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躍表現出情緒失控的樣子,讓現場的氣氛一下子陷入冰封狀態。


    這個時候,看到領導跟瘋牛一樣的狀態,即便是謝輔政的身份,也不好在這種節骨眼上去觸黴頭。


    沉默是最無奈,也是唯一的選擇。


    隻能等領導自己個慢慢消化,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的確,這是很難接受的事實,可終究還是需要硬著頭皮接受。


    江躍麵色陰晴不定,許久,他才長長歎一口氣,眼神陰冷地盯著那段局:“資料拿過來。”


    段局慌忙將將文件夾呈送上去。


    領導要自己過目那就再好不過了,技術性的東西雖然難懂,但技術分析後麵有明確的結論,一目了然。


    隻要領導稍微有點理性,就明白這些材料的真實性和權威性。


    空氣如凝固一般,除了江躍,其他人甚至都不敢敞開呼吸,生怕呼吸聲太重,惹得萬副總管不高興。


    江躍裝作十分認真的樣子,將文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而後雙手捧著臉部,用力地搓揉著,顯得十分狂躁的樣子。


    “老康,小姚,你們也看看。”


    康主任和女秘書對望一眼,將文件拿起,湊著腦袋看了起來。


    半晌後,康主任默默將文件放回桌上。


    “總管,還沒到最悲觀的時候,說不定,還有希望。”


    那段局眼神古怪地瞥了康主任一眼,顯然是對他這種安慰方式略感不滿。


    都什麽時候了,還給領導創造虛假的希望?


    這種時候,虛假的希望不但沒用,反而會影響領導的判斷力。


    江躍不置可否,反而望向謝輔政。


    “老謝,你想說什麽,大膽說吧。我這個人,不講究因言獲罪。”


    謝輔政聽了這話,卻是半個字都不信的。


    他太了解這位領導了,雖然身處高位,但要說心胸可從來都談不上寬廣。


    不講究因言獲罪?


    因為一句話沒說好,惹惱他而挨批,甚至下台的下屬還少麽?


    當然,既然點名他謝輔政,他也不好裝糊塗。


    “總管,技術上的東西我不太懂,不過段局是專業的。我認為,這件事可能真的不容樂觀啊。”


    “所以,你也覺得,嶽先生死了,一鳴也死了?”


    謝輔政嘴唇動了動,訥訥無言。


    他不敢直接承認,但沉默所表達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總管,我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可事到如今,我們必須為此做準備啊。現在局勢如此緊張,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出現意外情況。沒有總管您主持大局,我們這些人,都會跟無頭蒼蠅似的,沒有方向感。”


    謝輔政也知道,現在再怎麽會拍馬屁,都很難讓領導心情好起來。


    誰遇到這個事都不可能心情瞬間好轉。


    他所能做的,隻能是讓領導盡量冷靜下來,能以大局為重。


    一直以來,萬副總管不都是教導大夥要以大局為重嗎?


    這次,輪到他需要大局為重的時候,他能做到嗎?


    江躍長長歎一口氣:“老謝,我現在心亂如麻,腦子很難清淨下來。你說說看,咱們應該怎麽做?”


    謝輔政也不知道總管是真鼓勵他提意見,還是故意這麽說。


    可這時候,大局當前,他謝某人不說也得說。


    要是任由形勢這麽發展下去,他們這邊會非常被動。


    因此,哪怕惹得萬副總管不高興,該說的,他還是不能回避。


    “總管,找人的事,我覺得咱們得放一放了。就算要找,也不能全麵安排人手大動幹戈去找,派遣一部分精幹力量私底下去探訪,或許才更符合眼下的形勢。”


    謝輔政表達得極為隱晦,意思卻明白不過。


    人死不能複生,事實擺在麵前,在大張旗鼓找那不可能找回來的人,浪費大量人力物力,明顯不合時宜,而且還容易打草驚蛇。


    最關鍵的是,這麽大麵積調動人手,想不驚動對方陣營都難,萬一對方趁此機會發難,這邊人手不夠,應對不及時,很容易陷入被動當中。


    什麽叫大局為重,這就叫大局為重。


    江躍怫然不悅道:“所以,你這是要說服我放棄找人?”


