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校門延伸出的圍牆邊那棵銀杏樹下--校舍和外牆之間通往中庭的走道中途,也是校門口廣場延伸進來的瓷磚地與泥土地交界之處。


    我靠在校舍的牆上,一直凝視著樹根隆起的地方。慢跑中的運動社團屢次發出有節奏又宏亮的聲音經過我眼前,隨著五月午後的陽光,銀杏樹枝的長長樹影慢慢延伸到我??的腳下。


    如果是冬天傍晚,這一帶早就因圍牆擋住陽光而整個被陰影埋沒,變成了一條冷風颼颼的通道。我漫不經心地幻想著羽矢野友彥倒臥在厚厚積雪上的樣子。明明是下雪天,他身上襯衫的袖子卻很不合理地卷了起來,據說胸前還有吐過血的痕跡。但不管我如何想像,腦海中倒臥在雪地的身影都變成學生會長羽矢野薰子學姐。仔細想想,我根本不知道羽矢野友彥長什麽樣子。


    至於蹲在被害者冰冷身體旁的阿哲學長,我就能清楚地想像,隻不過還是平常穿著短袖t恤的模樣。這怎麽可能?當時的他應該也曾乖乖穿著製服才是。


    我停止幻想那些未曾看過的景象,拿起手機拍攝周圍的情況。將拍好的照片立刻傳給愛麗絲後,我繞到了中庭。


    狹長而陰暗的??中庭另一端,可以看見一座反射著耀眼陽光的玻璃屋頂,那就是溫室。事情發生那天,羽矢野友彥也曾在那裏自習。據說那天雪下得很大,所以當時的溫室周圍應該已經是一片漆黑了。


    然而,有一群男生也去了那裏--也就是將溫室當作秘密基地,在裏麵接受小百合老師課後輔導的園藝委員會不良少年們。


    阿哲學長--也是其中之一。


    他們以耐寒訓練為理由,叫羽矢野友彥在飄雪中跑步去買東西,而自己卻在溫室裏取暖。由於實在過了太久,阿哲學長便前去校門口察看,結果竟發現羽矢野友彥倒臥在銀杏樹的樹根上。


    羽矢野友彥的心肺功能先天就比較差,又患有原發性肺動脈高壓症;由於身體突然受寒使得血壓急速上升,結果症狀惡化導致肺部出血,住院當晚就死在區立醫院裏。


    收集有關事件當天的片段資料拚湊在一起,這就是我和愛麗絲所得到的結論。


    口袋中響起「colorado bulldog」的吉他旋律。


    「照片收到了嗎?」


    【收到了,不過有個地方怪怪的。 】愛麗絲在電話的另一端如此回答。


    「什麽意思?」


    【就是被害者倒臥的位置。應該是在從校門經過中庭再往溫室的途中,可是……】


    「那有什麽奇怪的嗎?」


    【當天不是冷到下雪嗎?那為什麽不幹脆從大門口進入校舍,穿過走廊到最靠近溫室的出入口前往中庭不就好了? 】


    我將手機拿開,看了校舍一眼。


    的確是這樣沒錯。校舍有兩個通往中庭的出入口,最裏麵那一個就緊鄰著溫室。也就是說,隻要進入校舍內,就可以避開外麵的風雪到達溫室。但是……


    此時浮現在腦海中的想像,使我感到一股寒意。


    「……說不定是那群使喚他跑腿的人叫他在大雪中跑回來。」


    原本希望愛麗絲能夠否定這個說法,但她卻無所謂似地回應:


    【或許有這可能。另外一點就是他倒臥的方向。 】


    方向?


    【有關羽矢野友彥倒臥時的目擊證詞,除了阿哲所說的以外還有幾種不同說法。在救護車到達前,其實也有幾名學生和老師看到。你的社團顧問老師--黑田小百合後來也有看到才對。根據證詞表示,羽矢野友彥是麵向銀杏樹的方向俯臥在那裏,這點倒是說法都一致。 】


    「……這又有什麽關係嗎?」


    【你自己好好想想看。難道在你雙眼和雙耳中間的部份隻是空洞嗎? 】


    被這麽一說我也有點不高興,再次仔細觀察銀杏樹。既然頭朝著樹那邊,也就是說雙腳不是朝著校舍就是朝著中庭方向。然後又是俯臥的--


    嗯?


    「……也就是說,他是在去買東西的路上倒下,而不是買完東西回來才倒下?」


    【這個推理可以成立。不覺得奇怪嗎? 】


    「為什麽?就算不是回來的路上也--啊,不,對不起。我懂了我懂了。」


    我在被愛麗絲罵之前就發現到疑點,急忙做修正:


    「是時間不吻合,對吧?」


    【沒錯。真是的,拜托你以後養成習慣,在說不知道之前先坐下來好好動腦思考。 】


    「我錯了……」


    也就是說--根據阿哲學長的證詞,他是因為羽矢野友彥太晚回來才去校門口找他的。如果是這樣,那應該是在羽矢野友彥出去後經過一段時間的事了。假設羽矢野友彥在出校門前便不支倒地,應該在大雪中待了相當長的時間。


    如此一來便有一個怪異的疑點。為什麽羽矢野友彥直到被阿哲學長發現前,都沒有被其他人瞧見呢?就算當天下大雪,可是他倒在人來人往的校門口旁,而且是剛放學人潮正多的時段。


    「有沒有可能是在回來時倒下的?也許發生了什麽事,湊巧往那個方向倒臥。」


    【你所謂也許發生了什麽事,指的是什麽? 】


    「這點我也不知道……」


    【你所說的情況也是有可能的,因為那不過就是倒臥的方向而已。即使是在回來的路上,也可能有什麽理由導致他麵向校門口倒臥。無論如何,目前能確定的就是在那裏曾發生過什麽事。做偵探的絕不可以遺漏這些線索,更不可以遺忘它們、置之不理。 】


    我嗯了一聲。再微小的事物都必須銘記在心。


    【另外還有一點疑問,是我在這裏無法確認的。所以希望由你前去詢問黑田小百合。 】


    「嗯,什麽事?」


    結果愛麗絲提出一個讓我很難啟齒的怪異問題。


    「……真的……不能不問嗎?」


    我想小百合老師應該不想再回憶起有關羽矢野友彥的事情。但如果問了她這種問題……


    【如果你還認識其他目擊證人,也可以去詢問他們。 】


    這種人--也隻剩下阿哲學長而已了。我知道了啦,真是沒辦法。時間也不多了。


    老師和彩夏剛好都在溫室裏。


    「明明說要保護園藝社,藤島同學卻連社團活動和課後輔導都不常出席……」


    彩夏一臉落寞。前幾天因為平阪幫的人和宏哥他們中途來攪局,話說到一半最後不了了之,看來她還是蠻在意的樣子。


    「就算園藝社消失也沒關係,隻希望你每天都能來這裏就好……」


    就算消失也……沒關係。聽到彩夏這麽說,我的心實在很痛。


    我到底是為了誰、為了什麽而保護園藝社?結果還得和阿哲學長大打一架。我把這樣的迷惑壓抑在心中,隨便找個借口回答:


    「呃……對不起。因為打工太忙了。」


    「但我聽說拉麵店的打工因為篠崎同學的關係而被開除了,不是嗎?」


    小百合老師麵帶微笑地挖著我的瘡疤,接著叫我趕緊打開課本坐下。原來你們連這種事都談喔?趁我不在的時候……


    「說實在地,若是拿藤島同學和篠崎同學相比,根本就無法比較吧?藤島同學既不認真又不工作也不體貼還不認真……」這個人居然說了兩次我不認真!


