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不敢一個人玩恐怖遊戲……


    你應該要對自己的現實人生更害怕才對吧?


    朋友發出攻擊了!腦漿被吸走了!


    「喂!不要毫不在意地偷拿別人的午餐!」


    弟弟發出攻擊了!偷竊失敗了。


    「這個月的零用錢是五千圓。反正你幾乎不出門,根本找不到地方花錢吧?」


    母親發出攻擊了!變更戰略「不準花錢」。


    「你要是不當醫生就好了。」


    妹妹發出攻擊了!我不想思考了!


    我逃走了!


    ……我繞了一大圈總是無法麵對現實,有點空虛。


    「你也差不多該起床了吧?」


    我以前當學生時也從未這樣被被媽媽叫醒。


    以前媽媽還曾在我的聯絡簿上寫說我是個認真的孩子呢……啊,那好像是國小時的事。


    媽媽掀起我的棉被,朝我屁股踢了一腳。


    「我要起來了啦——……」說歸說,我還是抱著膝蓋縮成一團。


    「我怎麽把你養成隻會出一張嘴的孩子……真是的!」


    媽媽抓住我的睡衣下擺,連同屁股肉一同往下拉。


    「呀——性騷擾——」我無力地抗議著。我還以為媽媽會就此放任我大睡特睡,沒想到她突然手一鬆,鬆緊帶彈回來打到我的腰,帶來一陣微微的麻痹感。


    「你知不知恥啊!」


    「嗯——被家人看到裸體又不會少一塊肉——」


    「我是說你要對你的生活知恥!」


    媽媽這辛辣的一句話,或多或少震撼了我的心靈——至少比屁股被捏還震撼。


    而且總覺得她離去的腳步聲比平常還來得大聲。


    「起來了起來了,我起來了啦!」我迷迷糊糊地辯解著,一邊伸手摸索眼鏡。「啊!」我不小心對那座堆積成山的漫畫揮出一記手刀,坍塌的紙堆演奏出震天價響的雜音,宛如烏鴉振翅。


    「哼!敗在這種敵人手下的貨色,也不過是四大天王中的小角色罷了……」我嘀咕個不停,半晌後終於清醒過來戴上眼鏡。最近視力越來越惡化了,我已經無法不仰賴矯正道具過活。


    「電動一天隻能打一小時。」奈月偶爾會念我幾句類似的事,但這是什麽?愛護視力標語?


    可是這樣日本眼鏡協會(我不知道有沒有這玩意兒)不就頭大了?


    收拾漫畫待會再說,我決定先拿起枕邊的時鍾。


    數字顯示著今天是六月二日,時針才剛經過早上十點。


    附帶一提,今天是個貨真價實的平日。


    「唉呀?」我什麽時候睡著的?


    我摸著睡昏頭而恍恍惚惚的後腦杓,想起昨晚和清晨的事。


    啊,對了。我用連發搖杆和膠帶設定了自動升級,之後就小睡了一會兒。


    昨晚到底上升了多少等級呢?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奇妙,忍不住賊笑起來。


    彷佛想起昨天吃剩的甜甜圈般,我心中有些雀躍。


    好!我抬起頭來凝視著電視螢幕,發現遭我棄置不管的熒幕「竟——然!」一片漆黑。


    我摸了摸電視螢幕,看來它還沒化成一塊焦炭。


    「喔喔!」插頭被拔!掉!啦!它整晚都沒吃電,餓!死!了——!


    「媽!你幹嘛把我的十五小時殺掉啊!」


    我蠻不講理地奔出房外,找走廊上的媽媽興師問罪。


    「是貓拔掉的吧?」她淡淡地回答。


    「又來了——我們家哪來那種玩意兒啊?」我學越後屋(注:日本時代劇中常出現的奸商)低聲下氣地說道。


    媽媽握著樓梯的扶手驚訝地轉過頭來。


    「有啊,它從一星期前就待在惠空的房間裏了。你不知道嗎?」


    「嗯——我和妹妹已經十五天沒見麵啦。喔——那丫頭開始和貓同居啦?」


    咻、咻……嗯——口哨吹不出來。不知怎的,媽媽看我的眼神彷佛帶著憐憫的意味,而且她似乎還想用苦笑掩飾自己歎氣的事實。真傷腦筋啊。


    「我已經幫你準備了冷掉的早飯,快下來吃吧,戀日。」


    「好好好——」哇——媽媽對我好像有點刻薄耶?還是她隻當我是家裏的米蟲?


    「還有,不要彎腰駝背的!」


    比我搶先一步下樓的媽媽,背影看起來是這麽地強壯,具備著足以支撐一個賦閑在家半年的米蟲女兒的堅強韌性。嗯——真看不出來是我媽。


    「對喔,貓咪——」我居然用手掌拍向拳頭,就算睡得再昏頭也太亂來了。


    你看看嘛,用常理想想看。


    我不知道家裏有貓。


    而且我妹惠空又討厭我,因此不可能讓口愛——的貓咪進入我房間。


    「……呃——」


    意思就是我被我媽糊籠過去了。


    「你頭發翹起來了耶?」


    「最近流行這種發型,它叫做『妖怪逼近風』(注:影射《鬼太郎》中主角鬼太郎的發型。隻要妖怪一接近,鬼太郎的頭發就會豎起)。」


    「你昨天好像把頭發全放下來了喔?」


    「我每天都努力走在流行的尖端。」


    「……你又駝背了。」


    媽媽已經受夠我了,於是建議我坐下。我是不是學那孩子學得有點太誇張啦?


