著你趕這趟渾水也就罷了,現在反倒是變成我的責任了對吧?那你現在就從這破凳子上下來,讓給我坐!”


    我也是說的氣話,因為我知道我這次被抓,說到底是因為自己多管閑事,和楊洪軍實際上沒有很大的關聯。我雖然生氣,但如果因此而責怪他,還是有點失態了。楊洪軍顯然對我的突然暴怒也毫無準備,他氣得瞪著我,咬緊了牙關,雙眼因為沒有休息而充滿了血絲,腮幫子上的皮肉因為咬牙的關係,而微微發抖。


    但他沒有繼續跟我爭吵,而是瞪了我片刻之後,就歎氣一口,低下了頭。此刻我也冷靜了一點,沉默了一會兒,我開口對楊洪軍說道:“你把先前你們查到的監控錄像,再放出來給我看看。”


    楊洪軍一愣,似乎不明白我再看能起什麽作用,因為抓捕已經失敗了,罪犯是絕不可能再回那個房子裏去的。我告訴楊洪軍:“因為我昨天被抓的全程,都沒有看到過凶手的長相,但是聽他說話的聲音,似乎正是因為蒙住了我們的眼睛,所以他才摘下了口罩,於是沒有那種有東西遮擋在嘴巴上的聲音。”


    我接著說:“我記得昨晚你給我看的那些照片裏,凶手的整張臉基本上是遮完了的,但是隻有一個地方他沒有遮住。”


    楊洪軍眼睛發光,問道:“哪裏?”


    我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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