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狂歡節/麵具與妖怪恣意跳舞”&quotndfisher vs."


    “在空無一人的地方仔細觀察後,就連我都認得出來。沒錯,就是他……幫手小姐,可以請你先把那扇門鎖起來嗎?”


    “呼——就先鎖起來吧。”


    骷髏人型布偶像在感歎什麽不幸似的歎氣,然後把教室的門鎖上。可能是裝了變聲器之類的吧,聽到的是像人工製造出來的沙啞聲音。穿在她身上的暗色調套裝,是像燕尾服的紳士服裝。至於頭部則完全是骷髏的狀態。這角色的設定似乎是從地獄蘇醒的黑暗英雄。


    (好像是叫……撲殺紳士卡嚓骷髏吧?沒錯,是那個女生說被偷走的戲服。)


    因為發生許多狀況把那件事忘得一幹二淨了——但他怎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究竟又是何方神聖呢?


    然後是另一個人。那個聲音開朗的濡濕女,又是誰呢?先不管她是不是妖怪,但可以確定的是,她是濡濕女沒錯。


    她穿著設計可愛的白色連帽t恤,帽子則是戴得深深的。連帽t恤是長度到腰部下方的長版t恤,並沒有搭裙子之類的服裝。下擺則露出肉感的白皙大腿,修長的雙腿連接到腳上的涼鞋。她的腳不管怎麽看都是濕答答的,浮在上麵的水滴格外顯出她大腿肌膚的滑嫩。不過濕答答的當然不光是她的雙腳,連上半身的連帽t恤也都滲著水。


    “哎呀——太好了,我找你找了好久……竟能在不太可能有人進來礙事的地方找到你,實在是太幸運了。這一定是我平日行為良善的關係呢,嗬嗬嗬嗬。”


    她帶著用布塊包裹,看起來像長型棍棒的東西。她把那個東西架在脖子後麵,並且把手搭在上麵,再慢慢把帽子拉上來。


    女子的年齡應該剛好是二十歲左右吧。她不是日本人,獨特的紅色長發令人印象深刻。當然她的頭發也是濕的。從貼在臉上的頭發縫隙露出來的,是看起來沒睡飽而睜不開的眼睛,以及完全成對比的活潑表情,感覺很像她high了一整晚的樣子。


    接著她用沾了水滴的手指拉下連帽t恤的拉鏈。


    “我是覺得莫名其妙啦……她應該是菲雅看到就會抓狂的那種女人呢。然後夜知,我倒是想請你簡單解釋你剛剛咽口水的理由。難道你也崇尚波霸主義嗎?真是蠢斃了!”


    “我是在緊張啦!畢竟對方很莫名其妙啊!”


    沒錯,是很莫名其妙。


    從連帽t恤裏麵露出來的,是麵積稀少的比基尼泳裝。一樣是濕答答的肚臍那邊,是結實的肌肉。但是讓水滴畫著曲線滑下的乳溝,卻像外國人那樣大得驚人。


    瞪著她那婀娜多姿的身體,錐霞語氣生硬地說:


    “你剛剛說‘找了很久’對吧?是指找我們嗎?你又是誰?”


    “這就是所謂的盤問!嗬嗬嗬嗬,那我就報上名字好了。我叫奧拉翠耶·拉柏多爾姆那格,不過還有個‘亂打緋主’的綽號。”


    錐霞總覺得那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於是拚命回想。


    “……拍明好像曾提過,從分室逃出來的家族會成員的名字。”


    “沒…沒錯,的確是那種感覺的名字……”


    “一點也沒錯,我是家族會的人。啊,而且我要先糾正你一個錯誤。”


    神秘的泳裝濡濕女——奧拉翠耶以極為自然的舉動,把扛在肩膀的棍棒放下。她一麵哼歌,一麵開心地開始解開纏在上麵的布。


    “嗬嗬嗬嗬,我找的並不是你說的‘我們’喔。”


    “……什麽?”


    “都——說——了——你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重要。也就是說,我在找的是……”


    在解開的布塊裏麵的,是木槳。


    是頗有年份又有點肮髒的木槳。


    她輕輕鬆鬆就單手把那支看起來頗重的木槳扛在肩上,然後—


    “你就是那個叫春亮·夜知的人對吧?嗬嗬嗬,我有苦衷的,失禮了——”


    她一副很開心的樣子,而且是非常非常開心的樣子。


    報告自己目的以後,她就開始行動了。


    “——希望你乖乖受死吧!”


    奧拉翠耶用跟現場氣氛完全不搭的濕潤腳步聲“劈答劈答劈答!”地往前衝。


    “夜知,你退下!”


    春亮的胸口被錐霞一推,硬是退到她後麵。雖然完全不明白理由,但是奧拉翠耶的殺氣就能夠充分證明她是認真的。


    “小…小心點!那支木槳八成是……”


    “我知道!”


    從錐霞右邊袖子咻咻地延伸出來的,是黑色的皮帶——是冠上殺人魔“黑河可憐”之名的殺人武器。接受過許多殺意的皮帶,為了壓製眼前的殺意而開始行動。


    春亮移動視線心想“另一個人呢?”穿著布偶裝的小偷正雙手叉在胸前,靠著牆壁站著。他,或是她像在思考什麽事情似地往地板看了好幾次,然後——


    “對手若隻有一人,就靠你來對付應該綽綽有餘吧……總之我先在一旁觀摩吧。”


    “啊——是嗎?若是那樣,我倒是無所謂啦!”


    泳裝女——奧拉翠耶,連頭都沒有回地回答。雖然不太懂他們的對話,但幸好不是兩個人一起攻擊過來。不過,就算是一對一,真的沒問題嗎?


    麵對讓連帽t恤與紅發隨風飄揚並縮短雙方距離的奧拉翠耶,錐霞一麵滑進固定式課桌之間,一麵甩出“黑河可憐”。奧拉翠耶則跳上課桌閃避——接著錐霞讓皮帶纏住講桌桌腳,然後舉起來拋向敵人。但是,奧拉翠耶看了一眼從死角飛來的講桌,隻是動動手而已。她不過是若無其事地揮動那支木槳,就輕輕鬆鬆讓講桌反彈到教室邊緣,好可怕的臂力啊。


    “那果然是禍具啊?不錯耶。不過那個你應該好好珍惜喔,要每晚撫摸、擺弄、擁抱、親吻它,並把它用來殺人喔。因為那是能救你性命的東西——不過現在有點礙事,能不能請你住手呢?那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超越者,可以的話我並不想破壞它。”


    “你在胡說些什麽啊……既然這樣,你就待在原地不要動!”


    錐霞把“黑河可憐”直接甩向對方的木槳,甩向那支有點肮髒的木槳。吸了許多人血的皮帶力道強勁地往前伸,試圖要纏住它——


    結果纏不住。


    “什麽……?”


    錐霞不懂,明明能夠纏住木槳的皮帶,居然隻是空虛地在半空中四處徘徊。


    “嗬嗬嗬嗬,我可是照你的話沒動喔。不過現在我要動了。”


    奧拉翠耶一麵跳下課桌一麵揮動木槳,隻看見固定式課桌從底座硬生生被拔出來,並發出巨響彈飛出去。不光是那張課桌而已,所有被她碰到的課桌都淪落到相同下場。


    錐霞設法閃躲被粉碎成殘骸飛來的課桌,但為了阻止往前衝的氣勢,她人跑進課桌間的空隙,但卻招致反效果。她沒能閃開一個大型殘骸而被打中腳,結果失去平衡當場倒下。


    “班長!”


    “不要過來!”


    大聲斥喝回應的錐霞仍操縱著皮帶。雖然她到現在還無法理解剛剛發生什麽事,但她的武器隻有那個而已。她讓皮帶伸進在半空中飛舞的殘骸縫隙,但奧拉翠耶早已不見蹤影。


    她蹲在旁邊的牆壁,就貼在牆麵上。


    那簡直是世界回轉成九十度角的景象,是忽視引力的景象。


    為了促成那個異象,支撐住她身體的,果然還是她手上的木槳。前端就陷在牆壁裏。並不是挖開牆壁,而是滑順地鑽進去。


    嘴角揚起笑意的奧拉翠耶以那個姿勢雙腳往牆壁一踢,那個後座力讓她筆直衝向錐霞。她在空中大大揮動木槳。


    “呿


    ——”


    此時錐霞正好要抬起上半身。閃避不了的她,拿“黑河可憐”拉過來的課桌殘骸當盾牌防禦。但是——


    “——‘水葬奇譚’!”


    “嘎……?”


