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家庭結構的特殊性,我從小就比較懂得如何去保護我自己。相對於同齡人而言,我會比他們更早熟一點。我的童年和青春期之間的界線,是從上中學的時候,一堂別開生麵的生理衛生教育課開始的。


    從那以後,我對於“男女有別”有了清晰的概念。隨後的多少年裏,也曾經有過喜歡的女孩,特曾經和別的女同學談過戀愛,可我總歸不是主動的那一方。或許是因為自己在這方麵比較不自信,不懂得表達,在想要接近一個女生的時候,我的殷勤卻變成了一種高傲,讓人望而止步。


    然而我本意卻並非如此,我隻是不知道怎麽說,或者說我知道該說什麽,卻始終不敢開口。因為害怕的並非是開口這件事,而是害怕開口後會被拒絕。所以直到我上完大學,當別的同學都已經女朋友數量上雙的時候,我也僅僅隻談過一次正式的戀愛,且持續時間也隻有一個月而已。


    所以當我和楊安可臉貼臉的時候,那種異樣的感覺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再度出現。我感到很詫異,因為我和楊安可並不熟悉,甚至互相沒有好感,認識她也不過就是最近這段日子的事。於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刻意地將我臉稍微挪開了一些,不再緊貼著,而是隨著我的緊張而顫抖,微微觸碰著她的臉。


    我對楊安可說:“嗯…那個…你動手吧,不…你動嘴吧。”楊安可不知道會不會也有跟我一樣的感覺,隻聽見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就微微轉頭,把嘴唇湊到了我的臉頰上,然後慢慢移動,尋找那條遮住我眼睛的布。


    在她嘴唇接觸到我的時候,我的身體一陣酥麻,從耳朵根子到尾椎骨之間,就好像是觸電一般,感覺臉皮膚都緊繃了起來。那樣的感覺說起來非常奇妙,就好像是你在遊樂場坐過山車,當車子快速轉圈的時候,你因為害怕而閉上了眼,但這個動作卻並未減輕你的恐懼,你的身體還是能夠感覺到那種明顯的速度感。而此時此刻,我的感覺就是如此。


    她的嘴唇非常軟,在湊近我的時候,我鼻子裏也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也許是她用了化妝品的味道。此刻我察覺到,我自己的臉一陣滾燙,這樣的觸覺顯得楊安可的嘴唇就冰涼了許多。怪異、激動、不安、胡思亂想,種種感覺在那一瞬間一齊衝撞著我的大腦,我隻希望她快一點找到遮掩布,好讓我結束這種難忍的感覺。


    也許隻有短短的幾秒鍾,楊安可就找到了遮住我眼睛的布,而這個過程對於我而言,卻好像是過了許久一般,關鍵在於,我難以形容這樣的感覺,說不上不好,但也說不上好。當她咬住布,開始輕輕朝下拽扯的時候,我也跟著反方向用力,試了幾次,眼罩從我的眼前脫落,我終於可以睜開眼睛,但心裏卻莫名地有些失落感。


    我也知道,當下情況緊急,沒有多餘的時間讓我去思考這些。於是在揭開眼罩的時候,我就迅速遠離了楊安可,甩了甩腦袋好讓自己清醒一些,開始睜開眼睛,可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看樣子我所料不錯,此刻還沒隔天,依舊是當天晚上。努力讓自己的眼睛適應了一番,我開始隱隱約約看見周圍物件的輪廓,發現我的確身在一個諾大而廢棄的不知道是廠房還是倉庫的地方。


    我的電話依舊在地上發著微弱的光亮,在電話的邊上,那個一直在滴答滴答響的東西,我仔細一看,應該不是個炸彈,而隻是個尋常的發條鬧鍾。當然不排除凶手把炸彈做成了鬧鍾的樣子,但是我想那可能性應該是不大的,畢竟除了那圓圓的鐵皮,我沒有見到任何炸藥模樣的東西。


    於是我走過去蹲下身子對楊洪軍說道:“我現在眼睛能看見了,但是我還是不能確定我的具體方位,你再等等我。還有,那個東西應該不是炸彈,隻是一個鬧鍾。”楊洪軍聽上去有些喜出望外,催促我趕緊找到自己的位置。於是我朝著這個廢棄倉庫或是工廠的其中一側盡頭處走了過去,那個地方我遠遠看到有一扇窗戶。


    而走到窗戶邊,我才發現窗戶外麵依舊是許多黑漆漆沒有燈光的倉庫,極目遠眺,視線會被遮擋,但能夠區分出那邊就是繁華的市區,因為城市的燈光在映射在天空的雲朵上,發出微微光亮。這時候,我看到了一個鍾樓,這個鍾樓是我們本市一個大型購物區的標誌性建築,修建在一個國內知名的電影院的樓頂,仿歐式,每到早晚的十二點鍾,都會敲鍾報時。


