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的情況,雖然楊洪軍還沒有說出來,但我能夠猜到個大概。無非就跟這次被詬病的理由一樣,他為泄私憤,做了一些不該以警察身份去做的事。


    果真楊洪軍接著說道:“找到那個頭目的時候,他正在給自己的母親慶祝高壽,當時我假扮賓客,化了妝混進了宴會會場裏。提前在衛生間的抽水箱裏麵藏好了工具,遠遠地坐在其中一席,暗中等待機會。”楊洪軍說:“這個頭目的一些習慣我是知道的,他非常嗜酒,且酒量極好。但凡有這種眾人齊聚的場合,他一定是不斷喝酒,直到喝翻任何一個膽敢跟他喝酒的人為止。喝酒這種事你也知道,一旦尿路打通,上廁所也就是比較頻繁的事情了。所以我提前在衛生間的水箱內藏了麻醉槍,還有手銬跟紮帶。”


    我問楊洪軍,你為什麽要藏這些東西啊,直接帶在身上不行嗎?楊洪軍說道:“你有所不知,這家夥在行裏活躍了這麽多年,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非常謹慎。進場的賓客都是要被檢查隨身攜帶品的。而衛生間不在宴會大廳,而是需要走出來。”我又問道,這種私人聚會,你沒有邀請卡,門口的那些馬仔是怎麽放你進去的?


    我看過不少香港的警匪片,所以我知道一般這樣的犯罪團夥老大,身邊都有一些馬仔啊打手什麽的,保護老大的安全。楊洪軍笑了笑說道:“那還不容易,我之所以能查到這家夥的行蹤,就是因為他的其中一個生意夥伴,此人早年在我當臥底的時候就曾經跟我打過交道。因為他的級別還不夠跟這種頭目直接做生意,所以對接的人,隻能是我這種級別的。我知道他是會被邀請的,所以當我找到他的時候,一半勸說,一半強迫,才拿了他的名額進去了。”


    我說那些看門的馬仔都沒把你給認出來嗎?楊洪軍說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個圈子的人和我們正常人不太一樣,他們算是一個江湖社會,我去參加的時候,說的是原本的受邀者因為臨時有事沒能參加,特別委托我來朝賀一番。而且我進場的時候,專挑人多的時候去,這樣一來如果不放我進去的話,就會影響後邊的進場速度,門口的馬仔因為我化了妝也沒認出來,加上我手裏明明白白有邀請卡,例行公事檢查了隨身物品後,也就放了我進去。”


    沒想到這楊洪軍有一天竟然也會跟我分享一些江湖上的事情,這跟他警察的身份相當不搭啊,尤其是當他現在還鼻青臉腫的樣子,說出這些話來,更是讓我覺得一種莫名的滑稽感。於是我也沒接著追問,靜靜地等著楊洪軍繼續說下去。


    於是楊洪軍接著說道:“酒過三巡後,那家夥終於開始找廁所了,但我當時沒有直接跟著去,而是再多等一會時間,這樣他進進出出,周圍的人看得多了,也就不會在意他去了多少次,每次去了多久。他半個小時左右撒了五泡尿,到第六次去廁所的時候,我算了算時間,就跟了過去。”


    我忍不住插嘴道,所以你就在廁所裏把那家夥給收拾了對嗎?楊洪軍搖搖頭說:“打從我決定赴會的時候起,我就想過了,不允許失敗的情況出現,因為這樣的機會隻有一次,如果我失手了,今後永遠都沒有機會再接近他。所以當我走進廁所的時候,這家夥正好在小便池撒尿,我先是沒做聲,直接鑽進了格子間裏,迅速找出了麻醉槍,在那家夥背對著我的時候,直接朝著他的背心上打了過去。”


    楊洪軍說:“麻醉槍跟電擊槍不同,電擊槍隻會讓人暫時失去反抗能力,戒備心強的人雖然身體受製,但神誌還是會清醒的。”我點點頭,我想這一點我還算有點體會,前幾天不就剛遭遇了一次嗎?想到這裏,我肋骨上的電擊傷疤開始隱隱作痛。楊洪軍接著說道:“可麻醉槍的槍頭其實就是一個注射器,麻醉劑被快速注入後,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會暈倒在地上。”


    楊洪軍道:“麻醉槍起了作用之後,我用預先藏好的繩索把這人綁了,手銬把人給銬了,然後從窗戶塞了出去,我的車就停在廁所外沒幾步的地方,廁所的窗戶因為隱私的關係比較隱秘,所以當我把他拖出廁所帶回車上,沒有人發現。”