    穿過去了。


    這下子可以確定了。無法纏住木槳的“黑河可憐”、她貼在牆壁上的模樣,以及穿過殘骸的攻擊——證實那支木槳具有“穿透”的相關能力。


    結果錐霞的右上臂被巨大的木槳毫不留情地擊中。同時沉重的木塊把那股破壞力轉換成聲音,分別是夾雜著肉遭到擠壓與骨頭粉碎的兩種不同聲音。


    “班…班長……!”


    錐霞已經沒空回答春亮,她隻能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聲音。


    但奧拉翠耶還是不肯停手。她俏皮地吐舌說:


    “是的,沒用!已經沒用了!嗬嗬嗬,我對你的不幸表示衷心哀悼……還有我看到了你的黑內褲囉~咦,那條拉鏈是怎麽回事?那個設計超情色呢。日本的女高中生都穿那種內褲嗎?我覺得有點感動,就放你一條生路吧。”


    然後又重覆攻擊的動作。


    她提起木槳,又往下揮。


    反覆那單純的動作幾遍、幾十遍。


    而且是針對同一個地方——隻針對錐霞的右手臂攻擊。她手臂的肉與其說遭到擠壓,根本就已經爆開了。骨頭與其說被粉碎,根本就跟肉攪在一塊。每當木槳往那邊擊打,絕對會噴濺出不願見到的深紅色液體。


    奧拉翠耶隻是一味地亂打,壓倒性地亂打。


    木槳“劈噠…劈噠…劈噠劈噠咕唰!”地肆虐。


    “咕!嘎!啊…啊…嗯!咿…啊——!”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這就是所謂的毆打!毆打!”


    “住…住手!快住手————!”


    “我不會住手喔。嗬嗬嗬嗬,因為我是家族會的成員,我們必須收容最愛的超越禍具。我要把這女孩的手揪下來將它回收,再等一下下喔,春亮·夜知。若沒有人從旁壞我好事的可能性,我會慢慢殺了她的!”


    不行!絕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不行!


    春亮拚命思考該如何是好。若魯莽衝上前去,也鐵定沒有勝算。他對自己的無力感到懊惱不已。不然還是丟課桌的殘骸轉移她的注意力,邊逃邊爭取時間——不對,應該打電話把此葉叫來。如果是此葉,就能夠用劍殺交叉把這女人瞬間……不,並不確定呢。搞不好她連那招都會穿過去呢。但是又沒時間為那種事情猶豫不決。總之,他非常明白隻靠自己的力量根本就什麽忙也幫不上——


    結果那混亂的思考,被玻璃窗劇烈的破碎聲給打斷了。


    從二樓窗戶跳進來的,既不是此葉也不是菲雅。


    而是恩·尹柔依。


    “吾之希望,眼裏容不下因而排除。”


    她一麵在空中做空翻的動作,右腳的小刀一麵像落雷般突刺。那突如其來的攻擊就連奧拉翠耶也無法忽視。她停止對錐霞的毆打並把木槳往上揮,好不容易閃過那把小刀的攻擊,並拉開雙方的距離。


    “……你是誰?”


    “沒必要回答,並回答皆無。”


    兩人互瞪著對方看。但是春亮沒空顧慮她們兩個。他急急忙忙衝到錐霞身邊。她的狀況很慘——但是,錐霞身上還包覆著除了“黑河可憐”以外的禍具,因此那些傷口正咻咻地蠕動,漸漸恢複原來的樣子。


    “咕嗚!呼…啊……”


    “班長、班長!”


    春亮把錐霞的上半身撐起來。錐霞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臂說:


    “我……我沒事。真是蠢斃了,她真的打算把我的手臂剁下來嗎……!但是多虧這樣,我才不會馬上死……唔…嗯……?”


    “你不要說話了。雖然現在的狀況把我弄糊塗了,但那家夥似乎是來幫我們的——”


    這時候錐霞抱著肩膀開始發抖。感覺那是跟右手的傷毫無關係的異狀。春亮皺眉說:


    “難不成是頸圈造成的那個現象?對喔,從剛才我們就一直分開呢!”


    “我原以為分開一下應該沒事。可惡,類似反作用力的狀況……來了嗎?”


    “那…那我現在該怎麽辦?觸碰……我已經碰到你了,呃——?”


    被抱起來的錐霞表情抽動一下,可能是手臂疼痛的關係吧,眼睛還充滿淚水。她用力把眼睛眯得細細的,但身體抖得更厲害。她把眼神別到一邊,小聲呢喃地說:


    “可以的話,那個…如果…你能夠再用力抱緊我……不,如果你不願意,那就保持現在這樣也沒關係……那股波動遲早會平息下來,或許啦——呀!”


    如果那麽做就可以,要做幾次都無所謂,因為自己隻有那點能力而已。


    懷抱著自我厭惡的心情,春亮環住錐霞的肩膀擁抱她。他覺得好像聽到非常惹人憐愛的叫聲,但是當作沒聽見。好燙,錐霞的血好燙。他不在乎那會把製服弄髒。他知道那些血會隨著傷口治愈而回流。但就算沒有回流,自己應該也不會在意被那些血弄髒。


    過了一會兒,錐霞微微歎息,感覺她非常安心也非常滿足。


    正當春亮輕輕扶起她的身體,打算確認她的表情時——


    “哎呀呀,想不到連奧拉翠耶·拉柏多爾姆那格都在這兒。這是什麽因緣際會呢?”


    春亮聽到那個聲音後連忙轉身。拍明就站在後麵。再怎麽神出鬼沒也該有個限度吧?


    錐霞也瞬間臉色大變。她表情險峻地說:


    “拍明!你這話是什麽——”


    現場的狀況有如連鎖反應。那一瞬間,原本靠在牆壁一副事不關己的骷髏假麵,不曉得從哪裏抽出了短刀,開始朝春亮他們衝過去。


    “喔,還有個奇怪的英雄人物啊?沒關係,恩·尹柔依,那邊也看你的了。”


    “收到。”


    隻見小麥色肌膚的她自由自在地跳躍著。戴著手銬的雙手,移動與姿勢的控製有如雙腳一般,拿著小刀的腳也有如對付敵人的手臂一般——翻起的裙子、倒著搖晃的灰色頭發、自由往上伸展的小麥色雙腳,真是前所未見的異常動作。不過那的確擋住了敵方雙人組的行動。她巧妙擋開奧拉翠耶用怪力揮舞的木槳,當她發揮穿透能力也轉身回避,並且滑動般改變位置,彈開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接近的骷髏假麵的小刀。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布偶裝小偷跟濡濕女都來了,原以為會遭到濡濕女的攻擊,想不到又有其他敵人介入並開始交戰——狀況實在太混沌不明,讓人無法理解。


    但還沒等春亮搞清楚,狀況便時時刻刻都在改變。


    “啊啊,真是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礙事的家夥了。與其跟你對戰,我倒不如快點把目標解決掉——”


    “——不要大意!”


    布偶裝小偷的忠告太晚了。恩尹柔依的確是個高手,不可能會放過那個破綻。就在奧拉翠耶的注意力並非放在眼前的敵人,反而轉向在後麵的春亮他們那瞬間——以滑行方式滑向她腳邊的恩尹柔依,腳上的小刀巧妙鑽過奧拉翠耶反射性突刺的反擊並劃開她的大腿。


    “咕啊……!”


    “這是忠告你不要心不在焉的忠告。”


    雖然差點失去平衡,但奧拉翠耶並沒有倒下。盡管大量鮮血從大腿流下,但她還是炯炯有神地看著前方,舉起木槳擺出備戰架勢。但那出血量怎麽看都不像是輕傷,當然在場的人們一看都知道她的傷勢不輕。


    “再次給你個忠告喔,奧拉翠耶·拉柏多爾姆那格。受了那麽重的傷,你應該無法再戰鬥了,何不死心逃跑呢?再不止血的話你應


    該會沒命吧……哈哈哈,幸好這裏是學校。這時候如果衝到保健室裏,應該會有溫柔的校醫幫你包紮治療吧?”


    “暗曲…拍明……”


    “但如果你不逃的話也沒關係。雖然不曉得當初你是怎麽逃出去的,但你是從分室逃走的俘虜。若在這裏再次把你抓起來,也可以彰顯我這個室長的威嚴——”


    就在這時候發出刀刃互擊“鏗”的聲音。骷髏假麵仍然健在,正跟恩·尹柔依打得如火如荼。怪人一麵以迅速的動作展開眼花撩亂的砍殺,一麵不悅地說:


    “呿——我曾說過,如果你動不了,就丟下你不管對嗎?不好意思,現狀並不適合掩護你或是幫你治療,因此我們的合作關係到此結束。想不到比原先預測的還要快呢,真是令人失望啊……喔?”


