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畢竟是紙,放在嘴裏塞得滿滿的,這麽長時間早已把我嘴裏的唾液全部都吸走了,以至於我扯出報紙之後,嘴裏全是那種幹燥而澀澀的感覺。我趕緊呸了幾口,想把嘴裏的報紙渣給噴出去,卻發現伴隨著我吐出的一丁點口水,竟然還有血液。想必是先前那一頓毒打,以至於讓我體內有一點出血。


    說來也很奇怪,不知何故,剛剛被毒打了一頓後我竟然沒有覺得身上哪個地方疼得受不了,反而是被恐懼跟害怕占據了我思想裏的絕大部分。好不容易吐出了嘴裏的殘渣,我衝著地上的楊洪軍喊道:“楊洪軍!楊洪軍!”


    他絲毫不動,我也沒報什麽希望,如果他要醒來的話,剛才那麽大的動靜早就醒了。現在的我,除了兩隻腳的腳趾頭和嘴巴之外,沒有其他可用活動的地方。於是我抬頭看了看屋子的頂部,發現捆住我手的繩子大約有小指頭粗細,是那種精編的麻繩,非常結實。而身子的地方,是一根鐵質的、大大的u形落水管,難怪我怎麽扯都扯不掉。


    警察還沒來,但我也不能就這麽幹等,我得想法子脫身才行,最起碼這麽吊著也是非常不舒服的。於是我開始仔細觀察拴住我手腕的麻繩,這是一個死結,是兩個結頭並聯在一起的,真正能發揮作用的是第二個十字結,如果我能夠解開這一層的話,那麽第二層就可以非常輕易地解開。奈何我當下姿勢受限,用腳去解開我自問還沒這層本領,唯一能夠派上用場的,就隻有我的牙齒。


    我算是一個牙好的人,這歸功於我從小養成的早晚刷牙的良好習慣,並且這麽多年來,始終堅持貝式刷牙法刷滿三分鍾。我能夠像廣告片裏的那樣,生嚼一個冰塊也麵不改色,但我卻從來沒有試過用牙齒來代替工具,尤其是解開繩子這種事。


    麻繩不算細,雖然我能有把握將它咬住,但我難以確定到底栓得有多緊。可人就是這樣,越是想要擺脫某種狀況的時候,這種狀況帶給你的感覺就在這個時候越發的真切而具體。我知道我必須解開繩子,隻不過區別在於究竟我的牙齒夠不夠強悍罷了,而這時我手腕上被繩子勒住的皮膚已經開始出現了發紫的現象,我知道那是皮下組織受到劇烈壓迫後的自我保護,恐怕再過個十分鍾,我的手就會失去知覺,變得麻木。


    來不及顧慮那麽多了,我將我剩下的一隻腳也絞在了繩子上,我的整個身體都倒掛了起來,那樣子估計有點像一隻巨型蜘蛛。雙腳使勁,讓身體的大部分重量由腳纏住的部分來承受,這樣我可以相對比較輕鬆地就把嘴巴湊到我捆住的雙手手腕上。


    事實證明,我還是想得稍微簡單了一點。用牙齒解開繩子我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沒想到換成我自己實際操作的時候,卻比電視上困難了許多倍。試了好幾次,好不容易終於用牙齒咬住了我預先找好的可以扯出來的一根麻繩頭,就開始反方向用力,試圖將這個十字結扯得鬆動一點。可這家夥把我綁得太緊,我連續試了好多次,才微微將其扯鬆了一點,然後我脖子脫力,一下子將身體再度倒掛起來,呼呼喘氣。


    這樣的動作實在太累人,估計會有減肥的功效。歇息片刻後,我再次故技重施,因為我知道當鬆動一點後,後麵的隻會越來越容易,所以我第一次把繩子扯鬆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我一定能解開繩索。


    如此反複努力了數次,我總算才解開了第一道十字結。這時候已經距離我第一次咬到繩子,足足過去了十分鍾之久。而我也因此而早已累得筋疲力盡。奮力再度起身,準備解開第二道,這次就容易了許多,我頂住腰酸背痛的難受,拚了老命用力一拽,第二層十字結應聲而解,我的牙齒已經有點隱隱作痛,當第二道十字結解開後,剩下的纏繞在手腕上的繩子就好像散架的彈簧一般,一下子鬆開,我準備不及,背心朝下,直接從半空中跌落到了地麵上。背部也重重地撞在了地板上麵。


    人的背部有許多穴位,還有氣門。當這些部位受到一種不加準備的撞擊時,人是很容易出現頭暈眼花,呼吸不暢的感覺的。而當時我就是如此,不過這樣的感覺好過於胃部被人重拳擊打,躺在地上擺了個大字,喘氣良久之後,我才撐著身子站起來,這才發現手腳都是一陣酸脹的疼痛。我跌跌撞撞走到楊洪軍身邊,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按壓在他脖子上的動脈血管位置,發現雖然還在跳動,但已經有些微弱了。楊洪軍正值壯年,脈搏本應該非常強健。我知道造成這樣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楊洪軍這不利於血脈流暢的姿勢。