    我坐在廚房的指定席,看到眼前有一個包覆著保鮮膜的盤子。盤子裏裝的是兩個飯團、炒蛋與熱狗……總覺得好像運動會時吃的便當喔。


    「我開動了。」我在注重禮節的媽媽麵前雙手合掌兼練習裝乖。


    接著,我拿下保鮮膜,抓起飯團——果真如媽媽所說,是冷的。有個言出必行的媽媽還真辛苦啊。而我這個作女兒的也仿效媽媽,言出必行地張口大吃飯團。


    「喔……喔——是鹹的。」裏麵沒有餡。


    總覺得媽媽是用著替女兒操心的淚水作為飯團的調味料……不過味道也太淡了。


    算了,有得吃就好,誰叫我是米蟲。


    「………………………………」「………………………………」「………………………………啊,今天下雨了。」「是今天『也』下雨了。」「………………………………」


    你這樣盯著我看,讓我很難把飯吞下去耶。


    「如此這般,請幫我倒茶。」「我們這裏是自助式的。」媽媽冷冷地指向冰箱。我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一路拖著地板打開冰箱,拿出裝有麥茶的瓶子,接著再抱著戰利品演奏著不協調的音效拖著地板回到餐桌。


    「你昨晚在幹嘛?」我一回來媽媽就抓準時機試著和我溝通。


    「打電動。」我嚼我嚼。我真老實。


    「………………………………」媽媽伸手撫著額頭。我好像害她臉上要多出五、六條皺紋了。你可以將這件事當成變老的藉口啊!若是我敢如此提議,媽媽可能會斷絕我的糧食,所以我還是自重些吧。


    話說回來,難得今天休診,媽媽怎麽這麽心神不寧?


    「………………………………」我吃我吃。「………………………………」「………………」


    「媽。」她閉著眼睛,我開始擔心她是不是睡著了。


    「幹嘛?」唉呀,她還醒著。


    「我不會要你幫我買什麽名貴的東西,買批耶死兔給我就好……好痛!」


    媽媽朝我桌下的腳踢了一下。唉呀,母親大人真是見多識廣啊,連電玩主機都了解得如此透徹。


    「我說你啊……我看你一天到晚都在房裏打電動,你有沒有好好洗澡呀?」「嗯,我一天洗了四次。」就是這樣,


    因為我是個(閑到爆的)女孩子嘛。


    媽媽在窺見我日常生活的一隅後,表情蒙上了陰影。看來這年紀要自稱「女孩子」還是有點勉強。嗯——不然我是什麽?女強人?話說媽媽你是不是在偷偷讀取我的心思?


    「戀日,你是長女,沒錯吧?」


    「如果老爸和老媽沒有各自偷生小孩的話……是長女沒錯。」我咬下熱狗。


    「我最近常常在想,如果你是老麽,是不是還來得及好好教育一番……畢竟現在的你是最讓媽媽傷腦筋的小孩。」


    「不不不,媽媽你說反羅。為了讓舍弟舍妹成為更有用的人,我可是犧牲了自己去當他們的反麵教材呢。」


    哇哈哈哈!我將炒蛋送入口中。嗯,媽媽的冷漠視線吹散了炒蛋的濕氣。


    「……戀日。」


    「是是。」


    「你想不想結婚?」


    我差點噴出蛋白。騙你的……喂,這是那小子的口頭禪吧?


    「你幹嘛噎住?」溫柔的母親大人微微偏了偏頭。如果她那句話是在我喝茶時說的,她那張天使般的麵孔恐怕會變成青麵獠牙。


    「媽,我說啊……」


    「是是。」嗚!她居然跟個粉紅色生物一樣偷學我的台詞。


    「所謂的結婚,不就是兩個人要黏在一起嗎?還是叫『合體』?是那種勾當喔。」


    「害什麽臊呀?你害羞的點怎麽跟別人不一樣?」媽媽竟若無其事地喝著茶。吵死了。


    「我就直說吧,我沒有結婚對象。你以為我已經單身幾年啦?」


    「想相親的話,媽媽可以幫你找出一卡車的對象。」


    她泰然自若地提出了合理的建議。我家的爸媽人麵真廣啊。


    「隻要你小心不要露出真麵目,一定會有人肯娶你的。」


    「……我真不知道你是誇我還是損我。」


    「或多或少算誇獎啦。怎麽樣?要不要相親一次看看?」


    「唉,結婚啊……」


    「你有沒有什麽條件?比如說喜歡哪一種類型?(雖然你已經是個年屆三十的米蟲——)」


    我對心理學多少有涉獵,看穿對方的心情對我來說並不是件難事。


    如果是那個說謊少年,他身邊的任何人都看得出來他腦中在想什麽吧?因為他很不擅長撒謊嘛。


    「嗯,我的要求並不高……我隻要兩個人就好。」


    「啥?」


    「願意幫我做家事還有願意幫我出外工作的人。這不就需要兩個?」


    「…………………………」唉呀,媽媽突然趴在桌上了。身為醫生卻疏於照顧身體?


    「這可不得了!養命酒拿來!」我對恰巧踏入廚房的弟弟發出求救訊息。「啊——你又在耍蠢了。」弟弟他並非單單對我使了個表情,而是像時下的年輕人般正常發言了。他苦笑著大口喝下我倒入杯中的麥茶。


    「啊——間接接吻!」


    他像個鯨魚般從口中噴出麥茶。誰叫他一副剛洗完澡似地手叉著腰喝麥茶(意義不明)?