    “我要給你一個廢話少說的忠告。”


    現場沉默了好幾秒,隻剩下刀刃的撞擊聲。接著春亮聽到的是奧拉翠耶的咂嘴聲。她不耐煩地看看大腿上的傷,然後一麵撫摸胸前的水滴一麵說:


    “你還真會挑時機捅我一刀呢,幫手小姐……不過這樣的出血的確不太妙,而我也差不多該補充水分了——可惡,沒辦法了!”


    於是她邊盯著春亮等人邊往後退,然後打開原本上鎖的書法教室。


    “春亮·夜知……你暫時撿回一條命,但我不會死心的。”


    “為…為什麽要殺我?說個理由啊!”


    “我……必須知道。我有必須知道的事情,所以——喔,好險好險,我沒有義務告訴你。總之,我馬上就回來,你不準跑,在這裏等我!”


    然後奧拉翠耶開門走出去。春亮雖希望她不要太引人注目,但就算在意也沒用。


    “是說,怎麽可能不逃走……班長,你能動嗎?”


    “可以,勉強還能動。手臂也回複到可以動了。”


    “那我們從窗戶離開吧,畢竟那個神秘的英雄人物還在拚命揮舞危險物品呢。隻要使用你的‘可憐’,應該能降落到地麵吧?”


    錐霞站起來,狠狠瞪了悠哉靠在窗框的拍明一眼。她輕輕搖動皮帶並說:


    “在逃走以前,我還可以選擇勒住你的脖子,問出炸彈的下落喔。”


    “勸你還是別那麽做比較好。因為那一瞬間,恩尹柔依就會回來這裏呢。你以為隻憑你一個人,對付得了她嗎?”


    錐霞輕輕咂嘴。結果,皮帶纏住的並不是拍明的脖子,而是教室角落的粗水管。


    “夜知,抓緊我,要下去了喔。”


    “……啊,好。”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錐霞的傷也還沒痊愈。眼前隻有先逃跑,重新做好準備再說。不知道該抓哪裏好的春亮猶豫了幾秒鍾之後,便緊抓住錐霞的左手臂。正當兩人把腳跨在窗框的時候,錐霞眼神嚴肅地回頭往室內看。


    “——為什麽要幫我?”


    “哈哈哈,這真是蠢問題。哥哥幫可愛的妹妹還需要理由嗎?”


    這段對話由錐霞再次咂嘴而中斷。然後她恐嚇似地甩動皮帶,發出巨大的聲響之後,再讓它慢慢伸長垂到窗戶外麵。


    她雖然裝作平靜,但尚未治愈的手臂必須撐住兩人份的體重,想必很辛苦吧?為了稍微減少她的負擔,在距離地麵還剩幾公尺時,春亮就放手往下跳。過沒多久錐霞也著地。


    這裏是校舍後方,沒必要在意他人的眼光。然後春亮連忙衝到錐霞旁邊。


    “班…班長……”


    “如果是擔心我的身體,那我沒事。應該再過沒多久就會完全痊愈了吧……不過衣服倒是有點破掉了。先別管那些了,那個叫奧拉翠耶的女人該怎麽辦?雖然我覺得蠢斃了,但她的目的似乎是想殺了你呢。你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追殺嗎?”


    “啊……是什麽原因呢?難道還是阿比斯的關係嗎……但是運動會的時候因為發生許多事情,我隻是不知所措而已啊。我真的不太清楚。”


    春亮與錐霞邊說,一邊決定總之先離開這裏。因為敵人搞不好又會從頭頂降下來……不過春亮倒是覺得那個骷髏假麵,比起自己,目標更是在拍明。


    春亮還是跟之前一樣,被錐霞在後麵邊推邊走。


    “先不管被追殺的理由,現在怎麽辦?如果是家族會,不曉得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要是在其他學生所在的地方突然襲擊而來就慘了。就算她負傷,還是讓人無法安心。”


    “是啊。但是——眼前仍然殘留著比那家夥還令人頭痛的問題。講極端一點,等明天再考慮該怎麽應付奧拉翠耶都無所謂,因為我們急著要處理的問題可是有時間限製呢。”


    “因此中途要是有人出來礙事就不妙了……咕哇——一直在兜圈子!可惡,到底該怎麽做才好呢……?”


    一大堆讓人頭痛的問題,但又不能像這樣浪費時間一直煩惱。像這樣走路的時候,限製時間也一直在縮短。雖然不知道奧拉翠耶會不會在人群中襲擊而來,但限製時間一到,炸彈可是確定會爆炸。現在就連跟奧拉翠耶戰鬥,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呢。而且若沒有一次將她擺平,還讓她再度跑掉的話,隻會造成後患無窮而已。但如果置之不理的話,又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真是左右為難啊。


    “唔唔……總之先打個電話給此葉好了,有許多事情得告訴她呢。”


    春亮拿出手機,正準備按鍵撥號的時候,手指卻停下動作。


    當時他心裏所想到的,是非雅並沒有帶手機,隻能在理事長室做報告的時候傳達訊息這件事。還有另一件事——也是他現在浮現在腦海的事情。


    然後春亮又馬上移動手指,開始打電話給她。經過幾十秒的鈴聲,電話終於接通了。他很快地說明至今發生的事情,講完以後,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該怎麽說呢,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被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小麥色肌膚女孩打到受重傷的奧拉翠耶,逃出了墨汁味濃厚的教室以後,就閃避他人的目光行動。最好要在別人發現並引起騷動以前處理好傷口,不過要做到那點還真的很麻煩。


    她沿著校舍後方移動,隻要看到窗戶就往裏麵窺探。她不斷重覆那個行為一陣子後,終於在靠近校園的校舍一樓找到中意的場所。


    是保健室。雖然自己不是聽那男人說的話才來這裏的,但也唯有那個地方才能夠讓自己止血。至於自己是完全不會選擇放棄目的,離開這裏到校外這件事。


    室內沒有半個人——連校醫的蹤影都沒看到。這時機微妙地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而且“威脅對方幫自己療傷,並且視情況滅口”的做法,以及“自己找藥自己止血”的做法,全都很麻煩呢。


    總之,先打開沒上鎖的窗戶進去裏麵。


    “傷腦筋。那麽該做什麽好呢?消毒、打止血劑跟上繃帶?反正隻要讓我方便行動,什麽都行……做個包紮是不是比較好呢?繃帶在哪裏呢?啊~真是的,實在有夠麻煩……”


    正當她一麵碎碎念,一麵在藥品櫃亂找一通的時候。


    “對不起——老師,他身體好像不太舒服,能不能讓他進來休息——”


    走進來的是兩名學生。一個是拿著書包且個子矮小的男學生,另一個是讓他搭著自己肩膀行走的女學生。從他們的距離如此自然的情況判斷,兩人應該是關係穩定的一對吧。


    (真是青春呢…那麽,該怎麽辦呢?要殺了他們嗎?)


    等他們大聲嚷嚷以後就太遲了。嗯,應該先下手為強。奧拉翠耶如此簡單做了判斷以後,便再次握住木槳麵對那兩個人。正當她往前踏出一步的時候—


    “天…天哪!你傷得好重喔!請不要亂動喔!”


    “


    ……啊?”


    “不好意思煉同學,你先到床上坐著休息。我得先幫這個人治療呢。”


    “嗯,好……”


    男學生聽她的話坐在床上,至於女學生則跪在奧拉翠耶前麵確認她大腿的傷口。不一會兒便皺著眉頭說:


    “好嚴重的傷口……!你怎麽站著?快坐下來!我馬上幫你治療,隻不過技術可能不是很好啦!啊~真是的,今天發生的事情真的一大堆……!”


    少女開始拚命在櫥櫃找藥品。趁這個時候往她的後腦勺揮下“水葬奇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她被少女的行為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而且——


    “那個……你還是聽日向的話,坐下來比較好喔。這張椅子請你拿去坐吧。”


    男學生拿著一張鐵管椅擺在奧拉翠耶旁邊,他看起來有些戰戰兢兢的,行鞠躬禮以後又回到床上坐。


    (嗯——他們並沒有大聲嚷嚷,還幫我療傷,或許沒必要在這時候殺他們吧?)


    她茫然地思考那些事情,最後是嫌麻煩的想法戰勝了。


    “那麽就麻煩你了。希望你動作快一點,因為之前已經冒了相當多的血。”


    “哇,你日文說得真好……不對,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知…知道了!呃…這個是消毒藥,呃…繃帶,繃帶呢?哇——這時候北朵老師跑哪兒去了……快點回來啊!”


