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那天下午吃了一頓很簡單的飯,何東生並沒有動幾下筷子。他一直看著周逸在吃,不時地給她夾點小菜。


    周逸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他說餓的。


    “你怎麽都不吃啊?”她問。


    何東生心情好得很,就是想多跟她再待一會兒。


    “又不餓了。”他這話說的有點賴皮,“你多吃點。”


    周逸看了他一眼,低頭又吃起來,吃了幾口吃不動了。她將筷子一放,一本正經的坐好,何東生看著她的動作笑了下。


    “你平時都在學校忙什麽?”他問。


    “很多。”她想了想說,“我們專業有很多實驗報告要寫。”


    “還寫小說嗎?”他問。


    周逸眼睛頓時瞪大了:“你怎麽知道?”


    “我什麽不知道。”他臭屁的瞧她,笑說,“春去花還在是你寫的吧?”


    周逸有點害羞的悶悶的“嗯”了一聲。


    那個故事寫的有點傷感,講的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喜歡了一個男孩,分別很多年後從朋友嘴裏聽說有一年同學聚會大家起哄說起中學時候愛過的人,他三分玩笑三分認真的說“我當年還喜歡過她”。後來再見他已結婚一年有餘。


    “你不會那時候就喜歡我吧?”何東生問。


    “怎麽可能。”周逸立即辯駁,“我那會兒還不認識你。”


    這姑娘骨子裏有種別扭勁兒,還是很有張牙舞爪的潛質。何東生輕笑了一聲,說我又沒說怎麽樣你急什麽。


    周逸氣癟,瞪他一眼不說話了。


    “再吃點。”他逗完她又開始哄,“完了我們出去走走。”


    周逸說吃不下了,何東生起身去結賬。a城算是個四線小城,很適合養老和喜歡安穩的年輕人生活。街道上沒有很多的汽車,空氣幹淨又新鮮。


    走在路上,周逸問:“你火車改到幾點了?”


    “去了再買。”他說的輕描淡寫。


    “沒票了怎麽辦?”她擔心的問,“這都四點多了。”


    “那就算了。”他開始胡說八道,“大不了火車站打個地鋪睡一晚。”


    周逸知他亂講,順著那話匣子淡淡的“哦”了一聲。


    “記得買蚊香。”她兩手插在衣兜,“這個天車站肯定不少蚊子。”


    何東生:“……”


    “你就不能盼我點好。”他抬了抬眉,笑意蔓延到眼角,“有這麽說自個男朋友的嗎?”


    周逸被他那三個字弄得不太好意思了,從他嘴裏說出來有些許不一樣的感覺。麻麻的,有種昭示和歸屬感。


    她低頭半天不抬,何東生探身找她的眼睛。


    “跟我說話呢還跑神?”他故意逗她。


    周逸把頭抬起來,眼睛撞到他漆黑有笑意的眸子裏。那雙眼睛依舊有著十八歲少年的澄澈,陽光幹淨吊兒郎當,沒有後來刻意藏起的鋒芒。


    “誰跑神了。”她小聲嘀咕,為了掩飾心底那份激蕩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兒,“噯你送了孟楊什麽呀他說俗。”


    何東生吊起眉梢,不滿的問:“叫誰噯?”


    周逸抿了抿嘴吧,看他。


    “那叫你什麽。”她仰著頭,脖子很細很白,“何東生嗎?”


    他“嘖”了一聲:“怎麽聽著這麽別扭。”


    “我可沒罵你。”她說。


    聞言何東生哼笑一聲。


    “罵沒罵過你不知道?”他存了心的作弄她,“誰說的我名字很俗。”


    周逸:“……”


    她硬是擠出個笑,忙著扯開話題:“那你到底送了他什麽呀?”


    何東生故意不說吊她胃口,但是周逸卻沒有再問。她將目光落在街道兩邊的喬木上,雙手背在身後一副“你不說算了”的樣子。


    最後還是他先妥協,講當年讀初中和孟楊為了一雙籃球鞋打了一架被教導主任罰站的事兒。他初中是在江城體校附中讀的,當時也算是學校裏一個讓老師討厭不起來的小混蛋,無奈這混蛋學習好街舞跳的又好老師也拿他沒辦法。


    他們又轉了一會兒,何東生真該走了。


    他先給她攔了輛計程車送她回學校,不知道為什麽那個點的車都有載人。周逸和他站在馬路邊吹著風,他別開眼看向一邊手卻輕輕拉住她的。


    周逸低眉莞爾,握住了他。


    何東生的心被她這一主動弄的霎時就軟了,他側眸去看她。小姑娘歪著脖朝著一邊在瞅,她的手很小,很軟。


    後來有攔到車,周逸磨蹭了下坐了上去。


    “到學校給我說一聲。”他俯身到窗口。


    她輕輕點頭。


    “你買了票給我說一下。”她說。


    他輕聲笑:“知道。”


    車子慢慢開走了,她趴到窗戶上回頭找他的身影,看見他走到站牌那兒上了一輛大巴。他的襯衫被風吹起一個角,那是那個傍晚他留給她的最後的樣子。


    周逸到學校徑直回了宿舍,一麵走一麵給他發短信。剛發送沒一秒他的短信就蹦了進來,一個字,好。


    過了幾分鍾,又進來一條短信。


    他說坐上車了。


    周逸回了個好。她跑了一天有點累,回到宿舍換了睡裙去洗澡。洗完直接躺床上睡了,還沒睡著就被陳迦南搖醒了。


    “怎麽樣?”陳迦南似乎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著急,“他說了沒?”