    「啥?你在說什麽鬼話?」我弟將桌子和自己的衣服弄得滿是茶水,鼻子還不斷滴著殘茶。


    「偶一為之而已,你應該可以一笑置之吧?話說,你反應太大了。」


    「那是因為我沒料到三十歲的老姊會對我說那種話!」


    小我十歲的弟弟拿起掛在廚房的抹布擦拭桌子,擦完後順便擦自己的臉。這樣好嗎?


    「話說回來,老姊……」弟弟坐到我身旁,語帶批評地開口。


    「幹嘛。」


    「你在房間裏的自言自語也太大聲了,都傳到我房裏來了。」


    其實我也沒有覺得很吵啦——弟弟裝出苦笑地控訴著。


    「你好像叫了些什麽,還發出怪聲。你轉換宗教啦?」


    「聽說我是無神論者。啊——我叫了啊……這時請當成勇者或水管工人或隻穿一條內褲的大紉遇到生死交關的危機(注:影射《勇者鬥惡龍3》、《瑪莉兄弟》與《魔界村》),在一旁溫馨守候吧。」


    昨天我的勇者討伐了泥手怪一整晚,結果被某人害得功虧一簣。


    凶手就是你!——我差點指著我弟如此控訴,但我的手指被迫過度三段跳而險些送醫治療,所以我選擇自律。


    「你也玩得太入戲了。」弟弟冷冷地看著我,一副受夠了的模樣。


    「羅唆,你這沒有夢想的家夥。」


    我將熱狗塞進飯團中一口氣吃下……啊,還滿好吃的。


    我一邊感受滿頰的白米一邊咀嚼。「你是鬆鼠啊……」旁邊雖然有人如此吐槽,但我決定不在意,隻當它是投訴類的句子。


    入戲。


    嗯——可是,這個嘛——


    有一部分也是因為我辭掉了工作啦。這大概是我的天性吧?


    如果改不了這點,我一定會一輩子都是個糟糕的女人。


    「我說啊,戀日。」剛複活的媽媽用著沙啞的聲音插嘴。


    「什麽事呢?」我趁著媽媽再度罵我前挺直駝背。不知怎的,坐在我身旁的弟弟看了我這模樣競笑了出來。


    「很不巧,我們家的經濟狀況足以養你一輩子。」


    「喔喔——真不愧是醫生世家!」家人的羈絆真是溫暖啊,尤其錢包特別溫暖!我開玩笑的啦。


    「所以你必須自己找個地方做了結才行。你不想工作嗎?」


    媽媽揮出的大刀直攻核心,我的心境彷佛麵臨了遭亂刀砍死的局麵。


    「我並不是在責怪你。你會辭掉工作應該也有自己的苦衷,可是你還是必須做個了結,不能總是停滯不前。」


    「………………………………」


    我長久以來看過不少病患活在陰影裏,每天過著苦悶的生活,媽媽這席話對我來說無疑是貨真價實的夢話。


    不,其實我也沒資格說她。


    「我也可以幫你介紹工作呀。怎麽樣,考慮看看吧?你四月時常常出去,我看你並不是不想出門吧?」


    媽媽真摯地對我說道。打從我辭掉工作以來,每兩個月就會出現一次這樣的對話。


    話說回來,四月時我是去幫病患做病後調養耶。


    在此,我再敘述一次小學時我在校刊上寫時「我的夢想」……呃,是什麽去了?


    嗯——總之這時先連按「否」就對了。


    「若是我在這裏勇敢地宣誓『我再也不工作了』會怎樣?」


    「你覺得呢?」媽媽的湯碗靜置在一旁。


    「嗯,嗯——……『不準你再踏進家門一步——』嗎?」


    「如果真是這樣,你會怎麽做?」媽媽的湯碗靜靜地吱吱作響。


    「那也不錯啊。」「啥?」媽媽和弟弟同時瞪大了雙眼。


    他們這麽輕易就上鉤,我反而一下子幹勁全消。為了防止自己說不出話來,我重新端正坐姿。


    「討厭,不準我再踏進家門一步,不就代表我可以不用出去嗎……是吧?對吧?」


    他們兩人似乎嚇傻了,於是我趕緊改變結論。


    「…………………………」乘以3。在其中兩個人開始發狠之前……


    我逃走了!「我吃飽了——!」


    洗臉刷牙之後,我一邊猶豫著要不要換衣服,一邊走上(逃到)二樓。


    「嗯……」我不自覺地故意轉向旁邊。


    我看到妹妹房間的門半開著,於是便進去了。我才不在意會不會被當成私闖民宅呢。


    「嘿!」我舉手表示友好。


    「…………幹嘛?」


    「你剛才會不會沉默太久?」


    我闖入妹妹的房間,她正板著一張臉。嗯——房間的色調也板著一張臉。我在說什麽啊?