    此時坐在椅子上的奧拉翠耶重新觀察那兩個學生。叫日向的女生戴著厚重的高度數眼鏡,頭發也隨便地綁在後麵,加上不是很短的裙子,給人印象實在很土氣。但她的個性看起來並不內向,條件也不算差,好可惜啊。她抱持無關緊要的感想,心想“要是改戴隱形眼鏡,應該會是醜小鴨變天鵝的類型呢”。


    至於那個叫煉同學的男生,與少女完全呈對比。他可愛的長相與總是戰戰兢兢的懦弱感覺相結合,不禁挑起令人想保護他的想法,是屬於小動物係的美少年。


    “找到了,就是這個!那麽,先擦這個,然後消毒……”


    “喂喂,小妹妹,你是所謂的衛生股長嗎?我以前曾聽說過這種班級幹部。”


    “啊,不是。我並不是。”


    “那麽,為什麽你願意幫我療傷呢?”


    少女幫奧拉翠耶擦拭傷口,然後把沾有消毒藥水的紗布貼在上麵。


    “那個,我的個性是那種看到有困難的人,就會忍不住想幫忙。要是置之不理,我就會於心不安……雖然我爸媽跟朋友都說我這樣會吃虧,但我是基於想幫助人的心理才那麽做,所以無所謂。之前我幫老奶奶提行李的時候,還被朋友笑說是‘現代少見的中庸善行’呢。不過那畢竟是我個人的做法。”


    “啊了沒錯沒錯,是有這種人呢。像我也認識一個這樣子的人。倒是這個超刺痛耶,能不能請你稍~微溫柔一點呢?”


    少女坦率地低頭說:“對…對不起!”真是個溫柔的好女孩。隻不過現在,你似乎搞錯了溫柔以對的對象呢。


    正如少女先前說的“技術可能不是很好”,她治療的手法並不是很純熟。但的確比白己療傷要來得輕鬆許多。


    “對了,繃帶纏緊一點,要纏緊,”


    “好…好的。呃——這樣可以嗎?”


    “再緊一點再緊一點。啊,對了,就差不多那樣。”


    大致上的治療結束了。雖然還是有血從繃帶滲出來,但是比剛才要好上好幾倍吧。


    那麽,治療也結束了,該如何處置這兩個人呢?


    (雖然不覺得他們有造成什麽困擾……算了,還是不要殺他們吧。畢竟人家有幫我治療的恩情呢。嗬嗬嗬,這就是所謂的慈愛之心呢。)


    她暗自竊喜之後——


    “謝謝你,呃——日向?喔~你連名字都跟雛井很像呢……嗯,那麽我告辭了。”


    “啊,我叫做宙城日向。這位是堂本煉同學——咦?你…你要上哪兒去?”


    “我有事要辦,很·重·要·的事情。”


    “不…不可以啦!我不知道你有什麽要事,但你受了那麽嚴重的傷耶!煉同學,你也是這麽認為吧?”


    “嗯…嗯。最起碼,等稍微休息過之後再……”


    有夠囉唆耶——還是把他們殺了吧。


    當她正準備輕率地撤回前言時,忽然間,想起有關那件“重要事情”的問題。


    時間已經過了相當久,少年或許已經不在那間教室了也說不定。如此一來,又得在校園裏找他了……問題是有如大海撈針。


    (他應該已經逃走了吧?那我又得在人山人海裏頭找他,好麻煩。況且要是到處找他讓這隻腳累到也不妙。嗯,在我有充足體力戰鬥前,還是盡可能不要浪費體力走路。)


    那現在該怎麽辦呢?她想了一會兒,馬上就有點子了。


    奧拉翠耶轉身回到椅子上,少女則鬆了口氣地說“你願意聽話休息了啊”。


    “那個……我想聽你們說實話,我…很奇怪嗎?”


    “咦?這個嘛~隻有一點……因為你穿著泳裝,還拿著沾滿血跡的…木槳。不過呢~畢竟今天是文化祭的日子,你應該是參加什麽活動的人員吧?結果不小心受傷了。”


    “嗯~好孩子。嗬嗬嗬嗬,又或者因為你是被和平衝昏頭的日本人呢?不過算了……啊,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以請你拿個水給我嗎?”


    她看著房間角落的水龍頭說道。少女回答“知道了!”並衝向那邊。她心想“校醫平常應該有喝咖啡吧?”於是便拿擺在附近的馬克杯裝滿水走回來。


    奧拉翠耶微笑地說“謝謝你”並接過馬克杯,然後——


    把那杯水往頭上倒。


    “咦,你在做什麽?”


    “呼……這沒什麽啦,隻因為我不這麽做,就會死掉。”


    她繼續對大吃一驚的少女說:


    “看來你並不懂呢。我啊…跟你們不一樣喔,包括生活方式跟行動原理。我不像你那麽溫柔,也不像你那麽愛管閑事,也不是什麽好女孩。也就是說——”


    她把眼神別到旁邊。而坐在床上的少年則跟少女一樣,疑惑地歪著頭。


    “也就是說——嗬嗬嗬,我是壞人唷。例如說,我壞到會做這種事情。”


    女子坐在椅子上單手揮舞木槳。然後在快要陷進柔軟的肉裏時,她突然停止動作。


    “……咦?”


    然後奧拉翠耶拿著受詛咒的道具,抵住仍然疑惑地眨眼睛的可愛小動物——那名男學生的喉嚨,然後對少女說:


    “我希望你幫我調查有個叫春亮·夜知的學生在哪裏耶~要是你敢說個‘不’字,這個可愛的男生當然會被我怎麽樣——你應該不願見到那種事情發生吧?我問你,當你看到需要幫助的人,都會不由得想幫忙對吧?”


    “啊!要不要緊哪?你們遭到襲擊果然是真的囉?竟然敢追殺春亮,那個罪該萬死的下賤家夥在哪裏?我現在就去解決她,讓她發出無法想像的慘叫吧!”


    這是第一次的中途報告。當春亮與錐霞一走進理事長室,此葉就氣勢洶洶地逼近。雖然知道她很擔心自己,但真的超恐怖。還散發著一碰到她就會被砍的氣氛。


    可能是聽此葉說的吧,坐在沙發上的菲雅也正焦燥地轉著魔術方塊,一邊用可怕的眼神看著春亮說:


    “真是的,想不到一口氣冒出這堆麻煩事。對方追殺無恥小鬼想做什麽……我實在不懂。聽說那家夥不是家族會的人嗎?殺了阿比斯的是我,既然如此針對我不就好了?”


    “不,那也不好啦……”


    “總之錐霞,你沒事吧?是你救了春亮對吧?”


    碰著春亮背部的手隻是微微上下移動,想


    必是錐霞做了聳肩的動作吧?


    “我沒有做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能是一時心血來潮吧,那男人他們也很鄭重其事地保護了我們。”


    “雖然不太明白是怎麽回事,但你被追殺實在令人很不安呢……不曉得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地方呢?”


    漸音皺著眉說道。她跟剛剛進這房間時一樣,在攤在桌上的地圖注明情報資訊。


    背對聽她那麽說的此葉,又把臉湊過來。


    “很感謝漸音小姐您這麽貼心,但我會處置那個差勁的敵人,請您不用擔心!好了,我們走吧!現在就出發吧!馬上就走吧!”


    “怎能讓你一個人出風頭呢?對於有人要殺無恥小鬼這件事,我也無法置身事外。而且對方傷害了錐霞這件事,也得好好回敬呢……!”


    “不…不,等一下!等~一下!”


    春亮連忙伸出手掌製止看起來已經進入戰鬥模式的此葉,以及從沙發站起來的菲雅,並且歎了好大一口氣。


    “……我們現在要做的,應該不是那件事吧?”


    奧拉翠耶的事情的確要設法解決,但還有其他必須最優先做的事情。她們兩人也應該很清楚才對。


    “可…可是……春亮。”


    此葉的眼神不滿地閃爍著。


    “我們有時間上的限製,若去製止她但又讓她跑了,那根本是在浪費時間。若暫時不去管那個家夥,應該是沒關係吧……我們現在隻能趕緊把該做的事情完成。隻差一把勁就要調查完所有布偶了吧?”


    春亮往地圖那邊看。標示了紅色印記的場所——已經調查過相當多的場所。沒錯,距離所有事情結束以前還差一把勁。不能在這個時候偏離正軌。


    此葉看起來很不服氣,但菲雅的反應倒是不一樣。


    “雖然沒有完全接受——但你說得很對。不管怎麽樣,絕不能讓炸彈爆炸。我們說什麽都得找到……!無論如何!”