    「那個……明老板她有看到藤島同學的優點吧?」


    彩夏急忙幫我解釋。


    「是嗎……?例如說?」


    「這、這個嘛……例如就算肚子很飽也會幫忙試味道,明知道會被揍也會誠實說不好吃、有時候就算沒拜托你也會主動去試味道。」


    「藤島同學不是店員嗎?怎麽隻會試味道而已?」老師插了一句。


    「當然不隻那樣而已!」要這樣幫我說話,還不如不要說比較好……


    我虛弱地坐在彩夏旁邊的座位上,差點就忘記是為了什麽而來的。


    「別看我現在這樣子,其實是另外一份工作很忙。」


    「是喔?原來你有打兩個工喔?難怪考試會考得那麽差。另一份工作是在做什麽呢?」


    「這個嘛……」好懶得說明喔……


    「應該是偵探助手,對吧?」彩夏望著我的臉補充道。


    「偵探?」


    小百合老師驚訝地睜大著眼睛。我想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等等,該不會是什麽危險的工作吧?例如尋人或捉姦等等?」


    「啊,不是……」原來如此,一般人對於偵探的印象就是這樣吧? 「我們沒在接那方麵的案子,況且我


    也隻是個打雜的小弟。」


    「是個危險的工作。經常都受傷。」


    彩夏擺出一張臭臉,我急忙打斷她繼續說下去:


    「也就是說,偵探會透過網絡調查許多事件,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到現場去了解情況,大致上這類工作都是我在做的。」


    「例如什麽事件?」小百合老師納悶地歪著頭。


    沒辦法了,既然話題已經轉到這方麵……我吞了吞口水後開口:


    「現在……正在調查那個大雪天的事情。有關羽矢野友彥學長的……」


    小百合老師的臉色這次倒是沒有太大的改變,隻是表情有些不自然,並輕咬著嘴唇。


    「偵探交代我來問老師一些問題。老師,你應該有趕到羽矢野友彥倒臥的現場,對吧?就在救護車來以前。」


    當老師輕輕點頭承認,我繼續詢問:


    「那麽,請你回想一下當時的狀況,請問被害人倒臥處附近有流過血的痕跡嗎?」


    我注意到一旁的彩夏露出了不安的表情,而??老師的臉色也和雪一樣白。


    「這……這個嘛……應該沒有流血……因為當時下著大雪,如果血流到地上應該會發現。不過,為什麽要問這種事情?」


    老師的回答像是在自言自語,而我則因為她的回答而背脊發涼。


    沒有流血的痕跡?羽矢野友彥當時明明曾經吐血才對。


    這有可能是被忽略的一點,因為不停落下的大雪將血跡給掩埋住了。這也代表愛麗絲早就預料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我也終於了解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了。


    這到底--代表著什麽意思呢?


    「你為什麽要調查這種事呢?明明都過了好幾年了。」


    老師問我話時的樣子就像一朵枯萎的花。


    「……我記得跟你們提過園藝社就快要廢除的事吧?」


    我看了老師和彩夏一眼。


    「園藝社其實是個怪異的社團,是之前一個名叫皆川憲吾的監察委員長硬是在短時間內成立的。明明是個小社團卻佔用不少預算,需要龐大的維護費用,所以學生會才想解決這個問題。但如果成立當時的確有合理的理由……」


    「皆川同學?是那個皆川同學嗎?」


    「老師以前也曾在這裏幫大家課後輔導,對吧?」


    「沒錯……但後來課後輔導就停止了,皆川同學也留級又休學……雖然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但我還知道聯絡他的方法。你直接去問皆川同學不就好了?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地問我羽矢野同學的事?」


    就在這時,我發現彩夏的狀況有些不大對勁。隻要一聽到皆川兩個字,肩膀就會顫抖。但是我不得告??訴老師實情……


    「皆川學長他……已經過世了……因為去年冬天發生的毒品事件。」


    老師用雙手摀住了嘴。


    「怎麽會……」


    「但我想這當中一定有所關聯--關於那個下雪天的事件以及園藝社成立的理由。所以我必須知道羽矢野學長以及皆川學長的事。」


    還有阿哲學長的事……


    即使為了死者代言而傷害還活著的人,我也得要問個清楚。


    「皆……川……」


    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原來是彩夏。她緊盯著半空中,半張的嘴巴毫無生氣地吐吸著空氣。


    「彩夏……你怎麽了?」


    「皆川……嗯、嗯,沒什麽……沒……」


    難道她認識他?彩夏她認識皆川憲吾嗎?我忽然想起彩夏在愛麗絲臥房看到屏幕時突然發作般倒下的樣子。當時我原本以為是她對「angel·fix」有不好回憶的關係,但其實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皆川憲吾的名字。


    「……你認識皆川憲吾嗎?」


    彩夏摀住耳朵猛力搖頭否認。也對,即使彩夏沒有喪失記憶,她也不可能認識對方。因為皆川憲吾和阿哲學長是同一屆的,所以比我們大三屆;況且他已經休學了,不可能會和彩夏同時期待在學校。但是--


    「彩夏,如果你知道就告訴我吧!」


    我抓住彩夏的肩膀用力搖晃。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記不起來了……」


    「拜托你,請你想起來--」


    「藤島同學,不要這樣!」


    突然間,椅子被翻倒的刺耳金屬聲傳遍整個溫室,而我則跌坐在地上。小百合老師漲紅著臉,用凶狠的眼神瞪著我。原來是老師介入我和彩夏之間,強行將我們給分開。當我意識到的同時,心裏頭也開始產生後悔之意。


    我剛才對彩夏--做了什麽?


    「你想玩偵探遊戲無所謂,但請你也站在篠崎同學的立場想想。」


    老師蹲在我身邊,用溫柔到有些殘酷的口氣對我這麽說。而在另外一側,彩夏隔著老師邊看著我邊扶著桌子抖個不停。


    「對不……起--」


    「如果要道歉,請你向篠崎同學說。」


    我邊閃躲小百合老師的目光邊站了起來。


    「彩夏,對不起,我……」


    「沒、沒關係,我才覺得對不起。什麽都不記得,一直給藤島同學帶來麻煩……」


    「沒那回事啦。不是那樣的,呃、那個……」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卻是如此空虛。隻為了保護死者的名譽而傷害還活著的人--正如同愛麗絲所說的。我自己沒有那種覺悟,卻一再地傷害彩夏……


    老師溫柔地將手放在彩夏的肩膀上,並在她耳邊小聲說話。我實在無法再繼續看下去,撿起地上的書包便拔腿逃出溫室。當我快步走過中庭通往校門口時,卻發現在溫室角落、花盆架剛好形成死角處有個人影。對方似乎也發現到我,急忙從溫室旁離去。


    我和那個人的視線交會,原來是薰子學姐。


    看到我愣在原地,學姐歎了一口氣,好像放棄了什麽。


    「我並不是故意??偷聽你們的對話……」


    原來她都聽到了……但不知聽到哪裏?