    我抬頭看了一眼時鍾,現在剛過十點半。


    「惠空,你要去哪?」


    「大學。我又不像某人那麽閑。」


    妹妹無視我,坐在梳妝台前,忙著和鏡子玩瞪眼遊戲,連挖苦我都挖苦得很敷衍。「你真是辛苦啊。」我隨口應聲,坐在鋪有藍色毯子的床上。


    「你不要隨便亂坐啦。」


    「因為……你看嘛,你又不會允許我坐下。」「是不會。」「那我隻好任意坐下啦。」


    我賊賊地笑著,忽然想起剛才把眼鏡忘在洗臉台了。這下害我看不到妹妹理應正鎖緊眉頭的表情。


    妹妹甚為仔細地化著妝,得意洋洋地對著鏡中的自己炫耀個不停。我年輕時也常常這樣。


    以前和我同住的奈月倒是比較在意發型就是了。


    「那個啊,每當我看到別人化妝,總會想起灌水泥的景象。」


    「你在說什麽啊?聽都聽不懂。」


    「大概就像用水泥填補心靈的空隙吧?」


    「那你要不要用水泥填補你的少根筋和腦袋裏的空洞?」


    我真欣賞我妹的毒舌。總之呢,我妹最近就像這樣,老看我不順眼。


    以前可比現在好多了呢——


    「不要老是照鏡子,小心被拉進鏡中世界喔。」


    「啥?你腦子有問題啊?」我的妹妹真棒,如此率性地藐視長輩。


    喔?我發現床底下有個生物正在探頭探腦。


    「它就是傳說中的貓咪嗎?」


    她想直接穿過我的兩腳之間,於是我便一把拎起它的脖子。這隻白貓有雙玻璃珠般的淡藍色眼眸,十分乖巧。隻能說它並沒有對我一見鍾情。


    「這隻貓咪有名字嗎?還是『我是貓,我還沒有名字』?(注:影射夏目漱石的名作《我是貓》)」


    「沒有。」妹妹頭也不回地說道。是害羞嗎?(因為有個丟人的姊姊?)


    「是喔是喔?我來幫它取名吧!嗯——桑坦那(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險》第二部的某位登場人物)。」


    「它是母的啦。」正在整理發型的妹妹說出的天籟美聲,語氣冰冷到了骨子底。如果我撲向她大喊「借我咬幾口清涼一下」,她一定會臭罵我一頓吧?肯定會。還是說,她會告我?


    「咦?桑坦那是男生的名字嗎?」倒不如說——名字有性別之分嗎?


    「天知道。」妹妹沒好氣地答道。她是不是覺得很丟臉?(對姊姊的生態感到丟臉?)


    「那麽,同努拉(注:影射《勇者鬥惡龍v天空的新娘》中,主角的爸爸一開始想幫主角取的名字)……這好像也是男生薩名字。那就叫米雅好了。」


    「米雅?……好像貓叫聲。反正這名字你一定是從漫畫上看來的吧?」


    「沒禮貌,是小說啦……大概吧。管它是怎麽來的,本質比較重要。如此這般,從今天開始你的花名就是米雅。」


    我抓起這隻人稱米雅的貓,和它四目相交。我喚了聲「米雅」,她聽到後微微叫了一聲。雖然我不是很懂,你可得成為一隻有用的貓啊——我宣示道。


    有人插嘴介入了我和貓咪之間的羈絆——她就是我那怕羞的家人,她的聲音刺入了我的耳膜。


    「你快點離開我房間啦!」


    「喔——好啦好啦。你交到男友了嗎?」


    我對妹妹輕輕撒下殺意的種子,但妹妹並沒有中了我的激將法,隻是以輕蔑的視線射穿我。


    「不用你管,你隻管去打電動升等級就好。」


    她對我感到很厭煩。跟平常一樣嘛——不,慢著,跟平常一樣就表示她的反應很正常,也就是不代表她對我感到厭煩!……我怎麽覺得聽起來很像歪理?


    算了,管她的。我重新將米雅抱在懷裏,對妹妹一笑。


    嗯,嗯——我應該是在笑吧?現在我沒什麽機會可以接觸人群,都不知道該怎麽展現表情了。況且我也隻有在刷牙洗臉時會照鏡子。


    「以前你明明還挺堅強可靠的——」


    她不留情麵地大肆批評了我一番。我不會發出「嗚!」的聲音,隻會吊兒郎當地回話——也就是絲毫不知反省。


    「我現在還有做兒童電話谘詢的工作,有煩惱可以跟我談一談喔。」


    不過打來的也隻有數個月前那一通就是了。兩個月前那通還是求救訊息呢。


    「白——癡!你這個廢物姊姊就是我的煩惱啦。」


    妹妹丟下這句話後便抓起手提包的帶子走出門外。正當我目送她離去時,米雅朝我的手指咬了一口。喔!它在跟我撒嬌!不過還是有點痛,所以我便故意說了聲「好痛——唷」來教導它控製力道。


    聽說人類之所以喜歡貓咪,是因為貓咪跟嬰兒很像……真的是這樣嗎?


    嗯——可是總覺得我好像不是很喜歡嬰兒。也就是說,那個說法是騙人的?


