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馴服上野錐霞的辦法


    大雨不停下著。


    一名年輕的家庭主婦站在郵筒前麵,左手撐著傘,右手拿著文件專用的信封袋。


    她輕輕伸出右手,準備把手裏的信封袋投進郵筒。但是——她的動作突然停止了。從雨傘潑出來的雨水,很快就開始打濕她的手跟信封袋。


    她在猶豫。像是“真的該這麽做嗎?”還有“這麽做真的妥當嗎?”等等。


    但是,那份猶豫馬上又消失了。


    她想起信封袋裏的“東西”——想起那個所引起的那些惡夢般的日子。還想起這麽做是為了擺脫那個惡夢,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機會。


    沒錯——這東西很可怕。極度危險且邪惡。已經無法忍受它再多放在自己身邊一刻。


    當然,過去有好幾次想要把它丟掉,但最後都沒有成功。不知為何總是在最後一刻無法把它丟掉,那是因為應該持有它的強迫觀念控製著自己的意念。這真是太可怕了。


    那份感覺現在也多多少少存在著,但還不到熬不住的程度——可能是因為目前打算要做的行為並不是“丟棄”,而是“遞交”吧。沒問題的,隻要把手再往前伸幾公分,把這個投進郵筒的話,自己就能擺脫那個痛苦了。


    自己不知道這個信封袋是否能確實送達。根據聽來的說法,連地址都很含糊不清。更何況收件者是否真的是適合把這個寄送過去的場所,傳聞都沒有證實。如果是一般家庭,那隻是把對方推進這場惡夢而已。


    盡管如此,隻要放開這隻手就能夠終止這一切,是非常明確的事實。背麵寫的寄件者地址也是亂寫的,就算沒寄到收件人手上也無法退回原址。所以,所以——


    “……對不起……”


    她念念有詞地放手。從郵筒裏傳出來的,是“喀咚”的微小聲響。


    不過還沒聽到那個聲音,她早就轉身從郵筒前麵離開。


    微微低著頭,小跑步地離開。


    仿佛想逃出自己犯下的罪行似的。


    結果,那個——是後來成為震撼夜知家之災厄的導火線。


    一如往常般平淡無奇地放學回家。


    “嗯——是嗎?既然那樣的話是ok啦……噢,我剛剛買完菜正在回家的路上。再過不久就到家了……不好意思,可否請你稍等我一會兒呢?嗯,那麽待會兒見。”


    春亮一結束手機通話,邊走邊用力甩超市購物袋的菲雅隨即往這邊瞄了一眼問:


    “你在跟誰講電話?”


    “班長。她問我如果有已經看過的食譜,可不可以借她。還說之前曾去書店找,但一直找不到適當的食譜。”


    菲雅輕輕點著頭說:


    “嗯~不愧是錐霞,好有上進心喔……一次又一次的便當對決都吃敗仗,也難怪她無法忍受那種屈辱呢。話說回來,你怎麽不幹脆幫錐霞做實際指導呢?就不用像這樣拐彎抹角地借書什麽的。”


    “這個嘛——我也曾經試著不經意那麽說……但那麽做很像是讓敵人施自己小惠,似乎是行不通。如果是食譜的話,該怎麽說~就像是使用同一本教科書應試,所以沒關係。她自己是那麽說的。”


    “雖然不太懂,反正就是牽扯到錐霞的自尊問題對吧?那她等一下會來家裏嗎?”


    “她說已經到我們家門口了。所以不好意思讓她等太久,我們快點趕回去吧。”


    如同春亮所說,兩人加快速度前進。過沒幾分鍾,就在熟悉的家門口看到熟悉的製服少女靠在圍牆上站著。錐霞啪地闔上剛剛閑得無聊而玩的手機。


    “嗨……不好意思這麽突然造訪。”


    “不,沒關係。等很久了嗎?”


    “並沒有等多久。嗯,此葉沒有跟你們在一起啊?”


    “好久沒打工的乳牛女今天跑去打工了。嗬嗬嗬,幸虧那個礙事的乳牛女不在,我才能夠毫無顧忌地邊啃仙貝邊玩呢。好了錐霞,快點進去裏麵吧!”


    “我隻是來借書而已……不過難得來一趟,我就稍微進去打擾了。”


    錐霞邊苦笑邊那麽說,春亮當然也毫無異議。


    “那麽我現在就開門,你先等一下喔……順便收一下信件。喔~有不少信件呢。”


    春亮打開設在門旁的信箱,然後隨手拿出了裏麵的信件及廣告傳單。可能是昨天那場大雨的關係,有不少信件還濕濕的。


    總之等一下再確認內容,春亮把那些夾在腋下並打開門鎖,再把本館的玄關打開,這樣算是順利回到家了。總之先請錐霞到起居室。


    “唔,你們家已經把被爐拿出來用了啊?話說回來,也差不多那個時期了呢。”


    “那是昨天剛拿出來的。對喔,班長你家好像沒有被爐對吧?”


    “什麽!錐霞家沒有被爐?真是可憐……這可是連我都大吃一驚的貪睡裝置呢!暖呼呼得讓人想打哈欠,說起來,真的是非常棒的發明呢……!當然,使用方法我也一清二楚,開關on!好了錐霞,你盡管窩在被爐裏吧!”


    “你日文真是一塌糊塗耶。算了班長,你到被爐那兒取取暖吧。我先把買回來的食材放進冰箱裏,之後馬上就去找書。”


    “你不用那麽趕著找書啦。那麽,呃——……我就打擾了。”


    錐霞邊說邊坐進被爐裏,她正襟危坐的模樣顯得格外有趣。


    這時候春亮把夾在腋下的郵件順手放在被爐旁邊,然後帶著菲雅到廚房去。


    “喂,春亮,今天這些就交給我吧,我要讓你看看我的學習成果。”


    “咦——沒問題嗎?那我先考考你……這顆高麗菜要放進什麽地方?你來試試看。”


    春亮隨意從購物袋抓出一顆高麗菜並遞給菲雅,菲雅則嗤之以鼻地說:


    “別小看我,放在這下麵!”


    “那麽下一題,雞蛋呢?”


    “雞蛋擺這邊!”


    “鯖魚。”


    “魚類是放這邊!”


    菲雅把當成試題的食材一一放進冰箱裏。令人驚訝的是,她擺的位置都很正確。不過,如果把之前就擺在冰箱裏的食材當做提示,也難怪她沒做錯呢。


    “那麽這是最後一題。呃——……那個是仙貝對吧?”


    菲雅露出得意的笑容。對她來說,那是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呢。


    “那個要擺的地方當然就不用說了。既不是冰箱也不是櫥櫃——也就是說,是我的肚子裏!嗬嗬,我現在就拿幾塊收納在我的胃裏!”