    「你還在調查無聊的事嗎?請不要因為個人興趣而調查友彥,好嗎?」


    從薰子學姐臉上的表情不難看出她有多麽悲痛。為了找出羽矢野友彥那被遺忘的死者話語,我和愛麗絲到底得繼續傷害多少仍活著的人呢?


    「我並不是因為個人興趣才……」


    「小百合老師似乎也在裏麵。原本是來請你們盡快將溫室整理幹淨的,不過看來你們正在忙,所以就再和你說一聲。請不要再拖拖拉拉的!下周就要召開全體會議,決議案的生效日就在下個月了!」


    當我正想著要如何回應時,薰子學姐轉頭就往校舍的方向離開。我急忙追上去並對她說:


    「請、請你等一下!事情應該還沒決定才對吧?」


    「你聽好,社長會議已經通過決議了,你和香阪再怎麽努力都沒有用。召開全體會議時,絕大多數大型社團都會讚成決議的。」


    薰子學姐連頭都不回,隻是冷淡地回答我。


    「羽矢野友彥學長他--」


    當這個名字從我口中說出時,薰子學姐終於停下腳步,站在校舍西邊樓梯的轉角平台。


    「並不是遭到阿哲學長……不是遭到園藝委員會的人虐待而死的。」


    薰子學姐轉過身來,長長的秀發像百褶裙般因轉身而擺動,眼中閃著沙漠中的太陽般刺眼的光芒。


    「你到底在說什麽?」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就連愛麗絲都未能掌握的事實,我當然也沒有任何把握。但是在我心中卻有尚未凝結成事實的炙熱真實--阿哲學長絕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若是如此,就表示目前正在討論的事件中某個環節有人在說謊。


    「那友彥他為什麽會--」


    「我還不知道。」


    薰子學姐瞪大了眼睛,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呀?」


    說不定真是如此,就算被人認為腦袋有問題也不奇怪。


    「我正在調查。或許學姐無法原諒園藝社,但當初創立園藝社的人或許也有他的理由……」


    「跟這沒關係!」


    不自覺地大吼出聲後,薰子學姐緊握雙手、咬著嘴唇,努力壓抑住隨時可能再爆發的情緒。


    「你是笨蛋嗎?我並不是因為這種理由才想廢園藝社。友彥根本和這件事無關吧……?」學姐的聲音微微顫抖,一聽就知道是在騙人。 「我不知道你到底誤解了什麽,但這並非我一人主導的決議。老師們也在討論要拆掉溫室,總務執行部一直以來也都積極準備整頓這些泡沫社團。不管你們調查再多也都太遲了,所以才叫你準備收拾東西的。」


    從學姐最後的幾句


    話中,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憐憫和哀愁。但看到我毫不退讓地繼續望著她,學姐再次甩動秀發,轉身離去。


    直到腳步聲遠到聽不見,我依然靠在轉角平台的牆壁上,反覆思考薰子學姐所說的話。


    調查再多也都太遲了……跟這沒關係……做什麽都沒用了……


    或許真的是這樣吧?不,大概就是這樣了。記得愛麗絲曾說過,針對薰子學姐要廢除園藝社的事,我自己會想辦法。而就現階段而言,我卻還沒有任何的作為。那我到底是為了什麽而東奔西跑?甚至傷害了彩夏,還必須和阿哲學長互毆……


    我想這大概是因為--對於自己所要保護的地方有些不安的關係。因為自己就連為什麽要保護它都不太知道。園藝社到底是否真的是個值得我到處亂挖他人墳墓也要保護的地方?我就是想確定這一點。


    因為有我和彩夏。這個理由難道不夠嗎?我自問自答,答案馬上揭曉。如果光靠這個理由就能奮戰下去,我和彩夏也不會搞成現在這樣了。愛麗絲也是一樣。如果能隨遇而安,毫不抵抗地全盤接受世界上的一切,她也不會將自己關在那種塞滿布偶的寒冷房間裏了。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會不停偵探。


    *


    「彩夏認識皆川憲吾?」


    就連愛麗絲聽到我的推測都感到驚訝。她坐在冷氣直吹的事務所床鋪上,握著dr.pepper的罐子,睜大圓滾滾的眼睛回頭看著我。


    「……也不是說一定是這樣啦。」


    「原來如此,的確--是有個可能。」愛麗絲抱著一隻體型較小的布偶熊並盯著半空中。


    「不過彩夏看來是不記得的樣子……況且對方又是早就休學的人。」


    「他是園藝社的前社員,就算回來學校幾次並和彩夏認識也不奇怪。」


    「話是沒錯啦……」


    我坐在床鋪正前方,抱著膝蓋盯著自己的腳尖。


    我不能直接詢問彩夏,因為皆川憲吾的名字說不定也和她過去的陰影鏈接在一起。


    我偷偷抬起頭觀察愛麗絲的表情。她或許會對我說「若你還算是個偵探,就該毫不留情地將彩夏心裏的想法挖掘出來」……吧?


    「說得也是,如果是平常的我,大概就不得不那麽說了。」


    愛麗絲露出自嘲的笑容。


    「但是我也不想再看到那樣的彩夏了。最近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在房間裏思考。在成為尼特族之前、在身為一名偵探之前,能夠扮演某個角色應該是一件很棒的事吧?」


    「……某個角色?」


    「沒錯,對於別人而言的某個角色。阿哲、少校和宏仔他們可能稱之為夥伴,第四代可能稱之為兄弟,而這世上的大多數人應該會稱之為朋友。這是某種隻在人與人之間才能存在的關係,或者說這就叫做『人』吧?」


    這時愛麗絲臉上的笑容就像某天早上的晨霧般虛無飄渺。我隻覺得胸口好痛,原本想說什麽的又都說不出口了。


    「至於彩夏心裏在想什麽,都已沉入河底的沙土中,誰都無法得知。但我很怕再將它挖掘出來會傷害彩夏,所以打算讓它就此沉沒……如此一來,我也就能用極為廉價的價格雇用你了。你還記得聘雇契約吧?」


    愛麗絲將臉靠在彎起的膝蓋上,歪著頭愉快地笑著。雖然她突然這麽講讓我一頭霧水,但我記取先前的教訓,在回問前先自行回想一下。


    「……啊、啊啊、嗯。」


    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我主動提出的嗎?


