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看過一些歐美的電影,裏麵也常常會有關於教堂的片段出現,似乎西方世界的人會有上教堂的習慣。但是我和楊洪軍進入教堂之後,感覺卻跟電影裏有些不同。例如在電影裏,人們都會雙手十指交叉合攏,麵朝著十字架的方向,低頭輕聲呢喃,但是我們看到的這些稀稀拉拉坐在教堂裏的人,卻一個個目光呆滯,並沒有那種虔誠的感覺,而更像是盯著十字架,默默地想著心事一般。


    修女一直站在十字架附近的一個講台邊,好像正在低頭閱讀聖經。而就在聖水池邊上不遠的牆上,貼著一張活動時間安排表。我起初的時候就稍微留意了一些,他們的活動基本上都是在星期天舉辦,而且先前的四個死者都是在死前最近的一次參加過教會的活動的。也就是說,這些人在參加完活動後第三天,就各自離奇死去。


    我必須承認的是,在這件事當中我有著不小的主觀性,因為倘若單一地看,我或許隻是會覺得這些案件比較古怪而已,畢竟沒用足夠的證據來說明有凶手的存在。可在楊洪軍的堅持之下,當幾個案子串聯在一起後,的確有些令人生疑。楊洪軍招呼我找個地方坐下,於是我學著那些信徒一般,傻愣愣地坐在座位上,但眼睛還是賊溜溜地四處觀察。進入教堂之後,一向有些聒噪的馬天才,看上去也安靜了許多。可能思維方式的不同決定了我們這兩個“編外人員”對於觀察到的東西有著不同角度的理解,而馬天才則算是一個福將,看起來庸俗,心思卻非常細密。


    過了一會兒,我們大家都沒說話,隻是默默地觀察。隨後馬天才湊到我耳邊說道:“凱爺,那個黑色的木箱子是幹什麽用的?”說完他朝著講台邊上的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木頭箱子努了努嘴。我輕聲告訴他:“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用來裝什麽東西的吧。”馬天才說:“裝東西的容器幹嘛還在外麵雕花啊,你看那還有門呢!有門就說明有人會從這裏進出,難道說這教堂的宿舍有些吃緊,修女就住這木箱子裏?”


    明知道他是在鬧著玩,所以我也沒搭理他。可我們的對話也被坐在我們前麵一排的楊洪軍聽見了,從他的後腦勺轉動的方向來看,他也因為我們的對話注意到了這個木箱子。


    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鍾,教堂裏的人又陸陸續續多了幾個,大家都保持著盡可能的安靜,這樣的安靜伴隨著教堂小喇叭裏放出的那種很有神聖感的聖歌,顯得非常莊嚴。這讓我回想起小時候有一年除夕夜裏,母親帶著我去了我們本地一個很大的寺廟聽午夜的平安鍾,在鍾聲響起之前,所有人也是如現在一般安安靜靜地等待著,而當方丈帶領著弟子們敲響銅鍾的時候,母親則跟其他人一樣,帶著我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朝著供奉的佛像恭恭敬敬地磕頭。


    很快,我看到修女放下了手上的聖經,然後走到那個木箱子邊上,朝著其中一側的窗戶裏張望了一眼,然後就走到講台前對台下坐著的所有人說道:“在座的諸位兄弟姐妹,我們匯聚於此自是主的奇妙安排,神父已經準備好了,各位可以按座位順序開始告解,以馬利內,主與我們同在。”


    修女看上去比較年輕,應該不到三十歲,聲音也很好聽,尤其是當她本身就很溫柔平和的聲音伴隨在聖歌的吟唱中,讓我莫名地感覺到一陣內心平靜。但是她說的很多東西我都不太懂,例如告解,什麽叫做告解?例如以馬利內,那又是什麽意思?


    在信息技術高度發達的今天,任何人都沒有理由成為無知之輩。或許多年前當我們不明白一些事情的時候,需要去查閱圖書,或者向有經驗的長輩請教,從而獲取新的知識。可現如今隻要有任何不懂的內容,隻需要打開手機在網上一搜,就有無數詳細的解答出來。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是一種幸運跟幸福,所以我拿出手機來,開始搜索。


    之後我才發現,所謂的“告解”,是信徒用一種傾訴的方式將自己的困擾或者罪孽告訴給“主”。而主則在人間有一些“使者”,這些使者就是教堂的神職人員,通常情況下,指的是“神父”。所以當這些生活或者精神遇到困擾的人們,會把自己的困擾通過告知神父的方式,從而轉達給“主”。而剛才馬天才好奇的那個黑色的木箱子,則稱之為“告解室”,那扇門是專門讓這些信徒進入的,神父則從另外一側我們看不見的一麵上的門進入,箱子內部一分為二,神父和信徒各在一側,中間有布簾子遮擋,以保護隱私。信徒可以在這裏傾吐自己的困惑和罪孽,而神父則不會加以批判,也不會知道對方是誰,隻做開導和訓誡。