    於是我蹲下身子,解開了楊洪軍手足上的繩索,並幫著楊洪軍躺平,伸展四肢。楊洪軍的手已經烏青了,這也是血脈不流暢造成的結果,通常在恢複正常的姿勢之後大約一分鍾內就會因為血液恢複而出現發麻的症狀,這種發麻是貫穿整隻手臂或者大腿的。想到這裏,我必須要用點法子來加速楊洪軍體內血液的恢複了。於是我跨坐在他的肚子上,雙膝跪地以便借力,接著我將雙手拇指翹起,按壓在楊洪軍的肩胛肌和胸肌這兩塊大肌肉相鄰、靠近腋下三人之一的位置。


    這個地方有一個名為“輒筋”的穴位,由於靠近腋下,所以一般情況下是不輕易被觸碰到的,這種不常常碰到的地方,往往都會比較敏感,傳導的力量會更加分明。刺激這個穴位,會有行氣平喘的功效。同時這個位置在重按之下也會讓人感到劇烈的疼痛,我指的是,睡著了都能疼醒的那種。


    作為一個盲人按摩師,指力的訓練是第一要素。而我的十指之中,力道最大的就是拇指,因為拇指短,而且粗,在杠杆原理當中,越短越粗的,就越容易發力,越不容易斷裂。於是我雙手除了拇指之外的另外八根手指,都呈爪狀伸進了楊洪軍的腋下,頂在了他的肩胛上麵,雙手拇指則對準了這個穴位,勻速地加力往下按壓。


    我一邊按,一邊注視著楊洪軍的表情,之間他雖然依舊閉著眼,但在我按到三分之二處,就開始張大了嘴巴,就好像是要慘叫出聲一般,隨後他一下子睜開眼睛,而我發現他的左眼眼珠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造成整個眼珠子都是紅色的錯覺。


    我長舒一口氣,隻要人的意識恢複了,那就沒有大礙了,於是我鬆開手退到一邊,任由楊洪軍在地上打滾,抵抗著剛才那種鑽心的劇痛。直到他稍微平靜了一點,我才伸手到他脖子上摸了一下,發現脈搏雖然還不能算正常,但已經比先前要強了不少。


    我注意到楊洪軍剛剛疼痛地想要慘叫,卻隻在喉嚨裏發出那種好像塞了麵粉般異常沙啞的聲音,而且嘴唇上早已幹起了皮,算了算時間,現在已經接近淩晨四點,距離楊洪軍被綁到這裏來,足足過去了十一個小時,這倆混蛋應該也沒給過他一口水喝。


    眼看楊洪軍漸漸緩過勁來,我就扶著他坐了起來。他依舊很虛弱,眼睛看著我,眼神裏卻滿是恐慌和茫然。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服,幾度都想要開口說點什麽,卻總是悶著嗓子發不出什麽聲音來。我寬慰他說,你別說話,現在沒事了,那倆家夥已經走了,你好好坐著,我去給你找點水。


    站起身來發現屋子裏一片狼藉,從這裏堆放的東西來看,應當是當時修建地下車庫的時候,用來堆放雜物的地方。因為裏麵除了有一些牆麵塗料之外,還有一些用來粉刷牆壁後留下的塑料桶。地上擺放著一個自動飲水機的大水桶,水還剩下四分之三的樣子。從其新舊程度和水桶內側下降的水位線來看,這應該是兩個凶徒帶來的水。


    我的出現是突然出現的,對方應該也是始料未及,所以也就不存在故意在水裏下毒害死我的可能性,想到這裏的時候,我用力把水桶拉到了楊洪軍順便,讓他一次少點地喝點水,楊洪軍顯然是口渴極了,伸出雙手捧著水往自己嘴裏灌,衣服都被打濕了他也不在意,十幾口水喝下去之後,他才虛弱地看著我,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但仍舊說不出話來,隻是對我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在我的肩膀上抓了幾下。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謝謝我,順便誇了我一番。可惜他剛才沒能看到我怎麽跟兩個歹徒周旋的,否則他可能會跪在地上給我磕頭。


    再看了看現場,發現我的手機已經被這倆歹徒給順走了,地麵上除了因為積了灰塵而留下的雜亂腳印,還有此前凶手吃的食品包裝,以及一些飲料瓶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和凶手有關的東西。


    就在此刻,我身後傳來哐當一聲,門被踢開,幾個身穿便衣但手持手槍的大漢衝了進來,二話不說,就直接把我按到在地上,將我手反扣在我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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