    去年冬天,發生「angel·fix」事件的時候,愛麗絲的目的並非偵破事件的真相,也不是為了消滅製毒集團,她是為了彩夏。彩夏為什麽會從頂樓跳下?唯有這個疑點,讓號稱身處臥房即能透視所有事物的尼特族偵探深感不解。


    而愛麗絲雇用我當偵探助手的期限就是到「解開這個疑點為止」。


    目前彩夏的記憶尚未恢複,愛麗絲推導出的答案並無法獲得當事人的證實,所以我才會繼續擔任偵探助手--名義上應該是這樣吧。


    「況且,皆川憲吾的足跡也可以從其他方向尋獲。」


    「……咦?」


    「關於這件事你就辦不到了。我會請第四代幫忙,可能進行得不順利,更慘的情況下甚至可能全盤推翻我剛才提出的論點,所以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我懂了。」


    偵探都說「現在不能告訴你」了,就表示她絕對不會向我透露什麽。這也是身為偵探助手必須銘記在心的基本道理。


    「所以你隻要將份內的工作做好就好。」


    「呃……還有其他需要調查的事嗎?」


    和小百合老師談話的內容我都已經告訴她了,雖然她隻是以一副好像早就已經知道結果的表情點頭回應……


    「你到底在說什麽?宏仔不是跟你約好了?還不趕快去找他?」


    「啊啊,那件事喔……」我想起了約定,心情頓時之間有點沮喪。


    「什麽叫做『那件事喔』!?」愛麗絲突然跪在床上開始發飆大叫。 「這是關乎你自己身體的事吧!?你那是什麽呆臉?以為在聽地球另一邊發生的災難新聞嗎!」


    「沒有啦,對不起……我這就去了嘛。」


    我站了起來,往門口走去。


    「我對你打贏或打輸沒有興趣。??不過你給我好好記住,你是偵探助手,也就是說你的一片指甲、一根頭發、一滴血都是我的工具!如果你敢讓它們受傷,我可不會饒了你!」


    愛麗絲的猛烈炮火瞄準我的背部,我隻能歎著氣走出事務所。


    *


    提供性愛服務的風化場所大多很晚上班,我原以為它們隻在晚上才開門。但聽說這些店大概都在早上十點就開始營業,甚至還有女生是隻上早班的。而關店時間則受限於酒店營業相關法令等規定,對外宣稱隻到午夜十二點,實際卻開到淩晨五點左右。


    宏哥在電話裏和我約的那間soand(情色浴室),就位於主街道走到底的旅館街邊角地區。由於已經是傍晚,裏頭的客人還蠻多的。我在大馬路上猶豫了將近十五分鍾,才終於繞到後門。


    宏哥在電話中這麽說:【為了打贏阿哲,就從今天開始進行特訓吧!我準備了很多秘密戰略,再加上少校的幫忙,穩贏的! 】


    為什麽偏偏要選在情色浴室呢?完全搞不懂……踏進屋內的走廊,隻見兩旁塞著大量毛巾的布袋像沙包一樣堆到跟我差不多高;走廊的盡頭有一扇油漆已掉落的金屬門,我將它推開。


    「呃……抱歉打擾了。」


    彌漫著氯氣味道的走廊右側深處傳來多名女子的笑聲,其中夾雜著一個熟悉的聲音。


    「啊、啊、啊,對不起喔,他好像來了。我去看看。」


    走廊上出現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臉上帶著微笑。是宏哥!我這才終於放下一顆七上八下的心,鬆了一大口氣。


    「歡迎光臨,鳴海小弟。趕快進來把門關上。」


    麵帶微笑的宏哥對我招手,一群泡泡公主(接客小姐)從他身後的房間裏探出頭來盯著我瞧,害我瞬間有些腿軟。


    「請問……為什麽要約在這種地方?」


    「不就跟你說過要進行特訓嗎?你等等,我去叫店長。」


    店長是個人妖。絕對錯不了,是個讓人想幫他裱框後寄到評鑒會評分的經典人妖;而且還是個肌肉男--那胸肌厚實到幾乎要將他穿的襯衫和黑色背心上的釦子彈飛。


    「這就是小宏的朋友嗎?討厭!好可愛喔!」肌肉男店長從頭到腳仔細審視我一遍,害我冒出一身冷汗。 「小朋友,把領帶拿下、脫掉外套,找個地方放好喔。如果被人看見店裏有個高中生,可是會被警察抓的。如果真的遇到這種事,記得要套好說你是我弟弟喔。」


    「好、好的……」


    真是誇張的情況。我實在百般不願意在這種地方多待一秒鍾,但也隻能乖乖脫掉上衣。


    「如果你願意,連襯衫和長褲一起脫掉也沒關係喔?」


    「喔不不不不不。」


    店長的微笑好恐怖啊啊啊!我死命搖頭,隻覺得脖子都快斷了。


    原來宏哥所謂的「特訓」,其實就是平凡無奇的打掃浴室。


    「聽好喔,拳擊的一切基礎就在於防守。雖然這也是阿哲告訴我的……」


    宏哥站在入口處解釋。


    「所以你必須先克服一件事,就是用手擋住對方攻擊時的疼痛。打架就是在比誰的內心


    比較堅強,一定要先習慣疼痛才行。話雖如此,突然讓你進行實戰訓練也很勉強,所以就先從打掃浴室開始吧。」


    接著宏哥硬是將長柄刷、海綿刷及浴室用清潔劑塞到我手上。


    「我完全無法理解!」


    「所以啊,從現在起我會把這間浴室的冷水關掉,讓你隻能用熱水打掃。這樣手會變很紅喔,隻要能夠習慣……」


    「我不要啦!請你饒了我吧!」


    但宏哥反而當著我的麵將門給關上,並站在霧麵玻璃的另一邊。


    「還有啊,浴室裏都被潤滑劑之類弄得滑溜溜的,如果能在上麵行走而不滑倒,應該也能鍛練腿力或移動步法……大概吧?」


    真的還假的啊?是真的嗎?剛才他是不是說「大概」啊?


    「這、這種方式真能達到練習效果嗎!?」


    「沒有啦,剛才說的大多是開玩笑。」


    「我要回去了,請你開門!現在立刻迅速馬上!」我用長柄刷用力敲打門。


    「你冷靜點嘛。打掃算是學費啦,重點是……你剛才有看到那位店長吧?他以前也是打拳擊的,所以我請他當你的模擬實戰對手。」


    刷子和清潔劑從我手上滑落到鋪著瓷磚的地上。


    「你就把打掃浴室當成熱身運動吧!拜托你了。」


    浴室麵積大約有我臥室的兩倍大,打掃起來其實還蠻累人的。因為和寢室連在一起,與其說隻是間浴室,不如說比較像一間浴室特大的旅館房間。浴室裏有被不明粘液沾汙的大型墊子、中間凹陷下去的怪異形狀椅子,當我灑上熱水清洗這些物品時,心裏忽然浮現一個疑問--我的人生到底是在哪裏出錯了啊?


    原以為隻要打掃完一間就好,沒想到又被拖去繼續打掃了三間。從浴室裏彌漫的水蒸汽和熱氣和味道判斷,絕對沒錯,就在我進去打掃的兩分鍾前,一定有男女在這空間裏做過某些事!突然認真地覺得自己不如去死算了。


    最後致命的一擊,就是當我打掃完第三間浴室時,突然出現在我麵前的店長。他穿著拳擊短褲搭上胸毛若隱若現的運動背心,手上則戴著拳擊手套。店長丟了一套相同的手套和短褲並說:


    「小朋友,快快,換衣服吧!你知道要怎麽戴鼠膝護襠吧?需不需要我幫你呢?」


    宏哥,不要隻是站在門口偷笑!趕快來救我吧!而且為什麽一定要在浴室裏打! ?