    此刻她露出的,是心意已決的表情。再也沒有比現在更認真的眼神。連春亮看了都不禁膽戰心驚。


    “如果說要專心對應炸彈的話,那我就回去搜索了。老實說,現在也沒有時間在這裏做這種事情了。”


    然後菲雅把魔術方塊放回口袋,並略低著頭——但仍然眼神堅定地走出房間。


    “春亮……”


    “都說我沒事了。菲雅說得沒錯,我們走吧。”


    現在隻能夠這麽做。春亮再一次對她笑,要她“不要擔心”,然後就跟錐霞一起轉身離開了理事長室。


    與歎了好幾次氣的此葉分手,然後開始走在校舍的走廊上。這時候,春亮還發現到擦肩而過的學生之中有熟麵孔。


    “……!”


    是白穗。對方也發現到春亮他們這邊,並且皺著眉頭。以雙方麵對麵時的反應來說,出乎意料地格外平淡……說起來,春亮覺得他們見麵時,白穗似乎沒有一次是開心的。


    但是也有不少跟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其中最容易看出來的——


    是她看起來比往常不開心。


    “……”


    “好痛!”


    當雙方擦身而過的時候,春亮的小腿被白穗不發一語地踢了一腳。那就像撞到桌子常見的要害攻擊。


    白穗沒有理會突然蹲下來的春亮,嗤之以鼻“哼”一聲以後就快步離開春亮他們。


    全身發抖並忍住疼痛的春亮,聽到了附近的男學生說話的聲音。應該是她同學吧。


    “天哪了櫻參同學怎麽會出現那種模式?氣勢不僅比平常尖銳,發型也微妙做了變化……看來文化祭果然是個特別的日子,能看到很讚的事物呢!”


    “隻不過擦身而過就被踢一腳!可惡,那家夥是何方神聖?真羨慕他!”


    “我也超想被她踢一腳呢!就算會骨折也毫無怨尤!”


    運動會的時候,春亮也曾懷疑她班上的男生是不是被什麽洗腦了。他一麵那麽想,一麵撫摸小腿站起來。此時就算回頭看也看不見白穗的人影,隻看見錐霞聳著肩說:


    “夜知,為了日後參考,原則上我還是想問問看。難不成你被她踢了也很開心嗎?”


    “怎…怎麽可能啊?拜托饒了我吧,班長。”


    “開玩笑的。我隻是覺得突然被女生踢一腳,男生卻悶不吭聲,很奇怪。”


    那個嘛,該說是沒空發牢騷,或者說當下的氣氛讓人發不出牢騷吧?


    兩人再次往前走的時候,春亮無奈地垂下肩膀念念有詞地說:


    “……就當我是因為沒有骨折,覺得自己很幸運好了。”


    隨意對付那個布偶英雄,離開書法教室後沒多久——


    有兩個人在遊戲開始處的頂樓,他們肩並肩地靠著圍籬。恩·尹柔依望著天空發呆,拍明則慢慢咬著卡洛裏美得。


    “……恩·尹柔依,你那樣不會感冒嗎?”


    “吾之回答,感到意義不明的疑問。”


    “就是那件露肚臍的醫師袍啊。雖然我無意對你個人的穿衣品味有任何意見。”


    “肚臍是氣連接大地的路線,故回答為無需隱藏。”


    “這樣。你部落的理念至今仍讓我很感興趣呢。”


    說完,拍明在胸前的筆記本振筆疾書,然後看了一眼手表說:


    “已經這麽晚了啊?這時候箱型的恐禍也正著急吧……我們差不多該走了。”


    “第五十個呢?”


    “那已經無所謂了。就把它擺在這附近怎麽樣?”


    心想“就算要擺在這附近也不知道該擺哪裏”的恩.尹柔依,從醫師袍的口袋拿出布偶並轉頭四處張望。她的視線突然停留在眼下的校舍後麵。


    “——吾之發現,報告有狗。”


    “你喜歡狗是嗎?不,對你們而言那是狩獵的同伴嗎?嗬嗬,那就懷著謝意送它一份禮物怎麽樣?反正是已經毫無用處的玩具,就讓它帶回去埋在擺寶藏的地方也不錯呢。”


    “收到。”


    於是恩·尹柔依把布偶丟出去。它越過圍籬上方,落在迷路跑到校舍後麵的流浪狗——抑或是跟家人走散的家犬眼前。那隻狗一副懷疑的樣子,但它“哼哼”地聞聞味道確認沒問題以後,就咬著布偶開心往前走。


    “室長順利被狗吃掉了。”


    “能…能不能請你別皮笑肉不笑地說那種話好嗎?我覺得你這句話應該要加布偶這個單字喔……況且狗也沒吃掉它。”


    “那是高難度的困難。”


    對著微歪頭的小麥色女孩苦笑以後,拍明兩手輕輕一攤。


    “那麽恩·尹柔依,準備結束了。接下來就是我們存在意義的開始,我們欲望的開始。像機器、像零件那樣毫不動搖的單一欲求的開始。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灰色頭發輕輕搖擺,純真的眼眸望向拍明。沒錯,她很純真。或許跟自己不相上下。


    “——想知道。”


    “沒錯,想知道,就是想知道!真的很正確呢!日文還不是很流利的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比誰都更像是研究室長國的成員呢。正因為你過去置身的世界狹小,才知道世上有許多未知。因此也比任何人忠實正直與貪婪,尤其是針對無法理解的未知之首——‘詛咒’。”


    出發點與自己完全相反,但跟自己走在同一條路上的同誌點頭表示讚同。


    “那麽,就用研究員的忠實正直,用戰爭國家的貪婪摧毀世界的一個未知吧。征服瑣碎而無意義的一個未知、瑣碎而無意義的一個已知吧。那一定很有趣。所以,讓我們懷抱興奮的心情出發吧——去迎接箱型的恐禍。”


    室長應該要有室長的樣子,偶爾也該展現一下威嚴吧——拍明


    心裏那麽想,並嚴肅地宣布出發,但事情並沒有那麽順利。


    下一秒鍾,拍明被恩·尹柔依踢飛了。


    因為出現在頂樓的那個神秘布偶人,再次從背後偷襲他們。


    ——她回想起一公厘的記憶。


    經濟窮困而全家集體自殺,這是很常見的事情。從那種慘劇幸存下來的自己,在親戚之間卻是個討厭鬼。因此就托付給同是討厭鬼的叔叔撫養。


    叔叔是個怪胎,他根本就不配當人。還常常被他毆打。


    當被他領養大概一年的時候,有一天他突然把她拉進家裏的空房間。叔叔手裏拿著椅子、尺、膠帶跟菜刀。


    她心想“我會被殺”,但也沒有力量抵抗。


    叔叔叫她站在房間邊緣。一到那裏,叔叔接著又開口。


    給我笑。


    雖然她早就忘記怎麽笑,但還是勉強扭曲臉頰,照他的話擠出笑容。叔叔並沒有靠近,他與她稍微拉開距離,不知為何用膠帶在地板貼出線條,然後把椅子反過來擺並坐上去。接著,隻是盯著她看。他下巴抵著椅背並揮動菜刀,用空虛的眼神看著在扭曲的臉部露出稱不上是笑容的小學生侄女。然後過了幾十分鍾,就說“可以了”並步出房間。


    隔天也做同樣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叔叔他用尺正確測量出一公厘,再拿出膠帶貼上去,接著把椅子移動僅僅一公厘距離。然後又坐在那邊,一手拿著菜刀,直盯著侄女未成熟的身體與仿造的笑容看。


    再隔天也一樣。再隔天也一樣。再隔天也一樣再隔天也一樣再隔天也一樣再隔天也一樣再隔天也一樣。


    一公厘。一公厘。叔叔他一公厘一公厘一公厘一公厘一公厘地慢慢接近。


    那是一公厘的拷問。當剩餘的距離變零的時候,會發生什麽事情呢?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會被殺嗎?會被侵犯嗎?或者是可怕的某種舉動?


    在不知道的情況下,不知道的情況下,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公厘持續地增加。自己隻是用笑容凝視那一公厘,就像叔叔凝視自己那樣。那一公厘對自己來說是全部。是世界,是人生,是恐懼,是叔叔,是未來,是過去,是對獨自存活的自己不屑地咂嘴的母親。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會像自己這樣一直盯著一公厘看吧?應該沒有人會耗費自己所有的存在持續凝視吧?