    春亮敏捷地閃開菲雅往仙貝的包裝袋伸過來的手,並且歎著氣說:


    “知道了知道了……你少跟我裝傻,要把它收好喔。這是要拿出去給班長吃的茶點,你把其它東西都放進冰箱以後就拿到起居室喔。”


    春亮“啪”地把整袋仙貝擺在菲雅頭上。菲雅眼睛一亮地說“真的嗎?”然後不知為何刻意保持平衡地頂著那包仙貝,再開始窸窸窣窣地翻購物袋裏的東西。


    “好極了,我快點把食材放好就可以開仙貝派對了!這裏不需要你了,一切包在我身上!呃——這個……叫什麽來著……我想起來了,稀爛花椰菜是蔬菜,所以是放這邊……”


    “你怎麽會冒出那麽怪異的語感啊?我知道你是把西蘭菜跟花椰菜合在一起,但那開頭的稀爛是打哪兒來的?”


    “你…你很吵耶。隻要我擺對地方不就好r?”


    “可是在教育上就完全不行啊。總之那個叫西南花,白色的是花椰菜。”


    原則上還是告訴她正確名稱,接著春亮長歎了一口氣。雖然還是有些不安——不過隻要她不把雞蛋擺進冷凍庫裏,後麵的隨她怎麽亂擺都沒關係吧。畢竟她有這股幹勁也是


    好事,這裏就暫時交給菲雅處理吧。


    “那我到房間找要借班長的書。如果有不知道擺哪的食材就先放著,你好好擺喔。”


    春亮邊說邊轉身,聽到背後的菲雅敷衍地應一聲“好——”。


    “唔,這是曲曲球。這是如假包換的曲曲球。這個是擺這邊……”


    曲曲球到底是代表什麽,這讓人頗在意的。


    被爐的暖度慢慢透過膝蓋蔓延開來,錐霞“呼~”地小聲吐氣。住的公寓若擺這個不但占地方,而且空調的暖氣功能就綽綽有餘,所以沒有這個——不過被爐的確很不錯呢。


    她在被爐裏慢慢地調整坐姿讓雙腳和緩。因為自己知道正座是多麽辛苦的事情,不過小腿外放,屁股著地的坐姿已經是極限了。因為,毫無防備地在這麽狹小的空間伸展雙腳,不是很危險嗎?況且自己又穿裙子,那個……如果那家夥等一下坐進來,而自己和他的腳發生互相觸碰的狀況的話——


    “……唔!”


    自己在妄想些什麽啊。


    雖然沒有人看見,卻覺得非常難為情。錐霞像是用額頭撞被爐似地,試圖把現在的表情從世界上隱藏起來。那個時候,她聽到什麽東西“卡沙沙”摩擦的聲音。抬頭一看,原本放在被爐蓋板邊角的郵件從被爐滑下來。可能是剛才的撞擊所致。


    然後,錐霞看到了那個。


    不曉得是封口沒黏牢,或是被雨水打濕的關係,原本在一堆郵件裏的文件專用棕色信封袋封口開了,內容物還掉了出來。並不是信函。那是非常奇怪,也無法理解為什麽會在郵件裏的一樣物品。


    “……?”


    錐霞心想“信件的內容物掉出來了,得撿起來”因此不經意地伸出手並抓住它。


    刹那間,血流“咚咚”地沸騰。


    腦子裏冒出一股衝動。不,隻剩那股衝動而已。無法忍受,實在無法忍受。一個個腦細胞一絲不亂地齊唱,把那股欲望慢慢傳達過來。


    沒錯——想戴上它的欲望。


    接著抓住那個的手擅自舉起來,身體貪婪地想要滿足這個欲求。這是怎麽回事?好奇怪,絕不能做這種事。住手!為什麽?其實自己並不想戴這種東西,也絕不能戴。所以絕對……天哪,好想,好,想戴上它……


    (糟糕……難不成…這個…被詛咒了——?)


    殘留在腦子裏僅有的理性,引導出那個答案。


    但那已經太遲了。


    “咦,班長……怎麽不見了。”


    春亮抱著好幾本食譜回來起居室,但是沒看到錐霞的人影。唯一的變化是原本擺在被爐上的一堆郵件全滑落下來。錐霞的書包也還在。她不可能沒有打聲招呼就逕自回家,廚房還微微傳來“這個,是放這邊!”等吆喝聲,因此也不像是菲雅把錐霞帶走。最大的可能性應該是上廁所吧。


    於是心想“那就等她回來吧”的春亮也坐進被爐裏。他把滑落的郵件撿起來再次放在被爐蓋板上,然後雙腳伸進被爐裏。就在那一瞬間—


    軟綿綿。


    雙腳感受到什麽奇怪的觸感。


    柔柔軟軟的,還格外溫溫的。而且——好大一個。


    “什…什麽啊……?”


    春亮想到好幾個可能性。


    1 黑繪或某人把布偶之類的物品塞在裏麵。


    2 迷途的貓咪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非法入侵,不過是隻巨貓。


    3 自己神經過敏。


    “不,不是3……!”


    春亮一麵在腦子裏反駁自己的答案,一麵用腳尖再戳戳看那個謎樣的物體。柔柔…軟軟…毛絨絨的,那物體長了長毛。窸窸窣窣,那物體動了。


    春亮咕嘟地咽了一下口水。


    是2,也隻能想到那個。是長毛種的巨貓。若是外國品種,即使體型巨大也不足為奇吧。沒錯,一定是那個。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但有必要確認一下……!


    打定主意的春亮慢慢地掀開被爐的被褥,一點一點慢慢往上掀。


    然後,正當他屏住氣息朝充滿紅光的被爐內部看的時候——


    反而有什麽物體從被爐裏麵衝出來。


    “咿!”


    “……喵——”


    就結論來說。


    2是正確答案,是貓。


    ……隻不過那也是錐霞。


    從被爐隻伸出上半身的錐霞,邊把臉頰湊到春亮的胸部磨蹭。


    此時心想“這太扯了”的春亮,傾全力否定眼前這個現實。這是夢,她是冒牌貨。錐霞不可能會做這種事,不可能發出這種小貓咪般的聲音,不可能掛著輕柔的笑容向人撒嬌。


    啊啊,然後,這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算世界整個翻轉也不可能。


    沒錯,錐霞她,居然長了…長了——


    照理說人類的頭上不可能會長出貓耳吧?