    「因為這裏鋪著大型的墊子,就算跌倒了也比較放心啊。」


    「沒有錯呦,我會想辦法讓你跌倒很多次的!」店長一邊拋媚眼一邊說,害我還沒開打就嚐到被擊倒的感覺。


    *


    身心俱疲的我從後門被拋出滿是霓虹燈的街道上,時間已經是下午的六點左右。和我一起走出來的宏哥拍拍我的肩膀說:


    「從現在起的一個禮拜,你大概都在這個時間來找我吧!」


    「你打算要我死嗎!」


    「如果你沒有要對方死的決心,一定打不贏阿哲喔。」


    我歎了當天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的氣,緊跟著宏哥走在步道上。因為眼皮被拳頭打到腫起來,街上的燈光看起來都霧霧的。


    「鳴海小弟,你不是曾經請阿哲教你打拳擊嗎?弟子如果隻在師父傳授的範圍內嚐試,那是一定打不過對方的。所以我才覺得那裏的店長最適合,何況他還肯答應我無理的請求。」


    雖然宏哥的心意讓我感動到差點掉眼淚,但他真的沒事嗎?有沒有被對方要求以身相許呢?


    「喂,如果還有其他我幫得上忙的,你就盡管說。你也知道嘛,之前我們和愛麗絲說這次不幫忙,結果現在超閒的。」


    宏哥可能是想露出有點諷刺的笑容,但因為他的臉就長得那樣,再怎麽故意都帶有一絲善良的感覺。


    「除了阿哲的事以外--我也想為彩夏盡一份心力。」


    「謝謝……你。」


    我垂頭喪氣地向宏哥點頭致意。


    隻不過現在還沒有任何事能拜托他。因為我自己都還沒決定該怎麽辦。


    「你該不會還沒決定吧?」


    被宏哥再次詢問,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隻好閉上嘴巴,隨著人群走下通往車站的斜坡。


    「……鳴海小弟,你喜歡園藝嗎?」


    當我們正穿過地下道時,宏哥突然這麽問我。


    「咦?不……還好,沒有特別喜歡。」


    「話是這麽說,但是你還是在園藝社待了蠻久吧?」


    「嗯?」因為如果我退社,社團就會被廢掉啊。


    「如果園藝社被廢除,你會很困擾嗎?」


    「當然會困擾。」


    「為什麽?」


    「問我為什麽--」


    我將原本想說的話吞了回去。這是我一直置之不理的問題。


    彩夏曾說過,如果隻是為了保留過去的情境讓她恢複記憶,根本不需要和阿哲學長打架;也說她會靠自己的力量努力恢複記憶,所以希望我不要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了。


    我一開始也是那樣以為的--以為自己希望彩夏想起以前的事,才拚命維護那隻屬於我們的地方。直到彩夏那麽一說,我才清楚明白其實並不是如此。為了讓彩夏想起我而努力,這實在太蠢了。


    因為彩夏已經回來了,而且現在也待在我身邊。


    至於以前的記憶--那有什麽大不了的?


    然而……


    「因為彩夏在學校……好像隻有在園藝社裏的時候最快樂。」


    我好不容易在人群中低聲回應,宏哥則微笑著點了點頭。


    「所以說,你這麽做百分之百是為了彩夏吧?並不是為了你自己。」


    沒錯。其實理由就是這麽單純。


    照顧花朵時的彩夏看起來真的很快樂。即使她現在喪失記憶,但在挑選種子和修剪枝葉時,她就會露出自然的笑容。所以我想保護花圃跟溫室裏的花朵,還有身處其中的彩夏。這也就是我之所以要和阿哲學長打架的理由。


    現在才終於明白--明白自己真正想保護的東西是什麽。


    居然到現在才發現……


    我忽然停下了腳步,就在斑馬線的正中央。宏哥發現後,趕緊衝了回來拉住我的手。


    「鳴海小弟,你怎麽了?快要變紅燈了耶!」


    「……咦?啊,對、對喔,抱歉……!」


    穿越車道時,背後感到汽車呼嘯而過的一陣風。我再次以手指描繪著剛才的思緒。


    薰子學姐以及其他大型社團想廢除規模小卻佔用龐大經費的園藝社,但我想保護那些花朵和彩夏。


    既然如此……倒是有一個不用和學生會對立,又可以讓社團存續下去的方法。


    不對……這真的可行嗎?還是直接找薰子學姐談,請她撤回修改規章的提案比較實際呢?


    遲遲無法決定答案,前方已隱約看見了「花丸拉麵店」的招牌燈光。


    「這是『一周內拳擊手速成拉力機』,這是我自行開發的軟件『wii阿哲』,可搭配手套型感應介麵操控遊戲。有了這款遊戲,wiisports的拳擊遊戲根本不夠看,還可以在自家和阿哲哥對戰。」


    少校開始將一堆有的沒有的東西堆在廚房後門邊的木台上。


    「……你為什麽會做wii的遊戲軟件?」


    「我認識很多在遊戲公司上班的人啊。wii的遊戲開發工具很容易弄懂又很好用。」


    那你幹嘛不去遊戲公司上班啊……?


    「我的字典裏沒有『上班』這兩個字。請問那是什麽意思?」


    「是是是……」對此我也??隻能歎息。


    「少校,這東西會不會太緊了?真的穿得上去嗎?」


    宏哥一邊用手指戳著速成拉力機--看起來像一堆皮帶和強力彈簧糾結在一起的怪東西,一邊說:


    「沒有兩個人幫忙的話,要穿上或脫下都很困難。宏哥,麻煩你一起幫忙。藤島中將,你就趕快脫掉上衣吧。」


    「我才不要咧!」


    結果我還是被完全進入特訓模式的兩人給壓住,裸著上身硬是被套上拉力機。更誇張的是,拉力機居然還有下半身專用的部份(由於不可能脫光,所以直接穿戴在長褲外),彈簧夾到肉了啦,好痛!


    「這套拉力機非常優秀,即使你被對方擊倒,它都能自動將你強製拉起,擺出備戰的姿勢。由於還在實驗階段,所以就請藤島中將當試驗品??。」


    「不要用別人的身體玩!」


    「嘿!這東西還蠻好玩的嘛!」宏哥邊說邊捶我的肩膀。當我差點摔倒的瞬間,拉力機上的彈簧開始發揮作用,無視我內心的期望


    徑自回複成備戰姿勢。我感覺到肌肉已經在呼叫求救了。


    「藤島……同學?」


    聽到聲音的少校和宏哥轉過頭,隻見彩夏站在兩棟大樓間的入口,畏畏縮縮地探頭進來。


    「啊……課後輔導已經結束了嗎?老師沒有生氣吧?因為我擅自離開了……」


    「她說明天會出兩倍的作業給你。你、你又怎麽了!?臉又腫起來了……」


    「啊--沒事沒事,隻是稍微練習拳擊而已。彩夏,你也來看看鳴海小弟的英姿吧?」


    由於難以拒絕宏哥的盛情邀約,彩夏戰戰兢兢地走進了小巷裏。


    「這個……那個……剛才--」


    「剛才真的很對不起。」


    「不會啦,錯的是我,真的對不起。」


    「鳴海小弟,很抱歉打擾你們談正經事,但是你用現在的姿勢道歉看起來真的有點蠢喔。」


    「所以才請你們趕快幫我脫掉它!」


    仔細一看,彩夏也正努力忍著不笑出來。唉,好想哭喔……


    「請問……你們在做什麽?」彩夏詢問少校。


    「正在為藤島中將進行特訓。我們要用科學的力量獲勝!」


    廚房後門忽然打開,明老板從裏麵探出頭來。


    「你們這群人不要一直纏著彩夏,快滾開!鳴海,你也已經不是店員--」


    看到我將戴著手套的雙手抬到下巴旁,(表麵上)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明老板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鳴海?怎麽樣,你這家夥想打架嗎?」


