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洪軍說道:“是,你現在開始就在心裏琢磨一個故事,或者你曾經遇到過的某個人的故事,最好是不那麽光明正大的。”我一臉茫然,沒明白他的意思。於是楊洪軍又跟我補充道:“比如說咱們先前抓的那些犯人,你覺得哪個讓你記憶深刻,你把他的犯罪過程加油添醋地說了,但是把自己假想成是罪犯,演得像一點。”


    我吃了一驚,然後問他這是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楊洪軍說:“咱們不是說好了要試探一下這個神父嗎?我會給他編一個特別悲慘的故事,例如我人生怎麽怎麽艱難,聽聽他會怎麽開導我,而你則要當一個壞人,犯罪分子。咱們倆肯定是一前一後進入告解室,所以讓他在這兩種情緒迅速轉換當中,或許就能夠流露出一些真性情來。這事還隻能咱倆辦,老馬是做不下來的。”


    我一瞪眼差點就發飆了,我壓低了嗓子對楊洪軍說:“我說楊洪軍你這人也太缺德了吧,哦,你就悲慘得跟個楊白勞似的,我就要當殺人凶手,那如果這個神父真的就是殺人犯的話,那我豈不是很危險?你作為一個經曆過那麽多案件的警察,你的犯罪手段可比我高明得多啊,那你這麽不來當殺人凶手?”


    楊洪軍說:“我說凱子,我們警察辦案的方式是講邏輯和證據的,如果我這麽做的話,對方假如真的是凶手,很容易就跟我產生共鳴,那我豈不是就有暴露的危險?而你不一樣啊,你本身幫我破案的手法就基於玄學,一些有些因果宿命的東西,這神父也是有信仰的人,你跟他說,或許頻道還更貼近呢。”


    我正想要爭辯,楊洪軍卻打斷我的話說道:“好了好了,你也別推脫了,就算是你真的因此而引起對方的殺意,那不也是正好嗎?這都是在咱們的計劃之中,你被警察保護著,難道還真的殺得掉你?”我心裏想著你楊洪軍辦事有時候還當真是挺不靠譜,不過說道保護人,那還是沒什麽問題。況且現在認為神父是凶手隻是一個推測出來的可能性,並沒有證實,假如對方不是,那這些也都是瞎操心。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就輪到了楊洪軍,我坐在一邊靜候著。楊洪軍進入告解室之後呆了足足有二十多分鍾才出來,看樣子他編了一個挺長的故事告訴神父。走出門以後他衝著我微微地點了點頭,那意思是他已經搞定了,現在輪到了我。這是我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來,但為了顯得我沒有那麽生疏,我故意裝出一副比較老成的模樣。但心裏懷著緊張和忐忑,鑽進了告解室裏。


    這是一個非常狹小且很矮的空間,以我的身高來說,如果站直了身子頭頂會撞到告解室的頂部。不過這個告解室的內部結構,卻跟我先前在網上查到的有些不同。我所在的這一側是沒有燈光的,但是可以從鏤空的門上鑽進來一些微弱的光線,好讓我不至於撞到東西。而當我坐下之後,麵前又一塊黑色的布簾子,有些像窗簾的布料那種,沒有很厚,有些透光。而這種透光則是因為在另外一側、神父所在的那個區域裏,有一盞燈光也沒有那麽明亮的吊燈,所以我能夠透過這層黑布隱約看到神父的輪廓,他頭頂的燈光照射下來,讓我在暗處觀看到他的模樣,充滿了一種神秘感,就好像是真的在跟神說話一樣。


    而相反,就環境而言,我相信他是看不到我的,因為我這邊沒有光線,這個道理就好像是晚上在家關上玻璃窗,打開燈,你從屋裏是看不見外麵的,但是外麵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你一樣。


    隔著黑布看到的神父,是一個比較朦朧的樣子,因為有光而顯得神聖,但是我卻沒辦法分清楚他的五官,無法第一時間用摸骨術做出判斷。不過我想那都不算問題,既然馬天才有把握打聽到這個神父的相關信息,想必照片也是不在話下,而且神父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告解室裏吧,總歸是要出來的。


    可能是我一直在想這些問題,坐下後卻遲遲沒有開口說話,隻聽見一個聽上去很儒雅的聲音對我說道:“主的孩子,你有什麽要告訴我的?在這裏是你和主的對話,不必懷有任何的自責、猜測,要知道主會寬宥你,寬宥你的一切的。”


    神父的聲音很輕緩,有一種讓人平靜的感覺。而他說話的腔調,像極了我上學的時候,學校話劇社團裏那些表演,用一種比較刻意在模仿西方人的說話方式的那種口吻,還是會讓我有些出戲。我迅速穩定好自己的小心思,先深邃而悠長地哀歎了一口說道:“神父啊,主啊,我有罪,我有大罪。這種罪責天天纏繞著我,讓我心神不寧,寢食難安,我認為我已經不配為人,說是敗類都算是抬舉了我,像我這樣罪孽深重的人,主還會願意救我嗎?”