    「喔?」時光仿佛倒轉了一般,朝樓梯邁去的腳步聲改變了方向,轉向妹妹的房間。


    妹妹一回來就在我麵前播放出她在別的地方錄好的髒話。


    「白——癡!非人哉章魚爛茄子大南瓜木頭人沒主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喪家犬大輸家懶惰鬼豬頭茄子!」


    「你說什麽——你這眉清目秀當家花旦公正嚴明膽識過人快刀斬亂麻萬夫莫敵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青出於藍勝於藍純潔無瑕楚楚可憐民風純樸英姿煥發年輕有為、春季大酬賓特賣會!」


    「你…你在說什麽啊?」妹妹被我出乎意料的反攻壓得無法招架。


    「大力誇讚你。」


    「為什麽?我完全搞不懂耶,而且這根本牛頭不對馬嘴嘛!」


    「喔!這次你回的話變多了耶,我真高興啊。」


    「啥…啥?」


    我絕對不會告訴妹妹我想將手指伸進狼狽的妹妹口中讓她臼齒直打顫。


    「你是為了罵我才特地回來的?」我賊笑地追問道。


    「沒錯。」她毫不猶豫地肯定。就這樣,我妹轉過身去。


    喂喂,這時你應該害羞才對吧?居然毫不猶豫地肯定……不過我就是欣賞她這點。


    我硬是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起頭來,發現我妹競還佇立在門邊。她正看著我。米雅正在我手中翻滾。


    「你可以當個更正經的人啊。」


    「……正經?」


    「你別老是待在這裏,偶爾也換套睡衣以外的衣服嘛。房間也得通通風。」


    妹妹說完這席不知是警告還是關心的話後真的離開了。也不回答我的問題。


    「正經……」


    我那死腦筋的妹妹所謂的「正經」,八成是指找工作。


    她絕對不是指大白天關在房裏使用「shstopper」(注:影射《洛克人4新的野心》中,頭目的大絕招,可使我方角色暫時動彈不得)時大喊「theworld!」(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險》第三部中,反派角色的絕招,可使其他角色暫時動彈不得)的人,也不是指會刻意讀秒後說出「時間啟動」(注:由來同上,說出該句後時間便恢複正常)的人。


    「嗯——……」


    可是我喪失了當醫生的資格。


    事到如今也沒有適合我做的工作。


    「真傷腦筋——……」


    正經,也就是指正常吧?


    正常意味著要過有規律的生活,也就是「一般」。


    我的生活要怎樣才算得上正常?我以前過著什麽樣的正常生活?


    我是怎麽活過來的?是


    工作吧,我是一路工作過來的。我很努力,也在中途害得幾個人自殺。有人說這不是我的錯,也有人說全都是我的錯。我覺得自己真是差勁透了。我特別關照了幾個人,但救不了任何人,所以我辭職了。


    營救成功的數目和失敗的數目。


    加加減減,結果大概幾近於零。


    也就是說,跟當個米蟲沒什麽差別。


    「………………………………」我緩緩地轉頭。


    窗外的雨成群結隊地迷失在路旁。這些家夥在幹嘛啊?


    待在暗色調的房間會讓我意誌消沉——我把責任推到房間頭上,決定去別的地方。


    我讓米雅滑到地毯上,對它說了聲「再會了」。


    正當我想關上門走到走廊上時,「唉呀?」米雅跟在後麵從縫隙中鑽出來,走到我身旁。


    「怎麽,你想當我的隨從?」


    米雅沒有鳴叫,隻是在我腳下磨來蹭去。這家夥真親人呀。


    「好家夥,過來吧。」我蹲下來對它伸出雙手。


    我一邊想像著「如果現在照到鏡子的話,不知能不能當上公主:注:影射《勇者鬥惡龍2》中的橋段)一邊抱起米雅。


    ……我身上該不會裝備了「幸福的毛皮」(注:影射《勇者鬥惡龍》係列中的幸福係道具)吧?抱著貓咪的觸感不禁讓我開始瞎操心。


    如果每個人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或許我現在還是一名醫生。


    「嘿唷!」


    我在走廊上走了三秒便恢複活力,於是開朗地開門向弟弟打招呼。


    他麵對著電腦斜睨著我,不過我並不在意。


    我粗暴地湊過去想偷看電腦螢幕——啊,被他遮住了。


    「我說老姊,你最近是不是變幼稚了?」


    「是這樣咩?」他說的幼稚是指這個嗎?還是指我的處世態度太隨便?


    「你在家的態度跟以前是差不多啦,但你在外麵時本來應該更一板一眼吧?」


    「希望你改說成『裝乖氣」現在還有米雅在呢。兩邊都是貓,這樣感情才好。


    不過,自從我大量減少跟人接觸以來,確實就懶得做表麵工夫了。就這方麵來說,別人會帶給其他人影響,而且是無意中這麽做的。


    弟弟整個人從電腦那邊轉而麵對我。


    「你……今天是不是沒課?」


    「沒錯。」


    「嗬嗬嗬,也就是說跟我一樣嘛。」


    「你不要把周休二日跟每天放春假混為一談。那隻貓怎麽會在你那裏?你把它從惠空房間綁過來了?」


    「我們可是正在情投意合地約會呢。它好像很親近我。」


    「老姊你從以前就很有動物緣嘛。該不會是你身上有魚腥味吧?」


    弟弟嘲笑了我一番。這還不教我憤怒,我生氣的是他第一次使用這種表現方式(什麽歪理)。如此這般,我暫時放下米雅,朝我弟靠過去。


    「咦?你生氣了?不不不會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隻不過繞到他身後抱住他的脖子,他就哀嚎得像是「房間角落的塑膠袋自己動了起來,好口怕——!啊,原來隻是因為裏麵有蟑螂啊呀——!」吵死人了。


    「幹…幹嘛啦!你的呼吸弄得我很癢耶,不要在我旁邊呼吸啦!」


    「你幹嘛對親姊姊提出這種要求啊?莫非你以為我是波紋使者(注:影射《jojo的奇妙冒險》中的特殊能力使者)?」


    「我看你才要小心被趕出家門呢!(注:「波紋」音同於「趕出家門」。)