    “總管,不是放棄找人,而是改一改找人的計劃。段局他們調查的結果很明顯,嶽先生和一鳴他們,很有可能是遭遇了有預謀的襲擊。現在滿世界去找人,其實很難找到。還不如改成暗訪,私底下調查。”


    那名一直沒有說話的星城警署二號人物,也建議道:“總管,既然是襲擊事件,一般的人手確實幫助不大,甚至起到反作用。我這邊可以調集一批精銳,私底下調查。其實星城局勢雖然複雜,但要理順起來,其實就是兩股力量之間的碰撞。雖然咱們不知道凶手是誰,但用邏輯推斷,也大致能推斷出一些來。”


    “誰?你說凶手是誰?”


    “目前在星城,除了一直中立觀望的軍方,能夠調動大批武裝力量的,除了行動局不聽總管使喚,其他部門,基本……”


    “行動局?又是行動局?他們竟敢這麽大膽?冒天下之大不韙,調動官方力量對家屬下手?”


    謝輔政等人默然,其實他們心裏很清楚,人家這可不是對家屬下手,而是真正的精準打擊。


    萬一鳴跟那嶽先生,可都不是普通的家屬,都是跟那個組織牽涉很深的人物,沒準人家就是拿住了這個把柄,打你一個措手不及,還讓你聲張不得。


    “老謝,他們今天敢對我的家屬動手,明天就敢對你的家屬動手!你信不信?”


    謝輔政唯唯諾諾,他當然不敢說不信。


    可他內心深處還真不怎麽信。


    要對他家屬動手,人家早就動手了。還用等到現在。


    理智告訴他,這根本不是什麽對家屬動手,而是一次有預謀的行動。


    因為,裏頭還牽涉到另一個重要人物,丁有糧。


    物資局的丁有糧本身不是一個重要角色,可是他跟萬一鳴之間有很多利益關係往來。


    如果僅僅是嶽先生和萬一鳴失蹤,那也就罷了。


    這裏頭多了個丁有糧,那故事就一定有更豐富的內涵。


    所以,謝輔政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萬副總管,免得他太過上頭,低估了這件事的內涵。


    “總管,失蹤的人員當中,還有丁有糧這個人。或許,事情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簡單啊。”


    “丁有糧怎麽了?”


    “是這樣的,丁有糧是物資局處長,他跟一鳴公子之間,最近又有一係列矛盾恩怨,我在想,會不會是這個丁有糧失心瘋,投靠了對方勢力,出賣了咱們這邊的信息,並借機將一鳴和嶽先生紛紛引入圈套當中?”


    江躍麵色一變。


    竟沒想到,這謝輔政竟然一言中的,精準地道出了整件事的真相。


    隻不過,丁有糧不是主動投靠,而是被逼無奈。


    警署二號人物也附和道:“目前來看,謝輔政這個假設,最符合邏輯。這個丁有糧是關鍵人物。一鳴公子最後一次露麵,也是跟這個丁有糧有關的。而嶽先生最後一次露麵,則是被人告知,一鳴公子跟丁有糧去了某個地方,遲遲未歸,極有可能存在危險。”


    “而去告知嶽先生的人,則是楊笑笑小姐,是一鳴公子的女朋友,特別容易取信嶽先生。試想一下,換一個人去通知嶽先生,隻怕人都見不到吧?更別說請動嶽先生大駕。所以,從頭到尾,這可能是一連串的陰謀陷阱。從楊笑笑一家也失蹤來看,極有可能,楊笑笑跟丁有糧一樣,也同樣變節了。”


    謝輔政歎道:“想不到老楊一家人這麽狼心狗肺,總管您那麽提拔他們兩口子,還讓楊笑笑做了一鳴公子的女朋友,他們竟然還不知足,竟還跟對方合夥坑害一鳴公子。也就是咱們反應快,不然我甚至都懷疑,他們下一步會直接針對您!”