    沒錯。所以,所以自己——


    比這世上任何人還了解一公厘這個距離。


    與小刀合而為一的腳翻過來,是邊回避己方攻擊的高速反擊。在自己了解的“距離”看清對方的動作,一麵感應到布偶裝的表麵被削掉,一麵踩穩腳步——但是小麥色肌膚女的動作太過異常。頭應該在的位置並沒看到頭,軀體應該在的位置並沒有軀體,腳上的小刀從離譜的地方飛奔而來。雖然好不容易閃過,但己方刀刃要命中對方卻難如登天。


    當雙方隻拉開一點點距離的時候,女子的左腳突然往這邊伸展。


    是沒有持刀的腳,但取而代之看到的,是撐在姆指與食指之間像繩索的東西。


    不對,那是——弦。


    她之所以會發現到,是戴了手銬的女子親手把自己的裙子往上翻,並且從藏在裏麵的無數個箭筒抽出短鏢的關係。


    女子把短鏢搭在看似塑膠製的弦上,用戴著手銬的雙手一拉。她瞪大雙眼看著那根弦異常的伸展性,以及耐得住那股壓力的反常腳力。


    ——射出。


    對方並不在乎身體是否會失去平衡,她幾乎隻是靠感覺驅動自己的身體。短鏢從距離臉部四公厘的地方飛過,對方沒有因為失敗而露出不甘心的表情。


    “室長,請下指令。”


    “嗯,我們果然是這位英雄鎖定的目標啊……算了,總之先逃吧。因為現在有優先要知道的未知。”


    “收到。”


    男子忽然消失無蹤。然後女子像反彈似地飛越頂樓圍籬。


    當然,非追不可。若就此追丟的話,又得從頭找起了。


    然後——非知道不可。


    她一麵邁開步伐追那兩人,一麵心想“但是……”。


    原以為突擊這方法應該行得通,結果還是不行。那女人真的毫無破綻。既然這樣還是有必要用人數取勝——但是跟奧拉翠耶合作的結果是失敗。若兩人全力合攻的話,結果可能就不一樣了。但那女人隻顧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導致自取滅亡。不僅現在受了傷,也毫無必要為了幫忙而不惜克製看到過去自己的不悅感。光回想她邊笑邊打那名皮帶少女的模樣就很想吐。


    奧拉翠耶是無法利用了,但自己很需要人手。那麽,該如何是好呢——


    針對這個問題,她馬上就找到單純的答案。


    隻有利用那些家夥了。


    問題是,即使老實向他們求助,那些家夥應該也不會幫忙——


    (就算求不到他們幫忙也沒關係,隻要以引誘的方式單方麵利用他們就好……可是,該如何製造那個機會呢?)


    現在沒空煩惱那些事情了。隻要盡量接近並窺探他們的狀況,搞不好會找到什麽方法呢。結果,現在必須停止追殺那些家夥的行動。


    久留裏越過圍籬並抓住落水管,接著把它當作支撐,一口氣朝著地麵開始向下滑。


    看著保健室上鎖的門,那名少女還沒回來。門曾經搖動好幾次,可能有緊急病患或傷者要求診,但都被她當作無所謂地不予理會。


    (真是的……動作怎麽不快一點,我可是真的會動手喔。)


    焦躁不已的奧拉翠耶咬碎pocky,除此以外桌上還有糖果、牛肉幹等等。那些原本都是藏在抽屜裏的零食。看來這兒的校醫似乎是非常不認真的人。桌上還有應該是那名校醫的手機,還很吵地震動了好幾次。不過她還是隻能選擇不予理會。


    忽然間,床上的人質——奧拉翠耶發現那名少年不安地往這邊偷瞄。他應該正如外表那麽柔弱吧,當了人質就一直像那樣隻是縮著身子。


    他的視線刺激著奧拉翠耶的嗜虐心。像這樣一直枯等也膩了,稍微跟他說些話吧。


    “嗯,這就是所謂的殺時間呢。”


    “……咦?”


    “我說過了,是殺時間。對了,剛剛提到‘這就是所謂的’什麽來著,隻是口頭禪而已,不要在意。根據教我日文的朋友的說法,好像是跟某知名棒球選手一樣對吧?”


    “喔……那…那個,我倒覺得他應該是‘所謂一個’什麽來著……”


    “大致上不是一樣嗎?對了,你剛剛一直看的是這個嗎?你在意這支木槳?”


    少年邊說“對不起”邊低下頭,又將肩膀縮得更小了。奧拉翠耶從椅子站起來,坐到對麵他所在的床上。當她盤腿而坐,可能不好意思看從連帽t恤露出來見人的泳裝吧,少年的脖子縮得更厲害。真可愛。


    “讓我來告訴你吧。這是受詛咒的木槳,我得到的時候也不曉得它的來曆,是後來朋友幫我查到某個地方類似的傳說並告訴我的。一切都是從某個差勁的男人劃著小船載戀人到海上,然後用這個打死戀人的事件開始。”


    她又補了一句“雖然不知道理由是什麽”。反正,不是感情就是金錢上的糾紛吧。男女之間是有許多問題的。


    “但是跟木槳這個凶器一起被丟到海裏的戀人,其實並沒有死。她在瀕死的情況下回到陸地上。可能是腳步不穩的關係吧,根據目擊者的說法,她仿佛在地麵劃船似地一麵在沙灘撐著這支木槳一麵步行。然後那個戀人,最後用這支木槳成功報複了那個男人。後來對人生感到絕望的戀人,又像是在地麵劃船似地——回到海裏。聽說整個故事是這樣。我說小煉煉,對這個故事你有什麽感想?”


    “……那…那個……好悲傷的…故事……”


    “沒錯沒錯,我也這麽覺得。因此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我是這麽說的:‘真是個無法挽回的悲劇呢’。我不知道是那個戀人個人的怨恨格外可怕呢?或者這支木槳還曾用在其他事件上?總之這支木槳已經被詛咒了。它能夠控製用力刨地麵的力量——就類似穿透率那樣吧——總之就是為了能夠發揮那種力量,因此其持有者身上就有若不讓身體保持濕答答的狀況,就會死亡的詛咒。就像這樣喔。”


    她移動木槳,並把桌上的杯子擺在上麵。把拿到手邊的那個,一如往常般地倒在頭上。濕透並貼在臉上的頭發雖然礙事,但她覺得少年害怕的表情更好玩,於是刻意不把頭發往上撥並靠近他的臉說:


    “現在隻要以大約一個小時一次的步調做補給就沒問題,但時間的間隔會愈來愈短。還有,海水會比自來水更具效果。一想到那點,想必哪一天會變成非得要海水才可以呢。因此最後,我將會變成不經常全身浸泡在海水裏就會死掉的身體呢——也就是說,我會變成跟那故事裏的戀人一樣,必須回歸到海裏。”


    奧拉翠耶一邊這麽說,又把身體湊近。從自己頭發滑下來的水滴,啪答啪答地滴在他那跟女生一樣滑嫩的臉頰上。


    “這樣你懂了嗎?我可不是基於興趣或瘋狂品味,才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啊…啊唔唔……是…是的,我懂了……”


    他由下往上看的那個表情,緊握拳頭且害怕得蜷縮身體的模樣——棒,真是太棒了。感覺遺忘許久的事物正慢慢充滿內心。


    就在自己伸出舌頭舔嘴唇的時候。


    “啊——肚子好飽喔。碗麵就是那樣,你什麽都不用說就會一直盛新的一碗過來,這固然很棒啦……但真的吃到走路都快走不動了。到底是誰發明每一次步行隻能前進一公尺這個動作啊?我要告他……不過那也好累喔。”


    忽然間,保健室門外傳來那樣的聲音。聲音並不是派出去尋找目標的少女,緊接著門開始嘎噠嘎噠地搖動。


    “人覺得懶時就要午睡,午睡——怪了,怎麽打不開呢——?我有把門鎖上嗎?”


    那聲音聽起來很疑惑,然後是用鑰匙插入鑰匙孔的聲音。是校醫回來了嗎?看來對她的處置,有必要跟拿來利用的少年少女有些不同。無論多不正經的校醫,一旦發現挾持學生當人質的可疑分子,都會向學校通報吧?因此沒辦法。


    隻好殺了她。


    “能不能幫我裝指紋辨識或網膜辨識的係統啊~那樣我就輕鬆多了……咦,你是哪位——喔喔!”


    (讓她閃過了?)


    揮舞木槳的奧拉翠耶皺眉。她既沒有手下留情也沒有大意,照理說那是閃躲不了的突襲。因此她無法相信這女人的頭部居然平安無事。而且仔細一看,這女人隻是跌坐在走廊上。可能是驚嚇讓她摔這一跤而碰巧撿到一命吧,真是幸運的女人。


    不過,這第二擊將會讓那個幸運失去意義——正當奧拉翠耶用力握手上的木槳時,那女人笑了起來,還懶洋洋地站起來說:


    “哈哈,我懂了,是那個對吧?躲起來也沒用啦,你正準備跟後麵那個男生做什麽好事對吧……我是個很善解人意的校醫。撇開平常的時候不說,像今天這種特別的日子,我就特別允許你們做吧。如果你們願意事後整理幹淨,我可是不會吝嗇提供保健室給你們這些健全的青少年做健全的活動喔。我不會跟別人說的,請慢用~”


    “……啥?”