    好,謎題解開了。貓也是錐霞。在這裏的是模擬貓咪型態的錐霞,有必要認同那個事實。畢竟那個事實就展現在眼前,若不認同,一切都無法開始。但問題當然是,一向酷酷的她怎麽會突然做這種事情——


    “班…班長?你在做什麽,怎麽突然玩這種遊戲?倒是我應該說,你貼我這麽緊並不太妥當,總之先離開我,那我就謝天謝地了。我…我懂了,是處罰遊戲,這是什麽處罰遊戲嗎?班長也真不好當,哎呀,真的很辛苦呢!所以,好了,你這處罰遊戲差不多該結束了,也請你從被爐裏出來吧!”


    “……咪嗚——?”


    縱使手腳僵硬的春亮那麽說,但不斷磨蹭他胸部的錐霞隻是狐疑地歪著頭。她的聲音果真像小貓咪,眼睛還近距離地往上看過來。不知道她鑽進被爐的時候發生了什麽狀況,原本綁好好的馬尾整個散開了。


    “班長……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唔咿……唔咪~”


    很明顯她沒在聽,而且又回到臉頰拚命磨蹭他胸部的狀況。隔著製服所感受到的,是她在被爐烘到相當暖和的體溫。而藏在布料與皮革後麵的柔軟物,不斷地推擠、貼過來。即使硬要掙脫,也因為被爐擋著而動彈不得——


    奇怪,這根本就太奇怪了。錐霞很不尋常。那麽,為什麽會變得這麽不尋常呢?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原因是什麽…是什麽呢——?


    “難不成……是…這個嗎……?”


    不用找,頭號嫌疑犯就在眼前。是不存在這個家,錐霞也不可能持有的神秘裝飾品——也就是戴在錐霞頭上的貓耳。如果是黑繪倒可能會有這玩意兒,但她正在店裏工作,也不可能把這種東西亂丟在起居室吧。


    他輕輕伸手摸摸看那個貓耳,觸感像布偶那樣毛絨絨的。當然不可能是真正的貓耳朵,那是像發箍那樣戴在頭上的派對道具。不過假如這就是錐霞行為怪異的原因,那它就不可能是普通的派對道具。也就是說——


    (是受詛咒的道具……?)


    那樣的話就能夠解釋錐霞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不,以目前的情況也隻能那麽認定。雖然還有許多疑問,像是這個道具是打哪兒來的?為什麽錐霞會戴上這玩意兒?更何況這種派對道具真有可能受到詛咒嗎——不管怎麽樣,所有謎題都要等錐霞恢複正常才能解開。也因此,首先要把那個過於奇怪的貓耳拿下來。


    春亮一麵努力不去想她依然壓過來的身體觸感,一麵用指尖捏住那個毛絨絨的貓耳。然後慢慢地往上拉——


    “……奇…奇怪?怎麽…拿不……”


    “咿!呼…呼咪——!”


    貓耳毫無移動的跡象。反倒是伴隨著細微慘叫聲,把錐霞的頭往上拉,她甚至還用力搖頭把春亮的手指甩離貓耳。可能很痛吧。


    “喔唔……對…對不起!”


    “……”


    錐霞氣呼呼地鼓著臉頰抬頭看春亮。過去從未看過她那種表情,讓春亮不由得覺得她有點可愛。但是他立刻恢複理智地搖搖頭。


    (不行,等一下!現在不是想那種事情的時候吧?雖然不曉得怎麽會這樣,但這是重大事件。總之是很嚴重的事情,得設法讓她恢複正常才行……!)


    不過這種貓耳怎麽會拿不下來呢?是受詛咒道具的力量嗎?不,現在就下那種定論太輕率了。總之再挑戰一次吧。


    可能覺得受到欺負吧,錐霞微妙地往後退,被爐的被褥就蓋在她頭上,並且不時抬頭往這邊看……這樣就沒辦法碰那對貓耳了,這下子必須從改善雙方的關係開始呢。


    春亮“咳咳”地清喉嚨之後,露出連自己都覺得很假的笑容。然後彎著身子配合錐霞的視線高度,用完全像在安撫貓咪的聲音開始取悅錐霞貓。


    “好~極了,完美結束!雖然很想這麽說……唔唔唔,這個隻能夠保留囉?”


    菲雅皺著眉頭,抓出購物袋裏最後一樣食材。它是棕色的,形狀有些彎曲,而且還有些泥土在上麵。


    “唔~愈看愈覺得它是個謎呢。雖然覺得它很像是蔬菜,但又像是普通的樹根……這真的是食物嗎?也不能完全排除是用來當柴火的可能性。”


    要是把不知道的東西亂放進冰箱,事後挨春亮的罵或被他嘲笑的話——怎麽說,會滿肚子火。沒辦法,把這個拿去起居室直接問春亮要擺哪裏吧。


    “不過~食材大致上都擺好了,開始最重要的仙貝派對吧!”


    菲雅一手拿著神秘樹根(暫定),得意洋洋地走出廚房,整袋仙貝還在她頭上。她覺得既然都頂在頭上了,那麽繼續維持這個狀態似乎是身為仙貝迷應有的自豪。她一麵保持平衡不讓頭上的仙貝掉下來,一麵腳步輕盈地走向起居室。當她正要走進起居室,想起“話說回來隻有仙貝沒有茶呢,得叫春亮泡茶才行”的時候——聽到起居室有聲音傳來。


    “對不起喔,班長。突然那麽做很痛吧……?”


    是春亮格外輕聲細語又色眯眯的安撫貓咪聲。


    菲雅刹那間表情都僵住了。什麽?裏麵發生了什麽事?


    她屏住氣息慢~慢地從起居室門口往裏麵偷看。春亮正背對這邊坐在被爐裏。剛才的台詞應該是對錐霞說的,但是沒看到她。不,仔細一看,春亮把被爐的被褥掀開,往被爐裏麵——應該說是對著自己雙腿之間說話。那就讓人想不透了,真的想不透。但若從他的行動,再配上剛才的台詞來判斷,沒錯——隻能夠往春亮把錐霞壓到自己雙腿之間那方麵想。


    “我有在反省喔。所以,好了,過來這邊……”


    “……嗯喵……”


    錐霞發出不可思議的呻吟,還發出衣服摩擦的聲音。春亮把聲音變得更溫柔——


    “對,好乖。不會再弄痛你了。拜托你。我會很溫柔,可以讓我再摸一次嗎……?”


    “咪嗚……喵!”


    “你願意讓我摸?謝…謝謝你。那……我要摸了喔。你放心,不必害怕。你看……”


    菲雅的腦子裏,似乎有什麽“啪嚓”斷掉的聲音響起。然後她開始倒數。


    三…二…一——


    然後是零。同時傳來一句致命的話。


    “那個班長,我會對你很溫柔,可以稍微…拉一下嗎……?”