    「啊,不、不是這樣的……」


    我的話完全不被理會,接著整個人被揍倒在地。然而拉力機真的非常優秀,我又站起來舉起雙手,擺出備戰姿勢。


    「你那是什麽反抗的態度!難不成對我開除你的事懷恨在心?」


    「啊,不是,這是因為拉力機的……」「吵死了!」


    再次被打得灰頭土臉,卻又因為彈簧的拉力被拉離地麵。


    「你的韌性還不錯嘛,看我把你打到再也站不起來!」


    「就說是因為拉力機……!」


    明老板把我當成不倒翁打來打去打到爽(?)後,帶著彩夏走進了廚房。


    我真的被揍得有點誇張。就在我即將失去意識卻又勇猛地擺出戰鬥姿勢之際,少校站在旁邊一臉陶醉地喃喃說道:


    「我真是太優秀了。你這個禮拜就一直戴著這東西吧!」


    有沒有搞錯啊! ?把它脫掉!拜托幫我脫掉它!求求你們……!


    阿哲學長很晚才來到店裏,大約是九點左右。


    「老板,給我來個什麽冰沙吧?」學長推開掛簾,探頭進店裏。


    「你不吃拉麵嗎?」


    「我正在減重。」


    學長走到廚房後門外,一屁股坐在我的麵前。


    「減重還可以吃冰嗎?」少校詢問學長。


    「冰沙是減重時的秘密武器,你不知道嗎?既可以補充水份,又因為含有糖份,容易讓人產生飽足感。」


    「嘿,所以說減肥時也可以吃囉?下次要告訴女生們。」宏哥回應。


    沒有人詢問學長為什麽要減重,其實根本也不用問。隻不過……


    「那個……該不會是為了打拳擊吧?」我邊問邊感到忐忑不安。


    「我不是在意量級的問題。隻是覺得不減少點重量,動作會變遲鈍。」


    拜托他的動作不要比現在更敏捷了啊……


    「話說回來,這又是什麽東西啊?」


    阿哲學長看著散放在木台上的速成拉力機詢問道。


    「呼呼呼,我不能洩露情報給敵人,隻能說這是為了讓藤島中將在一周後打敗阿哲哥而準備的秘密武器。」


    你已經洩露一堆情報了……


    「哼,是嗎。是訓練肌力用的吧?哦,就是裝在手腳上那種東西。」


    「阿哲,那東西沒辦法自己一個人穿上--」


    宏哥的聲音越來越小,因為他看到阿哲學長輕鬆地將彈簧拉開,並把拉力機穿到上半身。


    「這東西還蠻緊的。」嘴巴上是這麽說,但阿哲學長一下擺出萬歲的姿勢、一下又將雙手張開,害我們三個看得目瞪口呆。更誇張的是,學長穿著拉力機卻絲毫不受影響,若無其事地將彩夏端來的杏桃冰沙給吃光光。


    最後居然還自己將拉力機脫下放到木台上。就在這時,少校突然站起來大喊:「必須將彈簧的強度加強到目前的十五倍!」而我則是拚了命阻止他。


    「對了,鳴海,打算什麽時候開打?」


    「這個嘛……」


    我無言以對。什麽時候才打得贏他呢?應該說,我真的打得贏嗎?


    我一定要打贏才行,但是已經沒有時間了。


    「下禮拜一如何?」宏哥代替我回答。 「場地也由我們決定。」


    「我是都無所謂。鳴海,你呢?」


    我稍微思考後點了點頭。下個禮拜五就是學生會全體會議了,禮拜一如果沒打贏,很多東西都將會結束。


    「話說回來,如果鳴海小弟獲勝又會怎麽樣呢?」宏哥注視著我的臉。


    如果我獲勝--


    「……就能證明阿哲學長的清白。」


    「你們看吧?完全聽不懂這家夥在說什麽。」


    「是嗎?我倒是聽得懂喔。」


    「我也聽得懂。」


    他們三人互看了一眼後笑了出來。居然在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也正是這些人厲害的地方。我就完全笑不出來……


    *


    當晚我難得又待到拉麵店關店的時間,於是順便送彩夏到公車站。


    「如果沒有一個可以接受的解釋,我會生氣的。」


    彩夏一如往常,走在我前三步的位置,邊倒退走邊問我。


    「為什麽非得和阿哲哥打架不可呢?聽說他以前是拳擊手耶?藤島同學,你根本就是連提個水桶都會氣喘籲籲的室內派,不是嗎?結果可能不隻是受點傷就沒事了……」


    「沒有啦,也不算是打架……」


    這到底算什麽呢?實在是很難說明。


    「不要隨便蒙混過去,請你告訴我真正的理由!」


    彩夏又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我隻好停下腳步,歎了口氣,吞了吞口水。


    從頭開始講好了。


    「記得我跟你提過學生會長的事吧?」


    彩夏邊倒退邊點頭。


    「羽矢野友彥學長--學生會長的哥哥死亡那件事,就是園藝委員會被廢除的原因。因為阿哲學長等人的虐待導致羽矢野學長死亡。」


    彩夏站在街燈的燈光下,手扶著護欄看著我。


    「其實硬要成立園藝社的也就是欺負羽矢野學長的那群人……學生會長和其他人都認為這群人創立社團一定有不能公開的原因,不過……」


    這當中一定有人說謊,我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至少,阿哲學長絕對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


    「我在想--可能對學長而言,有些不能告訴別人的隱情。就在事件發生當天……」


    說不定那對學長來說,是一件即使休學都無法負起責任的嚴重疏失。


    「但我還是希望知道園藝社硬要成立的理由是什麽。若這個理由是合理的,那我無論如何都會向學生會長反應,要求她不要廢除社團。」


    「為什麽你非得這麽做不可?」


    為什麽?問我為什麽嗎?


    若換做愛麗絲,她大概會這樣回答吧--因為我是偵探,而我受他人委托。


    那麽,身為偵探助手的我該如何回答呢?