    周逸趴在床上很輕很快的“嗯”了一聲,或許是剛洗過澡的緣故臉上還帶著淡淡紅暈。陳迦南笑眯眯的道了聲恭喜,隨即盤問起她細節來。


    她忽然明白為什麽那多人都喜歡戀愛。


    當你和人提起他的時候眼角會泛起笑意,整顆心也都變得柔軟起來。一個五筆組成的“他”字,需要你的上下牙齒咬著舌尖輕輕說出來,那是很微妙的一種感覺。


    周逸被陳迦南鬧醒了,睡不著了。


    十點左右的時候他的電話過來了,陳迦南在一旁用唇語“啊哦”了一聲。明明都已經在一起了,周逸卻覺得這個電話很不一樣。


    那邊他問:“做什麽呢?”


    陳迦南已經走了,周逸抱著被子往牆上一靠。她有些理解趙瑩和她男朋友熬夜打電話了,於是很輕很輕的笑了一下。


    “沒做什麽。”她說,“你到了?”


    “嗯。”他的聲音有一些被夜色籠罩的平靜淡然,“到了。”說完又補充道,“剛進學校。”


    “怎麽那麽晚才到?”


    a城和江城坐火車不過兩個小時,這個點確實有些晚。


    “好像宜江下暴雨把路衝壞了。”他說,“晚了四十分鍾。”


    周逸:“哦。”她沒話了。


    何東生在她沉默後笑了一下,問她那本書看的怎麽樣了。周逸不好意思說才翻了十幾頁,取巧的說:“在看呢。”


    “還喜歡什麽書?”他問。


    “沒什麽特別喜歡的。”她說,“有意思就看。”


    他順著她的話順杆爬:“什麽叫有意思?”


    周逸被他問住了,何東生卻笑大了。有時候她總是忽然不說話了,何東生總能找到話題,一說就又是好大一會兒,為此陳迦南總調笑她。


    有一回她去上課忘拿手機,回到宿舍好幾個未接。


    陳迦南說:“你男朋友可真行。”


    周逸沒理解那話意,陳迦南解釋說就是挺黏你的。周逸笑了,認識他這麽久總覺得他一副對什麽風輕雲淡的樣子,有時候嬉皮笑臉多一些,倒沒真發現他喜歡黏人的樣子。


    那個下午去上選修課,她剛回完短信。


    “還說不黏人。”陳迦南笑,“一天幾通電話不能說明問題那這短信怎麽回事?”


    周逸抿嘴笑笑不說話。


    “他不會是怕你跑了吧。”陳迦南分析。


    周逸笑:“他行情比我好。”


    陳迦南說她見色忘友。


    那一刻周逸想起了呂遊,她考慮過很久要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那姑娘。後來問他意見,他很隨意的笑笑,說這有什麽好糾結的實話實說不就行了。


    她還在猶豫,他在那邊笑。


    “把心揣肚子裏。”他又滿嘴跑火車,“她拆散不了咱。”


    周逸被他逗笑了。


    過了幾天她找了個合適的時間給呂遊打電話,對方在那頭尖叫了一聲很久才緩過來。周逸被那分貝刺激的耳膜疼,將手機拿開好遠。


    呂遊在電話裏喊起來:“你就這麽答應了?”


    周逸:“……”


    “那不然呢。”她皺眉,“難道要他拿著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來然後掛個橫幅大張旗鼓招搖過市嗎。”說到這個她自個都笑了,“俗死了。”


    “可你也太草率了。”呂遊批評她說,“應該好好折騰他才對。”


    聞言周逸低眉笑。


    “你先給我講講他怎麽和你說的?”


    周逸哪能講的那麽細節,無非就是普通男女走的那一條流程而已。不過她說的時候話裏都帶著笑,呂遊鄙視了她很久。


    “真便宜他了。”呂遊咬牙啟齒,霸道的問,“初吻還在嗎?”


    周逸根本就沒想過那個事兒,不禁有些臉紅。


    “管著點自己聽見沒。”呂遊說,“他壞著呢。”


    周逸笑著聽呂遊講經布道,想著他要聽見不得氣死才怪。那天他好像挺忙一直沒有打電話過來,周逸照常去圖書館看書,傍晚卻收到一個快遞電話。


    她跑去學校京東店拿,一個很大的包裹。


    周逸抱的有些吃力,顛了顛能有二十多斤重。她走到學校後牆邊的那條馬路上想歇息一會兒,不料包裹下麵被磨爛了,被她這麽手一滑砸在了地上。


    紙箱爛了口子,書散落一地。


    周逸看著這一地的書,噗嗤一聲笑了。她有些頭疼的呆呆站了很久看了很久,然後慢慢蹲下身子一本一本往起來撿。


    這混蛋。


    “重死了。” 嘴裏還在笑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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