    聽到這些出乎意料的話,奧拉翠耶停住原本舉高木槳的手。校醫則是趁這個時候“啪”地拍拍她的肩膀,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之後便轉身準備離開。


    “不過,你是留學生嗎?濕答答的泳裝“y……這很值得參考呢~”


    她一麵這樣念念有詞,一麵用仿佛拖著醫師袍的懶散腳步往某處走去。正當奧拉翠耶心想現在是否該追上去的時候,從校醫離去的另一個方向——


    “那個……”


    “嗯?是日向啊。找到了嗎?”


    “不……還沒找到,不好意思。至於過程報告,可能還要再花點時間。”


    話說回來,自己或許曾指示她就算毫無成果也要在這個時間回來做過程報告。人真是健忘的生物。看來有必要適度威脅這名少女,讓她無法丟下這名少年逃走,也不要忘記少年的命運就掌握在自己手上。


    “那個,煉同學他……”


    “我還沒對他怎麽樣啦,但若你沒有仔細找,我可無法保證接下來會怎麽樣。”


    “我…我去找,我馬上去找!所以求求你,不要對煉同學做任何事情!”


    “既然這樣就快點去找吧……不,等一下。這學校的校醫是個什麽樣的家夥?”


    正準備跑走的少女回過頭,滿臉疑惑地向她說明“是像阿米巴原蟲一樣邋遢的人”。


    “……啊,是嗎?果然是本尊呢。那沒事了……好了,快去找快去找!”


    “我…我去找了喔!”


    奧拉翠耶直到看不見少女的身影才回到保健室,並再次把門鎖上。


    “請問,怎麽了嗎……?”


    “沒事,你隻要乖乖不說話當人質就好。”


    奧拉翠耶坐回椅子。那個校醫應該不需在意吧——也就是說,又回到等待狀態了。


    不過,多少還是會出現焦慮跟不安的情緒。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裏,希望她能夠盡快找到。因此——沒錯,或許有必要激勵日向,讓她更認真尋找。反正若再過一陣子還是沒結果,她會再回來做過程報告。


    “好吧,我再等她三十分鍾左右吧。嗬嗬嗬嗬。”


    奧拉翠耶感受著少年疑惑的視線,再次把pocky叼在嘴裏,但是沒有咬碎,結果上麵的巧克力因為舌頭的溫度開始融化。


    仿佛刻意花時間玩弄那甜美的味道一般。


    這是尋找布偶的第二次中途報告,或者是最後一次的中途報告。恐怕沒有第三次了。


    時間已經是四點。文化祭也因為客人愈來愈少的關係,使得場內的熱情開始慢慢降溫。但取而代之增加的,是要設法處理尚未賣完的商品而到處大喊低價特賣的學生。就那個意義來說的話,校園內仍然還維持著生動活潑的氣氛。文化祭還在進行。即使到了五點該開始收拾的時候,也還會繼續進行。因為收拾打掃完畢以後,校園裏還要舉行後夜祭呢。隻不過那個——也必須是到了五點,但沒發生任何事情的狀況下才有辦法舉行。


    “為什麽都找不到呢!”


    菲雅怒罵著,猛力捶打桌子。她氣到肩膀直發抖,用已經充滿殺意的眼神瞪著攤在桌上的學校平麵圖。剛才在中途報告看到的嚴肅眼神,應該是焦慮的另一麵吧。而現在那股焦慮已經在這時候爆發了。


    “菲雅……”


    春亮輕輕把手搭在她肩膀,其實大家都一樣很心急。也一樣幾乎快被令人作嘔的負麵預感壓潰。但是——


    “……在這裏亂發飆是毫無幫助喔。”


    “我知道,那我當然知道!可是——”


    菲雅散著銀發用力回頭,這次她把手環到後麵,再度“啪”地敲桌子。


    “找到的布偶有幾個了,漸音!”


    對於沒看這邊就提出的問題,理事長秘書輕聲回答:


    “——有四十九個,菲雅小姐。”


    “沒錯,是四十九個!不覺得很奇怪嗎,為什麽還有一個就是找不到!照理說已經沒地方可找了啊。這地圖也顯示出那樣的資訊!”


    一點也沒錯,地圖上校內所有地方都標了檢查過的記號——也就是校內所有地方都找過了。四個人無法進入


    的場所也請漸音他們找了。


    “或許應該想想,是不是有誰漏看了吧。”


    “但是,那家夥曾說‘是在隻要認真找就馬上找得到的場所’。我們都那麽拚命找了,有可能漏看嗎……但的確無法否定有那個可能性。”


    手仍撐在春亮背後的錐霞回答此葉這些話。


    另一方麵,菲雅緊握拳頭到咯咯作響。


    “那家夥說有五十個,因此剩下的鐵定是標的布偶。我們非找到不可,絕對要找到——要是爆炸的話怎麽辦?要是連累到學生們該怎麽辦?那麽開心的地方充滿慘叫,充滿那座城堡地下室的血腥味,像城堡地下室般手腳殘骸飛散,像城堡地下室般充滿死亡——”


    “菲雅,不要光是做那種討人厭的想像啦!我們去找吧,接下來再去找一遍!我也絕不容許那種事情發生!”


    當春亮語氣強硬地那麽說,菲雅不禁抬起頭來。但眼前看到的,是有別於過去的憤怒,看起來像在害怕什麽的一道光。


    “嗯……沒錯,要找。對了,搞…搞不好我有什麽地方漏看了,一定是那樣。所以,非找不可,我出去找了……!”


    “啊,等一下!就算亂找一通也——!”


    此葉伸出手來,但菲雅從她那隻手的旁邊跑過去,逃也似地衝出理事長室。此葉“唉~”地放下手。


    “我了解她心裏很急,但樣子真的不太對勁啊。”


    “因為那家夥,有時候會陷入像那樣的自虐模式……”


    並且邊歎息邊說道。自己覺得似乎能了解她的理由。


    菲雅曾經比任何人更接近“死亡”。並非是作為戰爭結果到來的死亡,而是以更不合情理的理由,更像惡夢的殘酷,更無法挽救的最糟狀況襲來的死亡。


    那些事物不可能忘記。即使是想遺忘的事物也應該忘不了。


    所以一旦接近那些事物——應該就會想起來吧。想起受詛之身揮之不去的屍臭味。


    春亮咬著嘴唇說:


    “待在這裏也無濟於事,我們也必須有所行動呢。”


    “先想想漏看的可能性高的場所之後再行動吧。已經沒有時間了,快點。”


    “說得……也是,也隻能那樣了…呢。”


    此葉與錐霞兩人一起仔細觀察地圖,隻剩下一個小時。看來要解決所有問題,隻有找到最後一個布偶呢。一行人也隻知道那個辦法。


    “如果,在最後一刻還是沒找到的話……也得想想怎麽聯絡呢,千萬不能讓無辜的學生們受到傷害。”


    “上野同學……我實在不願意聽到那種話唷。”


    “就是說啊。你不是曾說過‘不要’嗎?所以不要輕易放棄。”


    春亮用他的肩膀接受錐霞的聲音,以及她手指頭握緊的力量。


    “……抱歉。”


    沒錯,一行人隻知道那個辦法。


    如果有人知道其他方法,真希望他能告訴自己。能夠讓炸彈不爆炸,學生們都不受到傷害,錐霞也能平安無事留在這裏的——那種秘技。


    “我問你想知道秘技嗎?”


    “……?”


    這是正準備再次重新搜索的菲雅,來到中庭沒多久的時候。


    那個聲音從背後傳來,仿佛早就在等她。菲雅連忙回頭,但後麵一個人也沒有。但那並不是幻聽,她的確聽到有人說話。


    “你是那個……叫做恩·尹柔依的女人對吧?你在哪裏?”


    “那個問題將默默剔除置之不理。你想知道秘技嗎?”


    菲雅因為緊張而全身神經緊繃,她握著口袋裏的魔術方塊並回答:


    “所謂的秘技……是什麽?”


    “吾之回答,有一個請求的發言。若你願意答應,那我們——將放棄強製遣返上野錐霞研究員,也將停止布偶炸彈的限時裝置。”


    “什麽……!”


    菲雅說不出話來,但她立刻硬擠出聲音,朝著虛空喃喃說道:


    “開什麽玩笑。哪可能有那麽好的事情……你們到底在打什麽歪主意?”


