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下了課趕赴文學院蹭漢語言文學,在走廊上被孟楊喊住。走了一段不順路,孟楊多問了兩句才知道她報了第二學位。


    她麵上不願多說,孟楊也沒多問。


    路口分開後孟楊給何東生發了一張全身照,賺了一百塊,又笑著調侃說你這女朋友夠勤奮的啊大一就開始修學位。


    何東生沒聽她說起這個,麵色有點沉。


    晚上打電話給她無人接聽,何東生吸了一根煙的功夫又打了過去。周逸拎著書包剛出圖書館,路燈將她的臉照的燦白。


    “我上自習呢。”她小聲解釋,“手機靜音沒聽到。”


    他抬了抬眉梢輕飄飄的“嗯”了聲,問她現在下了沒有。她看書的時間一般都不是很固定,有時候24小時圖書館能待到半夜。


    “剛出來。”她低著頭邊走邊說。


    她的聲音聽著很輕,尾音都快聽不到了。


    何東生蹙了蹙眉頭,忍不住問:“困了?”


    “有點。”周逸說著打了個哈欠,騰出一隻手揉了揉臉頰,“看書的時候都快睡著了。”


    他聽得有點生氣:“那還看?”


    “不然呢。”周逸正迷糊著沒聽出來他聲音都變了,“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知道吧。”完了還補充道,“荀子說的。”


    何東生都快被她氣笑了。


    “懂這麽多啊。”他的聲音三分戲謔三分輕佻,“會寫小說就是不一樣。”


    周逸這次聽出來他的揶揄,明知他看不見還是重重的翻了個白眼“嘁”了一聲,抿緊嘴巴不說話了。


    何東生明知故問:“生氣了?”


    她咬緊牙關隨他怎麽逗弄就是不開口,嘴角的笑意卻已經泛濫開來。想著隻要他再低個頭哄哄她,她肯定會笑出來。


    “說兩句唄。”他又一副涎皮賴臉的樣子,“大妹子?”


    周逸差點被他這句話笑噴出來。


    “誰是你大妹子。”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有多嬌嗔,“我們家三代單傳。”


    何東生難得開懷大笑,肩膀抖個不停。


    周逸蹙眉:“笑什麽笑?”


    “怎麽著。”他開始耍起無賴,“笑一個都要管了?”


    周逸白眼,小聲道:“懶的理你。”


    夜晚的風吹起路邊的兩排楊樹,那樹葉嘩啦作響的聲音將她的話揉進風裏。何東生立刻收了笑說別呀你不理那我得多痛苦,說的還挺像個誠懇認錯那麽回事兒。


    周逸占了上風,開始胡攪蠻纏:“那你還笑我。”


    何東生還是挺有麵子的,誰又能想到當年班裏瘋傳的那本書裏有一個作者現在做了他女朋友,似乎忘了又是誰漫不經心的當著朋友的麵說“講愛情的?沒事少看這東西”。


    “那哪是笑。”他聲音一低一輕,“誇你呢。”


    周逸笑而不語,踢了踢腳下的石子。他又開始好好說起話來,一直快到她宿舍才掛了電話。她一隻腳剛踩到宿舍門口,才發現門關著她沒帶鑰匙。


    走廊的燈有些昏暗,周逸跑去樓外吹風。


    很久之後她一直很後悔為什麽那晚沒有乖乖等在門外,卻也有些慶幸如果不是那樣她和陳迦南的關係也僅僅就是現在這樣而已。


    那晚的夜好像比往常更暗,高高的灌木叢擋著一輛黑色低調的車。周逸喜歡挑安靜的地方走,一抬眼就看見車裏一隻男人的手捏著陳迦南的臉蛋親。


    她愣了片刻,倏地背過身去。


    還沒等她逃離已經聽見陳迦南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噠傳過來,周逸回頭去看,那輛車已經開走了,陳迦南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周逸有些尷尬:“我忘了帶鑰匙。”


    陳迦南平靜道:“我也沒有鑰匙。”


    要知道宿舍其他幾個人一般不過十一點基本不著宿舍,要她們在這兒等一個小時簡直無聊。


    陳迦南看她說:“操場走走?”


    說完已經朝著反方向在走,周逸咬了咬唇背著手跟了上去。操場上有很多男女沿著跑道轉圈,角落裏的那一大束燈光將地麵照的岑亮。


    她們坐在最高的台階上,陳迦南脫了鞋扔在一邊。


    彼此都默契的沉默了很久,風從跑道不知道已經溜過去多少遍。一堆人嘻嘻哈哈從跑道停了下來,隨地一坐聊起天來。


    “周逸。”陳迦南叫她,“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她沒想到陳迦南會這樣說,著實愣了一下。


    “是不是在想我和他什麽關係,包養的女學生,還是破壞人家庭的小三?”陳迦南說這幾個字完全很輕鬆的樣子,“是不是?”


    周逸心理鬥爭了很久:“別說的這麽難聽。”


    “這種事有什麽難聽不難聽的。”陳迦南涼涼笑了,“反正在人性裏都是死罪。”


    周逸糾結著皺起眉頭:“你要不抽根煙?”