    “當…然…是——不可以!”


    菲雅直衝而來並拿起手上的神秘樹根,往春亮的後腦勺狠狠揮下去。


    伴隨著“啪嘰——!”的聲音,那個物體斷成兩半。


    “咕喔喔!超…超痛耶!幹嘛突然拿牛蒡攻擊我啊?”


    春亮的慘叫讓菲雅終於找到答案。


    原來這叫做牛蒡啊?怎麽跟擺在盤子裏端出來的模樣完全不一樣啊?


    “喔…喔~……原來如此,真無恥。總之我已經了解整個來龍去脈,真無恥。我也看出來錐霞的樣子的確很奇怪喔,真無恥。若原因是受詛咒道具,這真無恥,得冷靜處理才行,真無恥。去死吧。”


    “全…全透露出來了!剛剛那些話語之間都透露出你的本意呢,菲雅!”


    菲雅雙手叉在胸前“哼”地把臉別到一邊。春亮向菲雅解釋原委,也總算把錐霞從被爐裏拉出來——但是狀況非但沒改變,反而有微妙的惡化。她把臉靠在盤腿而坐的春亮大腿上並拚命磨蹭,還一臉幸福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若是企圖硬把她拉開,她還會露出悲傷的表情。這情況非常棘手。


    春亮一麵摩擦還在痛的後腦勺一麵歎氣。順便一提,剛才那個纖維質凶器,現在正淒慘地曝屍在被爐上麵。


    “傷腦筋,但是不能不冷靜處置。你就放開心情幫幫我吧,菲雅。不然我一個人根本就無計可施。”


    “真是的——沒辦法了。你之前趁著這種情況在享受無恥行為的事,總之先當做沒看見吧……那個,總之得設法解決錐霞變成貓咪這個問題,那也是不爭的事實呢。”


    “與其說她是貓,不如說她現在比較像是介於幼貓與人類之間呢。剛才的事情引發了我的想法,我們講的話她似乎聽得懂。隻不過,她的回應是……貓語…呢——喂…喂!”


    錐霞把頭放在他膝蓋上並開始滾動。因為她穿的是製服,裙子微微往上卷,看起來十分危險。就許多意義來說,讓人極度在意。


    “哈哈哈。她好黏你喔,春亮。”


    “你…你這樣冷笑隻是讓我覺得恐怖而已……快想辦法解決啦!”


    “就算你這麽說,我也沒辦法啊。喂,錐霞貓,要跟我玩嗎——?來~這邊這邊!”


    菲雅啪啪地擊掌,試圖引起錐霞的注意。受到吸引的錐霞“唔唔?”地抬頭往她那邊看,菲雅又進一步地說:


    “這是你才有的特別待遇,我允許你玩我的銀發喔——好了,快過來——”


    她開始輕輕甩自己的銀發。可能是對那頭銀發感興趣吧,錐霞慢慢移動上半身,直盯著菲雅垂在榻榻米上的頭發看。而且露出一副猶豫不決是否該出手玩的模樣。


    “唔…唔~這麽說可能對錐霞過意不去,但是不覺得她這個貓咪的模樣格外可愛嗎……喔,這就是罪魁禍首第一候選的貓耳啊?”


    菲雅低頭看靠過來的錐霞頭頂,並皺著眉頭說道:


    “……這個嘛,我自己都覺得它的確散發著不祥的氣氛呢。要說這個受到詛咒,恐怕不會有錯呢。”


    “是嗎,果真沒錯呢。所以把它拿下來的話,問題就應該能解決……但是我剛剛也說過,不知為何它根本就拿不下來。”


    “嗯……”


    直盯著在眼前晃來晃去的貓耳幾秒鍾。


    菲雅突然抓住那個貓耳並用力往上拉。


    “呼…呼喵啊啊啊啊!”


    “喂!”


    應該是很痛吧?原本想把手伸進銀發裏的錐霞大吃一驚地整個人彈起來,“咚咚咚”一個翻身之後又靠在春亮身上。


    “喂,不是才跟你說這個拿不起來嗎!”


    “我…我隻是想確認看看而已!對…對不起啦,錐霞。剛剛是我搞錯,我再也不會那麽做了,我會很溫柔的。好了,過來我這邊~”


    菲雅安撫貓咪的聲音,對錐霞來說隻能算是可怕的對象。錐霞“呼咿……”地小聲叫,隻敢躲在春亮後麵淚眼蒙矓地看菲雅。


    “唔……她…她真的太可愛了。但她又隻黏著春亮,好羨慕喔……不對!你這個無恥小鬼,真卑鄙!到底耍了什麽無恥手段籠絡錐霞貓的,我饒不了你!看她那麽溫馴地緊黏在你身上,鐵定對她做了什麽格外無恥的調教吧!


    詛咒你喔!”


    “別說什麽調教啦!隻不過是我比你先認識她,所以跟我比較熟啦!”


    “哼……誰曉得呢。算了,總之那個貓耳似乎不能用蠻力拿下來呢。這樣的話,剩下的方法就是——”


    “嗯……?等一下,我想到了喔。”


    “什麽?這話是什麽意思?”


    “不是啦,其實很簡單。既然拿不下來,破壞它不就得了?要是拜托此葉的話,不管是刀還是人類的樣子,應該都能安全砍斷呢……但問題是那家夥要打工到晚上。如果打電話給她,叫她特地早退……不曉得行不行呢……唔唔唔。”


    雖然有句話叫“棄車保帥”,但此葉的打工也很重要。總之受害狀況隻是變得像貓而已,若維持原狀等到晚上,應該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不對,要是等其它傷害發生了再做反應,又太遲了……


    一想到這裏,菲雅“嗯~嗯~”地用力點頭。


    “原來如此,破壞它的確是個不錯的方法呢。不過——”


    “不過什麽?”


    “……其實也沒必要等乳牛女回來吧,也不用叫她早退。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協助,讓我來就行了。嗬嗬,就用這玩意兒……第二十號機關斬式大刀態‘淩遲之斧’——禍動!”


    菲雅取出的魔術方塊在刹那間變成鋼鐵立方體,緊接著它高速變形,最後出現的是一把凶惡的劈刀。刀刃還閃閃發亮,光看它又長又大的形狀就覺得有生命危險呢。


    躲在春亮後麵,從他肩上隻露出眼睛偷看菲雅的錐霞,嚇得把身體縮得更厲害。春亮感受到躲在背後的她所散發的恐懼感——


    “不,等等,我還是覺得那太可怕了!應該更柔軟一點,所以還是請此葉幫忙吧!”


