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軍剛剛一部署完,我立刻趴到窗口去看。我們的房間窗戶望出去,酒店大堂外的弧頂恰好在我們斜下方45度角的位置,之間停在不遠處的幾輛車上下來了七八個人,都是身著便衣打扮,一窩蜂似的快速朝著酒店走了過來。我知道,這些都是市公安局的協辦民警。而楊洪軍的吩咐下,車庫入口,酒店後廚的門,甚至包括那個連接化糞池的下水道窯井蓋,都有人把守。


    這個凶手除非插上了翅膀或者跳樓,否則根本不可能從酒店裏逃走。


    盡管楊洪軍曾經也胸有成竹地對我說過類似的話,但我不是楊洪軍,且此刻身在現場,所以我有足夠的把握。


    在楊洪軍掛上電話之後,我告訴他:“那個凶手在電話裏對我說,讓我出門就直接朝著電梯口邊上的那個緊急出口進去,一直下樓到走不動為止,楊警官,這說明什麽了?”


    楊洪軍楞了一下說道:“這說明凶手在掛上電話之後,就在緊急出口樓梯的底樓等著你!”我說那咱們還愣著幹什麽,對方既然這麽吩咐,自然現在樓道裏的那道門是打開著的,咱們趕緊堵門去啊!


    於是我和楊洪軍立刻打開門朝著電梯口跑了過去,楊洪軍為了執行這次任務,特別從市公安局申請領來了一把手槍,此刻也拔了出來,拉開槍栓,看樣子他也知道,對方是個催眠高手,如果等下和我們正麵遭遇,見機不對,先開槍示警。


    我沒有經過專業訓練,身手不如楊洪軍好,於是楊洪軍衝在我前麵,我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楊洪軍一邊快速下樓,一邊在電話裏指揮正在大堂裏蹲守的警察,現在可以亮明身份,讓服務人員開門到樓梯底層抓人去!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看樣子還真是真理。不光是下山難,下個樓梯也不怎麽容易。在隻有一盞應急照明的昏暗燈光下,我和楊洪軍快速地朝下,我幾度都因為看不清梯坎而差點摔倒。從七樓到一樓,也就用了兩分鍾的時間吧,但是我們知道,目標此刻在負三樓或者負二樓,那裏沒有人,這就是對方選擇的作案地點。


    然而在下到負一樓和負二樓之間的時候,樓梯轉角突然冒出來一個人,嚇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忍不住叫喊出聲來。楊洪軍也是嚇了一跳,立刻舉起了手上的手槍對準對方,仔細一看,才發現此人是楊洪軍剛才通知去底層抓人的那位便衣警察。


    見到楊洪軍舉起了槍,便衣警察趕緊說道:“楊警官!你看仔細了!是我!”楊洪軍這才放下了槍,一把將對方抓到跟前問道:“不是讓你去底下抓人嗎?你怎麽反而往上麵跑?你抓的人呢?”


    那位便衣警察雖然警銜不如楊洪軍高,但他畢竟是這個地方市公安局的辦案民警,於情於理,都不受楊洪軍的指揮。於是他一下子拽開正被楊洪軍抓住衣服的手,對楊洪軍說道:“楊警官,這人是你說抓到就抓到啊?我在接到你電話後第一時間就衝了進去,一個人都沒有,我都找了一陣後,害怕嫌疑人順著樓梯往上逃走,這才追上來的!”


    我一聽奇怪了,我跟楊洪軍可是從七樓風塵仆仆地追下來的,這個樓道平日裏是封閉的,我們下來的途中連半個人都沒看到過,難道說我判斷錯誤了?我們一廂情願地以為凶手在地下室,難道說對方壓根就不在那兒?那凶手催眠我要去那兒幹什麽?


    等等,催眠?


    想到此處我立刻問那位便衣警察說:“你確定你剛才一個人也沒看見,還是你看見了然後又忘記了?”情急之下,我的聲音有點大,在狹窄的樓梯裏形成了陣陣回音。那位便衣警察一愣,錯愕地望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這麽真切地接觸到“催眠”這個學問,雖然我不知道被催眠的人在醒過來之後會不會下意識地把這段記憶遺忘,或者說凶手剛才和這位警察已經有過一次正麵遭遇,但是由於便衣警察並不知道對方是催眠高手,很可能幾下就被對方指揮上了樓,然後忘記遇到過自己的這件事了。


    楊洪軍大概跟我想到了一處,他把槍放下來說道:“這位同誌,我們這次追蹤的凶手是一個懂得催眠術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回憶一下,從你進入這個樓道起,除了我們之外,還有沒有遇到過其他人?哪怕是一點點印象也好!”