    弟弟說到了我的痛處,於是我也回擊他的痛處——我對他的側腹使出一記膝擊。


    「話說……這是啥?懲罰遊戲嗎?」他對我的攻擊不為所動,目前還執著於解決我的雙手環抱他脖子的問題。


    「你不是討厭魚嗎?我就想你應該不喜歡我身上的魚腥味。」


    弟弟臉上略微潮紅,在房間的鍵盤上打下「這個人沒救了」。


    「……一般人會這樣抱過來嗎?你真的年過三十了嗎?這位大姊。」


    「為什麽這麽問?從我的肌膚觸感中感覺不出來嗎?」


    「哇咧——!不要磨蹭我的臉啦!」


    他將我揮開了。我緩緩滾向後方,在撞上五鬥櫃前暫停了下來。米雅朝我走了過來,我於是朝它伸手,不料又被咬了。哈哈哈,我沒有花心啦。


    「不要靠近我——!」


    我家老弟還真high啊。可惜坐著害他的姿勢少了點氣魄。


    雖然他長得高高瘦瘦的,在家裏又總是胡亂穿些過大的居家服,依然完美地繼承了我父親的血緣,長得相當帥氣。他應該比我更有女人緣吧!(我可沒有錯亂喔!)


    「要是你敢過來……呃——我就弄壞你的超任!」


    「奇怪,那台本來不就是你的嗎?倒不如你把那台閑置一旁的批耶死三包一包送給我。」


    「誰說那台要送給你啊!」


    他口沫橫飛地吼了我一頓。不過我不在意,因為我這位劍拔弩張的親人身後的螢幕上映出了一位泳裝大姊,我現在比較想用相機拍下這決定性的瞬間。


    「幹嘛?老弟,你迷上我啦?」我說著說著往後退了三步。


    他蹲下身來,臉頰靠著大腿說了聲「才不是」,用鼻子大力吐了一口氣。


    「我對你抱持的並不是那種危險的情感。可是你很漂亮,所以我會害羞。」


    「啊,是喔——……」我搔了搔臉。該害羞的是我吧?


    「就是……老姊,你喜歡的那個男的,現在是個高中生吧?這就是你不結婚的理由?」


    我弟快速地對我提供了這不可思議的真相。


    「你說啥——……先不說這個,啥?你說的是誰啊?」


    我整個人嚇傻了。他說的到底是誰呀?


    「就是幾年前你帶回家的那個人嘛。好像是因為綁架還是怎樣……」弟弟比手劃腳地說得含糊不清……喔,是那個男生啊。


    「沒有啦,我並不是希望收到他送的婚戒,就算他真的花三個月的薪水買了個戒指,大概也是由二氧化碳做成的。真是,那孩子真不爭氣啊……嗯——不過我以前就知道這一點了。可能是他以前跟我還滿親近的,所以回憶就被美化了吧?現在我已經跟他絕交第三次了。」


    我的手在空中描繪著曲線,努力想讓弟弟了解我的心情。「你在害羞啊?」我弟追擊過來,想把我逼到感情的柵欄外。


    「我說過了,不——是——啦!唉——麻煩死了,我對他的喜歡是人與人之間的喜歡啦。好,發動魔法咒語,話題強製結束!」說完後我順便拔掉弟弟的電腦插頭……若是真的這麽做,我們姊弟恐怕真的會撕破臉,因此缺乏勞動意願的我決定不在私生活中做些什麽。


    嗯——對了,插頭啊……真希望我體內湧現一種特殊能力,可以經由插在插頭上的充電器來幫幹勁或工作意願充電。當當當,人類充電器——


    現在先把妄想擱在一旁。


    「哇——我想起不好的回憶了。」我雙手貼著額頭,撥起劉海。


    「嗯?怎麽了?」


    「我的電玩主機插頭早上被拔掉了,害我昨晚的成果整個報銷——」


    對了,凶貓好像是米雅。我伸出手來想將這隻利用人類的健忘而假意示好的胖貓繩之以法,怎料它輕輕鬆鬆就躲過我的雙手,而且還一臉嫌惡。


    嗯——你這時間小偷!這就是所謂的做賊喊抓賊!


    我正想下令逮捕這隻貓咪時,一旁看不下去的弟弟插嘴道:


    「你的電玩主機插頭可能是惠空拔掉的喔,昨天我有看到她進出你的房間。」


    「你這報馬仔!你看到了?」「嗯。話說你應該感謝我提供情報才對吧?」「我的原則就是結果至上。你沒有阻止她?」「嗯。」「為什麽啊?」「嗯。」「我聽不懂啦!」


    我順著感覺躺下來了。我和坐在我旁邊的米雅對上了目光。她是你的監護人,你應該阻止她才對呀——我懷著這個想法摸向米雅的耳朵,但它一臉不耐地推開了我的手。它似乎對我差點害它背黑鍋這點相當不滿。


    「這樣啊,那孩子這麽恨我啊……」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從前的我(差不多二十歲就可以了)若是看到現在的我躺在這兒,一定會像陣暴風一樣狂罵我一頓,管我現在是不是處於台風眼都難逃一劫。那時的我說不上有正義感,但至少很勤勞。