    “你在說什麽啊?沒辦法等到晚上了。況且,那等於是要我繼續看你跟錐霞親密黏在一塊到晚上。不,不對,你是叫我隻能在一旁羨慕你獨占錐霞貓可愛的模樣——啊啊,我實在無法忍受!所以現在就要破壞它,就由我來!”


    “冷靜點!你看清楚,搞不好要破壞的不隻是耳朵,或許還得恰到好處地將發箍的部分一並破壞呢!你…你該不會覺得因為足班良,所以讓她稍微受傷也沒關係吧?”


    “少瞧不起人了,我才沒有那麽片勁的想法呢。我有自信能讓她毫發無傷啦!什麽嘛~隻要破壞得恰到好處不就得了?包在我身├啦……嗬嗬嗬。”


    菲雅露出自信且邪惡的笑容,一手拿著劈刀慢慢往這邊靠近,再用空著的另一隻手試圖將錐霞招過來。


    “好了錐霞,過來我這邊一下下好嗎……?”


    “呼…呼咪……”


    錐霞的聲音比先前更像小貓,肩膀還抖個不停。


    “不用那麽害怕啦,這是為了幫你……”


    “……(抽動抽動)”


    “隻要閉上眼睛,馬上就結束了喔……”


    “……(發抖發抖)”


    “啊啊~瞧你抖成那樣,看起來好可憐呢了不過,放心啦……”


    腳步像鬼魂般輕飄飄的菲雅,又往前邁出一步。


    然後,慢慢舉起劈刀。


    “沒錯,不會…有事的……我不會弄痛你喔!嗬嗬嗬嗬!”


    “咿……咿喵——!”


    “喂——!你根本是在故意嚇她吧?那樣子一看就知道!咦,班長?”


    聽到大聲慘叫的同時,春亮的肩膀突然變輕了。而回頭所看到的景象,隻有錐霞甩著長發啪噠啪噠衝出起居室的背影。


    “啊啊,糟糕!讓她跑了!”


    “這不是廢話,剛才那個情況就算是我也想跑!”


    總之得去追她。春亮與菲雅一起跑出起居室,但是在走廊沒看到錐霞。


    “喂~班長,你在哪裏——?”


    喀咚咚!


    聽到聲響的春亮與菲雅互看一眼之後,便慢慢往疑似聲音來源的廚房走去——結果找到像貓咪那樣躲起來的錐霞。


    若用一句話形容那個景象。


    她在櫥櫃裏。


    就躲在最下麵一層。櫥櫃裏當然擺了東西,而錐霞是體型如人類的大貓,根本無法完全藏住她的人……根本是藏頭露屁股,而且與其說是屁股,倒不如說是隻有下半身從櫥櫃露出來見人的離譜畫麵。


    “班長……?”


    “咪嗚……”


    “這是哪門子的藏匿法?找到你了喔。”


    “喵!”


    錐霞回應春亮的呼喊而露出她的臉,但一發現到菲雅也在,就再次啪噠啪噠地逃走。由於是用兩腳行走,速度相當快……但就算她像貓咪用四隻腳行動,那也有那樣的困擾。首先最危險的是她的裙子,而那副樣子會讓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的感覺更強烈。


    “哇啊啊,又跑掉了!倒是菲雅,先把劈刀收起來啦!”


    “唔,我都給忘了呢。”


    “真是的……”


    等菲雅把拷問道具收起來以後,兩人便走出廚房。但是又失去錐霞的蹤跡。再拖拖拉拉搞不好會跑去外頭,因此不得不卯起來找——


    但這時候春亮的腦子裏,冒出一種非常不祥的預感。


    他問自己。


    ……一般來說,逃跑的貓咪應該沒那麽簡單抓到吧?


    他的預感其實很正確,後來又持續一陣子毫無成果的追逐。錐霞在家裏肆無忌憚地到處亂跑,一會兒蹲在鞋櫃後麵,一會兒鑽進菲雅起床後就放著沒折的棉被裏。不然就是鑽回被爐,或是衝進壁櫥裏——


    “咕啊……又追丟了……你在哪裏啊?”


    春亮一麵環顧走廊一麵呻吟,菲雅並沒有跟他在一起。而最後一次看到菲雅,是她被壁櫥裏跑出來的蜘蛛嚇得慘叫而逃之夭夭的背影。等她從打擊中恢複過來,應該會繼續過來幫忙找吧。雖然對菲雅比較過意不去,不過從錐霞逃跑的原因來看,他覺得自己一個人找,能夠抓到她的可能性會比較高……


    他隨意地往前走,心想“要是能趁現在找到就好了”——這時候又聽到聲音了。這次是從更衣室發出來的。於是他躡手躡腳地走進更衣室,但沒看到錐霞,她也沒有拿髒衣物蓋住自己。如此一來,應該是在浴室那邊呢。


    “可是,怎麽沒看到啊……難不成,是在這裏?”


    他推開浴缸蓋子往裏麵看,結果——


    “……喵…喵,”


    找到了。錐霞縮著身子躲在空浴缸裏。打開蓋子的那一瞬間雖然讓她嚇一跳,但發現站在麵前的是春亮,就安心“呼~”地鬆了口氣。


    “菲雅已經惹你討厭了呢……不過,先不管那個了。班長,已經沒事了。總之不要再逃了,跟我一起走吧。”


    “呼咪……”


    “放心放心。好了,我會保護你不受到那個銀色惡魔傷害。”


    春亮笑咪咪地對她說道。過了好一段時間,錐霞才慢慢把手從浴缸裏伸出來,正當春亮溫柔地回握她的手的時候——


    “真是的,那個可惡的奇怪生物……還真會跑呢。喂~春亮,你在哪裏——?”


    “……!”


    “哇哇哇哇!”


    一聽到菲雅的聲音,原本握住的手被錐霞用力往裏麵拉。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春亮被拖進浴缸裏,還被她用雙手把脖子緊緊圈住。這時候聽到背後有喀咚喀咚的聲響,視野也整個變暗——應該是錐霞用腳把浴缸的蓋子蓋起來了吧。


    (這……這是……)


    可能是擔心會被菲雅發現,因此要春亮一起陪她躲起來。雖然能體會她的心情,但身體緊貼成這樣實在不妙。雖然因為蓋子蓋起來的關係而看不太清楚,但耳朵不僅感受得到錐霞的呼吸,身體下


    麵還有什麽軟綿綿的東西,甚至雙腳還被什麽夾住而動彈不得——當他冷靜思考自己的身體狀況,心想“這未免太不妙了吧”。


    正當春亮僵在那邊時,菲雅的聲音又愈來愈近。


    “喂,那麽是在浴室嗎……?”