    而那個“以馬利內”,則是一種音譯,在天主教的詞匯當中,這個詞的含義就是“主與我們同在”的意思。


    不難看出,這個教堂每天都會有較長時間的告解活動。楊洪軍轉過頭來對我和馬天才說:“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們真該坐前麵一點,這可得等多久才行啊。”馬天才輕聲說:“怎麽著楊警官,您也有罪孽要傾訴嗎?”楊洪軍搖搖頭說並不是這樣,而是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楊洪軍低聲說道:“假設先前的那四個死者,都是因為來參加了告解活動,從而在不同的時間將自己做過的一些事情告訴了神父,而神父雖然不知道傾訴者是誰,但是對他們說的內容肯定是有自己作為一個人的判斷的。神父雖然是所謂上帝的孩子,但究竟也是凡人啊,如果聽到了什麽罪不可恕的事,那他會不會想要代替主來懲戒這些人呢?”


    楊洪軍這麽一說我突然恍然大悟,結合先前摸骨的時候察覺到的這些死者的一些性格缺陷,盡管沒到那種要殺之而後快的地步,但誰又可以保證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呢?再說我們國家的宗教環境其實並不算健康,門檻低了,許多三教九流之人都能夠混入其中,有些甚至可以混到神父這樣的級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楊洪軍的意思,假如這個神父也是一個有心理缺陷或者人格缺陷的人的話,那麽聽到一些他不能寬恕的罪行的時候,會不會心生殺意。


    於是我對楊洪軍說:“所以你才覺得我們有必要去跟這個神父隔著簾子交流一下,試探一下對方到底是不是這種有缺陷的人。意思是,現在你懷疑這個神父是殺人凶手是嗎?”楊洪軍說:“懷疑是有的,但是沒有證據,而且目前來看,最容易接近這些人秘密的人,就隻有這個神父了。我無法確認這當中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我隻是覺得如果不親自調查一下這個神父的話,總是放過了一條線索。”


    我同意他說的話,畢竟雖然神父有條件知道對方的秘密,但如果他就是凶手的話,殺人應該是要有動機的才對,況且就算是隨機殺人,也不該總挑自己教會的人下手吧,難道說就一點也不怕被人懷疑嗎?我接觸的神職人員很少,神父更加是第一次,心裏的敬意是始終存在的,但總是無法親近,覺得他們和我的生活相隔很遙遠,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於是楊洪軍對馬天才說道:“老馬啊,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排隊還需要很久的時間,這期間咱們也不好到處走動,萬一凶手真的在這教堂之內的話,我們的行為是很容易打草驚蛇的。你就趁著現在先去外頭等我們,一邊等一邊跟你的人脈聯係一下,查一查這個神父的底細,既然你有民宗局的關係,這些神職人員都是會在民宗局備案的,並且受到國家的監控跟保護,所以要查到他的底細應當是不困難的。”


    馬天才點點頭,低聲對楊洪軍說道:“這好辦,我保證給你查個清清楚楚,等下我這邊有回信了,我就直接把這神父的信息發到我們的群裏。你們記得把手機調成靜音,別讓人察覺到了。”楊洪軍答應了,讓馬天才去了外麵盡量找個人多安全的地方,因為現在我們畢竟在懷疑有涉案的現場,人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於是馬天才站起身來離開,在臨走的時候,還裝模作樣對著十字架比劃了一個十字。


    馬天才走後,楊洪軍將位置換到了我身邊,然後對我說:“凱子,你知道為什麽我要讓老馬先離開嗎?”我一愣問道:“難道不是你說的那樣,讓他先去調查一下這個神父嗎?”楊洪軍點點頭說:“這當然是其中之一,但是你也知道老馬這個人雖然心思縝密,但嘴巴有點藏不住話,如果等一下他進入告解室跟神父說話,有可能三言兩語就被人把話給套走了。”我點點頭,然後問他說:“那你怎麽就知道咱們倆不會被人套話,我無論年紀還是社會閱曆都不如你跟老馬,如果按照你的邏輯的話,該走的是我才對啊。”


    楊洪軍說:“這就是咱們接下來的時間要思考的問題了,我是警察,應付這種套話的伎倆我是有辦法的,而你則不同,我對你有任務要求。”


    任…任務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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