    「不會啦,我想她應該是……拐彎抹角地表達出『姊姊你振作一點嘛』的訊息而已啦。」


    「她可以用說的啊……剛才我好像已經被這麽念過了。唉——真希望昨天和今天調換——我也差不多該引發出替身能力了吧?」


    「……重點是你都老大不小了,別再說那種話了。你是愛作夢的國中生啊?」


    弟弟的表情配合著上述那句話同時顯示出歎息和苦笑,椅子再度轉向我這邊。


    「為什麽每個人都對我說一樣的話啊?」


    「那是因為你老是做同樣的事啊。」你這不是廢話嗎——我弟仿佛如此指摘著我。


    「……嗚。」你身為我這個姊姊的弟弟,想不到居然說得出人話。


    「我覺得你這樣還不錯啊。雖然隔著牆壁聽到你的動靜讓我覺得很煩,但搭配影像觀賞還挺有趣的。看著你這個平常很沉穩的人抱怨武器價格、在玩射擊遊戲時邊叫邊閃躲敵人的飛彈……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竟然可以讓你情緒起起伏伏,看著這樣的你,總覺得讓我心情好平靜。」


    弟弟用既溫暖又溫柔的眼神望著我,彷佛看著在院子理毛的約翰(公狗)一般。


    附帶一提,我弟二十歲,我妹二十一歲,而我今年則是三十二歲。


    確認年齡之後,總覺得心裏有點不爽,但我看他似乎打算繼續說下去,於是便暫時擱下這件事。


    「你的氣色比以前好多了,而且也不像以前總是板著一張臉,這點應該讓媽媽和惠空姊放心多了吧?況且爸爸打從一開始就反對自己的小孩當醫生。」


    我弟分析了我這個姊姊。他語氣帶著幾分認真,讓我渾身雞皮疙瘩掉滿地。


    米雅走出了敞開的房門,令我也想藉機跟著它逃出去。


    生來就對嚴肅的話題和長篇大論感到棘手、不擅長、不對盤的我拒絕認真討論這個問題。因為明明不適合卻還咬著牙玩弄、擴大傷口、垂死掙紮的「醫生」阪下戀日已經歇業了。


    「居然將自己的親姊姊當成展示動物來觀賞,我看你也挺壞的嘛。」


    我用笑鬧的態度希冀著弟弟轉換氣氛,而他也聳著肩回應了我:


    「你還真敢說,別忘了你老是把我當成玩具耍著玩,還會抓著我的腳使出giantswing(注:摔角技巧之一,手法是將對手的雙腳夾在腋下用力將對方抱起來靠著離心力甩出去),或是拚命叫我去撿傳接球時滾出去的球。」


    我弟並不健忘,所以不必倚靠備忘錄也可以將痛苦的過去記得一清二楚。


    「豈有此理!懲好鋤惡並非我這不義之人的任務。別看我這樣,我在警界也是有門路的。」


    我一邊誇耀著勝利一邊想亮出自己的手機,這才想起我根本沒帶手機。


    唉呀,我把它當成擺飾擺到房間的哪兒去了?


    上麵還有灰塵呢(覆滿整個表麵)。


    弟弟察覺我的得意隻不過是裝腔作勢,於是開口幫我找了個台階下:


    「啊,奈月姊啊……她最近都沒來我們家,是不是在忙啊?」


    「你幹嘛望向遠方啊?你是不是喜歡奈月這一型的?」


    我微微板起臉來。我並不是質疑弟弟的眼光,隻是害怕弟弟被騙…畢竟奈月的外表和內在都不誠實。


    可是我在高中時竟被人歸為這家夥的同類,還稱我們為「上下二人組」。真令人感慨啊。


    「有什麽不好?奈月姊既溫柔又超漂亮一把的。應該說,她看起來不像比我年長的人。」


    「還好啦……那家夥她之前和大學同學去居酒屋,當她說她不喝酒時,那些同學們還以為她未成年呢。」


    自從她在幾年前染了頭發後,看起來就更年輕了。好!從今起我要叫她奈奈——到這裏是騙你的……大概吧?怎麽,還滿好使用的嘛,我搞不好會用上癮喔。


    「可是說到溫柔嘛……你沒希望了。」


    「什麽跟什麽啊。」


    「那家夥有時很幼稚,會想要欺負自己喜歡的男人。」


    而且她的長相也從高二時就停止進化了。嗯,不對,是退化吧?皮膚和外表……該怎麽說呢——超過一定程度後就很難判斷了。人的心靈和身體真的是分頭成長的。


    「而且她已經有喜歡的男人了,放棄吧。」


    如果那家夥和我弟結婚,成了我的弟媳……好像會很有趣耶。我可以命令她買麵包給我,或將冰塊抱在懷裏弄暖、用耳道削鉛筆(有點想嚐試看看耶)……


    「……呃,她有喜歡的人也沒什麽好奇怪的,而且我又不打算追她。」


    嗬嗬嗬,可是我看得出來你臉上失望的神情。我要乘勝追擊(無意義)!