    楊洪軍歎息道:“當時我以為,我的計謀徹底得逞了,剩下的就是我報仇的時間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完全在我自己的計劃當中。我早在謀劃這件事的時候,就在那個城市城郊的一個鐵路橋邊上,租下了一個老舊的農家屋子。屋主人在村裏蓋了新房子,老房子就閑置了下來。車子可以直接開到屋子門口,這些也都是我一早就安排計劃好的,為的就是把這家夥帶到這裏來,誰也找不到。”


    我問楊洪軍,你去參加別人的宴席,綁了人家主人,你就不怕他的馬仔到處找你?既然你說那家夥勢力這麽大,要查起來還不弄個滿城風雨的?楊洪軍笑著說:“這家夥失蹤了,肯定會在行裏成為一個傳聞,也肯定會調查,但是凱子你相信我,這些家夥本來就是在陰影中生存的人,他們沒有技術手段,加上我誰也沒告訴,就算是他們找到了那個給我邀請函的人,也不知道我把人帶去了哪裏。”


    楊洪軍說:“我把那家夥拖進了屋子裏,蒙了眼,反綁在中梁柱子上,我沒叫醒他,而是等他自己醒過來,我要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害怕。”楊洪軍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凶狠,咬牙切齒,仿佛跟我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把他的記憶重新帶回到當初的情形之下。他接著說道:“之後他醒了過來,手腳不能動,眼睛被蒙著,嘴裏塞著布條,意識到自己被抓了之後,他開始驚慌,開始掙紮,而我卻什麽也沒說,一直坐在他的麵前,就這麽看著他。”


    我說道,你不是要報仇嗎?你看著人家算什麽報仇,你難道還是那少林寺的掃地僧,光是看人一眼就能傷了人的五髒六腑?這句話當然是在開玩笑,我隻是在這一刻開始覺得,楊洪軍這麽一個理性的人,竟然會采取這樣的方式來報複,看似平和,實際上卻有點…變態。這個玩笑是為了掩飾我的另眼相看,同時也掩飾一下我有些波動的情緒,因為在這一刻開始,我竟然覺得有些害怕眼前這個我熟悉萬分的楊洪軍了。


    楊洪軍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我這個玩笑。而是說道:“我一直看著他掙紮,其實我的內心也一直在掙紮。當時的我可以有一萬種方式來懲罰對方,我甚至想用任何極端的方式來對付他,在抓住他之前,我幻想過很多,例如給他喂毒藥,把他的手指腳趾一根根徒手掰斷,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剔下來,我甚至為此提前準備了不少工具,可真正到了那一刻,我反而什麽都忘了做。”


    楊洪軍的眼神開始變得有點怔怔的,似乎直到今日,他依舊未能想明白,當初的自己為什麽會隻選擇了靜靜地看著這個恐懼萬分,也非常絕望的人。楊洪軍接著說:“我就這麽坐了一個多小時,連姿勢都沒有發生過改變,期間好幾度,這家夥都以為在他身邊沒有人,我是不存在的。而每到這個時候,我就會輕輕發出一點動靜,故意讓他聽到,但又不確切具體。漸漸地我發現,這樣的折磨勝過於千刀萬剮,這人對社會和我個人做下的惡事,千刀萬剮那是便宜了他。”


    楊洪軍說:“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差不多兩天,我一句話也沒跟他說,一丁點傷害他的行為也沒有做過,隻是讓他一直感覺到身邊有人,卻又什麽也看不見,人在黑暗中和看不見的情況下,恐懼才會得到最大程度的釋放。我不給他吃東西,也不給他喝水,他塞在嘴裏的布條,每次隻要一幹了,我就會往上麵淋一些麻油,我要讓他嘴裏沒有一點水分,全都是油,難受至極,卻又死不了。喝點油能夠造成腹瀉,他會餓得很快,但油也能一定程度補充體力,想逃逃不掉,想死死不成,這樣才能解我心頭之恨。”


    我繼續無言,心裏開始有些抗拒,即便我知道如果我是楊洪軍的話,估計我也會希望殺害我哥哥的凶手能夠被千萬倍地懲處。可我心裏有些害怕,當年的那個楊洪軍,除了有現在的老練沉穩之外,還有一股冷血無情,甚至是病態。


    大概是察覺到我的心緒,楊洪軍對我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方式有些可怕,或者我這個人有些可怕?”我默默點頭,因為楊洪軍剛才說了,可以不說,但不要騙他。楊洪軍笑了笑接著說道:“是啊,可是凱子,你知道這個家夥,除了殺害我哥,還做過些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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