    陳迦南徹底被她逗笑了,說你這麽好玩你男朋友撿到寶了知道嗎。周逸哪裏還有興致聽她開玩笑,一張臉能扯出個柔和的表情就不錯了。


    “沒那麽多齷齪情節。”陳迦南闔了闔眼,聲音變輕了,“我們就是湊巧遇上了。”


    周逸想起上一回在街道上看見的那輛黑色汽車,男人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股風流氣概,身邊坐著不同的女人。


    她問陳迦南:“他多大了?”


    陳迦南歪頭想了想說:“二八還是二九來著?”想了半天笑了,“反正比你大得多。”


    周逸上學早,讀大一這年虛歲撐死十七,陳迦南長她一歲也不算大,但這姑娘早熟。她忽然有些明白那一回看單身男女,她問陳迦南你不覺得張申然花心嗎,姑娘淡淡笑笑說誰讓我先喜歡的他。


    “他做什麽的你知道嗎?”周逸怕她被騙。


    “挺多的。”陳迦南像是在思考,長長的“嗯”了一聲,“房地產投行金融好像都有。”


    聽陳迦南說完,周逸沉默了。


    “幹嗎不說話?”陳迦南問完嬉笑,“要不我讓他給你介紹一個?”


    周逸白眼:“我有病啊。”


    陳迦南笑了下,臉色淡了下來,眼睛垂下不知道在看什麽。有時候她們默契的要命,就這樣不說話都一點不覺得冷場。


    “周逸。”陳迦南問她,“你有沒有想過五年以後什麽樣子?”


    不是沒有想過,周逸的目標太明確了。她要在大學畢業拿到雙學位順利考去長沙讀研,再寫一本人見人愛的好書。


    陳迦南聽到她的回答,半響扯了個淡笑。


    “真愛念書啊?”陳迦南問。


    周逸有時候覺得陳迦南就是一麵照妖鏡,將她的那些不堪的心思都昭告天下。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刻陳潔說不要緊考研再贏回來,到後來她也分不清自己為了什麽要一直往上考。


    周逸笑了:“你真應該去聽聽柏老師的課。”


    “哪個柏老師?”


    “細胞生物學,柏知遠。他的課講的是真好,還能傳授點人生哲學。”周逸一字一頓道,“就是你說的新來的那個選修課老師。”


    陳迦南淡淡的“哦”了一聲,仿若沒聽進去。雖說嘴上應了下來,但那一個多月的每周選修課上周逸都沒有見她人。


    有一回柏知遠難得有心思查人,還是她拜托孟楊幫的忙。她看著孟楊壓低嗓子捏著鼻子答到,差點笑出聲來。


    回去就和何東生說起這個,興致好的不得了。


    他那兩周確實忙的腳不沾地,剛得閑時間卻都快五月下旬了。想想快二十天都沒有見她麵,她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麽想他。


    何東生故作淡然的問她有那麽好笑嗎,她還傻傻的說好笑啊。


    “你是沒聽到。”她還越說越來勁了,“要是不認識還真以為那聲音是女孩子。”


    何東生淡淡的“嗯”了一聲,太他媽想抽根煙了。以往電話裏都是他在問她在答,難得一次她這麽熱情卻是在說別人。


    聽筒有些安靜,周逸停下話匣子。


    “你聽沒聽啊?”她小心地問。


    何東生已經從宿舍出來去小賣部買煙,中午的陽光曬得地麵好似要幹裂掉。他一麵揉著眉心一麵回她道聽著呢,你說。


    周逸好像明白什麽,把嘴巴閉上了。


    半天不見吭聲,何東生好笑:“怎麽不說了?”彼時已經走到食堂小賣部,他把零錢遞過去,說了句長白沙,那人說賣完了,他又說那玉溪吧。


    周逸聽到他用牙齒撕開包裝袋的聲音。


    何東生低頭啐了一口,將煙咬在嘴裏摸出火機點上。周逸發現他們之間都安靜了一兩分鍾的樣子,這個時間空白的有點可怕。


    他吸上煙痛快了,逗弄她:“還沒掛呢?”


    然後便聽見“嘟嘟”的聲音。


    何東生將手機擱眼前看了下,不敢相信這姑娘還真給掛了,他苦笑自己活該,那支煙沒抽幾口就被他扔進垃圾桶去了。


    剛收回手,電話又響了。


    他嘴角扯出個“我就知道”的笑去接,發現來電不是她笑意漸漸變淡。那是個快遞電話,他不記得自己有買東西,慢悠悠的過去拿。


    一個很小的盒子,包裝很文明。


    何東生好像猜到什麽似的,兩三下拆開包裝打開盒子。一個黑色的錢包安安靜靜躺在裏麵,他的心好像忽然被什麽給揪住了。


    那會兒周逸也沒閑著,拎包去了圖書館。


    她一個下午都在看英語和第二學位的書,終於熬到十點半困了拖著疲憊的身子下樓,晚風吹在臉上都是黏熱的。


    她走的很慢,慢到蝸牛都比她爬得快。


    快到宿舍樓下好似想起什麽,翻包去找手機才發現沒電。她低著頭去按開機鍵,眼皮隨意的一抬被前頭枇杷樹下的黑影驚了一跳,手機被這麽一哆嗦差點掉地上。


    她將包囫圇往懷裏一抱,愣愣的看著那黑影。


    他戴著黑色的帽子,帽簷壓得低了些,兩手抄在兜裏拿眼瞧她,隔著暗沉的光可以看見他的眼睛,漆黑,深刻,有點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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