    此時錐霞圈在脖子上的手突然用力,也就是春亮的身體被某樣東西整個壓住了。春亮隻得像修行僧那樣集中精神,什麽都不去想。


    兩人的心跳一起“噗通!噗通!”跳了幾秒鍾之後——


    “嗯~沒在這裏啊……”


    菲雅沒把話繼續說下去,看來是沒發現到他們兩個人在這裏。春亮鬆了口氣,並在黑暗中小聲地說:


    “她…她好像走掉了。所以班長,你可以放開我……”


    “嘶……哈~咪嗚……”


    “你…你在聞味道嗎……?”


    “……喵,嗯——!”


    “喔喔,你抱我的力量怎麽愈來愈大?等一下,好了,危險已經遠離了,你冷靜一點!班長,哇!你怎麽把那種地方貼在那種地方——?”


    正當春亮拚命掙紮,試圖掙脫錐霞的擁抱時,黑漆漆的視野忽然間大放光明,並且看得見一臉恍神緊抱過來的錐霞的表情。這個狀況表示,有人把浴缸的蓋子掀開了——


    “啊……啊……”


    春亮動作僵硬地往後看。站在那兒的,當然就是拿起浴缸蓋子,笑嘻嘻看著春亮他們在狹窄的空間糾纏在一塊的——菲雅。


    “呼呼……想說搞不好在這兒就虛晃了一招,想不到逮了個正著呢……嗬嗬嗬。”


    然後菲雅露出劊子手的笑容——


    靜靜從懷裏拿出魔術方塊。


    “你誤會了啦,菲雅!這不是你想的那樣……”


    “哈哈哈,沒關係,春亮。我全都知道,你不用再解釋了……”


    那個玩具跟剛才一樣,嘎嘰嘎嘰地變成凶惡的劈刀。


    “我真的錯了。這把劈刀應該先砍的人是你,而不是錐霞!我要好好修理你,你這個無恥小鬼!給我坐好了——!”


    “咿咿咿咿咿!”


    “呼喵啊啊!”


    菲雅一整個膨脹的殺氣,足以讓錐霞陷入更嚴重的恐慌。於是她在狹窄的浴缸裏拚命噪動,而後站了起來。


    “哇~班長,你冷靜一點……好痛好痛!”


    “喵——!”


    錐霞踩著春亮的肩膀跟頭當墊腳石,傾全力想逃離眼前的菲雅。但因為菲雅擋在衝洗間,於是她往反方向……也就是她嘎啦地打開浴缸上方的窗戶逃出外麵。心想“糟了”的春亮連忙從窗戶探出身子往外看,可能是被逼急而引發的本能吧,錐霞發揮了更進一步的貓咪技能。她順著附近的承雨水管,一溜煙地爬上屋頂。


    “啊啊,事態變得更惡化了……!”


    “那…那不是我的錯喔,剛剛的事情全都要怪你太無恥了啦!”


    菲雅邊說,邊穿鞋出去外麵。從庭院往屋頂看,錐霞正在屋瓦上蜷縮著身體發抖。


    “班…班長……”


    “快下來啦——都怪我不好。你看,我手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囉——!”


    兩人試圖把她叫下來,但那隻是讓錐霞更害怕而已。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她就會驚嚇到,然後連忙閃到屋頂的另一頭躲藏。她在屋頂最頂端露出半邊臉偷看,戰戰兢兢用不安的眼神往下麵看他們這邊。


    “行不通啊……她要是摔下來就糟了,得快點保護她才行。”


    “那個高度我跳得上去,交給我吧!”


    春亮不屑地眯眼,並緊緊揪住屈膝準備跳躍的菲雅的衣領。


    “你給我等一下,我可沒忘記你剛來時把屋瓦破壞的那件事。要是你再弄壞屋瓦,接下來鐵定有必要找人來修理喔……而且現在仔細想想,當時還隻是弄破屋瓦而已,算是奇跡呢。要是相信奇跡會再次發生,而屋頂被你弄破一個大洞,那我可受不了。”


    “我…我才沒那麽重呢!詛咒你喔!”


    “話說回來,我覺得就算你去也隻是讓她害怕得到處跑。那種狀態縱使是我出馬也可能發生同樣的情況,但還是比你好得多。所以我上去,你在這裏等著。呃——我記得梯子是在倉庫裏呢……”


    “唔……沒辦法。”


    雖然覺得不滿,但菲雅似乎還是被說服了。於是春亮從別館的倉庫拿出折疊梯,利用它爬上屋頂。可能是太陽快要下山的關係,在毫無遮蔽物的場所,所感覺到的風特別的冷。


    “那…麽……”


    他環顧屋頂,發現眼神仍然充滿恐懼的錐霞,正從屋瓦的另一頭往他這邊看。


    “你…你不冷嗎,班長?我們可以回被爐裏取暖喔——”


    “……”


    春亮往前輕踏一步,錐霞就迅速往旁邊移動。如果想繞到她那邊而前進,錐霞也會往反方向移動而拉開雙方的距離。可能是剛才的殺氣太可怕了吧,她保持著前所未有的戒心。


    “真的沒事啦。你看,隻有我一個人喔。”


    “喵……”


    雖然張開雙手表示一切都安全、安心,但錐霞還是不肯解除戒心。她隻是保持一定的距離,直盯著春亮這邊看而已。


    沒用啊……春亮“唉~”地歎氣。真是的,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當然啦,都是那個受詛咒的貓耳惹的禍——


    春亮心想“對喔”。受詛咒的道具——因為存在得太理所當然,都忘了這個家是那樣的場所,是聚集受詛咒道具的房子。雖然對那個貓耳沒有印象,但搞不好就存在於自己家裏某個地方。而錐霞碰巧看到,也碰巧把它戴上吧。這樣的話簡單來說,她變成這樣的原因是……


    “班長……對不起。”


    他喃喃說道。


    沒錯,都要怪自己這個家。想想看,這個保管了大量受詛咒道具的家——盡管自己因為體質關係而沒事,但是對他人而言,對一般人類的錐霞而言,那種場所實在太危險了。


    如果這裏是普通家庭,錐霞當然不會變成這樣。應該就是平常地來這個家,平常地喝茶、平常地借食譜並平常地回家吧。然後那些理所當然的景象,在這個家全看不到。因為是這樣的家庭,所以不會存在。


    可是——春亮眯起眼睛。


    那樣普通的生活,要用現在這裏所有的一切交換。要不是這個家是聚集受詛咒道具的場所,就不會認識菲雅、此葉跟黑繪。而和錐霞,或許兩人的關係也不可能這麽好。


    其實思考這些假設的事情也沒用。因為現在,唯獨這樣的生活,這樣的家才是“平常”。根本就無法改變那既定的事實。


    所以,所以自己能對她說的,果然就是——


    “……對不…起。”


    同樣的話一再重複,春亮也隻能苦笑地看著做出“……?”些許狐疑表情的錐霞,並當場慢慢坐下來。臀部感受到屋瓦堅硬的觸感。


    “嗯……我會陪在你身邊,直到你甘願為止喔,班長。在你冷靜下來前,我會待在這裏等你。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也絕不做過分的事情。我答應你……所以,反正,我們先在這裏悠哉待著吧。”


    “喵……?”