    「附帶一提,那個男的才十八歲。」


    「真的假的?該不會和剛才的少年a是同一個人吧?」


    「ye——s。」大概吧。「而且神奇的是,他的名字真的是a開頭。」


    「那個高中生是怎樣,師奶殺手?」


    「應該也不算吧。那孩子很有怪咖緣,卻不受一般人青睞。」


    我弟不知是羨慕還是傻眼,苦著一張臉沉浸在神秘高中生的困惑漩渦裏。


    對了,從前從前,山名好像也喜歡過那孩子嘛。


    「啊——還有,有個很像外國人,叫做詹姆士什麽鬼的好像也喜歡他。」


    「……這件事值得高興嗎?」「我哪知。」


    可是,畢竟他討厭自己,因此或許他會尊重別人對他的喜歡,也會為此感到高興。


    我今天一起床就說個不停,口都渴了。


    我偷偷地一邊確認媽媽在不在,一邊潛入廚房。我的用餐痕跡已經被媽媽收拾得一幹二淨,洗碗機現在正冒出微微的蒸氣。我是在母親節買下它的,它和它的買主不同,既勤奮又不愛抱怨,是個可靠的家夥。


    廚房的小屋型時鍾通知了我十一點的到來,裏頭冒出一對小矮人。時鍾敲了十一下鍾聲。接著,這對男女小矮人轉了一圈,回到時鍾裏頭去。


    我拿起架子上的杯子,將麥茶倒進去。這種麥色和這股麥香真是……我就這樣用評論啤酒的心情一口氣喝幹它。喝完後我洗了洗杯子,將它放下。接下來嘛……


    我就上二樓去……做什麽才好呢?我幹嘛一直佇立在這兒?


    時間太多了。我在大學時老是被報告追著跑,總覺得二十四小時不夠用——那時的我怎麽在不知不覺中被消化掉了?


    「……好無聊。」我說出了真心話,鼻頭幹幹的。


    我沒有任務,無拘無束。


    沒有人特別需要我。


    我在國中時大致上都比別人優秀——這是自我評價,多少有誇大之嫌就是了,但我每天都過著過於安穩的生活,覺得很無趣。我總是賦閑在家睡大頭覺,理由雖然和現在正好相反,但行為舉止沒有什麽差別。


    「這個教訓告訴我們,做


    人不能太極端。」


    若是太偏向一邊,就會不知何謂平常。


    接著,日常生活便不再是日常生活。


    我記得以前和奈月同修一堂通識課時,我無心聽老師說的性別中立理論(注:gender-free,破除社會對性別的既有觀念,主張人人都該以自己的個性和資質決定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和她談論了類似的話題。題目好像是「何謂天賦」。


    奈月說:即使沒有天賦,人類也可以獲得成功。


    隻要結合天時地利與努力,一般人甚至可以比有天賦的人還要成功。


    但是,若是沒有天賦,這麽做就是勉強自己。


    日子久了,這股對自己的壓迫便會日積月累,最後招來毀滅。


    所謂的有天賦,並不是指高人一等、出類拔萃。


    而是指處事時可以不強求、順應自然地應對。


    人類的堅強之處就在於適應力——既然如此,所謂的天賦應該就是這個意思吧?


    以上是奈月當時說過的話。


    而我認為這個想法也可以應用在生活上。


    無法融入周遭環境的人。無法看著對方講話的人。


    我迄今看過了不少缺乏日常生活天賦的人,也努力想要治療他們。


    但是,現在的我是否還擁有度過日常生活的天賦呢?


    ……唉,又來了。每當我思考這件事,便會拿以前來當例子。


    接著我便會將自我厭惡感吞回去,感受到那股惡心的感覺。


    或許我應該將過去全都舍棄,一口氣將我的腳步裁員掉。


    我應該炸掉、毀壞過程,隻將結果留在世上。


    「…………要是辦得到,不知有多輕鬆。」


    畢竟我已經活過了三十年,已經度過人生的三分之一以上了。


    份量這麽多,我應該將它們丟在哪裏呢?說不定會有人告我亂丟垃圾呢。


    會幸運地喪失記憶的隻有故事的主角,而那個人並不是我。


    「………………………………」


    爸爸,我呀,想成為醫生!


    ……不行?咦——為什麽嘛!爸爸你幹嘛破壞我的夢想——


    不管啦——人家要當醫生啦!媽媽和爺爺和奶奶都是醫生,人家也想當醫生——!


    我會努力學習如何當醫生的!


    ……嗯?人家才不會哭呢!


    我要把每個病患都醫好!所以沒有人會哭的!


    奇怪,爸爸,為什麽你好像快哭出來了?


    我來幫你醫好吧?雖然我是密醫——!


    「………………………………哇咧。」


    小時候的我,想哭的人是長大後的我啊。


    你有辦法治好我嗎?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噗喝。」四肢不斷掙紮。


    我想看看自己的歎息能持續到什麽時候,結果時間長到讓我緊張不已。缺氧使我的眼角受到了壓迫。


    這次我是不是應該在醫院當患者讓人醫治才對啊?


    「好想搭上基亞斯(注:影射《地球防衛少年》裏的巨大機器人,駕駛員在打倒敵人後便會即刻死亡)喔——」


    先親手毀了地球,再打倒敵人——


    我喃喃說著這毀滅性的願望,吃掉了冰箱裏的布丁。這股甜美一路擴散到了我的鼻子深處。


    我一邊想著:「這該不會是我妹的布丁吧?」一邊吃完了它。焦糖真好吃。


    「……我還是不要搭好了——」


    這單純的幸福拯救了我的憂鬱。


    我嘴裏叼著湯匙,趴在桌上。


    失去內容物的布丁杯倒在一旁,在桌上流出些微汁液。


    ……以前的我真單純。


    以前的我真是直腸子。


    以前的我就這麽不學無術地活到了現在。


    而那樣的我,現在就在這兒。


    我莫名想大叫。而我也總算領悟了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嘟嚕嚕嚕嚕——嘟嚕嚕嚕嚕——我嘴裏發出來電鈴聲。


    「喔——喂,奈月——?介紹個工作給我吧,薪水少也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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