    那位警察看到我和楊洪軍都這麽問,於是開始賣力地回憶了起來,想了想覺得似乎沒有遇到過,但是從他的表情來看,卻又不那麽確定,不知道是被我和楊洪軍一下子給問懵了,還是真的就如同我們猜測的那樣,這位警察不按照楊洪軍的命令開始順著樓道往上走,根本也就是那個凶手對其施展的催眠術。


    楊洪軍見對方想得都快要懷疑人生了,於是轉頭對我看了一眼,然後微微搖頭。我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是如我們猜測的那樣,凶手是催眠了這位警察,那麽此刻我和楊洪軍即便是追到了最底層,估計也沒辦法找出那個凶手來,更糟糕的情況,我們甚至還有可能再被催眠一次。


    於是楊洪軍摸出電話來,打給在酒店大堂的其他辦案民警,讓他們一方麵控製所有人的進出,包括在酒店裏入住的客人,一律不準外出。另一方麵,他還讓那位民警把現在酒店正在當班的所有工作人員全部集中起來,等他去問話。


    此時此刻,我們也算是給那位凶手亮了牌了。既然如此,也就沒必要遮遮掩掩,將這些人集中起來也好,人這麽多,對方再是高手,也不至於全體催眠,總能有人製止對方的。於是打完電話之後,楊洪軍對這位便衣警察說道,七樓的樓道門現在是打開的,你就到那個地方去守著,注意任何經過的人,發現可疑現象,立刻抓了再說!


    而我則跟著楊洪軍從一樓的出口,進入了酒店大堂內。


    大堂內門童和保安還有前台的那些服務員,都已經被警察叫到了休息區,一個個臉上充滿錯愕的表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其中一個女孩子還哭了起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身穿警服,大概她認為我們這些都是搶劫犯,要打劫吧。


    楊洪軍走到這些人身邊,問其中一個民警說道:“工作人員都來齊了嗎?”那位民警說:“還差幾個保潔人員和巡樓的服務員,已經通知了,應該等一下就到。”楊洪軍點頭說:“那好,我們等著。”說罷就一屁股坐在這些工作人員對麵的小沙發上,翹著二郎腿,雙手抱著翹起了的那條腿的膝蓋,雙目來回在這些工作人員的臉上遊走觀察著。


    我聽說在他們警隊裏有一種專門的偵查手段,主要就在於觀察嫌疑人的表情神態,捕捉一些細微的神情。雖然我不知道這具體是那種方式,但是我卻清楚地看到,這些工作人員被楊洪軍那雙有著犀利目光的眼睛看得有些發毛,好幾個都忍不住躲開了他的視線,不敢與他四目相對,但這並不能說明對方心虛,也許是這番陣仗嚇壞了她們。


    幾分鍾過後,又來了幾名工作人員,這時候領班的工作人員翻著今日上崗表,然後對警察說道,這下人都到齊了。楊洪軍從她手上接過上崗表,臉色鐵青,他平日裏本來就不苟言笑,現在垮著一張臉,看上去更是讓這些小姑娘們嚇得花容失色。


    隻聽楊洪軍對領班的那個工作人員說道:“你們今天當班的這部分人,互相都認識吧?”領班點點頭,不明白楊洪軍這話什麽意思,於是補充道:“有些因為工作崗位不同,可能不是很熟悉對方,但是人肯定是都認識的。”


    楊洪軍說道:“那好,這位同誌,麻煩你帶個頭,配合我們的調查。”他頓了頓說:“現在請各位在我們麵前站成一排。”


    這些工作人員於是就齊刷刷站在了楊洪軍跟前,就好像領導要訓話一般。


    楊洪軍指著站在左側靠頭的那個工作人員說道:“從你開始,你告訴我你左手邊的這位同事是什麽時候來酒店工作的?然後她的左手側的人,則來回答你說得對不對,一個挨著一個來。”


    楊洪軍這招可算是夠狠,想必以前對付那種團夥犯罪,他也常常用這招吧,一來是當麵對質,不留給對方過多的考慮時間,二來是如果前後說法不一致,就很容易找出漏洞來,三來,還不讓對方有串供的任何機會。


    隻聽第一個小姑娘說道:“我右邊這個叫王芳芳,是去年下半年的時候來的。”王芳芳左手麵的那個姑娘說道:“是這樣的沒錯。”緊接著該王芳芳說,以此類推,每個人隻說兩句話,一句對方是什麽時候入職,一句對或不對。


    就這樣,這種別開生麵的“審訊”持續了十幾分鍾,其中當然有入職時間比較晚,而不了解身邊這個同事情況的,楊洪軍也隻是暗暗記下來,沒有表態。


    其中有一個小女孩,看上去挺鎮定的,他的到職日期,引起了楊洪軍的注意,同時也讓我心生懷疑。因為她來這個酒店工作的時間,也正是不久之前,那對小情侶遇害的那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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