    “而對方這一係列的操作,讓我更加確定,韓翼陽那頭老狐狸,早就從京城返回星城了。這一切,一定是他暗中策劃主持的。除了他,對方陣營沒有如此能量巨大的人。”


    “所以,總管,種種細節表明,韓翼陽已經在暗處謀劃,蠢蠢欲動,咱們這邊不說超過對方的強度,至少也得能夠匹配上對方的強度。否則眼下我們辛辛苦苦創造的局麵,極有可能轉眼之間喪失殆盡。”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謝輔政幾乎是恨不得鑽到萬副總管的心裏去,他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而且說得這麽透徹,這跟平時顯然大不一樣。


    平時他們這種政客之間談話,向來都是雲裏霧裏,絕不會把話說到這麽透徹的程度。


    由此可見,謝輔政是真急了。


    “你打算怎麽匹配對方的強度?”江躍問。


    他倒是試探試探,這謝輔政到底還有什麽招。


    “啟動咱們在各個部門的暗樁,全麵監視這些要害部門的一舉一動。”


    “加大戒嚴力度,進一步封鎖人口流動。”


    “明察暗訪各個可疑據點,爭取找出韓翼陽的落腳地。”


    “必要的時候,向那個組織調請一些人手,對重要人物進行精準打擊。”


    “同時,那個會咱們必須提早開掉,咱們必須盡快從程序上去處韓翼陽的影響力。哪怕無法立刻實現這一點,也必須逼他現身。隻有逼他現身,咱們才能進行精準打擊。”


    “此外,通過會議,咱們還得統一思想,加強內部團結。像丁有糧楊笑笑這種事,絕不能再出現。”


    謝輔政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一口氣便提出了這麽多條意見來。


    雖然這些意見整體來說都中規中矩,沒有一條談得上是妙招。


    不過在這個階段,似乎這也是他能想到的所有招數了。


    江躍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良久,他緩緩開口道:“老謝,你這些建議,都很穩。不過你目前還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請總管指點。”謝輔政態度謙恭道。


    “你說的這些建議,有一些是可以實現的,也很容易實現。但是核心的一點,我們如何請得動那個組織的人手來幫忙?”


    “總管,以您的麵子……”


    “我的麵子?我的麵子是建立在嶽先生的實力上。沒有嶽先生的實力和人脈,僅僅靠麵子,你以為雙方的合作能友好維持下去嗎?”


    謝輔政聞言大驚:“總管,嶽先生充其量也是一座橋梁,溝通雙方還得是您和對方的總裁吧?難道嶽先生不在,合作基礎都動搖了?”


    “合作基礎未必動搖,但是沒有嶽先生幫襯,雙方合作的天平會傾斜。”


    這個說法讓謝輔政一時難以接受,喃喃道:“總管,我們是官方,我們代表著正統,難道還不夠資格跟區區一個地下組織談合作?”


    江躍搖頭不語。


    這一幕看在謝輔政眼裏,卻感到一陣陣慌張。


    他怎麽感覺,萬副總管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心氣?完全沒有了以往的那股子銳氣。


    難道,真的因為嶽先生和萬一鳴的事,被打擊到一蹶不振?


    那怎麽行?


    這麽大一攤子,沒有他萬副總管主持,如何推進?


    就算他萬副總管心灰意懶,要抽身撤退,那也不應該是這個節骨眼上啊。


    大夥的身家性命,可都賭上了。


    這要是輸了,後果誰都清楚。這絕不是陽光時代那麽簡單,即便鬥爭失敗,大多數也能全身而退。


    如今可是詭異時代,贏者通吃,輸的一方,必然是萬劫不複,大概率是死路一條。


    “總管,無論如何,咱們心氣不能丟啊。這時候丟了心氣,可就等於前功盡棄,一旦讓對方占據上風,我們不可能全身而退。”


    江躍冷眼斜視謝輔政:“誰告訴你我丟了心氣?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丟了心氣?”


    江躍音量提高,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嶽先生和一鳴的事,絕不算完。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是誰幹的,我一定要他付出十倍代價。”


    這幾句狠話,反而讓謝輔政鬆了一口氣。


    這才是萬副總管該有的風采啊。


    沒了萬一鳴,沒了傳承指望支撐,但至少還有複仇的動力。


    有動力就好,現在最怕的就是他一蹶不振,不剩下任何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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