    “哈哈,你聽懂我的意思了嗎……算了。反正也很久沒來屋頂,對我來說也有點新鮮。要是能帶茶什麽的過來就更好了呢——好痛!”


    正當春亮抱持長期應戰的心理準備,把手伸到腰後撐住的那一瞬間,手掌感到一陣微微疼痛。那兒的屋瓦已經破裂,所以手掌被略微翹起的屋瓦邊緣給割傷。看著不斷流出的鮮血,春亮皺著眉頭。


    “唔唔,真倒黴耶,是菲雅上次搞破壞時的影響?看來還是別省這個錢,


    盡快找人來修理屋瓦吧……哇!”


    身體“啪”地感到一陣衝擊,突然被什麽推倒。要不是坐著,鐵定會跌飛出去,而從屋頂掉下去呢。感到毛骨悚然的春亮,再看看衝到自己身上的物體——不用說,是錐霞。


    “喵…喵~喵……”


    她的聲音很悲傷,表情也是。把春亮推倒的錐霞,輕輕把臉靠在春亮的手——


    然後,伸出舌頭。


    舔他那個傷口。


    “喵……嗯……嗯,喵……”


    “哇~哇~班長?”


    濕潤的聲音微微響起。流到手掌的鮮血,都被錐霞用嘴巴小心翼翼地舔幹淨。從她的舌頭感受到令人訝異的熱度,可能是傷口疼痛的關係,已經無法跟她的溫度做區別。她不慌不忙,靈活地持續動那小小的舌頭。嚓啦嚓啦,啪啦啪啦地舔舐。


    “……”


    雖然這個狀況實在丟臉到了極點——但因為手被她緊緊抓住,也不可能硬是甩開。總之隻好照她的意思去做了。


    此時春亮心中冒出無關緊要的疑問“貓咪有這種習性嗎?”還微微苦笑歎著氣。


    “之前那麽辛苦想抓你,等到我想慢慢等,卻反而順利抓到你,到底是怎樣啊?”


    “……喵?”


    對春亮的自言自語起反應的錐霞抬頭看他。


    “喔~結束了嗎?呃——謝謝你幫我舔傷口……是不是應該先這樣跟你道聲謝呢?好了,血幾乎已經止了,已經沒事了。”


    春亮輕輕握拳再張開,表示他的手已經沒事了。錐霞也開心笑了起來,喉嚨發出含糊不清的貓語,然後整個人又往春亮身上緊緊貼著。又變成了退無可退的狀態了。


    “傷腦筋……隻好暫時這樣囉。”


    聽到她“喵…”的回應,春亮又苦笑起來。耳邊聽到的是貓咪般咕嚕咕嚕的聲音。錐霞溫暖的重量坐在身上,仿佛在保護自己不受冷風吹襲似地。呈現在眼前的,仍然是那片熟悉又祥和的天空,而且毫不吝惜地展現它日落之際的奇妙配色美景。仔細想想,距離上一次像這樣躺下來仰望天空,已經是相當久以前的事呢。


    “嗯喵……呼——……”


    忽然間,春亮發現到傳進耳裏的是規律的呼吸聲。當他把視線從天空拉回來,看到錐霞正滿臉幸福地閉上眼睛打呼。而且是把他的肚子當做枕頭。


    “行動我行我素,不愧是貓……唔喔!”


    “……”


    春亮嚇了一跳。菲雅不知什麽時候爬上來,站在梯子的她上半身趴在屋頂上往這邊看。菲雅表情凶惡,差點就要破口大罵,但又馬上發現到錐霞睡著了——於是又不甘心地閉嘴。可能是判斷這時候就算吵醒她也沒什麽好處吧。


    取而代之的是菲雅不滿地嘟著嘴,站在梯子上用一隻手咻咻地比劃,是想要傳達什麽訊息過來嗎?


    (文……丈……辛……了……爾?這…這是什麽暗號啊……?)


    她不斷重複同樣的行為,春亮終於看出來了。反過來了,因為沒發現到自己跟那家夥位置是左右顛倒。那麽這個就是——


    ——我要宰了你。


    (真的假的?)


    正當他也用手比劃想回應她“你誤會了,隻是錐霞主動抱我抱到睡著的”——


    結果手腕的移動,使得指尖輕輕碰觸到錐霞的貓耳。


    “……咦?”“嗯嗯?”


    春亮嚇得目瞪口呆,菲雅則狐疑地皺眉並探出身子。


    原本拚命拉扯都拿不下來的那個貓耳,居然……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隻見貓耳輕輕鬆鬆地從錐霞頭上脫落,滾落在眼前的屋瓦上。


    這下子謎題全解開了。


    正當要透過菲雅,把睡翻了的錐霞偷偷搬回起居室的被爐時,發現到被褥下麵有一個皺成一團的信封袋。裝在裏麵的是送件人用“我是一名家庭主婦,請原諒我唐突地寫這封信……”這種問候起頭的一封信。再進一步閱讀那封信,發現上麵寫了她隨函寄上的那個危險物品的相關說明。


    上麵說,那是她丈夫不知道在什麽地方買的東西。丈夫一麵說他覺得從賣主那兒聽到的話根本是玩笑話,也一麵把那些話說給她聽。那個道具是有問題的東西,好像是以前某個變態曾使用過。一名對貓耳有異常執著的男性監禁了他的戀人,經常要對方在戴上貓耳的狀態下做出貓咪的舉動,這種行為還強迫執行了好幾年。主婦的文章又繼續提到,那個貓耳非常恐怖,隻是盯著它看而已,就會萌生出非待把它戴上的念頭。然後曾一度把它戴上,但也是最後一次。因為這個東西除非是以貓咪的身分玩累睡著了,否則絕對拿不下來……!真的真的非常抱歉,雖然隻是聽說而已,但這封信若能確實送達,可否請你把這個不祥的道具處理掉呢?雖然歸根究柢來說,元凶是自己的丈夫,也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有那種特殊的癖好。因此多年來的熱情也突然冷了下來,所以正認真思考離婚的事情等等。因為接下來隻是寫一大串現實家庭裏的怨恨什麽的,所以隻看重要的部分,其它的就跳過不看。然後在簡單看後麵內容的那幾秒鍾,菲雅揮起劈刀把貓耳砍成兩半。