    我也刻意學著這樣的腔調,而這些都是大學時期看他們話劇社團表演的時候學來的,那時候社團裏的學生表演的大多都是一些經典的劇,例如莎士比亞的那種。我記得那段日子搞得我每次回到宿舍,都必須先大喊一聲:“噢~我親愛的朋友們…”


    神父對我說:“主是寬容的,會寬容你的一切。每個人生而有罪,我們的一生都是在不斷贖罪的過程,區別隻在於罪惡的大小而已。當你正視罪惡,它就不再可怕,不再是你的敵人,能變成溫和、忠誠、馴良的仆人。”聽神父這麽說,感覺有點象是在跟一個深諳禪理的老和尚說話一般,隻不過他的腔調不是老和尚那種拖長了音調,晦澀難懂罷了。


    我接著對他說道:“可是我罪大惡極,不敢胡亂開口,害怕隔牆有耳,把我的秘密聽了去,然後告發我。”神父依舊一副平淡的語氣,寬慰我道:“孩子,你直說就是了,你與神之間的告解,是不會有人傳出去的。今天就算你是個殺人犯,你告訴了我,我也不會向任何人告發你,這是我們教廷的規矩。你沒什麽好擔心的,你總不會是個殺人犯吧?”


    我說:“神父,您還真是說對了,我就是一個殺人犯。時至今日,我已經殺了三個人…”


    接下來的時間,我把我經曆過的第一種和第二種殺人案中,罪犯那令人發指的殺人手段和我們事後的調查結果,盡量挑壞的告訴了神父。尤其是在我說道第二個殺人凶手許某用福爾馬林浸泡屍體,並將屍體沉入池塘這一段,更是加油添醋,把我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我自己都會害怕的人。


    我越說越帶勁,越說越入戲,以至於精彩之處我刻意把自己說得一副早已心理變態至極的樣子,甚至還有那麽短短幾秒鍾,我還真把自己當成那個殺人凶手了。看樣子我果真是天賦異稟,當初上學的時候沒有去參加學校的話劇社團,絕對是全校的一個巨大損失。


    最後當我說完了這個如天書般的故事,由於太過戲謔,我實際上很擔心神父會不相信我,覺得我是個撒謊的人。但是按照神父和信徒之間的約定,在告解室裏麵互相是要坦誠的,神父自然無從得知我坦不坦誠,但我相信如果他的職業素養足夠高的話,即便覺得荒唐,還是會相信我的話的。


    果真,我說完後隔著黑布觀察著神父,他看上去有些無所適從,甚至有種微微的緊張感。看來我先前那些可怕的故事,已經嚇壞他了,而他正在努力試圖找回他心裏的那份平靜。我心裏其實也挺愧疚的,如果這個神父並非犯罪嫌疑人,我用這樣的謊言耽誤他的時間,這也太缺德了。我這樣的人將來若是真的要信教,估計主也不會願意收下我了。


    隔了十多秒鍾,神父悠悠地說道:“主的孩子,主謝謝你的坦誠相告,你所犯下的罪孽太深,已經不是我能夠做出開解的了。但是盼你能夠迷途知返,盡早正視自己的罪行,並為此贖罪,否則將來等待你的不是地獄,而是煉獄。”


    煉獄我倒是聽說過,具體難以形容,簡單說,就是地獄中的地獄。看樣子先前那一番胡編亂造,這罪惡已經重到連地獄都無法容下我了。於是我問神父說,主啊,我還能有救贖的機會嗎?神父說道:“隻有太陽的烈焰才能融化內心的惡念,隻有極地的冰水才能洗淨心中的罪惡,重新做人很難,但決定重新做人更難。主的孩子,這就去吧,找一條路去贖你的罪,主在這裏等著你涅槃重生。”


    說完哢嚓一聲,神父就關閉了他那一側的吊燈,於是我再也看不見他的輪廓。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已經結束了與我的對話,讓我不必再說下去了。估計這當中多少有些個人情緒,他應該也是不願意在跟我繼續交談了。


    於是我說了身謝謝神父,謝謝主,就打開門走出了告解室。


    教堂裏還有剩下排隊要告解的人,我一看,並未發現楊洪軍的身影。於是摸出手機來看,發現他給我發了信息,讓我告解完成後就去教堂外麵找他。於是我學著馬天才的樣子,麵朝十字架比劃了一番,然後走出了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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