    我喜出望外,以這個鍾樓為參照物,我很快就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方向和大致位置。於是快速跑回到電話邊,告訴楊洪軍:“我們現在在鍾樓西南麵大約直線距離三公裏的位置,你看看那附近如果有條件符合的廢棄廠房或者倉庫的話,就趕緊派人來救我們。”楊洪軍說好,讓我和楊安可原地不動,他很快就會派人來救援,說完他掛上了電話,大概是聯係他的那些同事前來營救了。


    我回到楊安可的身邊,原本想要替她揭開眼罩,但考慮到我雙手反綁,身上還掛了半截摔壞的凳子,手自然是幫不上什麽忙了。如果我像她那樣用嘴去給她揭開,不免還得再難為情一次,而且就算是揭開了,這裏黑燈瞎火的,她也看不清個什麽。但是出於禮貌,我問楊安可,要不要我幫你揭開眼罩?


    楊安可黑暗中的影子看似沉默了片刻,然後對我說不用了,就這樣吧。於是我也不再追問,安靜地坐在一邊。


    等待的途中,最初階段我和楊安可一句話也沒有說,氣氛出奇地尷尬。由於我知道此刻凶手已經走遠,而地上那個也並非炸彈,心算是放鬆了不少,但卻感到非常後怕。如果說上一次在家裏被人第一個犯罪嫌疑人挾持的時候算是一種口頭的警告跟恐嚇的話,今天的遭遇,隻怕是一種接近死亡的威脅了。這意味著將來我如果再跟這個凶手麵對麵,他就一定會猜到我和楊洪軍都是在騙他,而到時候自然會取了我的小命。


    為了讓自己不那麽害怕,我開始試著跟楊安可說話,我問她當時是怎麽被那個家夥給抓住的,楊安可告訴我,她離開楊洪軍家以後,沒走多遠就察覺到自己的挎包和手機都還落下了,於是就倒頭回來拿,在經過那些小巷子的時候,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於是她就停下腳步問是誰,對方卻不回答,隻是叫喊道:“楊安可,快過來。”而楊安可也算是個膽大的姑娘,同時也單純得有些愚蠢,她還真就過去了,一過去就被對方給製住了,對方盤問了一番情況,想要知道此刻楊洪軍家裏有什麽人,當楊安可告訴對方,現在家裏還有別人的時候,卻沒有告訴對方那個人是我。


    我聽到這裏的時候有點詫異,但很快想通,其實楊安可對我的情況也並不算了解,而且如果當時她就實話實說的話,那就是害了她自己的親幺爸,即便如此,自己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賬目,稍微一算就清楚了,楊安可隻要不是智商為負,就斷然不會這麽做。


    就這麽盤問了半個小時,對方還希望得到更多的消息,於是開始嚇她,甚至是打她,而我卻碰巧在這個時候經過,看到了這一切,才有了後麵的事。


    說完之後,四下裏又恢複到一片安靜之中。我再度感到一陣尷尬,這種一言不發的安靜,讓我有些坐立不安。於是我再次沒話找話地說道:“你真的不要我幫你揭開眼罩嗎?”楊安可沒有出聲,而是輕輕地搖頭,一邊搖頭,一邊還微微地把腦袋低了下去。


    我雖然在男女的事情方麵沒多少經驗,但我也絕不是傻瓜。隻是這樣的感覺太過奇怪,一個明明你自己不喜歡,也不喜歡你的人,在某種突發狀況下和你有了一種親密的舉動——必須強調的是,這是情勢所迫,但凡雙方有更多的選擇,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當這個舉動出現的時候,心裏卻又翻騰不已,難以平靜。此刻我的感覺如此,想必楊安可也是如此。


    又過了大約十來分鍾,我看到窗戶外出現了一陣手電筒光柱在胡亂揮舞的現象,想必是有人來了,這光柱的舞動顯得急促而雜亂,這意味著那些拿著手電筒的人,此刻正在比較快速地奔跑。如果所料不錯,應該是來營救我們的人。


    凶手的目標是楊洪軍,而楊洪軍身上有傷無法親自前來,所以凶手應當不會在這裏設下埋伏,而是另尋他法了。於是我跑到窗戶邊,瘋狂地對著來人的方向大聲喊道:“在這裏!在這裏!”


    太過用力,才發現我的聲音已經嘶啞。而當我確定那些人聽見了我的呼喊,正朝著我的方向過來的時候,不知為何,我有種虛脫之感,竟然鼻子一酸,想要落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摸骨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詣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詣凡並收藏摸骨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