    “但這是所謂真相的簡潔真相,真偽的判斷請你自由判斷。”


    她的聲音非常冷靜沉著。菲雅則是不發一語地緊咬牙關。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隻要聽請求,那兩個家夥就會放棄錐霞?對了,然後,然後——至今還沒找到的布偶就不會爆炸?學生們就不會受到傷害?


    不,可是,千萬不可大意。那個什麽請求,如果……沒錯,若譬如說是要把春亮怎麽樣的請求,那該怎麽辦?那根本就不可能接受。


    “吾之補充,完全不會傷害你同伴跟學生,是很渺小的請求。”


    菲雅猶豫了,她隻覺得很猶豫。周遭的學生們都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她並從旁邊走過。不知呆站了幾十秒,忽然間,她發現到那幾十秒是多麽寶貴。


    沒時間了。沒錯,沒有時間。甚至於像這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


    學生們在中庭的模樣映入她的眼簾,他們還沒被炸飛,手腳沒有粉碎得四處飛散,沒有迸出新鮮的腦漿,沒有邊哭邊撿自己的內髒,也沒有邊對著戀人被剁碎的頭部咯咯笑邊親吻——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


    她猶豫了大約3600秒,如此而已。


    那個數字讓菲雅動了她的嘴巴。


    “請求的內容……我先聽了再說。”


    “那麽,請到柔劍道場。”


    再來菲雅就沒聽到任何聲音了。她吐了口氣後,便奔向位於學校角落的柔劍道場。


    她抵達的地方是比體育館大約小了兩圈左右的平房建築。那裏並沒有舉辦任何活動,周圍也沒看到任何人。這裏當然整天都是上了鎖。照理說漸音曾來過這裏找過布偶,但後來不知是誰侵入了,入口的門鎖已經遭到破壞。菲雅沒脫鞋直接進入道場。建築物內部被分成柔道場與劍道場,那兩個人就在劍道場那邊。分別是小麥色肌膚女跟——


    “嗨,你真的來啦?我想說再回到那個頂樓似乎沒什麽意思,因此就遍尋沒有人出入的場所,結果也隻找到這個地方呢。”


    “暗曲…拍明……”


    雖然她反射性想撲上去,但還是忍住了。這時候就算把那兩個人怎麽樣,他們也不可能乖乖吐露出布偶的所在之處。


    “你們的請求是什麽?打算跟我做什麽樣的交易?”


    “哈哈,你似乎很急呢,這樣就好說話了。恩·尹柔依,把那個拿出來吧。”


    恩尹柔依隨即從醫師袍胸前的口袋拿出某種東西。那是一個小圓筒,毫無一絲機械的感覺,反倒是給人有些老土的印象。


    菲亞稍微擺出備戰架勢。那是在這個狀況出現的道具,千萬不能夠大意。


    “沒必要那麽繃緊神經警戒。這是萬花筒,你知道嗎?”


    “不知道。”


    拍明聳著肩說:“啊,是嗎?”


    “就是有那種玩具啦。當然,這並不是普通的玩具。在研究室長國之中算是一件貴重的物品。‘第三室長室’——原本的名稱是‘艾莉西亞·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


    “……是受詛咒道具嗎?”


    “沒錯。是給出生以後到死都被父親監禁,並持續侵犯的艾莉西亞唯一的玩具。她在這個萬花筒裏看到了世界,而唯有這萬花筒裏才是她的世界。她在這變化萬千的圖案中,幻視了無限寬廣的世界。但發生了很多事,讓這變質成了可以看到不屬於這世上的壯闊光景的萬花筒。它有了勝過於麻藥的中毒性和快樂呢。”


    菲雅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


    “什麽快樂,反正還不是醜陋的詛咒?”


    “一點也沒錯。隻要持續窺視,該名人類就會被吸進這萬花筒裏麵並消失。那就是艾莉西亞·彼特雷利眼中的世界……就是被吞噬進她的詛咒所創造的幻視空間裏。而我為了要利用那個詛咒,就把這個禍具做了改造。”


    “你說改造?”


    “對。嚴格說起來,這已經不是玩具,因為再怎麽窺視也看不到美麗的圖案。但是詛咒的本質……也就是能進入裏麵的世界——我把它改造成那樣。很驚奇的力量吧?可能是除去圖案的關係吧,它所謂的世界就變成很小的體積了呢。”


    拍明“咚咚”地輕碰恩·尹柔依遞過來的萬花筒。


    “不過,與其說是改造,我覺得說是適當破壞也沒關係喔。畢竟不管怎麽窺視都看不到圖案,因此降低了中毒性與快樂性,但詛咒又沒有完全失去。除此之外,我大致上還提高了安全性呢……也就是說,我一麵研究這個禍具,一麵讓它能夠有效活用。至於‘第三室長室’——是指能夠隨身攜帶的房間呢。”


    改造。適當破壞。


    雖然不是完全理解,但光是聽到那些字眼就覺得可怕及厭惡。


    “難…難不成……你也想把我的身體,跟那個一樣隨意玩弄!”


    “那怎麽可能,雖然我也的確很感興趣。我的請求很簡單,這個‘第三室長室’找來了一位特別來賓,有件事我希望你能跟那位來賓一起做……總之你們先見個麵吧,在裏麵聊一聊可能會比較快——咦?恩.尹柔依,怎麽了嗎?”


    這時候恩·尹柔依突然轉動她的臉,望向這劍道場的窗戶那邊。眯著眼睛往那邊看好一陣子的她,不久又把臉慢慢轉回來。


    “——沒什麽,我覺得很可能是自己神經過敏吧。”


    “若是那樣就好。箱型的恐禍,總之就是這麽一回事。如果你有意聽我的話,那就請你進去吧,我先到裏麵等你。”


    接著拍明便窺視萬花筒,結果他的身影在刹那間消失不見。當時他在頂樓消失蹤影,應該也是利用萬花筒躲進去避難吧。


    留在原地的恩·尹柔依不發一語地把萬花筒遞過來。她的眼神跟黑繪茫然的眼神不一樣,是冰冷又毫無情感的眼神。


    菲雅稍微躊躇了一下。若不進去的話,事情的確是無法開始。反正那男人已經進去了,這也沒危險到隻是入侵就會死亡的程度。於是菲雅說著“管他的”並往前走。


    “哼,這種東西……既然你叫我進去,那我就進去吧。那麽,我該怎麽做!”


    “窺視.然後心裏想著要進去。”


    這太簡單了。因為萬花筒有一邊開了個洞,菲雅便從那裏窺視。


    但什麽也看不見,隻有一片黑暗。然後正當她心想“讓我進去看看吧”的瞬間——


    視野做了切換。


    那兒有個縱長形的房間。天花板微微發亮,視界還算頗清晰。不,那並不是天花板,而是一麵鏡子,一麵暗淡不清楚的鏡子,自己的臉正往下麵這邊看。仔細觀察的話,腳底跟左右兩邊也都一樣是鏡子。隻不過地板鋪了地毯,牆壁適當地貼了壁紙的關係,因此並沒有看出來。接縫閃著鏡子的光芒。唯獨背後沒有牆壁,取而代之是盤踞著像黑色牆壁般的黑暗。剛剛自己是從這裏穿過來的嗎?


    ——不過問題並不在背後,而是前方。


    房間裏情況混沌,還有個令人懷疑“連這種東西都帶得進來啊?”的大型書櫃。隻見書籍與文件被隨隨便便插在裏麵,除此之外還有幾張椅子,還有一張狀況跟書櫃一樣淒慘的桌子。如果考慮到這場所的主人,當然還會看到奇怪的麵具跟疑似某種儀式器具的道具。還有許多用途不明的機械,有大有小。其中唯獨一個很眼熟的機器,是自己曾在電視上看過,附有三腳架的正統攝影機。


    ——但問題並不是這個房間,而是在裏麵的人物。


    拍明在這裏麵。麵帶笑容的他,像在介紹房間角落那名人物似地張開手掌。


    “這位是特別來賓,要不要先打個招呼?”


    那名女子,穿了跟病患服一樣樸素的衣服,雙腳從短短的衣擺露出來。她坐在地板上,長發散在地上,而且跟恩·尹柔依一樣戴了手銬,但充分發揮它原本的用途。那名女子一看到菲雅,就開始落淚——


    “啊…啊啊……我…錯了!對…對不…對不起……!”


    是艾莉絲·比布利歐巴斯庫利赫。


    “好了,箱型的恐禍。與其說我有事相求,倒不如說是跟你談個交易。事情就如我剛才說的,很簡單。既單純又簡單到家,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也就是說呢——”


    然後拍明說道。


    他的表情,像個想知道謎題答案而興奮不已的小孩。


    “——能不能請你拷問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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