    我站在日光燈的照射範圍外,安靜地承受著彩夏的目光,接著開口:


    「其實……我對園藝活動一點興趣都沒有,春假的時候也一直偷懶沒去照顧花圃;甚至對溫室的構造也一竅不通、碰都沒碰過,可是……」


    我回想起當時和彩夏在頂樓的約定。目前那裏已經被封鎖了,我也隻去過一次而已。


    「我和彩夏約定過,我想你大概不記得了。我們說好互相加入隻剩我一人的電腦社和隻剩彩夏一人的園藝社,好讓彼此不會失去可以依靠的地方。」


    彩夏咬著嘴唇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對不起。」


    彩夏站在原地,以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原來是我先提起的嗎?」


    「嗯--啊,不過沒關係,不記得就算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對我而言,去不去電腦社已經都無所謂了,但卻一直持續著園藝社的活動。因為彩夏教我很多事情的時候看起來很開心。」


    「咦……?」


    「你不是很喜歡照顧花朵嗎?」


    漫長的等待令人覺得天好像都快亮了,彩夏躊躇了許久後終於輕輕點頭。我這才放心地歎了一口氣。這就是最重要的


    原因,直到宏哥問起,我才終於發現。


    「既然這樣,我們就繼續吧?我會想辦法讓社團存續下來的。」


    「你為了……就隻是為了這種事情而要和阿哲哥打架嗎?」


    沒錯。我就隻是為了這種事而要和阿哲學長戰鬥。


    「可是……那隻是為了我的興趣。隻為了這麽一點小事而……」


    「那並不是小事。如果學校裏沒有花朵,一定會很寂寞的。」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隻有兩個社員而已,之後終究還是會--」


    我把手伸進口袋,將拿出來的東西遞給彩夏並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彩夏的表情一如某天所見般訝異,她拿起了那東西並將它給攤開。黑色的臂章,上頭印著橘色的徽章,c裏麵是g,最裏麵是圈起來的m。


    「這是……?」


    彩夏當然不會記得,但也無所謂。畢竟現在把東西交給她的意義和先前不同。接著我從口袋陸續拿出幾個相同的臂章。


    「園藝社的臂章,那個是彩夏的。還有很多喔。社員以後再找就好了,但如果花圃和溫室都沒了,那就沒辦法招募新生了。」


    彩夏緊盯著我手中握著的一束黑布,接著將自己的臂章貼在胸口。閉著眼睛的她似乎正強忍著淚水,也像是在找尋回應的話語。


    「……為、為什麽?」


    彩夏低著頭回答。


    「為什麽……藤島同學要為我做這麽多?因、因為,我根本就想不起藤島同學的事……」


    從她口中所吐出的言語在空氣中凝結後,紛紛掉落在陰暗的柏油路上。


    「但是我試著要想起來,剛才也好像快想起什麽……我想我大概認識那個叫做皆川的人。他是園藝社的……前社員吧?臉方方的、眼睛細細的…… 」


    她果然認識皆川。但是--


    「彩夏,算了啦。不用想起那種事了。」


    「可是每當我試著回想,心裏就好像開了一個大黑洞。想要看看裏麵,又怕被吸進去……好害怕、我好害怕。即使背對著它,還是很害怕……不知道為什麽,我居然做出那種事,居然……跳樓……但是……」


    「不要再說了!已經沒關係了,我並不希望彩夏想起什麽……」


    「那麽……那麽我到底該怎麽做?」


    彩夏以被淚水濡濕的雙眼看著我說:


    「我、我一直都對藤島同學說些殘忍的話--」


    「沒事。彩夏並沒有做任何壞事。」


    你不是已經恢複健康回來見我了嗎?


    對我而言那樣就足夠了。明明那樣就足夠了--為什麽還會讓她露出這麽悲傷的表情呢?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感覺應該要再說些什麽。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嘈雜的排氣聲以及壓過小石礫的聲音伴隨著一道強光傳到我的背後。


    公車從我們身旁開過。彩夏以含著淚水的目光追隨它的身影,並轉頭往數十米前的公車站牌跑了過去。途中她回頭看了我幾次,但我和她卻沒有繼續交談。


    *


    隔天一到學校,我馬上前往溫室。愛麗絲在信息中要我幫忙的事--原本是要調查溫室的製造商及型號,卻找不到資料寫在哪裏;想去教師辦公室詢問,又不知道該問誰是好,隻能逗留在入口前傷腦筋。最後隻好去學生會監委辦公室找香阪學姐,請她幫忙調查。結果根本沒有時間和彩夏見麵。


    放學後馬上就趕到「花丸拉麵店」所在的大樓。


    正要打開事務所的大門時,從裏麵傳來兩人的對話聲。


    「……就跟你說這是打柏青哥送的獎品,怎麽可能會縫得很牢固?」


    「可是……沒想到才跟它玩一次抱抱而已,眼睛居然就掉了下來!」


    愛麗絲坐在床上抱著毛毯,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前麵則是身穿紅色外套的第四代。放在少年黑道膝蓋上的東西正是阿哲學長送的花貓布偶,而它眼睛上的釦子已經快掉了。


    發現我走進房間的瞬間,第四代瞪大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針線縫上釦子,接著將布偶推給愛麗絲,馬上將便攜式裁縫盒收進口袋。


    「要進來不會先按個電鈴嗎!」


    「對、對不起,我沒想到第四代在這裏。」


    最近我好像越來越隨意進出事務所了;但仔細想想,這裏其實是女生的房間……算是吧。


    「由於佩特羅尼烏斯險些就要失明了,所以請第四代過來。感謝你拯救了我的新朋友。感激不盡。」


    愛麗絲抱著布偶貓露出柔柔的微笑。第四代哼了一聲站起來,靠在寢室入口處的牆壁上。


    「那東西隻是順便幫忙而已。別忘了你自己跟我的本業是什麽。」


    「我知道。對於你的恩情,就以匯款到你的賬戶當作報答。畢竟這線索若非第四代也是無法入手的。」


    「查到什麽事了嗎?」我插了個嘴。


    「查到一些皆川憲吾休學後的動向。」


    是嗎?那不就代表進展蠻多的?然而第四代這時卻以嚴肅的眼神瞪著我。該不會是什麽不好的消息吧?


    接下來從愛麗絲口中聽到的消息讓我差點忘記呼吸。


    「他從很早期就和『angel·fix』有所接觸。平阪幫發現這東西的危險性並開始掃蕩街頭是去年九月的事,然而他卻在更早之前就是上癮者了。接著便和墓見阪史郎帶頭的製造、販賣集團有所接觸。他也是所謂『看得見天使』的人之一。」


    第四代邊瞪著我邊點頭。


    「當時墓見阪等人為了擴大『angel·fix』的供給量,進而尋找可種植原料植物的地方。光靠墓見阪個人的溫室已經趕不上市場需求,而皆川憲吾就在那時出現了。其實他當時隻不過是老客戶之一,也沒有主動提供協助。隻是皆川無意中透露了『m中有一座頗高級的溫室』這個消息,而且有個連接學校圍牆通往校外的出口--隻要知道這些就夠了。因為……」


    等一下……!我本來想打斷愛麗絲的談話,但卻說不出話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管第四代再怎麽優秀,也不可能查到如此詳細、宛如自己親眼看過的消息吧?不論是皆川、墓見阪,他們都早已經--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皆川憲吾、「angel·fix」、m中--連接這些東西的關鍵線索,除了彩夏以外還有一個人。


    愛麗絲繼續說明:


    「因為有阿俊在。」


    「這些事都是從……阿俊哥那兒聽來的嗎?」


    第四代不悅地回應:


    「別問我是怎麽問出來的……」


    阿俊哥,篠崎俊夫,彩夏的哥哥。曾是「angel·fix」販毒集團成員之一,唆使彩夏栽種原料罌粟花的男人。據說目前已從警察醫院出院,目前正受到保護管束。


    難不成第四代和阿俊哥有所接觸?我心裏突然一陣毛骨悚然。


    居然還挖出這麽多的情報--用他那野狼般的利爪。


    「那個毒品組織到底如何得知通往溫室入口的圍牆缺口,這點倒是還未得到解答。那兩兄妹平常沒有太多交流,所以不太可能是彩夏告訴她哥哥的。不過這樣解釋就合理了……」


    愛麗絲一臉沉痛,緊盯著張開在被單上的手指。


    「消息來源就是『angel·fix』的初期上癮者,皆川憲吾。阿俊當時應該還不算是組織成員,隻是常客之一吧。但他卻被墓見阪史郎給盯上了。為了獲得一名可協助他在m中溫室栽培原料的人,沒有其他方法。」


    「angel·fix」,墓見阪史郎。


    明明早就化為灰燼了,居然還陰魂不散。為什麽不趕快消失呢?最好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據說皆川憲吾休學後還經常回到學校。阿俊也說應該和彩夏見過幾次麵,對吧?」


    針對愛麗絲的提問,第四代沉默地點點頭。


    「回學校……為什麽?」


    「這點還不知道。」愛麗絲無力地回答。


    不知道……知道真相的隻有兩個人,一個因服藥過量死亡,另外一個則是從屋頂跳下。


    沒有人繼續開口。該如何才能得知更多,房間裏的三人全都心裏有數。


    也知道沒有其他辦法……


    我和第四代一同走出偵探事務所。不知為什麽覺得有些無力,走到緊急逃生梯的轉角平台時,我抓著扶手蹲了下去。


    「園藝社的,你在幹什麽?」


    「……沒事,隻是事情太多有點累。」


    仔細想想,第四代對我的稱呼方式也快要成為絕響了。如果他從現在


    開始用別的稱呼叫我,我大概也會不知所措。


    「我能調查的就到這裏為止了。沒想到她會拜托我這麽亂來的事。」


    「阿俊哥他現在情況如何呢?」他是否還能說話呢?


    「聽說他和老爸不合,又開始自閉起來。」


    聽說彩夏和阿俊哥的父母正在打離婚官司,目前處於分居狀態。之前阿俊哥和彩夏都和母親住在一起,但從警察醫院出院後--為了怕影響彩夏,阿俊哥就被接到父親家住。


    「硬把他從房間裏拖出來揍了一頓,看來他還有說話的力氣。」


    這個人真是亂來。


    「不過那家夥幾乎什麽都不知道。剩下的你就自己想辦法吧。」


    我自己想辦法?我已經到處奔走,卻一點進展都沒有……


    「你不是打算揍扁阿哲問出東西?」


    「啊--呃,是沒錯啦……」我看了看自己的拳頭。 「可是我不覺得打得贏他。即使真的打贏了他,也不保證就能問出什麽重要的消息。」


    況且發問的人不是我,是愛麗絲。就算學長可能真的隱瞞了什麽,但也有可能真的不知道什麽和事件有關的情形。


    第四代將雙手手肘靠在扶手上,以看著死掉的蟬一般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白癡嗎?那你到底為了什麽而戰?」


    「這個嘛……」


    不論再怎麽解釋,大概都隻會被唾棄或當成笨蛋吧?


    「就算學長不知道事件的來龍去脈,但隻要我打贏,他就會告訴我實話吧?如此一來,就能證明學長虐待羽矢野友彥並導致他死亡這件事是騙人的。隻要這樣就好……」


    「你也幫幫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世界上哪有你這種白癡,用幹架的方式證明對方的清白啊?」


    「這個嘛--」確實是如此,沒有必要讓第四代重提一次。我現在正要做的事,其實是白癡到極點的。


    「如果是第四代會怎麽辦?」


    「我也會揍阿哲。」


    那不就跟我一樣!


    「誰跟你一樣!我是不爽他說謊所以才揍他,和愛麗絲想要調查的事件完全不相幹。」


    「話……是沒有錯啦……」


    「而且如果你隻是想證明阿哲是無辜的,那你早就贏了。」


    「……嗄?」


    我張大嘴巴看著第四代的側臉。


    「因為他接受你的挑戰啦。假使他沒有說謊,怎麽還會接受這種挑戰?不是一笑置之就是當場拒絕了吧?」


    「啊……」


    原來如此,就是這樣!


    「連這種事都想不通,還敢開出『打輸了就不再插手』這種條件--你真是個無藥可救的白癡。如果阿哲手上沒有情報,那不就白打了?幹嘛不硬從彩夏那邊問出來就好?她不是說好像快想起皆川的名字了?」


    「第四代你真的是理性派耶!應該比我更適合當偵探助手吧……?」


    「我才不幹。喂,你不要轉移話題!你到底是為了什麽而行動的?再這樣下去,園藝社不就無緣無故要被廢除了?而且你不也希望那家夥的記憶能恢複嗎?隻要她回想起來,不就什麽事都解決了?」


    「話是沒有錯,不過……」


    我盯著兩棟大樓間被夕陽染成紅色的天空。


    「如果彩夏是因為太痛苦而不願回想起來,我想那就算了。反正重新再當一次朋友就好了,不是嗎?」


    在春假的事件中,玫歐曾告訴我:失去過的東西永遠都不會回來;但隻要我們還活著,新生的嫩芽總有一天會趕過之前的悲傷。


    第四代忽然打斷我的話,靜靜地指了指扶手外--我和他的下方。


    「你去跟她本人說吧。」


    瞥見彩夏先在大樓之間探頭探腦,走近看了看沒人坐的大鐵桶和啤酒箱,然後正要打開廚房後門。我嚇了一大跳,立刻蹲下來隱身。 「明老板,請問藤島同學在嗎?」隱約聽到對話的聲音。


    「如果你希望,我可以馬上把你從這裏推下去。」


    「不、不了,不用麻煩了!」


    「你真是無藥可救的白癡。話不都是你自己說的嗎?你就快去跟她說清楚,重新開始啊。」


    「這個……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第四代轉身準備走下樓梯,丟下一句放棄我的話:


    「真是個沒長進的家夥。」


    第四代說得沒錯。聽著他走下樓梯的喀喀聲,我開始想著該如何不被彩夏發現而離開。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要對她說些什麽。


    當戰鬥結束後……真的有能說出來的那一天嗎?


    「那麽,剩下的方法隻有一個。」


    第四代在下方的平台上回過頭來說。


    「徹底把阿哲揍扁,揍到他把所有事實都吐出來為止。」


    高高舉起拳頭後,我的義兄消失在階梯下。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看不見,我才終於舉起自己的拳頭回應他。


    對眼前這個愚蠢的我而言,唯一值得一試的方法--就是打贏阿哲學長。


    隻剩下一周的時間,到底還能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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