    信跟貓耳當然是悄悄處分掉,一切全埋葬在黑暗裏。過沒多久在被爐醒來的錐霞,似乎對之前發生的事情也沒印象。這讓人鬆了一口氣。


    由於天色漸晚,錐霞也準備要回家了。為了送她離開,春亮也來到玄關。順便一提,那個時候菲雅正勤奮地把斷掉的牛蒡包進報紙裏並放進櫥櫃。


    錐霞在玄關一麵彎腰穿鞋,一麵念念有詞地說:


    “傷腦筋,我居然在別人家裏睡著了。明明叫醒我也沒關係……”


    “咦,那個——那個是呃——就那個啦!因為班長看來睡得很舒服的樣子,我們覺得不好意思把你叫醒,就是這樣啦!”


    錐霞一麵挺腰,一麵回頭凝視行動詭異的春亮。


    “我怎麽覺得怪怪的……難不成,我睡著的那段期間發生了什麽事?而且菲雅也在,不禁讓我往很蠢的方向想。”


    “你…你在說什麽啊,班長?怎麽可能會有那種事呢?那真的蠢斃了,對吧?啊…啊哈哈!”


    懷疑的眼神直射過來,可是這件事也不得不裝傻。因為今天發生的事情最好還是忘了……那對我們或是錐霞都好。畢竟她平常個性那麽酷,要是知道自己做過的事情,不知道精神層麵會受到多嚴重的傷害。


    創傷、傷害等名詞殘留在春亮的腦子裏。之前在屋頂上思考的事情,再度浮現在腦海裏。錐霞之所以會變成那樣,果然還是因為這個家的關係。今天還可以假裝什麽都沒印象,但下次就無法保證了,因為搞不好會發生什麽更直接的傷害。


    “那個,呃……班長。”


    好不容易開口以後,又開始猶豫不決。到底該說什麽才好呢?自己的確有過“這個家對錐霞來說或許很危險”的想法,但是又不敢也不想對她說“所以你最好不要再來了”這種話。天哪,該怎麽辦才好呢——


    正當春亮為那種事而表現得婆婆媽媽的時候,他聽到錐霞嘻嘻笑的聲音。


    而他抬頭看到的,是她和藹的微笑。


    “——我會再來喔。其實像今天這樣臨時造訪,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太好意思呢。”


    “咦?”


    那句話仿佛看穿自己內心的想法。當春亮回看錐霞的臉,她不知為何臉有些泛紅並把眼神別開,還小聲地繼續說:


    “你…你怎麽露出那一副很不可思議的表情啊?這又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你家算是現代難得一見的日式房屋。除了讓人有懷舊的感覺,也有新鮮感,而且還有菲雅她們在這裏。那個……我覺得…很快樂。並沒有…其它


    特別的理由喔。”


    “啊——嗯。你想來的話,是完全沒問題啦,那個……”


    這時候錐霞“咳咳”地清喉嚨,打斷了春亮的話,然後——


    “這個嘛……若要說有什麽擔心的事,就是這個家的狀況有點特殊。要是有什麽危險物品從你家丟出來,對我來說會有些困擾。不過——就算有什麽曾出過事又危險的道具,隻要你管理得當,應該就沒什麽好擔心的吧?”


    “啊,是啊,沒錯……說得也是呢。我會小心管理,絕對會。”


    他把自己說的話深深刻在心裏。也隻能夠那麽做——他再次下定決心。畢竟無法改變自己這個家的狀況——既然這樣,隻有自己努力不讓錐霞涉及危險。


    雖然隻是精神喊話,但覺得心情上似乎輕鬆了點。他再點一次頭堅定自己的決心,再抬頭看錐霞時,她已經轉身並把手搭在玄關大門。她一手輕輕舉起書包並且說:


    “那麽,今天就這樣了。然後,謝謝你的食譜……要是我明天的便當因此異常提升水準,就表示我過去的敗北並不在於做菜的手藝,而是參考書籍的問題呢……!嗬嗬嗬,你要有心理準備喔。”


    “還請你手下留情呢……”


    玄關打開,然後關上。


    錐霞離開了的那個空間,充滿著春亮“唉~”的歎息。


    雖然發生了許多事情,但終於結束了。幸好完全蒙混過去了……應該說,離別的時候他心裏曾想著“好險”。若是自己說出這個家的狀況會有點不自然,而且如果真那麽做,反而會引起對方不必要的揣測。啊啊,真是的——


    碰巧錐霞自己說出來,真的幫了好大的忙呢。


    回到自己的公寓。


    “……”


    走進客廳,原本提著的書包“咚”地落在腳邊。緊接著雙膝也“咚”地跪在地上。然後錐霞她——


    “……唔啊啊啊啊啊啊!”


    抱著自己的頭開始左右翻滾。


    其實她全都記得。


    記得非常清楚。


    全都記得!


    “我…我居然…做出那種事情,我……我居然…我居然……!”


    我也隻能夠假裝忘記了,以後該用什麽表情麵對那家夥啊?我不要這種記憶,希望它能夠消失。神哪,求求您,神哪!真的是丟臉死了,真希望一死百了!幹脆把那家夥殺了,自己也跟著一起死。冷靜點,就算那麽做也無法抹滅自己曾經是貓的事實。當時拚命磨蹭春亮又緊抱著他,還聞他的味道,甚至舔他。做那些動作的確實是自己沒錯,用這個身體……!


    “唔唔…唔啊啊…唔啊啊啊……!”


    滾滾滾。


    滾滾滾滾……


    錐霞獨自持續苦惱地滾著,一直抱著頭的她像是要掩飾泛紅的臉頰。


    一直滾,一直滾。


    隔天早上——住在樓下某家人的女兒及其母親,針對昨晚各自體驗到的神秘離奇現象不安地討論著。“我好像聽到有個可怕的女人在呻吟”、“不,不對。我聽到的是什麽東西滾動的聲音”。然後聽到她們討論的祖母則語氣沉重地開始述說往事:“這附近有個古時候被斬首的女性,不斷尋找自己身體的‘滾動頭顱’傳說呢……”那時候,唯獨地位在女性至上的家庭裏很卑微的父親,謙虛地提出非常正直的主張:“樓上該不會是有隻大貓在搗蛋啊……?”


    當然,就某種意義來說他的發言是正確答案,隻是立刻被全家人給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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